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榭大道已然重归平静。

    在方才那场激战中，有许多战士献上了生命，许多士兵壮烈成仁。

    但无需一一检视尸首，也能立刻找到目标的身影。即使化石化之后五体不全，那非比寻常的巨大身躯依旧十分醒目。

    「……这样啊。最后你竟然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将当事人漫无目的发送的虫的预兆，奇迹似的亲自接受下来的雪兰，立刻放下与维多克的战斗，抢在所有同伴之前赶到了现场。因为早有预感会来不及，心情平静到不自然，这一点反而才是让她最为感伤的。

    「虽然早知道你年纪比我小，这未免也小太多了吧？」

    在这个场面下，她十分突兀地笑了。因为她看见眼前这块勉强算是尸骸的化石残块，不知为何竟拟态成了人类的模样。一想到他过去始终不肯露出真面目，却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作出如此贴心的举动，更是让她感到寂寥，涌起一股发笑的冲动。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抚，那张少了面具阻拦，只剩下一半的脸。

    触感十分坚硬。甚至感受不到一丁点残余的温暖。

    「你是怕被我当成小孩子看待吗？」

    没有回应。她毫不介意地说了下去。

    「毕竟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就是那种情况嘛，当下没有说明白，之后想再说清楚，肯定需要很大的勇气呢……真是的，你还是没变，总是在一些匪夷所思的小地方那么纤细敏感啊。可是偏偏到了最后，你摸著我的头的力道，还是没有改过来啊……」

    没有回应。她不顾自己的声音渐渐变形。

    「……也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

    雪兰用力擦了擦眼角。就在她暗自哀伤时，远方开始响起阵阵爆炸声。大概是好不容易通过香榭大道的大部队，终于开始攻击〈冥王虫〉了吧。

    搭档没做完的工作，由另一名搭档来完成是理所当然的，况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雪兰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因为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当事人不喜欢报仇雪恨这档事，所以就算了，但是自己仍然有必要好好确认，这份牺牲究竟值不值得。

    「……这样的想法，想必你一定不喜欢吧？」

    「不过呀……」雪兰一面从背后的喷嘴吐出高温气体，一面说下去：

    「我已经不需要顾虑这些了，对吧？因为呀，先打破约定的人可是你呢。」

    这样算我们扯平了，雪兰笑道。

    一辈子健康平安──虽然对于违背他的这个心愿，心里还是有些抗拒，但是除了拿起武器之外，自己也想不到其他能够接受的方法。

    「啊，对了。」

    就在起飞的前一刻，她回过头来。

    「直到最后，你还是没有说出我最想听的话，对吧？」

    那么，这个也算是扯平喽。雪兰再度露出笑容。

    不，虽然想要露出笑容，但没想到这次却失败了。

    「所以呢，我也不会跟你说……你最想听到的……那句话……」

    千不该万不该吊女人的胃口呢。世上也有这样的意见喔。

    给我好好记住吧，罪孽深重的大个子。

    「……拜拜，米夏。」

    话声随风而逝。他的身影从眼前急速远去。

    划破云朵，贯穿大气，一路往上再往上，没多久，雪兰静止在空中。

    心乱如麻。什么心如止水、什么保持冷静，看来全都是骗人的。刚才只不过是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丑态罢了，在完成告别之前，自己只是拚了命地忍耐而已。

    可是，也濒临极限了。

    再也无法强装平静，所有的感情统统破堤而出。

    听不清自己对著广阔无垠的苍穹怒吼了什么。记不得自己对著尽收眼底的战场咆哮了什么。雪兰一面哭喊，一面再度化为修罗，重返腥风血雨之中。

    为了伴随那已无法实现的约定一同逝去。

    「……如果你……」

    无处宣泄的狂怒，冲破薄唇化为言语。

    「如果你真的『所言不虚』……除了像我们这样不惜牺牲米夏也要达成夙愿的做法之外，真的还有其他方法能够拯救所有的〈裸虫〉……」

    彷佛要将眼前的一切粉碎殆尽般，雪兰用尽全力高声嘶吼：

    「就把那条道路展现给我看吧，第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