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有位少年名叫“杰德”。
他在一个位于森林中遗世独立、完全不与外界交流的和平乡村中,以该村唯一的儿童身份生活了十三年。有一天原本和平常没两样的天空突然裂开,而且还有搭乘飞机的军队出现,把村子闹得天翻地覆。
而以此为契机,杰德与神秘的银砂融合成为了ARM操纵者。他获得了可以随时出现在手上的白银武器(还能依照他的意志进行枪、剑、盾的三种变形),以及极短时间的超快速行动能力。
但是他这股力量失控了,不过先前被军方监禁的少女优里平息了这次失控。
她是杰德有生以来第一个遇见的同辈少女。
村子与森林因为ARM的力量失控而崩溃,继而沉入海中;不过在那之前杰德、优里和另一位名叫亚鲁诺的青年一起及时逃走了。
这时杰德才知道,他一直以来生活的村子和森林都是为了躲避在十年前才结束的战争而建造的飞行避难所。
虽说包含母亲在内的村人们都不知去向,不过他们似乎也都顺利逃走了。他深信村人们一定都平安无事,虽然对自己的力量还有点迷惘,但他仍然下定决心要用这股力量来保护优里。
他原本就是那种做事不用大脑的人,思考往往都要事后才会跟上。
有位少女名叫“优里”。
她是在漫长的战争中失去监护人的无数儿童之一,几年前被军方带到对外宣称为孤儿院的研究设施中当成实验体;在残酷的实验中,她成为所有儿童中唯一能控制ARM的人,才得以活下去。
结果她的能力被判定并不实用,试验因而宣告失败导致该研究设施被封锁;她则选择了进入修道院学习成为修女,以期将来能济世救民的全新人生。
然而有一天军方人员居然又出现并囚禁了她,还将她带到杰德的村子里,强迫她用自己的能力让隐藏在村子里的ARM觉醒。
但是最后成为ARM操纵者的却是杰德,优里还帮他控制住了失控的ARM;接着她和杰德一起逃离了崩溃的村子。
然而军方并为死心,仍持续追踪她的下落;她则在杰德与亚鲁诺的帮助下,踏上不知何时才会到终点的逃往之旅。
优里十分讨厌造成自己和身边的人们悲剧的ARM之力量,而且还很害怕它;不过目前她在同伴们的支持下,已经克服这种恐惧了。
被卷进这场纷争的“亚鲁诺”。
外表一流、头脑一流、口才一流;不过他的嘴巴实在太溜,已经到了有点口没遮拦的境界就是了。另外他是个对自己的腕力完全没自信、纯粹以锐利如剃刀般的敏锐思考和魔术为卖点的“候鸟”……也就是四处旅行的万事通。
他在都会长大,上的则是魔术学校。虽然成绩优秀,却因为经济因素而无法继续升学,而选择成为候鸟自力更生。
某天他接了一项“为军方高层寻找在战乱中失散的家人并保护目标对象”的罕见工作,所以他找出了优里。但是后来却因为抗议军方对优里的处置,而同样遭到监禁;这时他得到杰德帮助而逃脱了。在这种机缘巧合下,他成了事实上拥有极复杂背景的这对少年男女的监护人。
他过去希望自己成为那种就算有人想骗自己也徒劳无功的聪明人,现在他却成了就算被骗也无法翻脸不认人这种天差地远的老好人,他对这样的自己一直颇有微词,而且常常发牢骚;不过他最近的牢骚倒是减少了。
在他敏锐的思考中,一直觉得眼前的情况很不对劲:军方已经知道杰德就是他们过去梦寐以求的ARM操纵者了,那为什么他们的目标不是杰德而是优里?
自由自在随意旅行的少女“拉克薇尔”。
她为了欣赏美丽的事物,所以边当候鸟维生边四处旅行。而她之所以敢这样单身四处跑,仰仗的就是她惊人的剑术。因为她的宿疾使她无法进行激烈运动,所以她的剑术是以最小动作发挥最大效果为前提练成的。
“你们彼此间的友情实在很美,我很中意。”她基于这项理由成为了杰德等人的同伴。
她的剑术以及那冷静处事的达观,再加上不拘小节的性格,使她成为杰德等人旅途上的一大支柱。
她希望看遍所有美丽的事物后,能以自己的画笔在画布上重现它们。但是她所追寻的那些美丽事物,在这因为长期战争而荒废疲弊的法尔盖亚上已经所剩无几了。不,应该说正因如此,她才无法停止继续追寻美丽的事物吧。
因为自己加入了这趟旅行,所以根本就没空观光、也没空拿起画笔来作画了;不过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些。
5
杰德看到自己的母亲出现在列车最后一节车厢上,于是立刻追了过去。
现在他正骑着一部擅自借用的自行车,拼命追赶那部列车。
虽然他那因为与ARM融合而获得、远超常人的快速行动能力很快就到了时限而无法再用,但是铁轨沿路周边倒是平整得可以当道路,所以他的速度依然相当快。
亚鲁诺一看到杰德在追赶列车,就已经算出他能追上列车并跳上去的机率大约是成败各半吧。
就像杰德能以远超常人的速度行动那样,如果能把亚鲁诺的脑袋打开来看看,或许会让人认为他的思考速度也同样是超乎寻常吧。
以他的情形来看,这虽然有部分要归功于与生俱来的优异素质,但那的确是长年来不断磨练再磨练才得出的成果。
亚鲁诺的头脑在杰德拔腿就跑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开始全速运转了。
杰德跳到列车上的机率的确是成败各半。
在这种情形下,他要是成功了就无法回到这里,而且还会从此去向不明。
亚鲁诺的脑袋里为了设想一个不让拉克薇尔有负担而且还能和杰德会合的方法,而全速回溯自己记忆中的相关情报。
从这里沿着铁轨走可以抵达巴克莱,而且在铁轨旁边还有显然是因为有汽车来来去去而压平的道路。
车站人员曾经说过,为了让不知道何时会重新通车的列车使用,他一直都在维护这段铁轨。
而铁轨旁边与其说是道路,还不如说是汽车经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这里还有可以用的汽车!
这时他的脑子里,脸不太相关的记忆都浮现了。
当他们四个人开始旅行时,杰德是因为村子突然遭到军队蹂躏、而优里则是长年遭到军方的不人道待遇,所以年少组的这两位对于他人……军方……以及大人都有强烈的不信任。
而面对这样的两人,年龄介于大人与少年间的亚鲁诺和拉克薇尔,以及有时会结伴上路、来历不明而且逃功一流、又不想战斗的怪叔叔嘉温,三人倒是口径一致,都是这样说的:
“不论是军队还是大人,并不是通通都卑鄙下流。其中有好军人也有坏军人、有好大人也有坏大人、而且有好候鸟也有坏候鸟。而不管是哪个,重要的是别让自己变坏。”
在这种时候……亚鲁诺是这么想的。现在是紧急情况,他可没办法顾虑太多。
一方面正是因为碰到这种情形他才会这样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觉得如果只剩下一个人,就没有勇气继续旅行下去了吧?
这时他还想起了嘉温那句话“做好事就是很帅,做坏事就是很逊”,还想起了那句“正义是在自己心里”。或许这是因为有了同伴的自己,想在同伴面前表现帅气的一面吧?他虽然有了瞬间的迷惘,但又在瞬间驱散了它。
这时从亚鲁诺在月台末端开始飞奔算起,才经过半分钟而已。
而在前方瞪大眼睛看着他把手伸进怀里的车站人员,则是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在这个治安是在不太好的世界,如果有个社会评价不太好的候鸟边向自己走过来边把手伸进怀里,恐怕这个世界的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是想拿出武器来攻击自己吧。
事实上除了魔术以外,亚鲁诺身上算是武器的东西其实也只有他光明正大地挂在腰上的玩意。但是因为它造型实在太过普通,连杰德平常也会光看外表就叫它“羽毛”或是“尾巴”,和那种能让人望而生畏的玩意相比,实在很难让人认为那是武器。
总之亚鲁诺还是追上了车站人员,抓住了他的肩膀让他转向自己。
然后他把自己的皮包硬塞进对方的手里。
“这是车费!我会把车停在铁轨旁边!”
车站人员的脑子要完全了解这句话的意思,恐怕还得花点时间吧。
亚鲁诺留下了跌坐在地上的车站人员,然后迅速找出自己要开的车,让优里和拉克薇尔上车之后立刻猛踩油门追赶列车。
附带一提,亚鲁诺虽然看来像是个机械狂,事实上他的相关知识都是从书上看来的。而他是知道该如何发动车子,但要真地开车这还是头一次呢。
前方已经看得到列车了,而且路上也看得到翻倒在地上的自行车。
“抓紧了!”
亚鲁诺避开了自行车之后,把整辆车都开上了铁轨;车体立刻产生了之前无法相比的剧烈震荡。
在他把油门踩到底的全力狂追之下,终于赶到了列车车尾平台的栏杆附近。
拉克薇尔立刻拉着优里的手,跳到车尾平台上;车上只剩下亚鲁诺。
这时他却放开了油门,使得列车和汽车间的距离逐渐拉远了。
亚鲁诺开始聚精会神……然后发动了空间跳跃。
那是以魔术进行的短距离瞬间移动。虽说从汽车上到车尾平台间的距离十分接近他的跳跃范围极限,但是一边开车一边发动魔术可是非常危险。万一失败,那他不是无法再回到现世,就是被自己刚刚开的车子撞个正着。
不过,总之他还是成功了;他整个人都摔在车尾平台上。
如果车上的军队发现有人入侵,应该会马上开火扫射他们才对;但是眼前却没有这种情形发生。
然而要说对方没发现的话,这种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就算他们想侧耳倾听,但列车前进的噪音实在太大,根本也听不出什么。
亚鲁诺慎重地打量车尾平台的门扉对面,然后略为拉开门板窥看里面。
第一个进入他视野里的东西,则是个正对准自己的特大号枪口。
他很快就发现那应该是这辆列车所运货物中的战车。
在它的炮口之前,就算是杰德还有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的嘉温大叔,恐怕也不得不立刻退避三舍吧。
这不是犹豫的时候。亚鲁诺立刻带着优里和拉克薇尔一起进行跳跃,来到了站车炮身的正下方……虽然他很想尽量远离战车,但是若再退后就要掉到列车外了。
跳跃结束后他立刻用双手压住优里和拉克薇尔的头让她们趴下,同时头上也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炮声和炮火的热气。地板因为这一炮而严重倾斜,还产生了足以摇晃整辆列车的异常震动;很快就有风迅速吹散了硝烟,让阳光重新射进车厢里。
战车也被震得往车厢后方滑动了。
“优里,危险!”
虽然因为激烈的震动而扑倒在地上,但是杰德的声音还是让优里及时察觉了危险。她立刻向杰德所在的墙边躲避,而亚鲁诺则拉着拉克薇尔往相反的墙边躲。而那辆战车就从正中央往下滑落。
当他们把视线转向前方时,就看到舍弃战车的军人们头也不回地跑进前一节车厢里消失了。
“他们要切离这节车厢!”
亚鲁诺一喊出这句话,四人立刻同时在倾斜的地板上拔腿狂奔,冲向前一节车厢。
他们跳过了刚刚才切断的连结器,原本还以为会有一队军人在此严阵以待,然后立刻发动猛攻招呼他们;但进入车厢后才发现根本空无一人。
这时亚鲁诺发现嘉温不知跑哪去了。
“杰德。为什么嘉温人在——不对,为什么他人不在啊?还有,你不要给我随便单独行动啦!对了,为什么战车会在列车中发炮——不对,我要问的是那真的是你母亲吗?”
即使亚鲁诺的头脑再好,要应付连绵不断的突发事件也会搞到过热而当机啊。
“我不可能看错自己的妈妈啦!”
“我人就在这里啊?”
杰德与嘉温倒是同时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们与能变成克鲁斯尼克和你母亲的女人才刚打过没多久啊!照这点来看,那家伙很有可能也在这辆列车上吧!还有,为什么大叔也在车上——不对,我应该问你是正牌的大叔吗?”
杰德与嘉温再次同时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个女人已经骗不了我们了!”
“哎呀,我还没跟你们打招呼吧?我才刚上车没多久,杰德也跟着追过来了。我听他说是因为发现和自己失散的母亲正在这辆列车上,才连忙追上来的。”
“你们俩不要同时回答啦!”
“我以为追不上的时候,嘉温大叔就把我拉到车上了。”
“那你就同时听我们说不就得了?”
面对垂头丧气、情绪低落的亚鲁诺,嘉温一脸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然我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不过一个小孩看到和自己失散的母亲在车上所以才搭霸王车,只要他就这件事道歉,即便是军人也还不是没血没泪的冷血动物,自然会原谅他了。”
这次倒是杰德和亚鲁诺同时大叫。
“你在鬼扯什么啊~!嘴上说要原谅人家,结果却突然用战车炮在列车上炮轰搭霸王车的小孩啊!天下哪有这种歪理吗!?”
“就算我道歉了,对方也不会把我妈还来吧!再说……”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全都集中在杰德身上,让他立刻深深一鞠躬。
“……对不起,因为我擅自行动,给大家添麻烦了。”
亚鲁诺连忙挥了挥双手。
“哎,你也不用这么见外啦!我们都是同伴吧?”
“是啊,我可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哦。”
优理面带微笑,拉克薇尔也轻轻点头。
“我们原本就是为了搭上列车前往陌生的地方,才会到巴克莱的啊。难得终于找到的母亲却马上要被人带到某个陌生的地方,对杰德来说也是无法容许的事吧?”
杰德脸上又浮现了歉意。
“不过嘉温大叔你也是搭霸王车吧?因为我的行动害你也被发现了,而且这辆列车上还有你最讨厌的神枪部队耶!所以我真的很抱歉。”
面对再次深深一鞠躬的杰德,嘉温看起来倒是有点焦躁。
“喂,我才不是搭霸王……”
“不是吗?”
“哎、哎呀……算了,你就别管我的事了。我也不在乎啦。”
然后连忙顾左右而言他。
“话说回来,军方可是打定主意,就算要放弃车厢和战车也要把你们赶走啊!我看你们还是马上移动到车厢比较好。你母亲应该也被带到前面去了吧。说真的,只不过是四个人搭霸王车,军方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四个可是撂倒了好几个神枪部队的成员,要是只派一般士兵根本奈何不了你们吧……”
“我想他们大概还是想要抓到我吧。”优里无奈地闭上眼睛说道。
“所以他们才发动这种半吊子的攻势啊。”嘉温如此下了断语。
杰德转向优里,毫不犹豫地来了个九十度的大鞠躬。
“真是对不起!我说过要保护你,可是却因为我而害你陷入险境!”
“这、这真的不要紧啦!
看到杰德对自己低头,优里顿时慌了手脚;连嘉温都看到傻眼了。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啦……”
就在这时,众人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宛如又发生爆炸般的惊人巨响,同时车厢后半部的车顶已经被轰掉了。
从被轰掉的部分看得到的天空中,有个背着火箭背包、手上拿着巨型链锯的壮汉浮在空中。
看来车顶就是被他手上的链锯给锯开的。
男子往空中急速爬升,回旋掉头后再次冲向列车。
虽然众人连忙逃进前面的车厢里,但是通道上已经架起路障了。
当他们强行突破路障并抵达下一节车厢时,那里的车顶已经开了个大洞;壮汉就是从那个洞里飞进来的吧。
他已经挺立在通道上严阵以待了。
而且似乎已经扔了火箭背包,手上的链锯也已经停止。
“吾名为‘巴尔盖因’,手上拿的是反战车链锯。吾正在感谢神,让吾有与带着ARM的小英雄交战的机会。”
……虽说到目前为止出现的神枪部队成员都是些怪胎,但他们都是以俘虏优里为优先。
然而只有眼前这个壮汉,从一开始他所想的就只有战斗。
他从头到脚都很明显地表现出自己为这件事而高兴。
“为什么!”
杰德大喊。
“为什么要感谢自己可以战斗啊!战斗是种很讨人厌的事啊!我最讨厌战斗了!”
“那么吾向小英雄发问。你为什么还拿起武器?”
“别叫我什么小英雄!我之所以使用ARM,是因为你们把优里关起来,还把她当成道具利用!因为你们抓走了我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啊!”
“你想要的东西就是所谓的‘自由’吧。但是,不管是谁都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活下去。不这样的话社会就无法成立,世界也会随之崩溃。
吾等战士即便拥有超人一等的战斗力,也无法随意战斗。
受命而战斗才称得上是战士。命令就是战士的生命。如果因为无法压抑自己的欲望而战斗,那只不过是无法在社会上出人头地的废物。
而且战士在战斗时,总是在死中求活。
但是战争已经结束,已经无法期望再接到必须赌命的命令了。若无法活在战争中,也只是具行尸走肉而已。小英雄,你能给吾战死的场所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
为什么你这么想战斗、这么想死啊!
两边我都讨厌啦!
不管是波及我的同伴、还是伤害我和我的同伴我都讨厌!非常讨厌!
为什么我们要因为大叔你的擅自决定、大人的方便、大叔们的战争而被卷进去啊!”
“因为人心永远在渴望斗争!如果你讨厌这种事,那么小英雄啊!你想说自己能改变全世界的人心吗?还是你想说自己能让人类进化呢?”
“只不过是自己没办法不战斗而已嘛,在那边摆什么臭架子啊!”
巴尔盖因笑了,而且还是那种觉得对手很有趣的笑。
他发动了链锯的引擎。
杰德小声地对亚鲁诺发问了。
“嘉温他……”
“大叔老早就跑去躲起来了。”
“太好了。”
“不过正因为见识过眼前这种家伙,才让我觉得贯彻避战主义的嘉温大叔其实还蛮像样的啊。”
巴尔盖因手上链锯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然后他发出了一声咆哮,挥舞着链锯冲过来了。
而列车车厢的天花板和墙壁在这把链锯前跟纸糊的差不多,很快就被锯得伤痕累累。
高速回转的链锯把杰德的枪弹和拉克薇尔的剑通通弹开了。
对方的体力不但好到能长时间挥舞这把链锯,甚至还顶得住亚鲁诺的魔术连轰。
而他的精神力同样强悍到就算优里突然召唤出传说中的神兽也不为所动……或许这种幻象对对方来说已经没有出奇制胜的效果了。
就算想绕到敌人背后来个夹击,但是车厢里实在太窄,很难避开那把大链锯。
杰德虽然能以银盾架住当头劈过来的链锯,但是双方的力道实在相差太多,所以他就被对方很干脆的一击给击飞到后方去了。
巴尔盖因架起了链锯开始往前走,而杰德等人很快就被他逼得无路可退了。
“小子!你的ARM威力不过如此而已吗?吾听说传说中的ARM操纵者可是能轻易夷平一座城市啊!”
杰德边站起来边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我都说过我不想做那种事了,你听不懂人话啊!”
而亚鲁诺也同时喊话了。
“在一辆还在跑的列车上能干那种事吗!?”
然而巴尔盖因根本完全没把亚鲁诺放在眼里。
“你口口声声要保护同伴,可是要你杀掉就在自己眼前加害同伴的敌人,你居然还会犹豫?”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为什么你能毫不犹豫地伤害他人啊!”
链锯再次朝着杰德当头劈了过去。
虽然他又用银盾架住了,但是他压根就没有能硬把对方推回去的腕力。
不过因为拉克薇尔从同样动弹不得的巴尔盖因侧面发动突袭,加上优里对杰德的位置发动了守护之祈祷,所以他不得不暂时收回了链锯。
这时亚鲁诺已经有点被惹火了,开始低声碎碎念。
“你只把和自己一样靠蛮力的人放在眼里是吧?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指挥耍小伎俩的魔术师志气。可以吧,杰德……”
“知道了。”
杰德和亚鲁诺背对背地站起来了。
优里和拉克蔚尔则分别站在和巴尔盖因面对面的亚鲁诺左右两边。
“你们在玩什么花样?”
“本人可还是有身为小鬼的保护者和一介魔术师的志气啊!”
巴尔盖因对他嗤之以鼻。
“像你这种平凡的魔术师在战场上也没什么用。你不练到赛斯那种程度就上不了台面啊!”
“那个赛斯可是本人的手下败将哦。”
“打倒赛斯的是小英雄吧。你以为吾感觉不到魔力高低的差别吗?真的只会出一张嘴的凡人啊。”
然后巴尔盖因对着杰德大吼。
“小子!我看错你了!你想拿自己的同伴当盾牌吗!给我滚出来!不然我就先从你的同伴开始杀起!这次我不会手下留情了!”
他边吼边把怒吼中的链锯高举到亚鲁诺的头上。
而车顶也在同时被他的链锯锯开,然后被劲风吹走,很快消失了;接着链锯就狠狠往下劈落。
但是链锯只是在地板上开了个大洞,而且还和不断后退的枕木和石块激烈碰撞,发出了凄厉的噪音。
“什么!?”
当巴尔盖因发现背后有人时,已经太迟了。
亚鲁诺等人以和刚才完全相同的阵形出现在巴尔盖因的背后。
是空间跳跃。
军中当然也有魔术师。
然而魔术师若是以士兵的身份被编进部队里,那么只要上级不下令就没有发动空间跳跃的机会。
而且上级也不太可能有下这种命令的机会。
要说军方魔术师的使命,那就是接受自己同胞的保护,并对物理攻击无效的敌人发动魔术攻击而已。
正因巴尔盖因长年处于战争中,所以这种是对他来说已经是常识了。
但是隶属于军方这种大组织的魔术师和候鸟小团队中的魔术师,运用魔术的手法可是大不相同。
亚鲁诺并没有机会学习高等魔术。
但是在彼此清楚队友实力的候鸟团队中该如何将自己会用的魔术发挥到最大极限,他可是了如指掌。
就算是同一种魔术,只要运用方式不同,效果也会跟着天差地远。
他的确没有以直接攻击打伤对方的实力,但却能为同伴营造攻击的机会。
维持先前的阵形发动跳跃后,巴尔盖因完全不设防的背后就暴露在杰德眼前了。
杰德直接向正前方背对着自己的男子扣下扳机,拉克薇尔也立刻举起长剑发出凌厉的一击。
遭到这番奇袭的巴尔盖因一头栽进了地上他自己开的大洞里,然后整个人很快就往后方消失了。
杰德等人立刻头也不回地冲向前方的车厢。
虽然他们通过的一两个车厢里都没有碰到阻碍,但是他们能前进的路程也到此为止了。
他们搭乘的车厢在与巴尔盖因交战的期间已经被切离了。
眼前与他们逐渐拉开距离的列车最后一节车厢的门边,可以看到艾榭尔妲和身穿白色军服的陌生男子。
“杰德——!”
艾榭尔妲哭喊着儿子的名字。
“妈妈——!”
白衣男子站到了艾榭尔妲的后方,而其他士兵则硬把她拉进了车厢里,很快就看不到了。
白衣男子挡住了杰德的去路。
即使如此杰德仍然不顾眼前的危险,想要跳进前方的车厢里。
他对自己的速度很有自信。
但当他抬起脚来想用力往地上一蹬借力跳过去时,白衣男子突然一鞭抽在他的脚上。
杰德被这一鞭抽得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虽然他立刻就站起来了,但也只能跟对方大眼瞪小眼。
两边车厢的距离已经拉大到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跳不过去的地步了。
然后双方突然分道扬镳。
“可恶,对方换轨了!”
先在杰德等人搭乘的车厢没有任何动力牵引,只是依照惯性——不,不光是惯性,还要加上跑进缓降坡的重力加速度而加速向下移动。
而前方的铁轨却在开口又宽又深的峡谷边中断了。
当痛苦的咳嗽声传进了耳里,亚鲁诺立刻跳了起来。
“拉克薇尔!……痛啊!”
全身上下传来的痛楚,让他一下子就清醒了;他连忙简单查看了自己的状况。
虽然撞得蛮凄惨的,但很幸运的没有骨折。
而且已经有人替他上过药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才看出现在自己人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
虽然头上还稍微有点光线进来,但主要的光源还是来自房间里烧得正旺的小火炉;其上还有个锅子。
而蹲在炉旁的拉克薇尔正咳个不停。
“拉克薇尔,你没事吧?”
拉克薇尔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正在轻抚她背脊的亚鲁诺。
在灯她的咳嗽停下来的期间,亚鲁诺稍微瞄了一下周围的情形。
两人目前所在的虽然是个陌生的地方,但也不像是被人监禁了;看来应该是某处废墟里的房间吧。
拉克薇尔的咳嗽终于停下来了。
“杰德他们……”
亚鲁诺正想发问,拉克薇尔就突然呕吐了。
虽然只有微弱的光源,但他还是看见了。
她正在吐血,而且量还不少。
“拉克薇尔!你受伤了吗?”
这次亚鲁诺就强迫拉克薇尔接受他的照顾了。
首先他让她含着水,把嘴里的血冲洗干净;血可是有催吐作用的哦。
如果嘴里还有血会让拉克薇尔吐过头,白白浪费体力。
而且拉克薇尔身上还有伤,如果继续吐的话那可会伤上加伤;这可是千万不能发生。亚鲁诺担心的正是这个。
拉克薇尔看起来的确一脸疲惫,但还是对着亚鲁诺笑笑。
“不要紧。我这也不是最近才出的事,而是老毛病了。”
听她这么说,亚鲁诺才算稍微放心。
“还说什么不要紧,你前阵子不也常常咳个不停吗?”
“是啊。只要吐出来,就能轻松一阵子。”
“你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吗?”
“不,自从遇到你们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哪。”
即使在阴暗的房间中,还是能看出拉克薇尔一脸惨白;而她嘴角的血迹则宛如在这片惨白中加了一笔红色。
亚鲁诺拿出自己的手帕,沾湿以后递给了拉克薇尔。
她一言不发地接过以后擦了擦嘴角。
“抱歉,弄脏你的手帕了。”
“我说啊,你觉得有男人会讨厌上面有美女唇印的手帕吗?”
拉克薇尔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可是染血了,压根就称不上是唇印吧。
“我真的已经没事了,冷静点。抱歉害你担心了。”
拉克薇尔边说,边用勺子在小火炉上的锅子里搅动。
亚鲁诺也露出了微笑,接着开始发问。
“杰德他们上哪去了?是拉克薇尔帮我包扎的吗?这里是哪里?列车到底怎么了?……不,其实我真的想听你回答的只有一件事。……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拉克薇尔边慢慢搅动锅里的东西,边回答他的问题。
“其实我醒过来时人已经在这里了,也有人替我治疗过。
虽然没看到杰德他们,不过或许他们是因为有什么线索而跑出去调查了吧。
另外,看着包扎的样子,我觉得替我们治疗的应该不是杰德而是优里……
嘉温大叔应该也在吧?唉,我想他们应该留下只字片语会比较好吧。
……那节车厢整个掉进深谷里了,而我们居然能平安无事地到这里实在是匪夷所思。
当时我们到底是如何逃离车厢的?为什么我们还活着?要思考这些事应该是亚鲁诺你比较擅长吧?”
“了解,我就来思考一下吧。首先,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帮我们治疗的人回来啊。”
“不过我倒也不是一问三不知,至少我知道这里是‘菲尔克雷伦格’。”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里就是我……土生土长的故乡啊。”
“你说什么?”
“总之你先坐下吧!关于我的身体可是说来话长啊。……我希望你能听我说。
虽然我原本就没打算保密,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跟大家说。
即使到了现在,要我在杰德和优里面前说这件事,我还是会觉得害怕而很难启齿啊。”
亚鲁诺隔着小火炉在拉尔薇尔的对面坐下了。
“话说回来,到现在为止拉克薇尔你还真的没提过多少自己的事呢。”
“那是因为大家先听说过优里的遭遇了。
……当我听优里说起自己的过去时,那和我自己的经历实在像到让我大吃一惊。
我也在几乎完全相同的时期有过和她差不多的遭遇呢。
我也是在战争快要结束之前失去了监护人,被收容在离这里很远的城市郊区医院,接受隔离、服药、打针、手术,外表也变得不像人不像鬼。”
“你说什么!?难道你也和优里一样被军方当成实验品吗?”
拉克薇尔露出了微笑。
“不是的。
当时我的确是绝望了,痛苦得只想一死以求解脱。
而且在同一所医院里和我一样的病患都陆续过世了,只有我一个人侥幸留得一命。
至于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犯忌的记录都被封印了,连嘴上稍微提及都是种禁忌。即便我想说,但也实在不愿想起来。
总之这座城市就这样被埋没在历史里了,连个记录都没留下。
不过医院里那些逝世的病患倒是有好好安葬了,我也曾经去扫过墓。”
“那是怎么回……”
然后亚鲁诺四处张望了一下。
“是那回事吗?”
“没错,这里是座以军需产业为主的城市。
虽然没什么景观可言,但对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来说仍然是无可取代的家乡。
而有一天整座城市突然陷入了火海。
我的家人都死在我眼前,四方都被火海包围,根本就无处可逃。
当时虽然还是白天,但天空却一下子变得和晚上一样暗。
当时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在燃烧的市区里,有个高大的男人在狂吼着。
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懂那是真实的,或者是我的恶梦呢?
那时我年纪还小,而且意识不清,根本就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我开始有清晰的记忆,已经是那场意外后在医院病床上躺了几个月后的事了。
我连要稍微动一下身体都办不到。
然后我突然想起来了。
差点就死在这里的我,被那辆车载到远方城市的医院里了。
虽然那会儿意识不清,但是背上还能感觉到列车的震动。”
拉克薇尔说的时候虽然神情淡然,但是身体却微微颤抖;显然这段回忆对她来说实在是不可承受之重。
“拉克薇尔,我想握你的手。”
拉克薇尔轻轻点了点头,让亚鲁诺坐到她身边,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你的手总是很冷呢。”
“从那天起就没有体温了。我的身体机能一直处于故障的状态……”
“但是现在关于灼伤的治疗……”
战争会促进科学进步。
而拖长的战争就容许进行各种尝试错误的实验,让外科治疗有长足的进步。
在这个世界只要能就医,包含灼伤在内的外伤几乎都能治愈。
“我受的灼伤十分严重。
我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失去了家人、头发和皮肤,而且连绵不断的痛楚让我不停地惨叫;那仿佛是我在自责为什么没有当场死掉,而且责备周围的人为什么不让我死。
当我失去意识时,我就会因为痛苦结束了、马上能在托尔杜卡之苑和家人重逢而高兴。
但是当我痛到醒过来时,我又会憎恨眼前看到的一切。
为了防止感染,我被关在无菌室里。
平常能看到的人不是医生,就是和我一样躺在病床上呻吟的病患们。
虽然医生们没人敢提我现在是什么模样,但是看看身边那些同类也多少能想象得到。
我只能对着医生发泄这股没来由的愤怒,想求他们让我死。
而且我还暗自决定,身体能动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杀来了此残生。
……我和优里的不同,在于我还有可以撒娇的对象。
灼伤、骨折、内脏破裂,再加上这些伤势引发的各种并发症。
对被这些症状折磨得死去活来、一开口就只嚷着让我死的病患,医生也只能尽量能救则救,抱着他们加油打气,使尽浑身解数让他们尽可能地苟延残喘。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一个接一个去世,那些既有的治疗法一点用都没有。
把全城烧得精光的火,好像不是单纯的火焰。
那也应该不是‘烧’,而是从根本彻底摧毁人体的每个细胞。而且只要一坏掉,就再也无法复原了。”
“可是拉克薇尔你……”
“以颈部以上为荣的你,应该有机会看过女人的裸体吧?那么你看就知道了。我的身体……”
看到拉克薇尔站起来开始宽衣解带,亚鲁诺吓得连忙制止。
“不、不用让我看啦!我完全没有怀疑你的话啊!”
拉克薇尔露出了有点寂寞的表情。
“替我身体整形的的可是位名医哦。我觉得他做得很好呢……虽说似乎还不如我们先前在山路上遇见的那两个娃娃就是了。”
亚鲁诺满脸通红,面向旁边回答。
“哎,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我可不是不想看……不是啦,我是说那个……嗯~啊,这个,那个……”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是脑子里还是想起了费欧蕾和亚希雅。
那两个寄宿着扭曲的灵魂、用布做的娃娃,而且还有娃娃应有的缝线补丁。
亚鲁诺还在伤脑筋的同时,拉克薇尔已经把外套重新披好,再次坐下。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内脏功能根本就是完全停摆,只能仰赖点滴活下去。
而当我终于能自力喝一口汤时,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时的喜悦。
给病人吃的稀饭实在太好吃了。
但是之后我却对这样的自己产生了罪恶感,而开始痛哭流涕。
这时我还没开口,医生就抢先一步对我说:‘要是立场相反的话,你会怎么想呢?’”
“相反?”
“没错。
如果死的是我,而且还从托尔杜卡之苑看着侥幸留得一命的家人,结果却看到活着的人整天以泪洗面、而且成天只求速死的话,我会怎么想呢?
这样就算我死了,也死不瞑目——应该说我也没办法安心地在托尔杜卡之苑好好休息吧。
所以有幸活下去的人,得连不幸已经去世的人的份一起好好体会活着的乐趣。
当时医生是这样对我说的。
从那以后我才慢慢开始好转。
而且直到现在,不管我做什么料理,味道都很像医院里的伙食。
……优里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她肯定不喜欢我的料理吧。
医院的伙食对她来说,恐怕只会让她想起不愉快地回忆……”
拉克薇尔边说边用杯子从锅里舀了一杯料理,递给了亚鲁诺。
亚鲁诺仔细闻闻味道,然后浅尝一口,露出满足的表情。
“真好吃耶……我喜欢。我觉得这个味道很温柔哦。”
“……这话听了真令人高兴啊。我还想再多听几次耶……”
“你想听几次我就说几次。我喜欢这个味道……可以再给我一杯吗?”
“你想吃多少都行。”
“那我就不客气了。反正优里不吃就表示杰德也不吃,再说如果嘉温那个大叔出现,肯定会被他吃个底朝天。”
亚鲁诺好整以暇地品尝第二杯。
他并没有更正拉克薇尔的误解……她的料理的确很难说是一般大众会广泛接受的东西。
但是它对在旅途中常常饿肚子的候鸟来说,却是很容易吸收的食物;堪称是种能让吃的人确实感受到自己仍然活着的料理。
对于曾经被迫断食五天的嘉温来说,它应该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这时拉克薇尔用手轻轻地梳着自己的头发。
“当头发长出来时,我也很高兴呢。
有一天我摸头时觉得手感很粗,我本来还以为那是已经收口的小伤疤,后来才发现那是我早就死心、以为不会再长出来的头发。
我立刻就想这下可以抬头挺胸回归社会了,还立刻决定要留长,再绑上大蝴蝶结当装饰。”
“这发型很适合你哦。”
“我也很高兴。虽然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但还是听别人说感觉更好。
在那之后,我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复健。
从练习握汤匙开始,接下来尝试画画,最后终于连剑都可以挥了。
托我自己从小练剑的福,我很快就找回用剑的感觉;何况医生也推荐我去练剑。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马上就制止我继续画画;虽然我个人很想画啦。
最后等到我可以在街上散步后,终于在几年前出院了。
这段回忆虽然漫长而艰苦,但我还是觉得很美。
不过,有些事倒是……对于把我的事说给优里听到底好不好,其实我一直在犹豫。
再说,这段故事的结尾对我来说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那位医生虽然没有对我太过同情,但是我后来遇见的人一知道我的过去,就通通把我当成易碎物品来看待……
虽然我很感激他们对我的体谅,而且我也的确和易碎物品差不多……但是,我常常会这样想……
像这样不时让我对自己已经病入膏肓这回事有自觉,实在是太痛苦了。就算我自己压根不想想起来……”
“那我……可以听听之后的事吗?”
“再握一次我的手好吗?”
亚鲁诺把自己的手叠在拉克薇尔的手上。
“我终于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也可以自由行动;但是,医生也中止治疗了。
一般的外伤已经都治好了,他们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但是,对我被破坏的身体细胞他们却是束手无策。
那并不是有特定部位出问题,而是身体所有机能都在逐渐衰退。
我的身体再也暖不起来,而且再过不久就要油尽灯枯了。
医生建议我随心所欲地度过自己所剩不多的人生。
别去想成为大人以后的事,只看眼前就好。
听他的口气……我恐怕活不到成为大人的时候吧。”
亚鲁诺紧紧握住了拉克薇尔冰冷的手。
“所以我才想到世界各地寻找那些在战火蹂躏下仍然流传到现在的美丽事物,来充实自己的心灵。趁我还走得动时环游世界,等到走不动时就把它们画出来当成回忆。而且我还决定当我要前往托尔杜卡之苑,一定要带着这些美丽的回忆当伴手礼才能安心。
医生也很赞成我这个想法,他甚至还说:我那段时间的医药费,就用将来迟早会画出来的一幅画来抵就行……虽然我从来没去付账就是了。
不过说归说,真要做还蛮难的耶。到现在我还没画过半张自己真正满意的作品。”
亚鲁诺单手握住了空杯子,另一只手则一直紧握着拉克薇尔的手。
他同时祈求自己手上的体温能温暖拉克薇尔的手,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拉克薇尔的话已经说完了。房间里只剩下锅子里的热汤发出的轻微声响。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拉克薇尔和亚鲁诺同时迅速抽手,摆出戒备的架势。
弄出这么大动静的祸首迅速从阴影中跳到他们面前。
“亚鲁诺!拉克薇尔!你们没事啊!”
“杰德!”
然后双方同时发出同样的疑问。
“优里人呢?”
完全没人在担心嘉温大叔。
杰德说他醒过来时只有自己一个人,而且果然也是在废墟的一个房间里;直到现在才终于找到亚鲁诺和拉克薇尔。
当然,他并没有替这两个人治疗;他自己的伤势也是别人包扎的。
不过他倒是完全没有等替自己疗伤的人回来的打算,而是马上出门四处乱晃、找自己的同伴去了。
亚鲁诺歪着头,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照你这么说,那个嘉温大叔应该也平安无事才对。那是他帮我们包扎之后跑去找优里了吗?不对,若是那个大叔的话应该不会把杰德跟我们放在不同的地方;他应该会背着杰德四处跑才对。这么说不是大叔啰?如果不是优里替我们包扎以后跑去找大叔,那就是除了我们以外的第三者了……不过最奇怪的是,为什么我们都只受了点轻伤而已?”
“别管那个啦,先找到优里比较重要!”
面对气急败坏的杰德,拉克薇尔把手上的杯子递了过去。
“我说你啊,先喝点东西冷静一下脑袋吧。搞不好那个替我们疗伤的人等一下就出现了呢。亚鲁诺刚刚不也说过,那个人有可能就是优里吗?”
杰德接过杯子立刻顺理成章地喝了一口,但是他立刻皱起眉头才吞下去,然后放下杯子。
“不行,我还是放心不下。优里一个人肯定很寂寞吧!我现在就去找她。亚鲁诺你们就待在这里等吧。”
“如果我们待在这里,到时你们俩不是还得回来吗?从拉克薇尔醒了以后,过了这么久也只有你出现而已。既然要找,那就大家一起去吧!”
话一说完,亚鲁诺就把杰德手上的杯子一把抢过去,很快就喝了个杯底朝天。
在那场议会骑士团和泛国家统合星府间旷日持久的战争中……菲尔克雷伦格是议会骑士团的军需工业城。
因此这座城市的存在也是绝对机密,不管在什么记录上都看不到这个地名。
而它却在某天突然毁灭了。
战争最后由议会骑士团高奏凯歌,则是在那之后没过多久的事。
胜方大肆宣扬自己所受的损害有多庞大,借以把己方战时的行为正当化;照这个逻辑,菲尔克雷伦格的悲剧就算被拿去当夸大宣传的材料,也没啥好奇怪的。
然而怪就怪在议会骑士团非但没有留下任何关于此时的记录,甚至还把已经沦为一片废墟的城市给掩埋了。
唯一还能看出点此事蛛丝马迹的,就是当年曾被誉为泛国家统合星府战争英雄的那位仁兄,战后却被冠上造成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的罪名,而被当成战犯通缉。
不过这位英雄后来也失踪了。
而这个“战犯”头衔,也指出现在战胜方那完全没记载事发经过、不过作为军方秘档保存的秘密审判判决书上而已。
侥幸生还的居民中除了当时根本不在城里的人外,大多成了重伤患被送到几处偏远城市的医院里,连描述事发经过的机会都没有就去世了。
即便有少数人在长期以医院为家后有幸存活,当他们以为终于可以公开自己的回忆时,才赫然发现自己的故乡已经在地图上消失很久了。
而且之后议会骑士团很快也从政治舞台上消失了,也没有新政府上台接手。虽然到现在都没人提、连会出来阻止的人都没了,但是对这些已经背井离乡、一穷二白的人来说,他们根本没有方法向社会大众宣传只存在自己回忆里的家乡。
再说世界萧条、社会疲弊,大众媒体和邮递制度自然也随之瓦解了。
拉克薇尔眼前就是她原本以为再也没机会回来、早已成为废墟的故乡。
虽说当时有人住,但这里终究是座连居民都不被允许了解城内虚实的军需工业城,不管走到哪的风景都是千篇一律。
即便在遭到严重灾害侵袭被烧成白地、沦为废墟后十年,这座城市那种完全没有个性可言的无机质气氛依然十分浓厚。
拉克薇尔当年还住在这里时,非常讨厌这种气氛。
即便到了现在,如果有人问她喜不喜欢这里,她肯定不假思索地回答“讨厌”。
可是,这会儿她却觉得这里很令人怀念。
她在这里出生,有个不错的家庭;附近还有不少邻居。
她也在这里上学,有老师和同学;还有把粉末溶在水里制成的苏打水,和生日时别人送来的礼物。
在那个战乱的时代,可以看到自己父亲过着早出晚归的生活,已经算是十分奢侈了。
然而这些都在毫无征兆的情形下,在一夜间崩溃了。
既然当地是座在战时提供军需的工业城,当然随时都有遭到敌军袭击的可能性。
发警报、避难、训练还有阵亡将士葬礼,这些早已成为当地居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然而那天事发时,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征兆。
当她发现时,眼前的家人已经全都变成尸体了;连自己都已经离死不远,而且完全无能为力。
拉克薇尔一直以为如果有机会回到这里,自己一定会因为过度悲伤和愤怒而发狂。
但如今她真地来了,却发现自己居然用很客观的角度在回忆,甚至连眼泪都没掉过。
我曾经为家人哭过吗?拉克薇尔这么想。
她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以泪洗面,但当时她的泪腺还能正常运作吗?
到目前为止,她在这座废墟里见到的建筑物都是往同一个方向倾倒,就像被某种巨大力量扫倒一样。
看样子可能是由当初爆炸中心往外呈放射状倾倒吧?
不知道是不是太心急了,杰德不断地加快速度。
他遵从失去目标时的人类本能逐渐往上风处、也就是爆炸中心移动。
就算偶尔停下来,也只是为了回头催促亚鲁诺和拉克薇尔走快点。
亚鲁诺用只有拉克薇尔听得见的声音说话了。
“总有一天,你要亲口告诉杰德和优里那段过去……”
“嗯,我会找个恰当的机会……”
是的,虽然拉克薇尔认为这些过去很难以启齿,但现在的她已经愿意在适当的机会向同伴表白自己的过去。
走了一阵子之后,众人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从眼前的巨坑边缘往内侧窥探。
底下的地表都因经过高温烧灼而结晶化,看似整面的黑色玻璃,里面连一片瓦砾都不存在……军方掩埋当地时大概无法靠近这里,只能将外围掩埋吧。
抬头可以看见满天星斗。
而巨坑中心有一处凸起,宛如墓碑般地向上突出。
有道身影在中心处动了一下。
接着是无数灵魂朝着天空飞起。
“优里!”
杰德一声欢呼,立刻跑向前去。
“喂,等等!”
亚鲁诺虽然出声阻止,但杰德当然不会因此停下来。
那的确是优里,她将被束缚在这里的灵魂都解放了。
但除了优里以外,她身边还有个人。
这人相当高大……但并不是嘉温。
杰德高兴地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