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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废城的公主大人)

    ✦拂晓

    「我的脑袋难道还不如小学生吗」

    眼前的年幼少女将散落于地面那覆盖着的卡片接连翻开。简直就像是在和电脑比赛,她不断翻出颜色与数字都成对的卡片。

    「不、大概是迎接第二性征的孩子比较擅长这种游戏吧。毕竟那时期的孩子记忆力特别厉害」

    「又凑齐了!」

    「等等!」亚尔巴举起手阻止她继续翻出成对的牌。

    「又来~?这已经第三次啰?」

    「这太奇怪了」

    亚尔巴咬着手指呻吟道。再怎么说也输太多了。为什么如此公平公正的精神衰弱游戏会输成这副德性。

    她是不是作弊啊?

    「我觉得这单纯是记忆力的问题」

    原来如此,看来一点都不公平。

    将最后一对牌拿走的她看起来相当高兴的将卡片凑到自己手边。总计0胜24败。

    「这真有趣」

    她似乎相当中意许久前用召唤魔法得来的扑克牌。

    亚尔巴看向窗外。虽然看上去会让人有种太阳下山黑夜来临的错觉,但刚才露比已经说过这座城堡在地底了。那么就代表这里一直都是黑夜。这使亚尔巴难以推算正确的时间。

    「接下来要玩什么呢」

    「我差不多得回家了」一边警戒着有些兴奋的她,亚尔巴那么说道。

    「回家?」

    「我也有家得回的啊」他像是在安抚对方一般说着。「不回去的话可能会被担心的啊?」

    「那种东西不管就好啦」露比平静的断言。

    「不不不……再怎么说那也……」

    她忽然消去了表情,咬着下唇颤抖了起来。

    「我只是回趟家啊……?」

    「呜……!」她红着脸激动似的低吼着。虽然没有直接喊出声,但似乎是压着声音在生气。那双眼中甚至还微微泛着泪。那反应完全超出亚尔巴的预料。

    「怎、怎么了?」

    就算这么问她,她也只是压着声音哭泣。那举动总让人感到非常哀伤。

    「我、我知道了。不回去了啦」亚尔巴只能这么回答了。

    「……?真的吗……?」

    她依旧一脸不安。

    「继续玩游戏吧」亚尔巴把扑克牌搜集起来,笑着说道。

    于是她便破涕为笑了起来。

    ✦凶梦

    一年前,她只是为了看看用尽气力在路边不再动弹的那东西而前往城市。

    尸体——但指的并不是腐败的尸体,也不是已经化为白骨的尸体。而是倒在路边,在没有人烟的暗巷中静静躺着的尸体。看着那隔天早上就会被运到郊外随意掩埋的悲哀之人,让伊娜莉雅取回了心灵的平稳。

    虽然气味很糟,也绝对不会和自己沟通,但那东西却维持着人形。这样的事实,能够让伊娜莉雅明白,这世上还有自己以外的人类活着。

    她决不会将其带回家。只是蹲在其身旁,静静的观察。

    但偶尔她也会这么想道。会不会其实并不是只有自己看到的世界与他人不同。而是这世界的人们都已经舍弃了人类的身体。

    是不是大家在失去性命之前,都无法变回人类呢。

    「你……还活着?」

    所以直到现在,伊娜莉雅都没法忘记当她看见亚尔巴的那股冲击。

    在暗巷中有人倒着。但那人却不是将充斥着脓液的皮肤整个外翻的肉块。而是有着纤细的四肢、柔顺的头发、令人怜爱的眼口鼻,怎么看都是个完整的人类。

    过于感动的她不禁惊叹了起来。

    「呐……」她伸手碰触呼吸浅薄的他的嘴唇。然后,就像是在碰触易碎品一般,伸手缠上了他的手指。温暖的体温、柔软的指腹,感受到那触感的瞬间,伊娜莉雅的眼泪便止不住了。

    现在回想起来,伊娜莉雅就是在那时从百年的痛苦中解放的。

    朝晨,她穿越森林,来到了村庄。

    亚尔巴离开废墟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状。

    也不认为他会忽然打破约定。既然如此,是有什么诡异的东西介入了?——心中的不安越渐越烈。虽然每当亚尔巴回家时,都会大略问问他在外出时做了什么,但完全不清楚他平时都与哪些人来往。

    忽然,有一只蝴蝶从脸旁飞过。那双翅上长着眼球般的器官,不停转动着。

    亚尔巴是她的希望。仅此唯一的、救赎。明明如此,却从手中凋落了。脑中不断浮现出"早知道就束缚住他了"的想法。

    啊啊、吵死了。吵死了啊!

    将多余的杂念甩开,把令人唾弃的思想扔开。

    自己的精神、应该还是正常的。因为,自己还有亚尔巴啊。

    踏入村内。目前还没决定好到底该做什么。虽然期待着亚尔巴会不会忽然从某间民宅中冒出来,但没有。无论在村中的哪个位置,都寻不着他的身影。偶尔会有骨头与脏器混杂合一的,令人极其不快的生物从身边经过。那比平常看到的老鼠、虫子等小生物还要大上几十倍的生物,不停发出无法理解的声响。

    快走开。快走开。

    她按住胸口,强硬压下开始混乱的呼吸。

    「李#"资n磨*了#? %邪$估n疡^;(你怎么了?小姑娘)」

    伴随着杂音,她发现那令人厌恶的气息近在身旁。抬起头后,便看见肥腻腻的赤黑色生物,正望着这里发出杂音。

    每当那东西开口,就会有像是呕吐物般的黏液飞出。伊娜莉雅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往后退了一步。

    「%邪$估n疡^;李参di#^卜%s污孚m锕?黏%#s恶&狠扎o*?(小姑娘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很差哦?」

    光是听见近在身前的杂音,难以压抑的不快感便一口气涌上全身。

    伊娜莉雅拼命忍住那股恶寒,倾听那股杂音——

    「日'梧gu#*疑坤%痨di) 忌*g宛s^8(如果有困扰的话,尽管说吧」

    怎么听都不像是有意义的语句。每个单字都无法入耳。

    每当光是听着就难受的杂音响起,都在削弱她的精神。

    没法、忍了。就连那东西站在自己眼前,都无法忍受。

    要不干脆、把大家都杀光算了……?

    做起来肯定相当容易。只要挥挥手,发动魔法就结束了。毫不费力。因为对手不过是没什么魔力的脆弱怪物。肯定会像气球般破裂吧。又或者是避开致命伤,倒在地面痛苦挣扎。那样的想像浮现在脑海的瞬间,伊娜莉雅忽然露出了怜悯的笑容。

    「……憎n^&m了?(怎么了?)」

    怪物污浊的杂音,让她回过了神。

    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察觉到自身那可怕的思维后,身体止不住颤抖。

    「再见……!」

    她只能背过身,逃跑似的离开。

    虽然那怪物在她的身后喊着什么,但她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日落、夜起。

    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她回到了之前来的路上。

    她在村外那有着屋檐的长椅上坐下。因为想要尽可能的远离那些气息。然而即便待在寂静的场所,胸口却迟迟没有要平静下来的迹象。不如说,她反而对毫无作为的这每分每秒感到了愤怒。

    继续待在这似乎没有任何帮助。

    在阴沉的心情下思考其他线索时,她注意到了视线前方的地面上,有车轮辗过的痕迹。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很像亚尔巴从废墟出发时所使用的推车车轮痕。

    那一路延续到了森林内。

    无法保证那与亚尔巴有关。但对于没有任何依循之物的伊娜莉雅来说,她早已别无选择。

    前行。她迈步向前——

    「……?」

    但却从身后,察觉到了某种气息。

    然而转过头去却没有见到刚才那种怪物。只有如同污泥般混浊的景色。

    但,总感觉自己正被某种深沉的恶意盯上了。

    就连现在,也感觉正在被什么注视着——

    「……唔」

    伊娜莉雅快步朝着森林前进。

    像是想从凶悍的某物身边逃走般。

    ✦拂晓

    怎么会变成这样。

    亚尔巴呆然的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之后已过了数小时。露比似乎是玩累了,躺在床上露出毫无防备的睡脸。

    结果到最后,她都不曾从亚尔巴身旁离开半步。到了现在亚尔巴依旧没能理解原因而皱起眉头沉思。

    亚尔巴望向她。她的睡脸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年幼少女。他伸出手想要碰触那柔顺的发丝,却在途中停手了。

    在两人周围有数个棚架,上头摆着和刚才见过的玩偶们类似的玩偶。没有时钟。这里是和露比相遇的大厅深处的小房间。如果想进来这里,就必须穿过大厅。

    她在这座城堡的地位似乎颇高。虽然不认为这么年幼的女孩会是这座城的主人,但那样一来真正的主人又在哪?

    「妈妈……」

    忽然传出的声音让亚尔巴一惊。不过露比看上去没有醒。眼睑还维持着紧闭的状态。但亚尔巴一看见少女的睡脸后,立刻就后悔了。因为她的泪水恰好在那时沿着脸颊流下。

    「……母亲」

    她当然有。毕竟人类不是打从出生就孤独的。肯定会有与自己相同血缘的家人存在。但为什么,她会在沉睡时呻吟一般地喊着家人?——亚尔巴直到现在都还没见到像是她母亲的人物。

    「难道说,你也是孤单一人吗?」

    那自言自语,是绝对无法传入已经睡着了的她耳中的。

    亚尔巴注意不要吵醒她,悄悄的和床拉开了距离。

    ✦嫌恶

    我作着梦。

    从以前开始就不停梦到的,妈妈的梦。

    「怪、怪物!」

    在故乡之中。正午时分,天空像是夜晚般昏暗且黯淡,在滂沱大雨下听见的那句话,是妈妈所说的。

    从水洼看见的自己,和以前并无二致。怪物——至少不是会被这么责骂的外貌。在抵达这里之前也被迫听了各种人的悲鸣与怒骂。甚至还会遇到满脸憎恨的瞪着自己的人。

    但如果是妈妈的话,一定能认出我的。我这么深信着——

    然而从妈妈口中发出的残酷话语,却刺伤了我的心,使我再也无法承受痛苦。

    「呜哇啊啊啊……!」

    那是、真正悲伤时会流下的泪水。只要哭声能够盖过雨声,妈妈肯定会赶来安慰我的。此时我的心中,还带有那样的期待。

    「咿!!」然而妈妈却十分滑稽露出畏惧的脸,还发出悲鸣。「谁来救救我——!谁来——!」她那么嘶喊着,如同脱兔一般逃跑了。

    而我却只能用着空虚的神情,静望她离去的背影。

    只要哭泣,总会有人过来安慰我——

    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学校,就连路边也是。然而那样的情景已从世上消失,少女的悲鸣再也无法传达给任何人。

    永久如此——

    永远如此——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在雨势的拍打下,我直到那时才总算理解了。

    真正感到悲伤的时候,是连泪水都出不来的。

    这便是,我每天都会作的梦。

    ✦拂晓

    那是发生在亚尔巴刚从露比的房内溜出的事情。

    「你怎么没死啊」

    「呜哇!?」

    声音从非常近的位置传入了耳内。他回过头后,便看见之前那只白色玩偶正摆着阴森的表情站在那。是之前把亚尔巴推入房内,叫作怒熊的玩偶。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看来是怒熊赌输了。你看,果然没被杀吧」在它后方的黑玩偶悠哉说道。

    「那就代表能把他当客人招待吧」茶色人偶则是随兴地说道。

    这样看来,虽然它们外貌长得都差不多,但性格似乎不同。

    虽然每个人的语气听上去都很事不关己……。

    「我竟然根本就没被当作客人么……」除此之外,亚尔巴从刚才开始就有个很在意的事。「话说怪物到底是指什么啊」

    于是三只人偶便像是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疑问,满脸困惑。此时,它们中的一员怒熊则是眼角下垂,用着怜悯的视线望向这里。

    「真可怜……看来是过于恐惧变成傻子了」

    为什么会变成那种结论。

    「普通人类和那种怪物长时间待在一起,会变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吧」

    看到人偶们充满同情的表情,让亚尔巴的愤怒值直线上升。

    「所以说『那种怪物』到底是指什么啊。是说露比吗?她是你们的主人吧!」

    「你在说谁?」

    「不、你们这群家伙……不是从刚才开始就喊她『主人』么。你们难道连她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三只满脸困惑的互相看了一眼。为什么呢。总感觉对话好像哪里对不太上。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谁,但这座城内除了我们使魔以外,就只有主人了」

    那称不上肯定也不算否定的回答,让亚尔巴眯起眼。主人指的难道不是露比吗?还是它们又在调侃自己了?

    「所以你要离开这吗?」怒熊这么一问,让亚尔巴自嘲的笑了声。

    「难道我出去也没问题么」

    「虽然有问题,但不是有句话叫『阎王不在小鬼翻天』吗?既然主人在就寝,我们也不会特意去追你」

    对这群家伙来说,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啊。至少是看不出它们对她有亲近或尊敬之意。

    「但如果你要离开的话,请跑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吧。那样一来就不会再搞出无谓的争执了,我们也能安稳的过活」

    说得还真冷淡。亚尔巴不禁回想起刚才流泪恳求自己的露比。

    「那家伙看起来很寂寞啊」他不禁发出了责难的声音。然而那三只却只是互相看了看,并没有回答。它们肯定觉得无所谓吧。在这座城内,根本没有任何人会关心她。

    「所以说你从刚才开始到底在说谁啊?」

    啊啊真是的、感觉继续和像是无机物的玩偶们谈话脑子都要搞坏了。

    「算了……比起这个,你们有没有城堡的地图?」

    ✦嫌恶

    哪里都没有那人的身影。

    刚睡醒时心中怀抱的那股焦躁感,是至今为止最强烈的一次。

    我从床上跳起,迅速喊出了他的名字,但却没有任何回应。

    「小亚尔……!」

    我立刻站起身,奔出房外。

    来到大厅后,死寂的空间中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刺耳的回响着。

    在这宽敞的场所,果然只有自己孤独一人。那声响使人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莫名的害怕涌上心头。过于恐惧的我坐立难安地向前踏步。

    容易给人带来好感的童年回忆什么的,只让人想唾弃、碾碎。

    那时候——年龄用手指也数的出来的年代,无论是男是女都宠着自己。每个人都会对我微笑,都会疼爱我。

    但现在呢?会关心自己的人,在这城堡度过了数十年都没有出现。

    我早就习惯被蔑视了。

    然而……却如此不安、恐惧,就快被压垮了……。

    说什么朋友啊……。说什么……。

    那少年——如此令人憎恨。

    将头抬起,想把累积在眼眶的那玩意蒙混过去的我,反省起刚才自己言行中的过错。

    悲伤不停涌上。明明想立刻追上他,然而双脚却无法动弹。

    因为太害怕了。

    害怕那个人,会像曾经的妈妈与友人那般厌恶自己。

    我跪在地上,双手覆上颜面。当口中漏出呜咽的声音后,感觉自己更加悲哀了。

    结果,还是没有人会关心自己的吧。

    或许,真的没有。

    会接受自己的人,果然哪里都——

    咚的一声,耳边传来了脚步声。

    从指缝中能看见站在自己前方的一双脚。抬起脸后,那个人正抱着什么看着这里。

    「你又在哭?」

    那么说着,他无奈的叹息道。

    「爱哭鬼」

    他现在站在眼前的事实,总感觉难以迅速的被大脑吸收。

    而他就那样保持着满脸无奈,将手中的小茶壶向我递来。

    有股薄荷与柠檬的香气。

    「蜂蜜柠檬」

    「……诶?」

    我发出惊呼声,就那样愣住了。

    「这是刚才你请我喝红茶的回礼。在情绪不稳的时候,这种茶能达到放松作用」

    他将茶壶塞到我的怀中。

    反射性地接下的茶壶传出的温度,缓缓扩散于手中。

    就像是人的温度一般。

    「所以说为什么又一脸想哭啊!」

    他嫌烦似的说道。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半哭着那么说后,他便撇开了脸。

    「我们不是朋友么」

    他将视线转开,那么说道。

    朋友——

    「那个、我刚好也有点想要啦,师傅以外的谈话对象」

    他快速地说完。像是想把让人错听成「感觉有个朋友也不错」的可能性全部否定一般,特别的若无其事。

    「所以我不会突然跑回去。话说,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只有我在说话啊……」

    因为我找不出回应的话语。就和这与他人隔绝数十年的手被眼前的少年轻易抓住的时候一样。怎么可能说得出话来呢。

    「呜哦……,你这样也要哭哦……」

    回过神来时,自己一直拼命压抑的东西便溢了出来,流淌而下。

    「因、因为……太高兴了……!从来没有那样……对我说的人……」

    「有必要哭么」

    就是有必要……。因为,至今真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再次搭上我的手。将垂于地面的手拉起,然后——

    「你看,就是因为一直低着头才会哭啦。别那么低气压了,抬头啦」

    他那么说着,并用着有些害臊的表情微笑。

    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有人会这么笑着向自己搭话。

    「嗯……」我用着细小到像是要消逝的声音答道。这已经、尽我的全力了。

    低着头,泪水沿着脸颊流到嘴边。

    很咸。这不是梦。

    这份事实,令我感到万分开心。

    但就在此时,大厅传来了拍手声。

    直到刚才都还只有自己与亚尔巴两人的室内,那人像是理所当然般的站在那儿。

    「太感人了吧」

    身形修长的女性,摇晃着那像是长长火焰的赤发,朝着两人靠近。

    与自己对上眼的女性,忽然露出了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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