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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密室的钥匙借给你 第三章 案发第二天)

    1

    哎呀,好像做了个讨厌的梦。流平曾经做过两次关于尸体的梦,第一次,是刚刚看完上野正彦的小说《尸体复活》当晚。第二次就是这一天了。

    对了,咋天晚上好像看了一部叫什么杀戮的电影,里面稀里哗啦地死了一堆人。一定是因为看了那部电影,才做了可怕的梦吧。可这次的梦比以前的更具真实感,那种触摸到尸体的手感,更像是真实的体验。

    浴室里的尸体,流向排水口的血,掉在地上的刀子,感觉是个希区柯克风格的梦境。对了,就像《精神病患者》那部电影里的场景。在那部电影中,被杀害的美女的扮演者是珍妮特·利吧。不过自己见过的那具尸体,绝对不是什么美女。

    那么说起来,到底是谁的尸体呢?应该是一个认识的人。啊,对了,是茂吕前辈。没错,可怎么会是茂吕前辈呢?如果他死了可就麻烦了啊……咦?

    “啊——”那不是梦。户村流平完全发散思考的结果是,发现了残酷的现实。

    户村流平察觉到自己正躺在味道异样的地板上,睁开眼睛时吓了一跳,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理论上说,起床时绝对不会看到的东西——洗衣机的底部。

    户村流平没花多久就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此时的他,正躺在茂吕家更衣室的地板上,身旁就是洗衣机。

    他撑起身子,感觉浑身快要散架一般。特别是脖子,痛得要死,应该是落枕了。

    “好好好好好痛!”

    户村流平扶着脖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四周一片漆黑,也不知现在是晚上还逛白天。流平隐约觉得有些亮光,不过好像不太对劲。

    户村流平终于注意到了。屋里没开灯。昨天自己发现尸体又昏倒时并没有关灯,但现在这里的灯却是灭掉的。不光这里,浴室、走廊,都是一片黑喑。是谁把灯关掉了吗?

    户村流平试着去按墙上的开关,却没有任何反应。

    “停电了……”

    说起来,昨天晚上的天气预报好像确实说会有雷阵雨,流平这时想了起来。一定是在自己失去意识期间,雷雨造成了停电吧。

    总之,先确认一下时间吧,流平这样想着,下意识地望了一下自己的左袖口位置,却并没有发现手表。是昨天洗澡前摘下来放到裤子口袋里了吧。

    户村流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从洗衣机上的置衣篮里找到牛仔裤,翻出了廉价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半。也就是说,自己居然昏迷了大约十个小时。

    此时,他的脑袋还因为昨晚的醉酒而隐隐作痛。搞不好是昏倒的时候头撞到地上造成的。不过不管什么原因,头痛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真想再多睡会儿啊。流平多么希望自己能坐在柔软的床铺上,懒洋洋地伸个懒腰啊。

    这么说来,昨晚那像噩梦一般的场景,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流平变得谨慎起来。一阵不可思议的情绪涌上心头,茂吕真的死了吗?

    “神仙上帝天神龙神保佑!一定要是做梦啊!”

    虽然明知求神也没用,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心情会更加低落。流平一边自言自语着给自己打气,一边努力站起身,以缓慢的动作打开浴室的门向里张望。他希望自己能看到一个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异样的普通浴室。这是他现在唯一的祈愿。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浴室里的样子一如昨晚。

    除了水汽已经消失,尸体变得僵硬以外,浴室的样子和昨晚没有任何变化。茂吕在昨天夜里被什么人杀害,尸体一直放置在浴室里,直到现在。真可怜啊……说起来,流平居然昏迷了这么久,浪费了一整晚时间。

    “总之,先联系警察吧。”

    户村流平走出浴室,顺着走廊向起居室走去。他记得电话应该在起居室里。当他向电话伸出手时,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指纹。电话上会不会留下了凶手的指纹呢?如果自己随便碰了,搞不好会给警察的调查工作带来障碍。

    而且流平以前可从来没打过一一〇报警。不过大多数人应该都没有这样的经历吧。平时也不太喜欢打电话的流平还真有点不敢拨出这个号码。

    去附近的派出所报警呢?从白波庄到最近的派出所,步行只要一分钟。与其在电话里进行麻烦的说明,还是直接去派出所比较快。老实说,流平只是不想在这里多待,这才是他的本意。

    想到这里,流平马上换好衣服,戴好手表,将换下来的毛衣放到洗衣篮里,而后向玄关走去。

    玄关旁的衣架上,还挂着昨天穿来的黑色外套。

    走到玄关前,流平穿好鞋子,而后取出手帕,将它盖在门把手上转动,以免覆盖凶手的指纹。这么做,让流平稍微安心了一些。

    户村流平扭动把手,想要推开铁门。门缓缓地动了,然而,接下来的瞬间,发生了让流平无法相信的事。

    户村流平的眼前又出现了一道门锁,是铁门上的链锁。因为这道链锁的存在,他无法再将门缝打开更大。玄门的大门由这道链锁从内侧完美地锁了起来。是谁将门锁上的?这是一个谜。

    要怎么描述此时流平的困惑才好呢?

    这种感觉嘛,就像本来应该能通过的自动闸口,突然变得不能通过了一般——不,没这么简单。为什么门会从内侧上锁啊!流平想问,却根本没有可以问的人,流平的困惑越来越深。

    这时,他的脑中浮现出“密室”二字,但现在就说这是密室太早了。除了这扇玄关大门,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可以通到外面,应该先确定这一点。

    户村流平先放下报警的想法,将玄关的门暂时关上。然后返回起居室,向房间里张望。这里是一楼,所以通过起居室的阳台逃出去也是可行的。但为什么凶手不走玄关大门,偏偏要从阳台逃跑呢?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不过流平决定先放下这个疑问,调查起了窗子。

    他的调查连五秒钟都没用到就结束了。

    窗上的锁是相当常见的旋转锁,呈完全闭锁状态,这一点一看便知。窗户上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缝隙。也就是说,就算凶手从窗户逃出去,也不可能再把窗上的锁锁好。所以说,凶手是不可能从窗子逃走的。其他的窗子呢?

    户村流平再次返回浴室。这里也有窗子,不过很明显只是一扇换气窗,哪怕全打开也只能开到七十度左右,人是不可能从这里出入的。流平将窗子关好,他有点担心,外面会不会有人正在偷看。

    而后,流平再次回到家庭影院的隔音房。这里并没有窗户。本来房间里应该有窗户,但加了隔音墙之后,窗户就被盖在了屏幕里侧。而且,为了追求完美的隔音效果,茂吕还在这层墙外加了一层隔热材料,等于把窗户完全封死。虽然从防火角度来看这种设计实在不可取,不过对于防止犯罪来说倒是十分有效。换句话说,想从这里通过,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慎重起见,流平又向厨房走去。这里虽然有扇小窗,不过也好好地上着锁,外面还有一层铝制的格子网。哪怕不上锁,也不可能从这里通过。

    厕所呢?流平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厕所的门,不过又马上关上了。这里和家庭影院房间一样,没有窗户。

    玄关、起居室、家庭影院、浴室、厨房、厕所——全部检查过了。不,等等!

    户村流平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并且因此变得紧张起来。在这个完全密封起来的两居室内,茂吕被刺身亡……那么,凶手不是很有可能还在这里吗?理论上是这样的。

    可是,理论上的东西,很可能在现实中没有任何意义。于是流平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茂吕是昨晚被害的,而现在已经是早上十点了。自杀人事件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天时间,凶手不可能在现场待这么长时间,这不可能。

    事实上,流平在房内四处检查时,也确实没看到任何人。这个家里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硬要说的话,就只有沙发里侧和衣柜,以及——不,只有上述两处。

    安全起见,流平再次确认了那两处,却完全没看到任何凶手的踪迹。

    这可麻烦了。流平坐到沙发上,开始思考现在的状况。

    看起来,这的确是一间“密室”,现在可以这么宣布了——说什么宣布,其实根本没人听,流平独自烦恼起来,只能继续自问自答。

    问题是,他是否该联络警察?

    当然,从常识考虑,绝对应该通知警察。流平当然知道,这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公民的义务,虽然他对自己到底算不算“善良公民”还抱有一丝疑惑,却还是觉得应该履行这项义务。

    可是……履行善良公民的义务,是不是拖得太久了?流平有些不安。毕竟离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半天时间,到现在才叫警察,他们会怎么想呢?

    警察一定会怀疑自己的。加上这还是一起密室杀人事件,现场只有流平和茂吕两个人。一个是被害者,另一个当然会被怀疑为凶手啦。这对流平来说可是极为不利的情况。即使这样,也要去履行善良公民的义务吗?

    户村流平深感困惑。

    如果自己打开玄关的链锁,就这样离去的话,这个瞬间,密室就不复存在了,警察也就不会将流平当成凶手。加上流平本来就没有杀害茂吕的动机,之后也不会被当成嫌疑人。

    等警察发现茂吕的尸体,就一定会调查茂吕的交友关系,从而寻找凶手。这样的话,自己应该就能撇清关系了。

    这对流平来说是最理想的状况。但是,真能这么顺利吗?

    应该不可能吧,流平悲观地想。

    到现在为止,流平已经在这个房间里留下了大量的痕迹。且不说指纹,浴室里还有他的头发。警察只要运用科学的搜查手段认真调查,迟早都会发现流平的存在。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再去解释什么“对不起,因为不想惹麻烦所以跑掉了”,恐怕会更加不利。

    那该怎么办呢?

    已经无路可走的流平,想到与朋友商量的办法。这时,他的脑子里恐怕浮现出了“与别人分享快乐,喜悦就会加倍;向别人诉说烦恼,痛苦就会减半”这句名言(这是“电台人生咨询”节目的标语)。

    2

    户村流平从包里取出通讯录,从为数不多的朋友里找到牧田裕二郎——他算是最亲近的朋友了。而且对方做事冷静,应该能帮上忙。

    户村流平拨出了他的电话号码,铃声响了好一阵子,正在流平打算放弃的时候,对方终于接起了电话。

    “喂?”电话对面响起牧田特有的声音,流平总算松了口气。听到朋友的声音,也让流平稍微打起了精神。

    “牧田吗?是我,户村。”

    “啊,是流平啊?你怎么了,听起来慌慌张张的。”

    虽然流平想平静地说话,却还是无法隐藏内心的情绪。

    “那个,实际上,是这样的……”流平犹犹豫豫地开了口。要怎么说才好呢?“其实,我碰到了麻烦事。”

    “啊,是吗……”

    牧田裕二郎好像并不惊讶,流平不由自主地发出“啊”的一声,手里的话筒差点儿掉了。他马上再次握紧,假装平静地说:“是啊?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了?”

    “是啊,刚才就听说了,”牧田的声音非常平静,“真的,这下你可麻烦了。”

    “是、是吗?”流平不知道为什么点了点头,“你听谁说的?”

    “啊,刚才有两个刑警来过了。”

    “刑、刑警?!”

    “咦,他们还没去你那里吗?”

    户村流平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思考牧田话中的意思。“麻烦了”、“两个刑警”、“还没去你那里吗”,这些句子明显指向“自己身上发生了不得了的事”。但应该不是指茂吕死在浴室这件事。因为不管怎么说,茂吕耕怍被害一事还没公开,尸体现在还在这里——就在这个房间的隔壁——浴室的地板上。而知道这一点的,只有自己。

    那么,两个刑警又在找什么呢?为什么会去牧田裕二郎那里?

    一头混乱的流平打算先听听牧田怎么说。

    “你说,警察还没来找我,是指什么事啊?”

    “你还不知道吗?不就是你女朋友的事。”

    户村流平的心跳又急剧加速起来。

    “我女朋友……”

    “啊,对不起、对不起,”牧田语气轻松地道歉,“是前女友。”

    绀野由纪!原来牧田说的“麻烦事”不是指茂吕的事,而是指绀野由纪啊。这下子,连一向迟钝的流平也明白了。

    昨天,茂吕出去买酒时碰到了发生在高野公寓附近的坠楼事件。绀野由纪就住在高野公寓。今天,警察开始找她的朋友问话,那就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昨天晚上,从高野公寓坠楼身亡的人,竟然就是绀野由纪。

    这样的话,就能理解为什么牧田会那么说了。如果死的是绀野由纪,那么无论是找牧田问话,还是找流平问话,都是非常自然的状况。

    “不过啊,你可能有点麻烦了,好像警察都在怀疑你。前女友坠楼而死,会怀疑你这个前男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嘛。”

    “等、等一下。怀疑我?难道她是被人杀害的,不是自杀?”

    “咦,你还没看报纸?”

    “嗯,是的……”

    “她是被人杀害的。背后有被利刃刺中的伤口,之后才被人从阳台上推下来的。也不知道她是招惹到了什么人,才会引祸上身啊。”

    ……

    “不是你干的吧?就算被甩了,你也不至于会去杀人吧。”

    ……

    “难、难道真是你干的?!”

    “怎么可能!”

    这可麻烦了。流平的脑中一片空白。本来他是打算就茂吕的事向牧田裕二郎求援的,可现在还惹上了绀野由纪被害案的嫌疑。看来“向别人倾诉烦恼”只会让烦恼加倍啊。

    户村流平的情绪瞬间低落起来,已经没有回话的力气了。

    “喂,你怎么了,流平?没事吧,打起精神来啊。”

    “啊……是啊,谢谢,那就这样吧。”

    “喂!”

    “啊?”

    “你刚才不是说有事找我吗?”

    “啊,不,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想和人聊一下绀野由纪的事。就这样了。”

    户村流平撒了个谎,不等对方回答就挂了电话,最后连茂吕耕作的“茂”字都没有说出口。

    真是的,到底是为什么打的这通电话啊?户村流平心想。

    确认绀野由纪死亡这件事没有能够给流平这边的状况带来任何变化,倒不如说更恶化了。

    自己现在应该正被怀疑是杀害绀野的凶手,而如果茂吕死在浴室这一事件公布,恐怕自己也难逃嫌疑。真是祸不单行啊。就算是一向乐观的流平,现在也乐观不起来了。这样下去,自己不是要被抓了吗?而且还不一定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一股之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涌上了流平心头。

    而户村流平釆取的行动,让接下来的事变得更加复杂了。过后,流平也深深为自己那时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不过,当时他可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户村流平火速擦掉了电话上的指纹,而后又清理了沙发、桌子、门把手、窗户,以及电灯开关等所有他能想的起来的、自己曾摸过的东西。当然不太可能百分之百清理掉,不过也没有必要全部清理。因为之前流平也来这里玩过很多次,稍微留下一点指纹也没什么问题。但如果留下太多指纹,便很容易让警察推测出自己是这里最后的到访者,那就麻烦了。

    而后,流平又回到家庭影院的房间,同样擦拭了一遍指纹。并将录像机里的《杀戮之馆》装回了自己的背包。

    这一切都完成后,他将桌子上喝得剩一半的日本酒、空酒瓶和小菜,都放进了花冈酒馆的塑料袋里。虽然酒菜还没吃完,就这样丢掉有些浪费,但还是不能留下。随后他将袋口扎紧,拎在手中。

    不必多说,流平已决定从这个发生过杀人事件的房间中逃走了。不,确切地说,连决定都算不上,简直就是灰溜溜地离开。

    这种行为虽然不值得表扬,对流平来说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真是太惨了。

    对于陷入绝境的流平来说,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户村流平虽然留意到了这一点,不过还是心里的软弱占了上风,他再也打不起精神来了。

    而后流平背上背包,拎着打算丟掉的塑料袋,飞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此时他的手表显示,时间是上午十点半。

    3

    户村流平正在拼命逃跑。然而,在不知情的路人看来,他只是走得比较快而已。

    大白天的,又无人追赶,一个人在马路上奔跑,肯定会被当成怪人的。

    户村流平一边努力假装平静并放缓脚步,一边和心中那股想要赶快离开现场的心情做斗争。因此,实际上他在路上是跑一会儿走一会儿的状态。

    户村流平从公寓出来,穿过幸町公园时,随手将塑料袋扔进了公园的垃圾箱内。里面有几个看上去差不多的垃圾袋,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也算幸运吧。

    而他又看了一眼,发现在丢弃的垃圾中有一张折好的报纸。他捡起来看了看上面的日期,没错,就是今天的报纸。

    牧田裕二郎说,今天的报纸上刊登了高野公寓命案的报道,那不是自杀,而是一桩杀人事件。

    户村流平的心怦怦跳个不停,他惊恐地打开社会版,开始在报纸上寻找关于女大学生坠楼事件的报道。

    有可能在本地新闻版吧——流平正这么想着,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女大学生谜之坠楼事件

    二十八日晚九点四十五分左右,家住幸町高野公寓四楼的女大学生绀野由纪(二十岁)从公寓楼坠落,恰好被路过的公司职员目击,并通报附近的警员。但警察赶到时,绀野由纪已经身亡。

    据警方调查,绀野由纪身上除了坠楼造成的外伤以外,背部还有被利刃刺伤的痕迹。现警方将这起事件定义为杀人事件。

    “果然是杀人事件啊。”户村流平想着。

    昨天听茂吕说时,他还以为只是单纯的坠落事故,或者是自杀。然后,事实并非如此。

    “下午九点四十五分吗……”

    那时自己在做什么呢?流平陷入了沉思。对了,昨天晚上九点四十五分,自己正和茂吕看《杀戮之馆》的录像带,虽然是很简单的事,流平却花了半天才想起来。

    那时电影正播放到高潮时段,而在附近的高野公寓,绀野由纪却被人杀害了。

    真是不可思议啊。明明就在同一座城市,流平却总觉得她死去的地方离自己很远。但事实上,高野公寓和白波庄只隔一个幸町公园,步行一分钟就能到。

    现在,哪怕已亲眼看到报纸上的报道,流平还是觉得绀野由纪的死缺乏真实性。比起绀野由纪的死,还是茂吕耕作的死让他更有感触。

    太不可思议了,咋天,前女友绀野由纪死亡一个半小时后,流平就在白波庄遭遇到茂吕耕作被害事件。

    真是祸不单行啊。

    最倒霉的是,现在自己还被警察怀疑了,而且都没办法辩护。如果自己是警察,第一个怀疑的肯定也是户村流平。流平非常确定,现在的情况对自己十分不利。

    于是,流平终于下了结论:

    还是先逃跑吧。万一被警察抓住可就完蛋了,因为完全想不到证明自己无罪的方法。

    所以,现在流平心里只剩下逃跑这一条路。

    户村流平打算尽量走人多的路。可是,在他看来,擦肩而过的人全像是来抓他的便衣警察。现在还在高野公寓附近,所以遇到警察的可能性很高。该不会突然被警察逮个正着吧?流平惴惴不安地走着,胸中不断加速的心跳也像在催促着他加快脚步一般。

    最后,流平终于无法忍耐,跑进了电话亭。要逃跑的话,怎么着也得找个人帮忙。流平打算向某个人求助。

    他的求助对象性别男,三十四岁,是他姐姐的前夫,也就是他的前姐夫,说白了就是目前已没什么关系的人。职业是私家侦探。

    也许有的读者会觉得,在这种紧急时刻,还会想到“去向侦探求助”的流平很可疑。

    “侦探?太蠢了吧!那不是只有在侦探小说或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架空英雄嘛。”

    原来如此,一般人都会这么考虑吧。事实上,城市里的人,平时走在马路上也很少会看到“侦探事务所”这样的招牌。哪怕在便利店、药店,以及年轻人钟爱的快餐店、拉面店林立的繁华街道上,也基本上看不到“侦探事务所”。

    还有人说,不管在日本还是美国,只要不是亲眼所见,人们绝不会承认存在“侦探”和“侦探事务所”这种东西。

    现在,请您翻开电话簿。不,不是蓝的那本,是黄色的那本。你们管它叫黄页?对,就是它。

    “TA”行,从上往下看,你能看到“体育馆”、“大学”,然后是“耐火材料”、“大工职”……还是让我们快点儿往后翻吧。在“纸箱”、“暖器”、“断热工事”后面,你就会看到“侦探”二字。当然,您在“KA”行也可以找到“调查所”这个词,实际上两者是一个意思,应该都会指引到同一页。那么,请您翻到“调查、侦探”这一页。

    顺带一提,虽然流平手上的电话簿只是乌贼川市的本地黄页,却足足有八百页厚。而在这其中,“调查、侦探”这一项所占的篇幅达到了十页以上。

    当地的实际侦探数量,还要比黄页电话本上的多得多,可以说数量可观。而这本电话薄只登记了乌贼川市及其周边地区的电话信息,如果放到东京或大阪这种大城市,估计数量比这还要多上一倍。

    从供需来看,既然有这么多侦探,那么雇用侦探的人应该也很多吧。

    另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侦探和殡葬业从业人员差不多,一般是不会大加宣传的——这是流平过去的想法。

    不过现实并非如此。侦探业也和其他行业一样,非常注重宣传工作。

    有些大的侦探社还会把自己公司大楼的照片发布到黄页上,以强调公司的实力。甚至会找知名演员来为公司代言,提升顾客的信任感。

    但流平现在要找的侦探并不是这种大侦探社里的职员。“他”是字面意义上开设“个人侦探事务”的“私家侦探”。根本做不起那种奢侈的广告。流平之前去过几次他的事务所,在一幢破旧大楼的三层,有一间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办公室,更不用说什么机动力和组织实力了。简而言之,就是没有卖点。

    那么,至少也得有个宣传语吧,“他”也曾想过。像是“侦探今夜无眠”一类的,美国硬汉派小说里会出现的台词。

    最终,他的侦探事务所仅仅以一张名片的形式,出现在了电话黄页本中:

    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

    Welcome trouble!

    TEL XXX—XXX-XXX

    这句“欢迎麻烦事(Welcome trouble)”的宣传语,来自已故的电影评论家淀川长治,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完全不像侦探事务所会用的标语。

    而提议用这句做宣传语的人,正是流平。他和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的渊源,可以说相当深厚。而且刚才已经介绍过了,鹈饲杜夫还是流平的“前姐夫”。所以此时,流平能指望上的,也只有这个人了。

    户村流平摊开电话本,马上拔打了对方的电话。听着电话的等待音,期待和不安杂糅的心情渐渐冷静了下来。

    虽说侦探社的宣传语是“欢迎麻烦事”,不过鹈饲杜夫真的会欢迎自己遇到的这个麻烦吗?流平心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等待音响了好几次后,对方终于接起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

    是流平熟悉的、稍微带点鼻音的声音。没错,就是侦探本人。听到这里,流平总算放心了一点。

    “是我,流平,好久没联系了。”

    “啊啊啊啊——哈哈。”

    对方的反应,好像对自己打来电话这件事感到非常惊讶。

    “是我,我是户村流平。您还记得吧?”

    “啊啊,记得、记得。上次真是承蒙您照顾了。”

    “啊?”对方说出了意外的话,“上次是指什么?”

    “不好意思!”

    对方突然加强了语气,流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鹈饲杜夫在电话另一头不停地说着:“其实,现在我这里正好有客人,不太方便说话。请等十五分钟,我再给您打过去,咦?您要给我打过来吗?好的,那我等着吧。”

    “啊,我说——”

    “那就等您十五分钟后再来电话了——好的,好的,那就再见了。”

    随后,对方挂断了电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流平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把电话挂断。他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鹈饲杜夫想告诉他的,只是“有客人在”这件事。

    那么,客人是谁呢?应该是警察吧。刚才牧田裕二郎在电话里也说过,“刚刚有警察来过”。恐怕现在警察正在拜访鹈饲杜夫的侦探事务所。他们的目的,不用说,自然就是流平了。警察正在寻找自己。而鹈饲侦探当然不知道流平和绀野由纪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因此,深知其中利害关系的鹈饲侦探才会假装电话是从不相干的人那里打来的,一定是这么回事。

    鹈饲杜夫侦探还特意重复了一下,要自己“十五分钟以后再打来”。应该是估计到十五分钟以后警察会离开,暗示自己到时候再打电话过去吧。

    户村流平在电话亭里等了十五分钟。他害怕走出去,搞不好会被什么人看见。在等待的时间里,他无聊地卷着电话簿。还好电话亭前没有排队的人。好不容易过了十五分钟,鹈饲再次拨打对方的电话,流平打算,如果是鹈饲以外的人接电话,就马上挂断。

    “你好,这里是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

    “是我,户村。”

    “啊,太好了,”电话那边的鹈饲满意地说,“你观察力不错啊,我还怕你直接再打过来呢,刚才的状况,可不能让人知道是你打来的电话。”

    “啊,我也吓了一跳。不过说起来,刚才是怎么回事?你那里的客人,是警察吧?”

    电话那边响起一声口哨声。看起来侦探的心情不错。

    “没错,你说对了。就在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来了两个警察。是为调查昨天晚上坠楼而死的女大学生绀野由纪的事来的,他们在到处打听你的下落呢。当然,我说不知道你在哪里,也没打算告诉他们。”

    “啊,然后我碰巧在那个时候打通了电话。”

    “当时你一报名字,我冷汗都快流下来了。警察正因为绀野由纪坠楼的事而怀疑你呢。那件事是真的吗?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别误会,我可什么都没干。只不过是她的前男友而已。”

    “这样啊,不过警察好像打听到了什么呢。”

    “你指什么?”

    “说是你喝醉之后,在车站附近叫喊着‘我要杀了那个女人’之类的话,是真的吧?”

    “那、那种事警察怎么会知道!”

    到底是谁说出来的啊!真是多管闲事。

    “说当时有上百个目击者,你发酒疯至少也挑挑地方吧。”

    ……

    户村流平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只能继续用力握住电话听筒。

    “总、总之,我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应该是自杀吧……不对,好像报纸上说是他杀。总之不是我干的啦。”

    “这样啊。那就简单了。既然和你没关系,你也没必要逃跑了,去跟警察老实交待吧。虽然有些麻烦,不过只要说清楚了,警方就不会怀疑你,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啊?”

    “不,恐怕不行。”

    “为什么?”

    “我啊,其实碰到了麻烦事……怎么说呢,算是碰上了大麻烦,电话里说不清楚。”

    “好吧,那你来我事务所?还是我过去找你?”

    虽然流平万分希望对方过来,但他也知道,做人不能得寸进尺。所以还是努力说:“我去你那边吧。”

    “那我等着你,”鹈饲这样说着,又用有点严肃的语气补充道,“我所在的这幢大楼可能已经被警察监视了,你从后面的安全梯进来吧。那样应该没问题。”

    “咦?咦?可是……”

    “那就等会儿见了。”

    对方挂断了电话。流平一边想着“大概不会有事吧”,一边向鹈饲事务所出发。刚才还是不要逞强的好啊,流平懊恼地想着。

    4

    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处在车站背后的一幢大楼内。从车站出来,向东北方向走,经过一条小道,再继续穿过一条狭小的便道,就会发现。这一带都是这种破旧大楼,大楼外面挂着一些酒吧、俱乐部的霓虹灯牌,仿佛在彰显自己的存在一般。而侦探事务所,就在这些声色场所附近。

    户村流平也说不好这个地理位置算好还是不好,那些能给人“安心与信赖感”的大型侦探社是不会在这里办公的吧。不过“欢迎麻烦事”的小事务所在这里安家倒是挺合适。

    户村流平付了出租车费后,穿过商业街,向侦探事务所走去。

    路上,他被打着领结的瘦削男人询问需不需要“晨间特别服务”。不知道晨间服务到底是什么,这个时间该吃早饭了,可对方提供的明显不是出售面包和咖啡的早餐服务,所以果然无视是正确的选择,以后再说吧。

    户村流平按照鹈饲所说的,准备从大楼的后门进去。他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确认没有任何人监视之后,以脱兔一般的动作,迅速跑进楼里的安全梯。不幸的是,这幢大楼里装的是螺旋梯,当他好不容易一口气跑上三楼,打开生锈的铁门,将身体塞进走廊里时,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平时不爱运动的后果,都在此时表现了出来。

    出现在流平眼前的,是冰冷而阴暗的走廊。听说这幢大楼里有一半的房间空着,虽然晚上会很热闹,白天却是寂静一片。流平来到走廊中间的一个房间门口。

    门上挂了一块白板,上面用黑字写着:“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

    果然,这行字的旁边还写着“Welcome Trouble”的字样。可能主人认为,只有事务所的名字有些单调吧。

    看了这个就知道,里面的侦探对做生意毫无热情。

    户村流平按响了门铃,门马上打开了一条缝,鹈饲那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流平面前。

    实际上,从外表来看,鹈饲杜夫是个很适合从事侦探行业的人。他中等身材,毫不显眼,脸上的表情缺乏喜怒哀乐的变化。不管是眼睛,还是发型、胡子,都可以根据情况弄成吓人或温和的样子。他可以是讲台上的老师,也可以是睡在公园长椅上的流浪汉,还有可能变成上班族,当然,要扮成警察也毫不费劲。如果穿着旧西装走在路上,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如果穿上当季最流行的服装,弄不好也算是个超帅的大哥。

    鹈饲杜夫曾经自豪地说过:“不显眼就是侦探最大的武器。”不过在流平看来,他是想抢眼却做不到罢了。

    “哟,来得真早,没被人看到吧?”

    “嗯,应该没事。”

    户村流平说着,火速踏进事务所。事务所里的暖气开得非常足,这也让流平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而后他将身子沉入身边的一把椅子里。

    “看来你累得不轻啊,那就来杯咖啡慢慢说吧。警察刚走,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了——啊,你饿了吗?”

    户村流平的头迅速地低了下去。

    端到流平面前的咖啡看起来就像墨汁一般,味道也是又浓又苦。而法式面包则像厚纸板般硬邦邦的,怎么看都吃不下去。不过马上,咖啡和面包就都进入了流平的胃袋。对于现在的流平来说,哪怕是泥土和箱子,他也可以当成美味吃下去。不记得是谁曾经说过一句至理名言:空腹就是最棒的厨师。

    “那就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你好像惹上了什么麻烦事?”

    “没错。我这就说给您听。”

    户村流平开始讲述昨天发生的事情。只要是他记得的,全部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在语言能表达的范围忠实地再现出来。除了语言,还有部分肢体语言,简直可以说是“一个人的电影”了。

    鹈饲杜夫侦探坐在摊着书籍和办公用品的桌子前,颇感兴趣地听着。偶尔也会打断流平的讲述,插入几个问题。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

    鹈饲杜夫听完流平的讲述,总结了一下。

    “昨晚七点,你来到茂吕耕作家。他住在白波庄一楼四号室。你先去洗了个澡,然后从七点半开始,一直和茂吕耕作一起,在家庭影院房看录像带。电影是河内龙太郎导演的《杀戮之馆》,看完电影是晚上十点左右。”

    “是的,没错。”

    “看完电影后,茂吕耕作去酒馆买东西,途中碰到高野公寓的坠楼事件,十五分钟后回来的,也就是十点十五分。接着你又和茂吕一起喝酒,喝到十点半左右,一边喝一边聊着坠楼的事。之后茂吕耕作一个人去洗澡,你则在房间里一个人看杂志喝酒。到了十一点,你觉得茂吕洗澡的时间过长,就去浴室看情况,结果发现他被刺身亡。而你则因为受了很大的刺激,晕了过去。这就是昨天发生的事件的经过,对吧?”

    “是的。”

    “那我们再来说说今天。早上九点半,你醒来时再次确认了尸体,本来打算去派出所报警,结果发现玄关的门被链锁从内部锁上了。而后你又检查了房里的窗户,也都从内部上了锁。房间里没有任何潜入者,也就是说,成为了所谓的密室。你想到求助于人,于是给牧田裕二郎打了电话,却听到了绀野由纪的死汛。最终你擦去了茂吕家可能遗留的指纹,并收拾了东西,在离开的途中将昨晚吃剩的酒菜丢到了幸町公园,然后给我打了电话,来到我这里。没错吧?”

    “基本上是这么回事。这是语文考试吗?”

    “语文考试?”

    “‘用三百字总结故事大意’一类的感觉。”

    “你还真是没心没肺啊。怎么像事不关己,连点危机感都没有?”

    “确实不关我的事啊!”流平有点怄气地说,“真的和我没关系啊。”

    “警察可不这么想。总之,这个案子非常有趣。”

    “因为是密室杀人吗?”

    “是密室,但同时又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是密室。警察还不知道呢。这种状况很有意思啊,我已经跃跃欲试了。”

    “咦?鹈饲哥,你有处理密室杀人的经验吗?”

    ……

    “看来是没有吧。”侦探就是喜欢把“密室”一类的字眼挂在嘴上,“没问题吗?”

    “没问题,就交给我吧。虽然我们只是个小侦探社,不过本着‘欢迎麻烦事’的宗旨,不会辜负客人的期待的。”

    “那可是我想出来的宣传语好吗?”

    “哦,对啊。别在意嘛,”鹈饲挠了挠头,“总之,你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你说吧。”

    “你能想到有什么人对绀野由纪怀恨在心吗?当然,除了你以外。”

    干吗非要加上最后那句啊。

    “我不恨她啊。”

    “那是谁在车站引起骚乱的啊?是谁抱着车站站牌大喊‘我要杀了那个可恶的女人’什么的……”

    “啊,求求你别说了!”流平赶紧打断对方的话,“我应该没说‘可恶的女人’吧?”

    “你确定?”

    ……

    “你看,不说话了吧。”

    “可恶!”

    “你心里刚才一定在喊着‘可恶的侦探’一类的吧?你还真是沉不住气啊。”

    “混蛋,你这是诱导提问,故意揭人短处!”

    “你也承认自己对绀野由纪怀恨在心吧?”

    “……好吧,我就姑且承认。但人不是我杀的啊!”

    “好吧。那么,除了你以外,有没有其他对她怀有恨意的人?”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仔细想一想,她会不会在甩了我的同时,已经和别人搞上了啊。和其他男人发生了什么争执,这就有动机了吧?”

    “但前提是她有其他男人。你这个推测完全不可靠,有更具体一些的嫌疑人吗?”

    “我想不到了。”

    “所以警察才会追查你啊。明白了。那我们再来看看茂吕耕作的案子。你知道有什么人跟他有过节吗?”

    “我之前就想过,不过怎么都想不出。他不是那种会招人恨的人。”

    “他有恋人吗?”

    “茂吕前辈吗?”

    “我倒是想问你的恋人呢,可不是死了吗?”

    真是的……非要说得这么直接吗,流平心里有点受伤。

    “……我想茂吕前辈应该没有恋人吧,”流平心里产生了一点报复心理,补充道,“就和鹈饲哥一样。”

    ……

    “啊……”

    看来鹈饲先生受伤了,这种话对于离异的男人来说可能确实有点过分了。流平在心里稍微反省了一下,现在不是损他的时机,对侦探来说,有个好心情才能好好调查啊。

    5

    之后,鹈饲侦探慢慢站起身来,说了一句“我想看看现场”。说到现场,指的就是白波庄四号室了。那可是流平非常不想去的地方。

    毕竟他才刚从那里逃走,为什么又要折返回去啊?!如果非要看现场不可,流平宁愿把地址告诉对方,让侦探一个人去调查。

    但鹈饲杜夫却不依不饶。

    “侦探必须调查现场,在这种情况下,也少不了华生的配合,没错吧?”

    “我是华生吗?我明明是委托人啊。”

    “好了,别胡搅蛮缠了,总之,你得和我一起去。”

    到底是谁不讲道理啊,户村流平露出不满的表情。

    “你看,以前不是有句老话嘛。”侦探又拿“格言”来说事了。

    “什么格言?啊,我知道了,是什么‘要去一百遍现场’吧?”

    “不是那个,”鹈饲爽快地回答,“是‘凶手总会回到现场’。”

    “我说啊,鹈饲先生……”流平深吸一口气,说,“我不是凶手啊!我为什么非得回现场不可啊!”

    “啊,好吧,”鹈饲安抚着委托人的情绪,“因为我们得确认真相啊,如果两个人一起调查,说不定会有新发现。等警察封锁了现场,我们可就没法调查了。别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总归会有办法的……可一定得去现场吗?”

    “当然了,必须好好确认一番。”

    “难道说,鹈饲先生,您其实只是想亲自体验一下密室杀人现场?”

    “怎、怎么会……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就怪了……你刚才不是说没遇到过密室杀人事件嘛。”

    “当然没有了,这不是很自然的嘛。”

    “所以你想体验一下,对吧?”

    “不是!别开玩笑了!只不过,实际体验一下也不错就是了。”

    鹈饲杜夫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首先,就算没有亲身体验,关于‘密室’这种东西,我们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当然,我说的是某种假想中的体验。比起现实事件,那些由先人们所创作的‘密室’更具独创性,也更丰富。”

    “你是指侦探小说吧?”

    “没错。到现在,我读过的侦探小说不计其数,里面有大量的密室内容。关于这起案件,只要是推理小说爱好者,都能猜出个大概。我之所以想去现场,是想对自己的假设加以确认,可不是为了看热闹似的春游!”

    “这样啊……那你说说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还不能说,要等我亲眼看看现场才行。”

    就这样,流平不得不同意了侦探的提案。侦探这种人真的比普通人聪明也说不定,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流平和鹈饲一起回到了现场。委托人再次回到现场,这种情况也是经常发生的嘛。

    两个人坐上事务所的雷诺车出发。虽然侦探事务所的生意不景气,侦探却还是拥有一辆法国名车。鹈饲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在流平心中始终是个谜。

    “哎呀,别看是雷诺,不过是大众车型而已嘛,和思域或卡罗拉—类的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价钱也不算离谱。”

    “那你买思域或者卡罗拉不就好了啊。这种车子用着不觉得太显眼吗?”

    “那可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侦探啊。”鹈饲用在说常识一般的语气说道,“侦探开国产大众车吗?别开玩笑了。侦探的车子可是相当于名片的东西,就算事务所再缺钱,也不能在车上节约。这可是侦探行业的荣耀。”

    原来如此。不过在这里“荣耀”二字应该和“面子”划上等号。

    在车里,流平戴上了鹈饲准备的棒球帽和墨镜。流平原本觉得这样多少能挡一下脸,结果朝后视镜一看,发现这才是“毫无疑问的被通辑的嫌疑人”装扮,心情也因此变得沉重起来。搞不好会造成反相效果,不过总比什么都不戴走到街上强一些吧,流平终于妥协了。

    “啊,不错,很适合你嘛。”鹈饲看着前方的路况说。这是在夸奖自己吗?还是随便说说的?反正无论怎样,流平和鹈饲这个二人组合怎么看都透着古怪,搞不好会被路过的巡查盘问,流平担心地想着。

    两人在幸町公园附近停下车,然后若无其事地肩并肩走着。等走到公园里的时候,鹈饲问:“你逃走时把酒菜丢到了哪个垃圾箱?”

    “垃圾箱?”流平没想到侦探会对这个感兴趣,有点不知所措地回答,“在那边,你看。”

    户村流平指着公园中央一个生了锈的铁垃圾箱说。现在它的样子和几小时前流平所见到的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上面还是堆了一大堆塑料袋、瓶瓶罐罐、旧报纸和其他杂物。总之,就是个普通的垃圾箱。

    鹈饲杜夫一路小跑过去,凑上去看了起来。

    “……印着花冈酒馆字样的塑料袋。嗯,找不到了,看来已经被什么眼尖的人拿走了。”

    “我说……鹈饲先生,您在做什么啊?”流平望着在垃圾箱中翻找的鹈饲,惊恐地问道。

    “反正不是在里面找什么宝贝。”鹈饲抬起头说。

    “垃圾箱里也没有宝贝。”

    “哎呀,你这家伙还真是糊涂啊。”

    被这么说的户村流平,还是完全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你还没想明白吗?我是在努力寻找被你丢掉的证据。”

    “证据?”

    “没错。不过看来找不到了。真可惜啊,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被警察找到。”

    “为什么要找那个啊?”

    “你仔细想一想。为了隐瞒昨晚你曾和茂吕一起喝酒的事实,你销毁了证据,这情有可原。不过,把塑料袋和酒菜都扔掉有些做过头了。毕竟昨天晚上茂吕耕作曾去花冈酒店买酒菜是雷打不动的事实,只要警察着手调查,就一定能得到酒馆工作人员的证词。那么,如果他们在茂吕的房间里找不到这些东西,就会心生怀疑,对吧?而你却把这些东西扔进了垃圾箱,所以我才来找的。不过看来没办法了。肯定是被流浪汉捡走了。对他们来说,那些酒菜可是再好不过的食物。没办法啊。”

    ……

    确实如鹈饲侦探所说,流平只顾着销毁犯罪现场的痕迹,却造成了反效果。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同时,在与鹈饲的交流中,他发现原来对方的侦探能力如此之强,果然向他求助是正确的选择。

    而后,鹈饲和流平向目的地白波庄进发,据他们观察,这附近没什么特别的——停车场里停着车,邮筒里装着报纸,晾衣杆上晾着衣服。谁也不会想到白波庄四号室的浴室里居然有一具尸体。

    “玄关的锁怎么样了?”

    “没锁。我只是把门带上了。”

    “那就直接进去吧,你也跟着。”

    反正流平也不敢一个人在外面等。二人确认周围没人,就马上进入了四号室。

    鹈饲杜夫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两副白手套,并把其中一副递给了流平,这是为了不在房内留下多余的指纹。鹈饲戴上手套,扭动门把手,进屋后把门从内侧锁上。

    “这么做可以让人以为茂吕耕作出门了,现在家里没人。比较安全。”

    “那么,若此时有人来访,我们就假装不在,对吧?”

    “当然。”鹈饲有力点点头,“我们赶紧去检查尸体吧。啊!”

    “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鹈饲上下左右看了看房间,“你从这里离开的时候是不是没关灯?玄关、走廊,还有浴室,全都亮着灯,这也太不小心了,居然这么浪费电——”

    鹈饲杜夫好像打从心底里感到吃惊。

    然而,流平反驳道:“不,等等,这是因为我逃走的时候停电了,我才会以为灯都关了,就直接出了门。”

    “那你也不能否认自己注意力不够这个事实。”

    “好吧,我承认。不过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检查尸体?”

    户村流平带领鹈饲向浴室走去。

    更衣室、洗衣机、洗衣篮、玻璃窗——一切都和早上流平离开时一样,就连空气也和早上一样冰冷。

    “你就在这里过了一晚上?”

    “是的。”

    “没感冒?”

    “没有吧……尸体就在那边。”

    鹈饲杜夫往浴室里张望着,流平在他身后也往里看去。里面有从昨晚开始就以不自然状态躺着的茂吕,他还在冰冷的地板上睡着。

    户村流平不想再看一次了。这是他第三次确认这具尸体,这三次分别是——昨天晚上,今天早晨,还有现在。

    本以为第三次看到时会稍微习惯一些,可事实并非如此。不管看几次,流平都被吓到连话都不敢说。只要一看到那副光景,他就觉得喉头发干、膝盖发软。他努力抑制自己的恐惧,为了仔细观察而拼命集中注意力。但可惜的是,流平的努力没有能够成功。

    相比之下,鹈饲的态度则要淡定许多。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根本没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他好像完全不怕尸体一般,冷静地观察着。

    “嗯,原来如此,确实和你说的一样。死者的右腹部被刺,凶器则是……嗯,是这个,非常锋利……体积小却很锋利。把手的部分比较大,原来如此……”

    侦探自言自语了一番之后,又说道:“还真是巧啊。”

    “你说巧,是什么意思?”流平乘势追问。

    “我们接下来去看看家庭影院那个房间吧。是在这边?”

    对于流平的问题,鹈饲像耳边风一样无视了。

    无奈之下,流平只好跟着他走进家庭影院房间。

    当然,这里也维持着昨晚的样子,除了酒菜已被流平收拾干净了以外,其他部分都和昨晚一模一样。

    鹈饲杜夫大侦探一进入房间,就被房内巨大的投影墙和豪华设备吓到了。每个第一次来这个房间的人大概都是这种反应吧。

    “本来我并没当回事儿,可没想到这里居然和真的电影院差不多,厉害厉害!”

    这是典型的“第一次来这个房间的人发出的感慨”。

    “而且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一丝尘土都没有,不管哪里都闪闪发光啊。看来茂吕耕作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啊,这是什么?”

    鹈饲杜夫从地毯上捡起一只小贝壳一般的东西,似乎是什么东西的碎片,流平也产生了兴趣。

    “这是什么啊?是开心果壳吗?”

    “什么?”听到户村流平的提问,鹈饲杜夫反应强烈地说,“你还好意思问吗?就在这个瞬间,我已经把你从危机里拯救出来了,知道吗?至少也该说句谢谢吧。”

    户村流平半信半疑地想,要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啊。

    “什么意思?救了我是什么意思?”

    “这个开心果壳,是昨天晚上下酒菜的一部分,也就是茂吕耕作从花冈酒馆买回来的,对吧?”

    “没错。”

    “那么,吃它的就是你或者茂吕耕作了吧?”

    “那当然。”

    “也就是说,这上面一定有茂吕耕作或者你的指纹。”

    “啊,没错!”

    “如果这上面有你的指纹——这种可能性占二分之一——并被警察发现了,那你可就麻烦了。因为这是你昨天晚上待在这里的证据。”

    的确如鹈饲所说,那样的话会很危险。

    鹈饲杜夫捡起开心果壳,放进西装口袋里,而后转向流平。

    “你去隔壁拍一下墙,我想看看这堵墙到底有多厚。”

    户村流平按鹈饲所说,走到隔壁的起居室,拍了几次起居室和家庭影院之间的墙壁,等着对面的反应。然而,那边的鹈饲没有任何回应。流平又拍了两次之后,回到了作为家庭影院的隔音房内。

    “怎么样?”

    “你拍过墙了?没拍错吧?”

    “我拍过了啊,没听到响声吗?”

    “完全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嗯……”鹈饲发出钦佩的声音。

    “看来这里的隔音设施非常完美。真是巧了。”

    “你总说‘巧了’,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是起居室和厨房。”侦探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

    鹈饲杜夫又将流平的提问当成学校花园一角的兔子,完全无视了。不,没准兔子还能吸引他多一点的注意力呢。

    户村流平心中带着沮丧,跟随侦探来到起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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