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怪物诞生
「大叔,那是什么?」
当我进入设施之后经过半年左右,那名少女向我搭话了。
那名小学年纪左右的少女是设施看护的女儿。放学之后直到母亲结束工作为止,她会一直待在这里。
「这是…………将棋。」
我将棋子打入粗糙的折叠式棋盘,与少女四目相交并如此回应。我以粗鲁的语气示意『别来烦我』。
然而那孩子丝毫不在意我的语气及态度,反而兴致盎然地继续提问。
「哦~?那是一个人玩的游戏吗?」
「不,我只是在排列棋谱……」
「?」
「换句话说,这本来是两个人玩的游戏。」
「这样啊!那我陪你玩吧。」
少女拉开桌子对侧的椅子,并坐了下来。
我大吃一惊。
想不到有孩子对将棋怀抱兴趣。更重要的是,她竟然完全不怕我这种极为偏执的老头子。
一瞬之间,我动摇了……
「……不,我早就不再和其他人下棋了。很抱歉,去找别人吧。」
设施里还有其他桌游及电视游戏。我如此说道,试着说服少女将兴趣转移至其他游戏。
然而少女没有移动,她这么说道:
「那我在一旁看着就好。可以吧?」
「……」
我叹了一口气,接着再度开始排列棋谱。隔一会儿之后,她应该就会自己离开了……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那之后少女每天都会前来,静静凝视我独自排列棋谱的光景。
「大叔,一个人放棋子有趣吗?」
「嗯,很有趣。」
「比两个人下棋更有趣?」
「对,有趣多了。」
无视小孩未免显得太过幼稚,只要她主动搭话,我便会回答。她是个相当多话的孩子。
据说这名少女拥有四分之一俄罗斯血统。虽然在这区域不算罕见,但配上那副外貌,使她在学校有些格格不入。
所以少女一直待在设施内。
她可能本来就经常向学校请假吧。自从开始旁观我排列棋谱之后,有时她从一大早就一直待在设施里。
尽管很在意她母亲作何感想……不过在这种设施工作的人极为忙碌。只要女儿乖乖地别闹事,她便不会放在心上。因此母亲几乎不曾直接向我抱怨。
只不过,母亲曾向我提出一个疑问。
「这孩子拥有将棋才能吗?」
我耸耸肩,回答「不晓得」。少女不曾下过棋,我无从得知她究竟有没有才能。
没错,不下棋便不得而知……
整整一周,少女每天都前来拜访,并专注地凝视我排列棋谱的景象。隔了两周、三周,甚至一个月,少女依旧不厌倦地观看我排列棋谱。
最后是我认输了。
「要下下看吗?」
「……呀哈!」
少女模仿我,将棋子排列成初形。
从她的手势及排列方式,一眼便能看出她不具任何将棋知识。她竟然能每天观看我排列棋谱,反倒令人钦佩。
我曾经以职业棋士身分指导其他人,所以按照从前的习惯,以平手与少女下棋。
将先手让给少女之后,她宛如初次奔驰于原野的小狗一般,乐不可支地移动棋子。
「……把棋子摆在格子正中央。」
除此之外我没有给予任何建议,只是持续下子。
我本来想看透这孩子的才能……但对局过程中我逐渐涌现疑问,于是停下动作并询问道:
「你真的是外行人吗?该不会是在捉弄我吧?」
「啊?」
「刚才那一手,可是只有少数职业棋士才想得到的妙手,绝非偶然能下出的棋步。区区一个小学女生──」
语落至此,我察觉自己的话语有所矛盾。
没错。纵使她熟知将棋,那也不是小学生能下出的棋步,然而那孩子却在我面前下了这步棋。
少女一脸茫然地解释道:
「我一直看着大叔独自排棋子,所以知道摆成这个形状就没问题。」
「形状……?」
「这些棋子的移动方式好像不一样。」
少女像是由衷感到不可思议般凝视自己手中的棋子,同时如此说道。她说,这些棋子的移动方式好像不一样。
太令人震惊了。
这名少女竟然在不知道棋子移动方式的情况下进行对局!
这种事真有可能吗?然而实际上,少女在不花一秒的状况下持续选择符合规则的棋步,下了将近一百手仍维持着几乎不分轩轾的局面……
「…………我懂了,继续吧。」
「哈哈哈!谢谢大叔!」
心生恐惧的我继续展开对局。
到了终盘战,年老力衰的我必须耗费时间才能找出棋步,然而少女依旧不花一秒不断下子。
「你……真的有好好思考吗?」
「嗯~?」
少女似乎听不懂我这句话的含意,大动作地歪着头,勾起笑容说道:
「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我一看就能明白。」
「…………」
小孩子都喜欢下快棋。判断迅速且下子迅速,是小孩子富有才能的特征。
但我感觉到,这名少女与他们有所不同。
她与我至今见过的棋手存在根本上的差异。
不。
这孩子与我遇过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
「这下就将死了。」
总算把少女的玉逼上绝路之后,我向少女说道。
「将死?」
「意思是你输了。」
「……哎呀,已经结束了啊。」
少女失落地低下头。
她是怪物的种子,只要我灌注水源便会萌芽。她具备足以颠覆当今将棋界的才能……只不过我早就不再寄望这种事。
但是久违地与人下棋,令我发自内心感到喜悦。
「还没结束。」
我涌现一个单纯的想法──我想和这孩子下更多盘将棋。
于是我一边将棋子摆回初形,一边说道:
「将棋无论输多少次,都能够重新来过。」
「呀哈!」
少女没花多少时间便超越了我。
相遇之后隔了两个月,我已经无法与不花一秒下子的少女相抗衡。即便我是个罹患失智症的老人,但好歹也曾是职业棋士。
「你已经彻底超越我了。」
「是啊。那么再下一局吧。」
「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任何东西能教你……」
我已习惯与她话不投机的对话,也逐渐察觉到这名少女是什么样的存在。
用言语来沟通毫无意义。
于是我决定给予她言语以外的事物。
「这是礼物,收下它吧。」
「啊?……这是什么?」
「证书。」
「证……书?」
「其实我早就失去了颁发证书的资格……」
我将一边回忆过去一边书写而成的纸张递给那名少女。
『1级 祭神雷小姐』
对方的反应出乎意料。
收下证书的少女僵直不动地凝视着它,接着开始落下斗大的泪珠。
「喂、喂……!?你怎么了!?」
「自出生以来,我从来没有获得任何奖状,所以……」
说完『所以……』之后,少女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只不过是给了她一张薄纸而已。
「变强吧。」
我紧握少女的手,并如此说道。
「只要变强,就能获得一切。你能得到无数张奖状。将更美丽的奖牌及勋章、优胜奖杯、金钱、名声、同伴、工作与最棒的人生通通掌握囊中。」
「哦……」
少女拭去不断流落的泪水,接着扬起笑容说道:
「那么,我要变得更强。」
我决定让少女参加业余将棋大赛。
「大叔你不一起来吗?」
「我没有外出许可。」
纵使是业余大赛,要是和被将棋联盟除名的人待在一起,将导致少女蒙受负面评价。我想避免这种状况。
我将皱巴巴的名片递给少女。
「我要把你托付给这个人。今后你要称他为『师傅』。」
「师傅?」
「也就是『老师』的意思。」
「大叔你不是老师吗?」
「我是朋友,对吧?」
「呀哈!说的也是!」
我联络过去的师弟,告诉他『只是挂名也好,拜托你成为她的师傅』。师弟对于我还活在世上的事实感到震惊,但还是听从了我最后的请求。
夜里返回设施的少女紧抱住我,并绽露满面灿笑。
「大叔!我又获得一张奖状了!」
奖状转眼之间急速增加。
在业余大赛留下实绩之后,少女透过招待名额参加女流棋战,达成规定条件,得以跃过研修会直接成为女流棋士。
至此,少女终于遇上了瓶颈。
尤其释迦堂里奈似乎把少女视为敌人,只要遇上她百分之百会败北。
不仅限于盘面,释迦堂里奈对盘外战术也瞭若指掌,无论少女再怎么强大,仍不安定的她根本无法与对方相抗衡。
「《杀手》啊……她的实力更甚于职业棋士。平时虽然隐藏本性,但只要拿出真本事,几乎能斩杀所有职业棋士。」
「大叔你也被斩杀过吗?」
「是啊,我是率先被杀的人。」
……我不打算将自己犯下的罪行告诉少女。
释迦堂里奈,以及暗地操控她的理事会。
那些人把我当成棋子,一旦事情不利就轻易将我舍弃,我曾有一段时期对那些人满怀恨意……但如今复仇之心早已消逝。
经历不断败北的人生,却在最后的最后与这名少女相遇。简直是大逆转的一手。这是我头一次对将棋抱持谢意。
这段对话结束后没过多久,少女成为了头衔战挑战者。
女流帝位战五番胜负。
少女下完最后一局并返回设施,像是把暗藏许久的礼物赠送给我一般如此说道:
「大叔,我杀死那家伙了。」
少女击败最强的女性,获得了女流头衔。
自那之后,少女的实力与日俱增。
与她的成长速度成反比,我则急速衰退。
我已经无法好好下棋,整天犹如活在梦境之中,然而那名少女几乎每天都来拜访。
某一天──
「大叔!我找到了!我找到和我相同的人了!」
「和你……相同……?」
还有另一名与这少女相同的人吗?
「是谁……?职业棋士……吗?」
「不,他是奖励会员,不过他比职业棋士更强,甚至胜过头衔保持者!」
「……既然你这么说,肯定是这样没错……」
平静的心情满溢胸口,我点了点头。这下我没有任何牵挂了。
「然后呢?他叫什么名字?」
「 」
少女的脸庞成为我最后的记忆。
将与初次获得奖状时相同的笑容烙印于脑海之后,我离世了。
假如……有人听得见我的声音,我希望你能知道──
那名少女真实的一面。
☖ 记录员
「哇!!」
梦到过于真实的梦境,使我被自己的叫声所惊醒。
我明明睡在冷冽的房间内,身体却大汗淋漓,心脏仍在剧烈鼓动着……
「呼……吁……呼……!刚、刚才那个梦是怎么回事……?」
老人。
以及少女。
「……那女孩………………感觉和雷很相似…………?」
我似乎在梦境中见过那女孩的名字,却想不起细节。
我对那老人毫无印象。彷佛体验了陌生人的人生一般,感觉相当不可思议……而且一直停留在脑海深处,挥之不去。
说到底……这里是哪里?
「啊,对了…………我来陪弟子参加头衔战……」
弟子。
道出这个词汇的瞬间,我好像能更加具体地理解刚才那名老人及女孩之间的关系。
难不成…………那是指导雷下将棋的人?
「…………怎么可能。」
我冲澡洗刷身上的汗水,打理好服装仪容之后离开了房间。
「…………真是一栋奇怪的建筑物……」
我提早在食堂用完早餐,于馆内漫步。
不可思议的是包含食堂在内,我没有遇见任何人。也许是因为我起得太早吧……
这座疗养院的结构,与我至今住过的任何旅馆及饭店都截然不同。
「据说这是市政府拥有的建筑物……原本是一间医院。难、难道刚才那场梦,是医院亡者的怨念……!?」
这就是所谓的遗念吗!?好可怕!
简直就像来到了低成本恐怖电影的布景。
女流头衔战的预算远比职业头衔战更少。
因此还曾经在乡下的公民会馆举办对局。因为公共设施的使用费用低廉,再说那本来就是自治团体主办的女流头衔战。
虽然那种头衔战有种手工感,感觉倒也不差。是不差没错啦!
「…………幸亏这不是我的头衔战……」
我为了消弭恐惧而自言自语,朝有人烟的地方迈出了脚步。
目的地是对局室。
「早安,九头龙老师。」
「啊…………你好。」
向提早进入对局室的我招呼致意的人,是担任本日对局记录员的女性。
登龙花莲三段。
她坐在记录桌前的身影,令人感到有些不对劲。
由奖励会员担任女流头衔战记录员相当常见,但她毕竟曾经以对局者的身分踏上头衔战舞台。而她的对手正是我的弟子,也是今天的对局者。
这房间之所以令我感到不对劲,还有另一个原因。
上座的四周,有某个人来过的痕迹。
「雷已经来了吗?」
「祭神老师恐怕从昨晚就在这房间过夜。」
「…………啥?」
「她现在去用餐了。」
「在这里睡觉!?……那家伙真的太疯狂了……」
头衔保持者竟然在对局室就寝,简直是前所未闻的大事件。这算什么?难道这里是她的巢穴?
「哇……神圣的上座皱成一团。毕竟她睡相很差……虽然醒着也很吓人。」
「您很瞭解祭神小姐的睡相嘛。」
「慢着慢着!请、请别这样!只不过是因为她曾在研究会途中边下将棋边睡觉,我才会知道她的睡相!关东棋士到底以为我和雷之间是什么关系啊!?」
「在神圣的对局室难以启齿,不如去外面说吧?」
「…………不用告诉我了。」
我在离记录员最远、供相关人员使用的坐垫就坐。这么做才符合我们之间的距离感。
登龙小姐、雷和我三个人是同学年。
然而由于三人的居住地相当遥远,因此年幼时期没有交流。雷在东北,我是关西,而登龙小姐虽然身处东京都,却定居于离岛八丈岛。
此外,雷还很有可能基于一些缘由,尚未自高中毕业。因为不久之前与创多进行公式战时,她仍穿着制服。不过SNS上也有一些女生毕业之后依旧穿着制服去游乐园玩,所以实情如何我不得而知。
在将棋界(这世界),同学年的人通常会有所交流,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我们三人不曾齐聚一堂。不曾身处同一座会场,不曾一起对局,也不曾为彼此记录对局。
这是我们三人初次同聚。地点不在将棋会馆,而是这里。
三条平行线终于有所交集。
「……我一直很讨厌你。」
登龙小姐一边擦拭棋子,一边说道。
我毫不意外,所以也没有受到打击。
这反倒在我意料之中。
明明同学年,却直到这个岁数都没有任何交流,意味着其中一方一直在回避对方,而我没有理由厌恶登龙小姐。
但她却有充足的理由。
「我也很讨厌你的弟子们。我总是把她们视为妨碍空老师的害虫。尽管分别为关东及关西棋士,但身为一名女性、身为一名奖励会员,我深信空银子老师正是自己的理想。不过──」
「不过?」
「也许我错了。」
登龙小姐将擦拭完毕的棋子收纳于袋中,接着继续往下说。
「因为将棋的结论,或许和我过去朦胧想像出来的结论有所不同。终局图不尽相同,代表抵达终局的路途也不同。说不定打从起点就不一样。既然如此…………」
「…………」
她阖起棋盒盖子的声音,响彻充满压迫感的房内。
那动作宛如把名为空银子的存在封入盒中一般,令我内心掀起一阵波澜。
「九头龙老师您展示出来的将棋,确实是未来的将棋。那是未来数十年,甚至是百年后的将棋。」
她大概是指我和筱洼太志七段的排名战吧。
那场棋局的记录员同样是登龙小姐。
无论选择什么战型,《王太子》都执拗地试图让局势演变为千日手,借此试探我的研究结果。我对他感到火大,采用了世界最强超级电脑展示的将棋。
初手让玉笔直前进的遥远未来将棋。
「不过,你那盘棋与我见到的未来不同。」
「…………什么?」
令人无法置若罔闻的那句话,令我的口气不由得有些粗鲁。
我不断与超级电脑《淡路》下棋,熬过这段苦行之后才总算抵达未来,然而登龙小姐却否定了我。
就凭一介奖励会三段棋士。
「打个比方,这就像平行时空。与你不同,我见证的未来更加单纯、复杂而明快。」
这句话有所矛盾。
然而我无法轻易提出反驳。《淡路》的事是秘密。要是大众知道我和天衣能自由与《淡路》连结,想必会掀起轩然大波。
「我正是为了记录那个未来,才会来到这里。虽然与我对局时没有显现出来,但那头怪物肯定能抵达那个未来。」
刚才登龙小姐虽然敬重地称呼雷为『祭神老师』,但对于用战斧撕裂敬爱的师姊的同年级生,她果然还是抱持着某种负面情感。
──我对那份情感怀有同感。
「不过,记录第一局真的好吗?三段循环赛的最终日在一周之后对吧?记录第二局以后的话,就能等循环赛结束再──」
「正好相反,非选第一局不可。」
登龙三段以笃定的口吻断言道。
彷佛在说这场对局比她的三段循环赛更加重要。
「因为这场头衔战,不会演变为番胜负。」
「啊?」
她究竟在说什么?女流帝位战是五番胜负啊。
至少也得直落三局才能夺得胜利。
当我真心对记录员的精神状态感到忧虑时,相关人员开始陆续踏入房内,使我们的对话就此中断。
这个房间比一般对局室狭窄,相关人员只能拥挤地四处走动。包含记录员登龙小姐在内也是如此。
不过她的眼里早已没有我的存在。
因为她期盼的未来现身了。
「早安,夜叉神女流二冠。」
☗ 对局开始
「时间到。开始对局。」
准时九点整,以冷漠口吻如此宣告的见证人使相关人员心生动摇。一般情况下,应该这么宣布才对──
『规定时间已到,以祭神女流帝位持先手开始对局。』
然而见证人于鬼头曜玉将仅说了一句「开始对局」,不打算补充其他话语。而两名对局者也不是会向对手致意的正常人,因此这样就足够了。
这瞬间,女流帝位战五番胜负正式揭开序幕。
这是祭神雷及夜叉神天衣间的初次头衔战。
「呀哈~」
雷左右摇晃身体,散漫地张开口部并伸出鲜红的长舌。掷棋抽到先手之后,她就一直流露欣喜雀跃的神情,甚至流出了口水。简直就像嗑药一样。
她终于发疯了吗……不过疯狂的不只是她的表情。
这天,位于上座的女流帝位装扮,用「奇特」已经不足以形容。
覆盖左眼的黑色眼罩自不必说。
连她的衣服都彷佛在配合眼罩一般,由闪亮的乌黑带子所组成。
那打扮俨然就像SM女王。
包含头衔战在内,至今为止雷在公式战都是穿着学校制服,不晓得她是已经毕业还是被退学,今天她却是这副打扮。
不由得心生疑惑的联盟职员,质问她打扮成这副模样有何意图,结果雷像是完全搞不懂对方为何这么问一样,回答道:
『咦?因为很热啊。』
就是这样。
「……见证人不纠正她吗?」
「……纠正也无济于事吧。又不能拒绝让她对局……」
相关人员窃窃私语着。我同意他们的说法,但同时也闪过另一个想法。
──很热……意思是她需要冷却,是吗?
她的父亲于鬼头曜老师,在与我进行帝位战第一局的时候剃光了头发。他的女儿雷会涌现相同的想法,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相较之下,挑战者的服装倒没什么值得议论的地方。
话虽如此,她并未穿着和服。
夜叉神天衣女流二冠身穿漆黑洋装。
──身为师傅,我是否该劝她换上和服呢……?
尽管肩负着责任感,但今早看到天衣踏入对局室的瞬间,我顿时哑然失声。
因为她实在太过美丽。
浑身包覆漆黑衣裳的两名女流棋士,散发出带有危险的美感。令人困扰的是,我们将棋棋士基本上都会深受美丽而危险的事物吸引,所以即便每个人都明白这么做不妥,却没有人制止两人对局。
即便在盘面上,双方也一一打破了将棋界的常识。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雷宛如在探测棋路一般,将手掌覆盖于盘面上并不停转动。隔了五分钟左右,她忽然抓起了棋子。
目睹那枚棋子的瞬间──
「「咦?」」
相关人员惊呼一声。
因为没有任何将棋的定迹,会在初手移动那枚棋子。
──直到数天前为止。
「初手是……玉!?」
「5八玉……!」
「喂,这一手是……」
众人当然会嘈杂不已。
因为这一手,是某个顶尖棋士几天前才在公式战展示的棋步。
采用这一手的人正是────九头龙八一龙王。
「快看快看♡八一♡」
雷扭动头部并看向我。
「我会证明比起那个黑色小鬼头,我更加理解八一你,也最喜欢你超级爱你~♡♡♡」
「…………」
我好奇地瞥了一眼天衣的表情。
假如雷能够复制《淡路》的棋路……对抽到后手的天衣来说,战况将会相当艰辛。
因为当我与《淡路》对局时,一旦它下了这一手,我便毫无还手之力。
「呵。」
然而天衣不假思索地开启了角道。那是相当符合人类逻辑的一手。
──她打算让双方同时持有角,借此使局势演变为千日手吗?
那也是《淡路》推导出来的限定将棋结论之一。只要进行角交换使双方都持有角,对局必会演变为千日手。
──倘若真是如此……对后手而言,这场棋局的目的将不再是追逐敌玉,而是追逐对方的角。
「请离场。」
见证人仅抛下这句话,接着便迅速起身离开了房间。
现场只剩下两名对局者及记录员登龙小姐,其余相关人员则急忙离去,彷佛要逃离这房间。
才刚踏出对局室,某个人立即叫住了我。
「九头龙。」
于鬼头老师在等着我。吓我一跳……
「稍微陪我一会儿吧。」
「要检讨吗?」
「不,去散步。」
见证人摇了摇头,接着用与「公正」相距甚远的嗓音如此说道。
对我而言,那是对局开始的信号。
「身为父亲,我想审问女儿的第一个恋人。」
「……可以先从我们不是恋人这件事开始说明吗?」
对九头龙一门来说,胜算微乎其微的战斗即将展开。
☖ 鬼故事
「不过我真的大吃一惊!没想到雷和老师竟然是父女。」
在馆内并肩闲晃的路上,我终于将这件事告诉于鬼头老师。这毫无疑问是我人生前三大令人震惊的事。
「我也很讶异,没想到你是女儿的初恋情人。」
「就说不是了…………对雷而言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我可不同!」
「请求说明。」
「雷……您女儿的心情暂且不论,但我有个一直很喜欢的人。从小我们就在一起,今后也打算永远在一起。」
「对方也这么认为吗?」
「我反问于鬼头老师您,为何没有和雷的母亲结婚?」
我装出反击对方的样子,借此转移话题。
银子究竟做出了什么觉悟,她期望与我一起走向什么样的未来,我都无法确信……
「基于将棋棋士常见的理由。」
于鬼头老师的说明极为简洁。
「当时我还年轻,把将棋视为最优先,于是她厌倦了我。身为恋人勉强及格的我,作为一名父亲显然不及格。她的判断相当正确。」
「……」
光凭这番话就明白一切的自己,实在令人生厌。
若想真心面对将棋,花费多少时间都不够。
对局总持续到深夜,而且胜负结果将直接影响人生。比起本人,守望他们的人将承受更沉重的精神压力。
所以将棋界及相似的围棋界,经常见到同业人士结为连理。与其他人相遇的机会不多,也是原因之一。
「尽管单亲妈妈生活困苦,但她原本不打算将女儿的存在告诉我。直到某一天为止。」
在公开对局败给电脑的于鬼头老师自杀未遂,于医院苏醒之后,雷的母亲来看他并坦承了雷的存在。
之后她表示『希望你支付赡养费』。
初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便明白她这么做是为了给于鬼头老师活下去的理由。
如今听闻详情之后,我更加确信了。
雷的母亲现在肯定也以自己的方式,爱着于鬼头老师。
「那之后,你们三人会定期见面吗?」
「我获得了与女儿单独见面的机会,她母亲现在仍忙于工作。她表示我支付的赡养费必须用在女儿身上,她不打算将那笔钱当成生活费。」
「顺便一问……她从事什么工作?」
「看护。」
与昨晚的梦境一致。我背脊冷汗直流。
──这是偶然。是偶然……
我拼命地说服自己,但事已至此,我不由得认为这一切不只是偶然。
与《淡路》对局的我,见识了将棋的未来。
那个经验……使我获得了看见过去的能力……?
──太愚蠢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不过,原来如此。想不到你已经有其他对象了。」
不明白我内心纠葛的老师如此说道。
「身为父亲,我心境十分复杂。尽管还不想离开女儿,但我本来期待能把女儿托付给你。」
「身为男人,能蒙受您的信任是很令人开心啦……」
「身为男人?并非如此。」
于鬼头老师停下脚步并回过头,接着以严肃的神情开口了。
「因为你和女儿相同。九头龙八一和我女儿一样…………都不是人类。」
「……这是什么意思?」
「指导女儿将棋的人,是一名曾是职业棋士的老人。」
「曾是……?」
这句话令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因为职业棋士即便引退,作为职业棋士的身分也不会改变。
只有两个原因会失去职业棋士身分……因为个人因素自将棋联盟退会,或者很罕见地遭到『除名』。
「据说那名老人曾是某位大棋士的个人秘书。他以那名棋士的名义写书,甚至以代理人的身分牵涉不可公诸于世的恶行。」
「于是……他被舍弃了吗?」
「事到如今已无人知道真相,据说那名老人遭到放逐之后,依旧假借其他职业棋士的名义写书。从前有许多那种草率的棋书。」
「有些从前的书,确实是压根儿没听过的出版社出版的……例如居飞车党的老师却写了振飞车相关的书。」
当职业棋士发现有人假借自己的名义之后,出版社早已消失无踪。与供御饭小姐共同写书的时候,我曾听她说过类似的事。
「不过那种生活最后也迎来了终结。很快便遭到世人遗忘的那名老人,最后在行政单位经营的疗养设施悄悄度日。在没有人能够与他下将棋的设施内,始终只是独自排列棋谱。」
「……!?」
我连忙环顾四周。明明正值溽暑,我却浑身打颤。
这座会场如今成为了企业拥有的疗养设施。
据说这栋建筑物,从前曾是一间特殊医院。
「该不会……」
「你猜得没错。」
于鬼头老师彷佛读透我的心思一般,点了点头。
「这里正是那名老人过世的场所。也是我女儿与老人相遇,向他学习将棋的地方。」
那、那场梦境的舞台就在这里……!?
膝盖不禁阵阵打颤。简直就像听到了鬼故事一样。
「女儿似乎能听见那名老人的声音,昨天她也朝着空气说话。虽然我无法理解她从哪里听见了声音。」
接着老师望向我,以极为认真的神情提出疑问。
「你也听得见吗?」
「…………我……不晓得……」
我梦见了老人及少女的故事。
那过于真实的梦境,令我感觉那说不定是现实,不过我的理性拼命地抗拒,告诉我那种想法过于愚蠢。不,但是…………
「在那名老人往生之前,我曾见过他。」
「您与他见面了吗!?」
「真能称之为『见面』吗……看到塞满房间的医疗用纸尿布之后,那名老人处于什么状态便能一目瞭然。提起老人在职业棋士时代曾经对局过的棋士名字时,他会流露些许反应,但除此之外则毫无反应。至少我看不出他有任何反应。」
在我的梦境中,老人也是日渐衰老。
最后他胸怀幸福地迎来了人生的尾声──
「我女儿的母亲负责照护那名老人。据说她每天都会向老人搭话,但对方几乎不曾回应。」
「…………咦?」
「你不懂吗?」
于鬼头老师直视我的双眸,用道出鬼故事结局一般的平静口吻开口了。
他说出了令人备受冲击的事实。
「指导我女儿下将棋时,那名老人早就已经陷入无法与其他人沟通的状态了。」
「…………!怎、怎么会……!?」
我惊愕不已。
在我的梦境中,老人与雷对话、指导她将棋,并灌注她爱情,感谢着在人生最后发生的这段奇迹。
──那么………………那段梦境是怎么回事?
以老人为视角讲述的梦境吗?
为何……我会梦见那种非现实的故事呢……?
「『指导她将棋』这个形容其实并不恰当。实际上,我女儿只是一直旁观老人独自反覆排列棋谱的光景罢了。」
「请、请等一下!光是看别人排列棋谱就学会了将棋!?没、没有人类能办到那种事──」
「听闻这段故事之后,我确信了。我女儿拥有特殊的才能,能够透过『观察形状』来获取情报。」
「形状……是吗?」
「例如表情。」
老师用手抚摸自己如能面一般的脸,接着陈述道:
「细微的手势,眨眼的次数。一般人只能朦胧地感受到诸如此类的整体细节变化。以将棋来说,则是棋子的配置。而我女儿吸收了所有视觉情报,借此向老人学习将棋……至少她本人是这么主张的。」
「……怎么可能…………」
然而纵使否定这种说法,也无法否定祭神雷透过那名老人,获得了足以匹敌职业棋士的棋力。
「没错,这状况非比寻常。我女儿无法用言语进行具有逻辑的对话,相对地却获得了这项能力。」
某一天突然成为父亲的男人如此说道:
「有了女儿之后,我才决心要开发深度学习类的软体。」
☗ DEEP DREAM
「我讨厌一个人吃饭。」
当对局进入午餐休息时间的同时,天衣命令我前往她的休息室。在头衔战期间,可不能无视对局者大人的任性……要求。
话虽如此,也该有个限度。
「天衣,我说你啊……」
龙王和小学生弟子两人在密室中独处,肯定会引来各式各样的臆测。我专程陪她到乡下对局本身就已经有嫌疑了。我不是指萝莉控的嫌疑,而是和将棋对局有关的嫌疑!
「做这种事可不太妥当。会招来误解的,肯定会!」
「假如你是副见证人的话,或许会产生问题也说不定。」
看来大小姐丝毫不放在心上。
她一边享用平时没有机会品尝的东北料理,一边说道:
「不过你今天是协助撰写观战记的解说员对吧?和弟子共同享用午餐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只要别提及局面就行了。」
「……我姑且已经把手机交给联盟职员了。」
头衔战期间,要让对局者进行何种程度的隔离是很困难的问题。
由于正值过渡期,现阶段还没有完善的制度。
对局者从前一天就禁止携带电子器具,不过记录员及记者等相关人员不受限,所以真想作弊的话还是可行。
再说职业棋士的实力远超过女流棋士,无须携带电子器具也能针对局面给予建议。
──话虽如此,本日的将棋倒是例外中的例外。
光是上午的局面,就已经大幅偏离既定的将棋观。尤其先手(雷)的棋步完全超乎常理,就连现在的我也难以理解。
「话说回来,关于刚才你说的于鬼头曜的事──」
由于不能谈论局面,因此我将自己的梦境以及于鬼头老师告诉我的事转告天衣。
即便小学生也好,我希望有人能倾听这段堪比鬼故事的体验。
──天衣肯定会说道『啊?你是笨蛋吗?』并一笑置之!
如此心想的我,抱着受到批判的觉悟答应一起用餐……
然而天衣没有否定我的话。
她甚至提起了类似超自然现象的故事。
「你听说过图形模式妄想症吗?」
「你是明知我只有国中毕业,才故意这么问吗?」
天衣朝提出异议的师傅嗤笑一声,接着用筷子优雅地享用寿司。真火大……
「……所以呢?那个……图形模式妄想症是什么?」
「从不规则的杂讯中找出法则的人,一般会如此称呼他们。」
「……!」
过去曾有人告诉我,我认为软体的棋步中存在系统性的思路,只是错觉。
对方正是于鬼头老师的研究伙伴,二冢未来四段。
他是东大生兼职业棋士,同时亦是将棋软体开发者。
他拥有高度技术及专业知识而获得《软体翻译者》的别名,而这样的人指出我和雷有共通点。
他表示,我们是人类以外的某种东西。
「图形模式妄想症当中,有一种名为空想性错觉的心理现象。意指从随机资讯当中,汲取视觉性的情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就像将柱子的木纹错看为人类的脸。」
在月球表面看见兔子。
认为天花板的污渍藏有某种意义。
天衣表示,那些都是空想性错觉的例子。
「而电脑也会发生相同现象。深度学习软体认知图像情报的过程中,会浮现出本来不存在的事物。」
「简直就像灵异照片……」
「研究者将那不可思议的现象称为『DEEP DREAM』。」
「深层的……梦?」
「过度适应的结果,导致电脑会犯下和人类相同的错误。很有意思对吧?仿生人也会梦见电子羊呢。此外──」
天衣用餐巾擦拭嘴角,接着说道:
「无论图形模式妄想症还是空想性错觉,都被视为一种精神疾病。」
「精神…………疾病…………」
「我从以前就对祭神雷很有兴趣。比起不悦感,她更让我感到有趣。虽然对师傅你来说,恐怕并非如此。」
展现出研究家一面的夜叉神天衣低喃道。
我能感觉到,企图利用世界最快的超级电脑掌握将棋未来,且具有雄心壮志的少女情绪十分高昂。
「祭神雷在从前的对局中,情绪也会受到软体的思绪影响。例如与空银子及枥创多对局时,感觉她逐渐舍弃了人类的身分。今天的将棋也很精彩呢。今天说不定是最后一次见到身为人类的她。」
「……意思是向软体学习将棋的过程,使雷的心灵逐渐崩毁?」
「不太一样。」
天衣纠正了我这句话。
两者间的差异虽然不明显,却相距甚远。
「祭神雷是利用盘面影像,来认知并学习电脑的思路。那对人类而言……负担有点太剧烈了。」
「…………」
「她的头脑构造会在学习过程中产生变化。她与电脑愈相似,能获取的情报就愈多,所以将棋也会随之变强。与此同时,她也会将机械没有的东西一一削除。」
「机械没有的东西?也就是……心吗……?」
雷是在重度失智症患者聚集的高龄人士设施长大的。
在那种环境下,年幼的雷尽可能地尝试接触人类的情感,试图从无法沟通的人们身上寻求爱情。
倘若那些人当中,仅有一人懂得利用排列棋谱来表现情感呢?
而雷将那误认为爱情?
倘若真是如此……
倘若真是如此,未免太悲伤了。
我们视为『战斗』的行为,雷却误认那是爱情。而此时此刻的她,甚至连那份情感都逐渐丧失。
雷在将棋界的所作所为不容饶恕。
我也不打算原谅她天真无邪地伤害师姊。
即便如此,假如那怪物连心都即将被夺走……
「时间到。我要走了。」
天衣站起身来打理仪容,只拿了装着时钟及扇子的袋子便准备走出房间。
「天衣!」
我下意识呐喊出声。我不由得站起来高喊。
黑衣少女撩起如双翼般的长发,接着回过头。
「什么事?」
「…………没什么。」
关于对局对手的出身。据天衣推测,她接下来打算狩猎的怪物,其实是个渴求爱情的可悲存在。
──……得知此事之后,她还能战斗吗?
我没能提出这个疑问。
因为一旦问出口,肯定会影响胜负结果。
「差不多该进行检讨了。」
当我在相关人员休息室喝茶时,完成对局再开始仪式的见证人返回并向我搭话。
「九头龙你能够使用世界最快的超级电脑驱动的深度学习类软体对吧?务必告诉我它的评价。」
「……」
和我对话时,于鬼头老师丝毫不感到尴尬。
──也许他也不抱持任何情感……
正因为我开始与于鬼头老师产生共鸣,所以才抱着些许遭到背叛的感觉,遵循老师的话语询问《淡路》。
「《淡路》,显示出当前局面的评价。」
我向手机下达指令之后,画面显示出了数字。
那当然不是这台手机计算的数值。我远端遥控着位于神户的超级电脑。
「《淡路》表示先手占据优势。」
「它如此评价当前局面吗?我的软体数值还不安定……实在太强了。」
「毕竟包含初手5八玉在内,雷的手顺与《淡路》最佳手完全一致。」
语落至此,我反过来提出疑问。
「于鬼头老师您开发的软体,也是深度学习类软体对吧?您为它取名字了吗?」
「不。」
尽管回覆简洁,但他的语气包含着坚定的拒绝。
对方不肯展示底牌的态度,令我再度燃起怒火。
「……我和《淡路》下了将近一个月的将棋,持续不间断。」
「哦?真是令人富饶兴味的对战组合呢。」
「即便如此,我也难保自己能像现在的雷一样,选择与《淡路》如出一辙的棋步。更别说初手5八玉,是其他软体从未展示过的棋步。除非学习《淡路》的棋谱,否则没有人会选择那步棋。」
我打断于鬼头老师的话,并持续往下说。
本来应该把这些事当作秘密,我却无法停止。
「然而雷见识过的《淡路》棋谱,包含我和筱洼先生的棋局在内仅有101局。光凭这样就能如此完美地重现《淡路》的棋步……令人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要是如天衣所说,雷有图形模式妄想症呢?
或许以《淡路》的棋谱为基础,雷深陷深层的梦境(DEEP DREAM)之中,于是能够自行产生相似的棋谱。
我并非医生或科学家。
这或许是掺杂了科幻及超自然现象的外行人妄想。尤其来到这里之后,我的梦境甚至与现实混杂在一起。
即便如此,单论盘面上的结果……雷确实办到了。
「刚才老师您说尚未给自己开发的软体取名,对吧?那就由我揭露一切吧。」
「……」
「那软体名为────祭神雷。」
身为人类的雷能够进行深度学习。找遍全世界,拥有这种才能的人也屈指可数。
于鬼头老师知道雷具备这种才能之后,不断让她吸收软体输出的学习用资讯。全是为了提升雷的才能精准度。
这恐怕是人类历史上,头一次有人做出这种事。
天衣使用超级电脑《淡路》进行实验,于鬼头老师则利用亲生女儿的脑袋,进行相同的事。
最终……雷成功重现了《淡路》的棋步。
「请告诉我一件事。」
我以低沉严厉的嗓音开口了。
唯独这件事,我非问不可。
「于鬼头老师您…………把雷……把亲生女儿当成实验品吗?」
败给软体而自杀未遂的他睁开眼帘的瞬间──
才能超越软体的女儿降临了。
既然如此……他难道不会设法对软体展开复仇吗?
「继续下去的话,她会愈来愈偏离人类。她的棋力确实会因此增强,但是……!」
我已经重复说过很多次,祭神雷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绝不会原谅她。即便她崩坏也无关紧要,有机会的话,我甚至想亲自让她品尝银子体会的痛苦。
不过──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禁呐喊。
梦中的老人使我呐喊出声。
「这么做能让雷获得幸福吗!?如同您自己的下场一般,您希望女儿也被电脑杀死吗!?她可是您好不容易才见到的亲生女儿啊!!」
「那我反过来问你。」
于鬼头老师用宛如玻璃珠的双眸凝视我。
「当弟子渴望变强的时候,你能制止她吗?纵使她使用的是违反伦理的手段。」
「唔……!!」
「胜者究竟是你的弟子,还是我的女儿?」
于鬼头曜玉将把目光转移至逐渐拉开差距的盘面,接着平静地低喃道:
「来见证吧。我们之间……谁的爱能够赢得胜利。」
面对连爱情都打算用将棋来衡量的棋士,我已无言以对。
主办帝位战及女流帝位战的新闻五社联合,对网路直播态度格外消极。
在这种时代,他们的做法实在过于落伍。话虽如此,任谁也不想向全世界公开这场雷的对局。
本次的女流帝位战,也只有在天花板设置摄影机以拍摄盘面。休息室只能认知两位对局者的惯用手及声音。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光凭天花板摄影机,便能充分感受到雷正洋溢着幸福。
她一边发出怪声,一边用食指滑动棋子,而且几乎每一手棋都没花到持棋时间。她花最多时间的一手,是花了五分钟思考的初手。简直不明所以。
局面极其诡异。
分类上是以居飞车展开对局,然而她数次滑动飞车,也交换了大棋,因此分类早已毫无意义。
至此为止,人类当然从未下过这种棋步,甚至没有人研究或想像过这种棋子配置,然而雷没有耗费任何时间,就这么继续下子。
她指尖的轨迹宛如闪电。
超高速移动的指尖,彷佛要将交缠在一起的棋子路径撕裂一般,与她的别名《运子雷神》完全符合。
相对地,天衣则相当安静。
『………………』
下将棋时寂静无声很正常……但我大致能想像天衣目前的状态。
她恐怕用手遮住一只眼谨慎地确认盘面,专心一意地深入判读,一点一滴消耗时间并选择下一手。
以往的大局观,完全不适用于这种异常空间。
既然这样就只能一股劲地判读,掌握局面对自己有利还是不利……
『夜叉神老师,剩余时间一小时。』
『啧……』
记录员说完之后,天衣微微咂舌一声,但她的手依然没有伸向盘面。
『嘻、嘻、嘻!』
唯有雷高亢的笑声响彻对局室。
「雷脱颖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