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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看书网 > 小学馆 > 狱门抚子在此 >第一卷 四 古今之九重,入惛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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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四 古今之九重,入惛眩)

    狱门家的据点——忌火山。

    幽暗的青黑山影,似隐于与东山相连的三十六峰之间。

    穿过浓雾缭绕的山林,所达之处乃称作狱门冢的地方。

    过去搦战狱门家的无耶师被暴尸于此。腐朽的骸骨与破损的咒具堆积成山,同众多祠堂、地藏一起掩埋于绿野之中。

    四季盛开的彼岸花的红色,令人想到往日牺牲者流淌的鲜血之色。

    「ru—ru—ru……♪」

    抚子抱着白色的箱子,愉悦地经过此处。

    不久后,狱门府的大门出现在眼前。古朽的门上挂满了生锈的铃铛与铁风铃。抚子将门推开,它们便响起悲切的声音。

    「得赶紧处理,趁着还新鲜……」

    抚子喜不自禁,早早从仓库中取出了所需材料。

    七厘炭炉、炭、各种调味料、料理器具、室外用小型桌椅——以及烹饪罩衫。

    身着烹饪罩衫的抚子在七厘炭炉中点着火,然后打开箱子。

    「……多么美丽的鱼啊。」

    铺满冰块的卧榻上,放置着四条肥美的红鱼。

    赤甘鲷——在京都被称作『方头鱼』的高级食用鱼类。因其纤柔易损,处理需要小心。此鱼口感上乘,略带甜味。

    「买了挺多,算是今年最后的奢侈了。」

    自进学高中部以来——抚子将怪物残骸卖给桐比等相识的商家,以此筹措各种费用。最近卖得最好的,便是罗城门之鬼的爪和角。

    目前零用钱已经花光。眼下是没法愉悦玩耍了,但抚子并不在意。

    「……真是享用鱼肉的绝好天气。」

    青空之下,斜照的阳光泼洒金色的光芒。少见的野鸟在树上啁啾,不知名的生物也略显活力地发出奇怪的声音。

    抚子高高兴兴地准备开始料理,忽然停住了动作。

    「…………有什么事?桐比等先生。」

    「并无要事。」

    倚在仓库墙边地桐比等答道。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郁,好似古朽的墓碑。

    「不过是你最近的样子过于骇人,所以我才来看看。我满以为你被附近的杂灵附身了……」

    「……若是被附身,你会帮助我吗?」

    「我会终结你。我不觉得那种半吊子能在狱门家生存下来。」

    「……真温柔呢,桐比等先生。温柔得我都想哭了。」

    抚子哼了一声,重新集中精神,欲将菜刀刺入方头鱼中。

    桐比等没有离去的意思。他一脸倦怠地注视着抚子手边的方头鱼。

    「…………方头鱼啊。买了不少呢。」

    「嗯。是丹后的方头鱼。我在山下的鱼摊买的,因为看起来很漂亮。」

    「你要如何烹饪?」

    「那自然……全部处理完,然后烤。」

    「四条全部?嘿嘿……真是没品的家伙。看你这样烹饪鱼,我倒真为这些鱼感到悲哀。」

    「……呵,说得倒挺厉害。那,桐比等先生又会如何烹饪呢?」

    桐比等曾在狱门家中掌厨。在抚子看来,其手艺算得上高手级别。他不仅能处理河豚,还能在一寸长的海鳗上切二十六刀。

    听到抚子的问题,男人抚摸着脖颈,露出思考的表情。

    「……第一条伴着圣护院萝卜芜蒸,第二条立鳞烧,第三条煮汤,第四条杂炊……西京烧亦是上乘之选,虽说要花些时间。」

    「那你来。」「我拒绝。」

    被桐比等迅速拒绝,抚子鼓起了腮帮子。

    「都特地来对别人的烹饪方式挑刺,不如直接帮我料理一下。」

    「拒绝。我可不会为了你这样的野猫……」

    「在中学毕业之前都是你给我做饭的吧。多亏于此,我的舌头相当挑剔呢。」

    「那是因为你当时还很小。要是把厨房烧了,我可受不了。」

    「……即便现在,你也偶尔会拿『做多了』的炖菜之类的给我,不是吗?」

    「那是因为做多了。没有别的理由……满意了吗?最好注意点,别把自己当鱼烤了。」

    桐比等像是已经办妥事情,朝着主屋走去。木屐的响声越来越远,抚子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使出了底牌。

    「——骗人的吧。」

    咣——木屐的响声停了下来。

    长发摇动,桐比等缓缓转过身,右眼如凛冬的海洋般冰冷,左侧的符咒之下,眼眸闪着些许白光。

    「……你说什么?」

    「方才说的料理……其实你做不出来吧。」

    抚子眯起赤眸,莞尔一笑。花瓣般淡红的唇间,露出异常尖锐的牙齿。

    不知是鬼性使然,还是受到狱卒先祖的血脉影响——

    狱门家之人,多厌恶说谎之人。

    但倒也不是所有人。追溯血脉,也有一些说谎的孩子。但也存在着相同数量的母亲——会夺取说谎孩子的舌头与声带。

    似乎所携初代之血越浓厚,就越对所谓『谎言』有生理上的厌恶。

    至于抚子,只是说了句小小的谎言,便产生了吐意。

    ——而桐比等也是狱门家之人。

    「…………你是说,我在说谎吗?」

    四周忽地暗了下来。

    有别于冬日的暖风之中,隐隐传来墓土和线香的气息。

    「是因为做不到,你才不做的吧。而且如此频繁地做多食物,说明你没有按分量料理……莫非手艺退步了?」

    抚子若无其事地抱着胳膊。那赤眸闪烁着挑衅的光芒。

    符咒哗哗摇动。温热的风里,混杂着孩子们快速的低语。

    「————不错不错。」

    符咒的嘈杂声停了下来。昏暗与墓地的气味渐渐远去。

    接着,桐比等以一种山间回响的气势咂了咂舌。

    「把四条都交给我。我要教教你这喰食低贱东西的小姑娘,什么是料理……!」

    「乐意至极!」

    桐比等也讨厌说谎,而且,极度不服输。

    「……像你这种味痴,是不可能理解京都料理的奥妙。算了,你就尽情看着自己的鱼任他人摆弄——「哥哥……」「加油……」「棒……」聒噪!你们安静点!」

    抚子在椅子上坐下,温柔地注视着同自己左侧争执的桐比等。

    多么美好的一天。就这样等着,桌上就会摆满各种极尽奢华的方头鱼菜肴。

    抚子伸了个懒腰,就像在阳光下打盹的猫咪般幸福。

    ——电子音响起。

    狱门家一片寂静。四周唯有和缓的鸟鸣与电话铃声,让人难以想象这里曾是鬼的领域。

    「…………接一下电话如何。」

    「抚酱……」「电话」「不接吗……?」

    桐比等与他左侧的存在客气地指出。

    抚子呆呆地注视着画面上显示『天娜』二字的手机。

    时隔两周再次联系,是掌握了什么怪异的情报么。

    但,不管怎么说,电话打来的时机也太差了。抚子撇了撇嘴,伸出手。

    『呀……好久没联系了。最近如何啊?』

    看样子和两周前没什么变化。声音依旧清脆,充满活力。她似乎在条坊咖啡的店里面,隐约能听见人声。

    抚子不知为何,稍感安心。不过,她回复的声音还是掺杂着些许不满。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莫不是受到结绳的影响,身体出问题了?」

    『怎会。我可健康了——倒是你,饮食情况如何?』

    「……差不多该担心了。上次结绳的肝脏已经吃完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享用结绳的肝脏。烧烤、嫩煎、砂锅冻、拌菜——用结绳肝脏烹饪的菜肴没完没了地摆上餐桌。

    而如此富有滋味的肝脏,就在今早用光了。

    『正好。既然如此,有个委托很适合你。』

    「那自是不胜感激……但,现在不行。」

    『不,这得立即给个答复。毕竟,这次的猎物可是高人气怪物槌子蛇。』

    「之后再说吧,天娜。现在,有点不方便……」

    抚子偷看了眼娴熟地使用菜刀的桐比等,含糊道。

    『那么、稍微……话还……』

    一瞬间——天娜的声音有些颤抖。

    「话?什么话?」

    这么一问,电话那头却是沉寂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安静令抚子不知所措。

    集中注意后,能隐约听见天娜的声音。看来她忘了给通话静音,正与某人争论着。

    「……天娜,没事吧?怎么了?」

    『——抚子,还是算了。』

    听到天娜有些冷淡的声音,抚子瞠目。

    「算了……是什么意思?怎么了?」

    『刚才的话全当我没说过。你可以不用来,或者说,别过来。』

    「…………啥?」

    「你过来的话事情会变得麻烦。总之,方才我说的话请全部忘掉——」

    「……天娜。你现在,在条坊咖啡吧?」

    随着从地底响起般的声音,抚子的唇边火花迸溅。

    天娜有些屏住呼吸。

    『不、不行,你不用来。你真的什么都不需要做。在家里老实待着……』

    「你就在那儿,我马上过来,等我会儿。」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不要过来!你过来事情就更难办了——!』

    「——我一定会去的,你给我等着。」

    伴随着火花,抚子说出威胁言辞,挂断了电话。

    那双眼眸闪烁着赤红的光芒,抚子注视着待机画面上酣然入睡的大鲵。然后她又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和日期——眼神缓和了些。

    「…………不错。还挺精神的。」

    抚子稍作满足地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

    「…………野猫,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些鱼?」

    抚子猛地回过头。一脸悲痛地注视着那被巧妙处理过的方头鱼。

    而她又攥紧手,将视线从方头鱼上挪开。

    「…………当岁末赠礼了。」

    然后,抚子像是要把方头鱼甩掉——逃似的跑开了。

    桐比等目送这般表现的侄女离开,然后将视线投向左侧。

    「……现在还醒着的人,告诉我你想吃什么。」

    「汉、堡」「炸鱼……」「蛋糕」——伴随着孩童们的嚅嗫,符咒骚动起来。

    桐比等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再次看向抚子离去的方向。

    「…………半吊子的家伙。」

    ◇  ◆  ◇

    来到条坊咖啡——出来迎接抚子的,并非天娜一人。

    「这是祀厅传达下来的特别任命……认真听好……」

    真神雪路坐在正对面。和当初碰见的时候一样,这女人散发着严肃的气息。她的眉间有着深深的皱纹,脸的下半部分藏于面罩之下。

    「开什么玩笑……」

    在抚子身侧,天娜用扇子完全遮住了脸。看来,电话那头她是在和雪路争执,她似乎真的很讨厌雪路。

    抚子和天娜已有两周没见面了。

    虽然隔着扇子看不清楚,但她似乎并没有多憔悴。脖子上的勒痕也已经消失。抚子忘记了方才的焦躁感,不知为何安心了些。

    「——抱歉……我的装束如此奇怪……」

    听到这略带歉意的声音,抚子看向雪路。她一脸微妙的表情,用指尖触弄着掩住半边脸的面罩。

    「由于一些原因……若是不将脸遮住,我便无法安心……」

    「不……我习惯了,不要紧。」

    抚子摇摇头,想起了左半边脸被遮住的叔父。

    来取订单的店员也好、店内的客人也好,都没有特别在意装束奇特的雪路。恐怕是通过了某种术式,扭曲了他人的认知吧。

    「——所以呢?我们什么时候去找槌子蛇?」

    在被苦闷的沉默所支配的桌旁,抚子率先开口。

    天娜隔着扇子微微一笑,而雪路则是一脸认真地微微耸肩。

    「岚山的槌头蛇由祀厅的午研负责……放弃吧……」

    「呃,午研……是说未确认生物研究所吗?那里应该常年预算不足吧?」

    「今年UFO研究所被废止了,因此预算也就省下来了。」

    「……也就是说,这个国家比起外星人,更关注圆滚滚的爬行动物?」

    雪路不顾无言以对的天娜,从包中取出各种东西。

    凄惨的尸体的照片和各处被涂黑的资料陈列在一起。抚子看着这些阴森森的物品,突然感觉到身后而来的视线。

    「这一次我想拜托你们的……是今年频繁发生的『替换』案件。」

    「替换……类似于欧洲流传的changeling吗?妖精替换孩童……」

    「事情比那还要恶趣味……」

    抚子的赤红眼眸转动,不顾对话中的雪路与天娜。

    她的视线与绿色的双眸重合——是四月一日白羽。她坐在离三人稍远的位置。

    在抚子视线相合的瞬间,白羽一下子将报纸展开,只不过拿倒了。

    「这是特殊的失踪事件……」

    雪路低语着,慢慢展开黑色卷宗。

    ◇  ◆  ◇

    ——发现这件事,是在三个月前。

    在将死之蝉沙哑嗡鸣的季节,有一对兄弟向警方报案。

    「有个不是妈妈的人一直待在家里。」——

    迅速赶到现场的警察,在公寓前发现了一位迷茫的女性。

    「啊,警察先生。抱歉,那俩孩子是恐怖片看多了……」

    道歉的女性是那对兄弟的母亲。

    本人的陈述、居民的证词、各样身体特征、种种证明文件——在现代日本,一切能证明个人身份的东西,都表明此人是那对兄弟的母亲。

    然而,兄弟二人拒称她为母亲。

    「不对不对不对!那不是妈妈!」

    「妈妈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我说真的!」

    「相信我,相信我啊!那是个坏家伙!」

    「被替换掉了……!」

    「是它……把妈妈替换掉了……!」

    两位少年发疯似的害怕母亲,当她一靠近便会哭喊。

    由于母亲毫无疑问就是她本人,前来的警察暂时离开了现场。

    但,似乎也有着令人在意的地方。

    一位警察在留意少年们状况的同时,秘密展开了调查——

    三人的订单端了上来。

    在白羽透着羡慕的目光中,抚子大口大口吃着寿桃包。

    「——从你所说的情况来看,我认为这并非怪异,而是案件。」

    「别这么着急,老老实实听我说……」

    雪路一边回答天娜,一边搅拌着自己的饮料。

    她点的是绿茶。这种关西常见的饮品由细砂糖和抹茶混合而成。外表冷酷的她却是个甜食党。

    「母亲是个很精明的人……带头参加街道活动,积极参与PTA……接到报警那天,好像还给孩子做了生日蛋糕……」<注:PTA,Parents and Teachers Association的缩略>

    「噢,生日蛋糕啊。还真让人羡慕。」

    天娜将合上的扇子贴在嘴边,为难地笑了笑。

    「我的生日挨着重阳节和中秋节,因此次次都是月饼,而且定制的还是那种整个蛋糕大小的。很头疼啊,我又不太会吃甜食。」

    「……直到最近……我都还未庆祝过生日……」

    「说到底生日就该庆祝吗?」

    啪嚓、啪嚓——天娜高声拍着扇子,表情异常烦躁。

    「……还是言归正传。」

    「用不着你说……」

    雪路轻轻移开脸,将杯子挪至嘴边。她的嘴巴被遮住,无法看见。

    「这位母亲好比圣人。她没有施加过虐待……自一年前开始。」

    「……嗯?什么意思?」

    「在调查过程中……有几个人提供了奇怪的证词。」

    直至年前——那个家里,孩子的哭声不曾断过。

    兄弟俩深夜去便利店买东西的情况不在少数,有人曾看到他们俩在寒空下站在阳台上。兄弟二人经常缺席学校课程,好几天都穿着同一套衣服。

    据说还有向儿童商谈所通报的记录。

    但当商谈所得工作人员上门时,全部都改变了。在工作人员面前,母亲泪流不止,似乎很后悔此前对兄弟俩的所作所为。

    「在几次指导后,家庭环境有所改善……于是儿商便收手了。」

    「嗯……的确挺奇怪,但也算不上是怪异吧?」

    「在接到报警一个月后,一栋商品房建筑中出现了一具尸体。」

    发现的时候,尸体被塞进了行李箱中。

    这具尸体损毁严重,骨头大部分残缺,仅存部分有无数被野兽咬过的痕迹。受害者没有遗留物品,身份确定极其困难。

    不过,由于丰胸用硅胶残留了下来,通过其生产编号,查明了受害者的身份。

    「受害者便是兄弟二人的母亲……」

    「报案后离奇死亡么。不过,这到底并非怪异,而是事件——」

    「……但这起码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什么?」

    「我说是一年前的事情……虽然很难确定准确死亡时间,但无疑是一年前。那位母亲……起码在报警的一年前就死亡了。」

    「……哎吔。又是件荒唐的事情呢。」

    天娜嗤笑着,而抚子则是用尖锐的目光凝视着雪路。

    「……那之后,活着的那位母亲怎样了?」

    「失踪了……遗体发现的当天晚上,她给兄弟俩留下了奇怪的话……」

    ——『奇怪么。比以前好多了吧。』

    有着母亲面容的存在,带着可怕的表情笑道。

    然后,它变成一道青白色的影子,从颤抖的兄弟二人面前消失了。

    「……兄弟二人受到了祀厅的庇护。而据调查……类似的事例在关西各地均有发生……我们曾驱除过这些替换之物,在打倒的瞬间它们均会瞬间消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只不过……」

    雪路操作着平板电脑,将一张照片调出。

    照片上是烧焦的木片,似乎原本是人形。为显示其大小,它的旁边摆放着火柴盒。

    「就在前几天的任务中,一名仪式官勉强成功留下了这一碎片……碎片上缠着兽毛……通过与残留在骨头上的齿形进行对照,得出了对方大致接近狐狸的鉴定结果。」

    「……妖狐啊。又冒出了一个麻烦的东西呢。」

    抚子一脸严肃地摸了摸脖颈。天娜默不作声,以扇掩嘴。

    「……说到此次怪异的棘手之处……」

    雪路表情复杂,将手伸向下巴附近,轻轻放松了一下肌肉。

    「替换后的存在,必定优于本人。品行、气度……因此很难暴露。不管怎么说,外貌就和本人一样……」

    「……仅仅是因为没有发现,可能很多人都被替换了。」

    打盹的老人、沉迷游戏的男性、正在开学习会的初中女生们、在丰富的菜单前眼花缭乱的女性、忙碌地穿梭于桌子间的店员……

    ——在这其中,说不定就存在着。

    「呃,少冰,多放珍珠和黑糖糖浆,甜点的话,嗯……」

    白羽似乎点了很多东西。这家伙肯定是真货吧。

    「……如果那兄弟俩没有期望找回原来的母亲的话……此次事件也许就不会被发现……」

    「的确是侥幸……搞不懂啊。」

    天娜拨弄着刘海,指尖轻敲桌面。

    「为何兄弟二人拒绝了『比之前更好的母亲』呢?虽说其并非人类,但并没有危害他们自身……难以理解他们的思路。不是么?」

    「……可能发生了什么只有那俩孩子才知道的事情吧。」

    对抚子来说,这些事情像是来自于遥远的世界,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茶杯中的红茶。

    「……发现兄弟俩真正母亲的那栋商品房建筑,据当地居民所说,从数年前开始便一直空置……大致上是这样。」

    「大致?相当暧昧的表达呢。」

    「有极少数的居民称……『那里直到最近都还是美容院』。狐狸这种妖物通常擅长幻术。恐怕他们是被扭曲了认知……」

    抚子皱眉,而雪路则是绷着脸点了点头。

    「幸运的是,有一位居民记得店名……调查后发现,那是某综合娱乐集团所经营的沙龙的名字……」

    「天国九重……主要经营美容业的集团。虽说是新兴集团,但旗下的酒店与温泉正在各地慢慢扩张。而京都……正是其创业之地。」

    天国九重京——那金光闪闪的酒店,位于众多系列设施的顶端。

    雪路一脸苦闷地敲着液晶屏幕。

    「我们已经派遣过数名三等和四等的仪式官……但……」

    「……被替换了吗?」

    「不……没有任何人回来。」

    雪路顿时垂下蓝色的眼眸,又立刻用锐利的目光看向二人。

    「所以,上面决定任用你们……」

    「喂喂……慢着。还请别擅自决定啊。」

    天娜合上扇子,浮夸地摇着头。

    「要是连我们都被替换了,你们有打算如何?」

    「你也好……狱门家的姑娘也好,都不是这么容易被替换的家伙吧……」

    「那不一定哦?毕竟这可是让仪式官大人束手无策的案件。到底会发生什么……嗯,难不成是想让我们俩被替换掉,以此排除麻烦吗?」

    「……祀厅不会做这种事。」

    「难以信任。我之前也说过吧,我讨厌官府。」

    「……咕、噜噜、噜……」

    雪路发出类似野兽低吼的声音。

    天娜以扇掩嘴,琥珀色的眸子像冰棍般寒冷。

    「……还请用你手底下的狗吧,公仆大人。」

    视野边缘,白羽一脸担心的微微起身。抚子表面上装作平静,意识转向藏于袖中的锁链。

    几秒度过得宛如永恒一般。片顷,两个女人同时移开了视线。

    「……这自非我的本意……为什么要让你这女狐来……」

    「那你就赶紧回到狗窝里去吧。」

    视野边缘,白羽一脸安心地坐回座位。

    看来,一触即发的危机过去了。抚子解除了警戒,深深叹了口气。

    『——拒绝掉。』

    抚子挑了挑眉,但她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看向雪路。

    雪路依旧和天娜平淡地对骂着。

    刹那间——冰蓝色的眼眸瞥向抚子。突然,比方才更加清晰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听得到吗?狱门抚子。听到到我的声音吗?』

    精神感应——通过念想在脑内呼唤的灵能。

    看来,雪路拥有相当强大的灵能。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够使用如此高级技能的人——至少在自己以外。

    『听得到。』

    『果然。我就知道狱门家之人能够做到。』

    『即便在狱门家,也只有像我这般人才能使用哦。』

    通过精神感应对话很困难。大多数人都无法听见声音,只能做一些模糊的暗示。

    『嘴巴和大脑分别进行对话很累,所以我简短说下。』

    实际上,她已经疲惫到头脑混乱了吧。雪菜一边用大脑和抚子交谈,一边现在进行时地与天娜对骂。

    「抱歉,我需要追加订单……」

    而另一边,抚子则是在追加点心的订单。一边交谈一边下订单真的挺累。

    『拒绝我的要求。你拒绝了,我便会作罢。』

    『意义不明。自己要来拜托,却又自己要求拒绝。』

    『委任方是高层。我们主张应该重新派遣经验丰富的仪式官,但……』

    『……他们没有接受吧。』

    「准确来说——没错。正是如此。」

    在脑海中响起的雪路的声音,比她实际的声音更加清晰。正因如此,她的情绪直接传达了过来。连抚子也是感到一阵郁闷。

    『这个国家最高洁的无耶师,便是我等仪式官。我们有自尊,也有觉悟。不论何等污秽的诅咒,亦或可怕的死亡——我们都不会害怕。』

    那声音就像冰块破碎,冰冷而清澈。

    『如果你拒绝了,我便会就此作罢。之后我会告诉高层,事件应由我等仪式官自行处理。保证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不利。』

    『……天娜已经拒绝了。』

    『这家伙本就旁若无人,光凭她的任性,高层是不会同意的。』

    「……抱歉。我接个电话。」

    天娜不顾二人,开始与某人通话,由于她用的是广东话和英语,通话内容不得而知。

    抚子窥视着她看起来有些疲倦的侧脸,抿了口红茶。

    『冠先生好像也不太想让你们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你和她都拒绝的话,风向就会改变……上面的人也挺害怕狱门家的。』

    『毕竟我家闹出过不少事呢。』

    『——而且,这个女人很邪恶。』

    脑内仿若霜降,听到雪路极其冰冷的声音,抚子瞪大眼睛。

    『邪恶……谁?』

    『月下天娜、夏天娜、缇娜·哈、夏·天娜——你称之为无花果天娜的女狐。这家伙天性卑劣,如果可能的话,我也不想请她帮忙。』

    『为什么你会觉得天娜邪恶……?』

    抚子按住太阳穴,毫不掩饰困惑凝视着雪路。

    雪路眯起如冰河般的蓝色眼眸,掩住嘴角。

    『详细情况无可奉告。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她的确很邪恶。只会把别人当作自己的棋子——你应该也有头绪吧?』

    诚然,此话不假。天娜用言语诱导着抚子,凭自己意愿操纵着她。

    『这家伙,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他人。』

    的确。最近发生的种种灾难,几乎都是天娜招致而来。

    『无花果天娜乃邪恶的存在。这个女人只要呼吸便会与世界结仇。』

    雪菜的话是正确的。

    然而——抚子微皱柳眉,让茶水流入干渴的喉咙中。

    「…………哎呀,受欢迎的人可真不好受呢。」

    不知是否察觉了二人无声的对话,结束通话的天娜一脸为难地笑道。

    「年末年初的计划都排满了。所以我不打算插手这件事——」

    抚子放下茶杯,尽可能地避免发出声响。尽管如此,听到这声音,天娜也是闭上了嘴,雪路则微微瞪大眼睛。

    琥珀与冰河——面对两种颜色的视线,抚子微微一笑。

    「好哦,我接受。」

    「唉……」「狱门抚子……」

    天娜表情疲惫,而雪菜则是不满地皱起眉头。

    「事情很简单。总之就是要杀掉那个怪物对吧?——我说,天娜。你不是想要小说的素材吗?而我,也饿坏了。」

    「这……虽说如此……」

    抚子抓住暧昧不明的天娜的领口,把她拉向自己。

    抚子凝视着睁大的琥珀色眼眸。离得如此之近,却只能闻到些微香气,感受不到肉体的气味。宛如抓住一缕烟雾一样。

    「……有什么好犹豫的?」

    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冷淡,这令抚子有些惊讶,她注视着天娜的眼睛。

    「我只要能吃掉怪物,怎样都无所谓了。」

    「……嗯,唉……如果你非要去的话……」

    「……为什么会这么犹豫呢?」

    「怎样都好啦……只是有点麻烦而已。」

    见抚子松开自己的衣领后,天娜忧郁地叹了口气。

    「……狱门,真的没问题吗?」

    「叫我『抚子』就好。我不喜欢被人用家族名称呼。」

    抚子一脸不悦的拨弄着头发,而雪路则是盯着她,表情中似乎有话想说。片顷,她长长叹了口气,站起身。

    「……夏。稍后我会将资料发给你。」

    「唔……没办法。现在就把你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吧。」

    雪路将自己的用餐费用放在桌子上,冰蓝色的眼眸朝向抚子。

    「——那就这样。」「哦……」

    短暂的交谈之间,雪路在抚子的脑海中低语了几句。

    闻此,抚子不禁瞪大赤眸。而雪路则是走向了另一张桌子。

    「白……回去了。」

    「唉?……啊,我不知道!你谁啊!」

    「别在这儿耍花招了……大概是冠先生叫你来监视我是否会和夏起冲突吧……事情解决了,该回去了……钱我来付……」

    「怎么会!焦糖香蕉冰淇淋还没上呢!」

    「我会负责处理的。」

    「没人性!这里尽是没人性的家伙!」

    门无情地关上,悲鸣戛然而止。看着这一幕,天娜将茶一饮而尽。

    「……雪路大概在你脑海里灌输了不少东西吧?」

    「你也能使用精神感应?」

    「不,我只能感觉到一点点。」

    天娜随意摆弄了一下袖口的纽扣,叹了口气。然后,她啪的一声合上扇子。

    「……嗯,差不多该走了。」

    「芭菲还没上呢?」

    ◇  ◆  ◇

    离开条坊咖啡后,抚子和天娜沿着鸭川漫步。

    「要不来目测一下鸭川边上的情侣是否是等间隔分布的?」天娜这样奇怪地怂恿道,对此,抚子有些疲惫,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年末的拥挤。

    不知是否是寒冷的缘故,河岸上没有情侣的身影。浅滩之上,白色的红嘴鸥嬉戏着。

    「……刚才的电话,是谁打来的?」

    「唔,是妈妈。」

    「……你和妈妈,关系好吗?」

    「还算不错。刚才的电话也是热情地劝我『春节一定要回来』。」

    「这样啊……关系好是好事呢。」

    究竟是一位怎样的母亲呢。抚子试着想象了一下,却想不出来。

    「……比起这个,那家伙,尽是说我的坏话吧。」

    「是指雪路小姐吗?嗯……的确。你到底做了什么?」

    「嗯,该怎么说呢。」

    听到这暧昧的答复,抚子皱起眉头,将目光投向鸭川。冬日寒空映着淡淡的光芒,水流无息无止。小渚之上,一只鹭鸶休憩着。

    「……以前,我对雪路小姐说了些什么。」

    「哦,说了什么?」

    「『我可不这么认为』来着。」

    抚子注视着正梳理白羽的鹭鸶,听到这番话,轻轻点头。

    「虽然天娜是卑劣之人……不过,也算是帮助过我吧?所以……我并不觉得天娜有多邪恶。」

    「——抚子。要是我……」

    振翅声高昂响起,透明的水滴在阳光中闪耀,鹭鸶自河间腾空而起。

    「要是你……怎么?」

    天娜沉默了一会儿,琥珀色的眼眸所看向的并非抚子,而是天空。

    「……嗯,到底是什么呢。我忘了。」

    「喂……什么啊。总感觉你在回避?」

    「没那回事。」

    天娜莞尔——至少抚子认为如此,展开的扇子几乎遮住了她的脸,很难看出她的表情。

    「忘记了也就说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可不这么觉得……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嗯,会是怎样呢……」

    然后,在河边漫步的过程中,抚子已是不知不觉忘记了对话。

    ◇  ◆  ◇

    明澈的夜空中,上弦月洒下清冷的光芒。

    两人经过了犹如玻璃和混凝土建成的宫殿般的京都站。虽说从这里看不到,但京都塔在此时应如同黑夜中燃烧的蜡烛一般。

    「……有预约吗?」

    「唔……嗯?啊,没有预约。也就是所谓无预约入住。」

    「哼……希望还有房间。」

    抚子没管反应有些迟钝的天娜,仰头看着眼前的建筑。

    天国九重京——其优雅的氛围令人难以想象是怪物巢穴。玄关被金色的光芒照亮,各处种植的竹子在墙壁和石板上勾勒出精致的线条。

    ——视野边缘,有东西一闪而过。

    正欲迈步的抚子下意识地转过视线。竹林那侧,有一道白影——

    「抚子」——耳边,低语响起。

    抚子的心脏猛地跳动,匆忙回头,琥珀色的眼眸正凝视着自己。

    「走路看前方。」

    「呃、嗯……也是。」

    抚子再次迈出脚步,天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然后,天娜的视线扫过周围。

    「…………不该来的。」

    愈渐盈满的月亮,无情俯视着低声喃喃的她。

    ◇  ◆  ◇

    穿过玄关,便能闻到一股香甜气息。有地方似在焚香。

    尽管是临时入住,手续办理却很顺利。前台工作人员礼貌而亲切,还准备了各种宣传手册。

    不久,两人穿过巨大枝形吊灯所照亮的大厅,被带至电梯处。

    「……大浴场是天然温泉。」

    一位金发女性笑着解释道。她穿着一丝不苟的支付,白色和朱红色的搭配显得独特,打扮起来像是巫女一般。

    「我们酒店使用的均为此处的温泉水,有美肤的功效,甚有顾客好评『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开什么玩笑——抚子在心中嘀咕着,抬头偷瞄了一眼天娜的侧脸。

    天娜轻轻揉搓双眼周围,四处张望。

    「天娜,没事吧?」

    「…………嗯?怎么了,突然间?」

    她看起来很是不安,难不成是错觉?

    看了眼露出古拙微笑的天娜,抚子将视线投向地板。

    「……没什么。」

    不一会儿,铃声响起,电梯到达了七层。

    七〇九号房——工作人员点头示意后,关上了门。她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她是人么。」

    听到天娜漫不经心的话语,抚子微微皱眉,环顾房间。天花板高到需要仰视,家具摆设品味雅致,令人眼花缭乱。

    「比我家还要宽敞……」

    「哎吔,莫不是眼睛都看花了?总之先深呼吸一下吧?——啊,是我的话,可不会坐在那里。一切都不一定如表面所见。」

    「……的确。」

    抚子遗憾万分地离开了那令人沉溺的沙发。

    而天娜则站在门旁,环顾房间。平时的笑容已从嘴角消失。

    「怎么了?总感觉你比平时要紧张。」

    「……毕竟是对方的地盘,在这里,通过五官获得的信息并不一定正确。」

    天娜扇动着扇子,皱起眉头。

    「妖狐、天狗这些家伙擅长幻术,能从各个角度发动精神攻击,防御稍有松懈便会渗透进来。」

    「姑且……我也有对抗幻术之类的手段。」

    抚子隔着衬衫按住胸口。掩于布料下的胸间——恰好是心窝附近的位置,事先夹着小小的金属。

    然而——抚子回想起在玄关处闪过的白影,柳眉皱起。

    「不过,说实话,我心里挺没底的……本来我也不太会用这条锁链。」

    「是吗……」天娜微微点头,不同揉着双眼。

    「……眼睛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揉?」

    「没事……稍微有些刺眼而已。」

    天娜轻轻耸肩,微笑道。不过,那表情马上又紧绷起来。

    「——比起这个,来的时候我也有问过,雪路那家伙真的说了吗?」

    「嗯……她说迄今为止发生的事件可能全都有关联。」

    离别之际,雪路在脑海内传达了这番话。

    八裂岛府事件、旧刀途山隧道的殡——以及,此次的替换。那位仪式官说,所有事件均有剔骨的共通点。

    「八裂岛府是手臂以外的骨头……旧刀途山隧道是所有骨头。而此次替换事件,大部分骨头也是从遗体中取了出来。」

    「骨头啊……把这种东西取出来,到底想做什么?」

    「——骨头,不会腐坏。」

    天娜纳闷,而抚子则眯起赤眸。

    「记忆、情感、能力……骨头中镌刻着如灵魂余烬般的事物。以前,叔父这么说过。不过,我也不太明白……」

    抚子一脸为难,摩挲着藏住脖颈的绷带。

    「叔父也说过,『骨头效率最差』。为什么会特意用骨头呢?」

    「虽然很难想象……但总之,这里的确不是逗留的好地方。我可不想被抽去骨头,而且……」

    说罢,天娜以扇掩嘴。

    然后,那双摸不透情绪的琥珀色眼眸缓缓朝向房门。

    「…………总之,我们先去找狐狸吧,小姐。」

    ◇  ◆  ◇

    天国九重京——乃地上八层建的酒店。

    根据手册描述,从二楼到抚子她们所处的七楼均为客房区。二楼除开客房,还有着宴会厅,而最顶层的八楼似乎设有大浴场和美容院。

    两人姑且是上了八楼,但整个楼层都因浴客变得十分拥挤。

    「……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四处逛逛?」

    「……还不知有什么会混进来。我们先出去,从客房楼层开始调查吧。」

    馆内以白、红二色为主基调,不经意间着以金色。地板上铺着白色绒毯,抬头看见的则是朱红色的格栅天花板。

    每隔几米便有鲜红的柱子和横梁,为视野增添亮彩。

    「简直就像神社,完全感觉不到是怪物的巢穴。」

    「嗯……的确……」

    天娜的回复有些漫不经心。看着她不安地四处张望,抚子皱起眉头。

    「……我说,天娜?今天你怎么了?」

    「没什么。和平常一样吧。」

    天娜轻笑着,好似往常,但抚子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从进入这家酒店——不,应该是从进入酒店之前开始。两周前的天娜和现在的天娜,萦绕周身的氛围有些不同。

    「天娜,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别再问了。没什么问题。」

    微笑似幻,言语同雾——其真意无以捉摸。

    抚子焦躁地闹着脖颈处的疤痕,做了个深呼吸。香木同麝香的甘甜气息溢满胸中,她不禁皱眉。

    「这样一来,气味就完全分辨不出——」

    ——行不通。

    「嗯……?」抚子本能地环视了遍四周。

    柔和的灯光照亮了为白色和红色点缀的走廊。铺在地面的绒毯洁白纯净,令人想到神社院内的玉砂利。<注:玉砂利,铺于参道表面的砂子>

    然而,在刹那之间——抚子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覆于墙面的涂鸦和裂痕。散落的易拉罐和酒瓶。在地面穿行的老鼠——

    过于鲜明的画面,即使现在也在眼皮之后闪烁不定。

    「是幻觉……?还是——」

    「抚子」——一直按着太阳穴的抚子回过神来。

    天娜稍走过一段距离便停了下来。她的嘴角不带笑意,正看向抚子。那双摸不透情绪的琥珀色眼眸,注视着困惑的抚子。

    「……要把你丢下咯。」

    ——眼前的天娜,是真的吗?

    宛如不详之色的气球,不安在心中膨胀。

    「抚子?你没事吧?」

    「…………抱歉。我现在过来。」

    抚子迈开脚步,试抛开这讨厌的想象。然而,不安如沉渣般残留在抚子心中,使她愈发清晰意识到缠于双臂的六道锁链的重量与寒冷。

    世界是如此不定而模糊吗?

    ——从方才开始,她便一直头晕目眩。

    ◇  ◆  ◇

    由于馆内没有特别令人在意的地方,抚子她们来到了庭园。

    这是一个小型庭园。中央设一池塘,月光映照着五彩缤纷的鲤鱼和太鼓桥。抚子托腮,倚在桥的栏杆之上,她轻触鼻子,仰望着酒店。

    「都这样了,还没有收获……」

    「……嗯……有闻到什么吗?有没有感受到恶臭?」

    「我闻不到什么像样的味道,每层楼都充斥着浓烈的香味……」

    抚子答道,瞥了眼站于身侧的天娜。

    上弦月冷冽的光芒映照着那妖艳绝美的侧颜。她还是老样子,频繁触碰双眼,注视着池中悠闲游弋的锦鲤。

    抚子垂下视线。无意识中,她对试图辨明天娜真伪的自己感到气愤。

    「……真是令人着急呢。」

    抚子深深叹了口气,不经意地瞥向池塘。

    ——腐烂的气息。

    抚子瞪大眼,下意识地从栏杆探出身体。

    清澈的涟漪在月光下闪烁。昏暗的水中,红色和金色的鳍如振袖般翩然。

    「又来了……」

    就在数秒前,抚子确实看到了那潭混浊的池塘。水面上铺满了枯叶同鱼的尸骸。不仅如此,鼻腔甚至能嗅到黏着的腐臭气息。

    是幻觉,还是——抚子目光锐利,注视着优雅游弋的锦鲤群。

    「……虽说希望不大,不过,试试看好了。」

    「嗯……?你打算做什么?」

    抚子未理会疑惑的天娜,自袖口挥出饿鬼道之锁链。

    「饿鬼道——欲御手。」

    透明的火焰从骷髅中涌出,形成手的形状,波动着。

    它如波浪般扩散开,穿过天娜的身体,瞬间散至整个酒店和庭园。

    「……果然还是状态不佳啊。真麻烦。」

    抚子凝视着依旧只是微微颤动的铅锤,皱紧眉头。

    摆好架势的天娜松了口气,用展开的扇子掩住嘴唇。

    「哎哎……每次都让人心脏不好受,用之前倒是说些什么啊。」

    「你过度防备了。没有危险,放心吧。」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可不知道这锁链的具体功能。这是通过某种痕迹来探寻怪物存在的技能,可以这么认为吗?」

    「嗯,没错。发动微弱的灵气波,以此观察其穿过的事物的反应。」

    「…………我不过是打个比方。」

    天娜的声音略显尴尬,抚子将视线从铅锤转向她。

    天娜依旧以扇掩嘴,微微倾首。

    「这个锁链,能只寻找怪物的肉体吗?」

    「只寻找肉体……?为什么这么说?」

    「……这里是妖狐巢穴、虚幻之城。并无真实物体。」

    天娜回转展开的扇子,示意酒店与庭园。

    「找了这么久也没能找到。最好一一谨慎排除。」

    「磨磨蹭蹭的……好吧,倒也有试试的价值。」

    抚子牢骚道,垂下了头。她先神念集中于不可见形的怪物的骨肉。

    「欲御手……」——透明的涟漪在黑暗中扩散。

    紧接着,抚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强大的锁链的力量。

    骷髅铅锤发出苍白的光芒。它剧烈摆动着,勾勒出歪歪曲曲的圆形。

    「……这动静,让我感觉有些不妙啊。」

    「开玩笑吧……!这动静——」

    抚子瞪大眼,迅速看向四周。

    夜风卷起,并非冬日的寒风,而是令人联想至生物吐息的暖风。

    「——多到数不过来啊!」

    咕噜——虚空之中,大量的眼睛睁开。

    不存一物的半空中,小眼球如星星般闪烁。

    随后,黑暗中浮现出复数个裂缝,生长着尖牙,那正是野兽的嘴。

    嘎啦嘎啦嘎啦——!听到这刺耳的笑声,抚子皱起眉头。

    「尾崎……!狐之眷属!」

    发出苍白光芒的尾崎扬起长颚,爬至二人面前。它身体细长,就像将那狐狸躯体奇妙地拉长了一样。

    而那管状地躯体之上,密密麻麻的锐利刀刃闪烁着光芒。

    咻——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抚子迅速搂住天娜的腰。

    「抓紧我!」

    「唔哇!? 」

    抚子紧紧搂住惊愕中地天娜,自桥跃向岸边。

    紧接着,伴随着刺耳的笑声,尾崎擦过抚子的右腿。它猛然切断桥栏,顺势直指水面。

    而一次攻击并无法终结。无数的反射光,如同流星群一般,在黑暗中闪烁。

    「数量太多了……」

    「再怎么说也不妙!先撤退吧!」

    抚子咬紧牙关,与天娜一同从庭园冲向酒店的入口。

    嘎啦嘎啦嘎啦!身后,复数的破空声伴随着笑声响起。尾崎将竹子撞断,如同枪一般突进,刺入树木与地面。

    「酒店周围……有仪式官布阵对吧?」

    抚子强忍右腿的疼痛,勉强问道、

    「应该是……但说实话,救援希望不大。敌人恐怕——」

    两人从天国九重京地玄关跃出。

    「——不会让我们逃脱的。」

    两人抵至天国九重京的玄关处。

    「怎么会……!」

    「没办法……!暂且先进入酒店——!」

    破空声响起——天娜瞪大了眼睛,猛地歪过脖子。正是那一瞬间,一只尾崎伴随着狂笑穿过了她头部此前所在的位置。

    天娜的脸颊上,一道鲜血飞溅。

    ——在那一瞬间,原本存在着的某种透明之物破碎消失。

    「天娜!」「……没事!走吧!」

    天娜狠狠咂舌,紧紧勾着抚子的肩膀。

    穿过自动门,一股腐败的气味扑鼻而来。抚子迅速环顾四周。

    「……和刚才相比,情况相当不一样呢。」

    唯一的光源只有应急灯。墙上满是涂鸦,地上散落着玻璃碎片。看到聚集在老鼠尸体上的蝇群,抚子蹙眉。

    「简直跟废墟一样,不得了啊。」

    「这便是酒店的真正面貌吧……眼睛终于是安定下来了。」

    天娜语调平静,擦拭右脸的伤口,抚子则回过头去。

    「不会进来么……?」

    尽管门微敞着,苍白色的尾崎群却是在外面不断盘旋着。贸然出去当会被立即肢解。

    「……那是障眼法。」

    注视着满是鲜血的手掌,天娜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

    「以尾崎为质,与外界隔绝。应是伪装成在外界看来无事发生的样子……使用了相当高超的技术呢……」

    「……『救援希望不大』,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没错。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除掉祸首之狐。」

    「简单点也不错,我可不喜欢费力气——嘶……」

    或许是因为多少有些松懈,右腿更疼了。

    抚子表情扭曲,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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