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来到东京的第四天早上。

    我在特大双人床上醒来。

    睡得超好。今天早上也是没作任何奇怪的梦，神清气爽地醒来。昨天吃完榎本同学做的晚餐之后（超好吃的），疲惫感很快就涌上，所以很早就睡了吧。

    虽然天马他们都是好人，但要跟第一次见面的人讲话还是很紧张。就这方面来说，榎本同学有替我做晚餐真是太好了。该说是很放心吗，感觉就像回到平常习惯的步调……

    （我这样真的有办法一直当个创作者吗……）

    这让我感受到日葵的存在是多么令人感激。仔细想想，每当只要我必须应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时，日葵总是会陪在我身边。原来非得自己推动话题聊下去，是一件这么累人的事……

    今天没有安排行程。得让身体好好休息一下。

    不，虽然说没有行程，还是要跟榎本同学一起玩的日子。

    总之再睡一下吧。榎本同学应该也还在睡吧。客厅那边没有传来电视的声音。

    不过真的超放心的……有种包覆在令人怀念的温暖之中的感觉。可以说是直达人类这种生物本质的温暖吧。真不愧是高级床。这么说来，自从来到东京之后我一直都是睡沙发，说不定是因为其实睡不太好。

    ……虽然我像这样说服自己接受现况，还是有点太牵强了。

    我悄悄转头看向背后感受到的温暖。果不其然，眼前是一如预料的光景。

    「……呼～呼～」

    「…………」

    榎本同学从背后把我当成抱枕紧紧环抱。在这个状态下，可以听见细微的鼾声。刚才让我感到安心的真相就是这个吧……

    （……不，我是不是有点习惯了啊！）

    当我吐槽自己时，榎本同学更是扭动身体贴了上来！呀啊啊！住手啊，世俗的欲望不要过来！离我远一点！

    昨晚确实是分得更开就寝吧？即使如此还是被毫不留情地捕获，可见她的睡相有多差。

    好吧，这个状况我该怎么办？

    不不不，我也不是用觉得赚到的心情在享受榎本同学的温暖喔。只是既然被榎本同学抓住，我这个区区草食男又怎么有办法脱身。话说如此，现在要是强行叫醒她，又会像之前那样害得榎本同学觉得不好意思。这绝对是要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

    ……正当我想着这些事时，传来一阵从未听过的西洋乐曲。是榎本同学的手机响了。

    不是电话，就是LINE的语音通话吧。糟糕。要是榎本同学被音乐吵醒就糗了。「嘿！呼！」我以灵巧的动作伸长了手，并且拿起手机。

    ……是日葵打来的？

    不小心点下萤幕的瞬间就接通LINE的语音通话，把我吓得不轻。榎本同学，萤幕没有上锁是很危险的喔……

    我打了一个呵欠开口说道：

    「日葵？这么早打来有什么事吗？」

    『…………』

    奇怪？

    「喂～日葵？有听到吗？」

    结果日葵用莫名～有压力的开朗语气回应：

    『嗯呵呵～为什么我打给榎榎，会听到刚睡醒的悠宇的声音呢～？』

    「…………」

    ……咕啊！

    死定了。照理来说我跟榎本同学应该是睡在各自的房间。刚睡醒脑袋一时还转不过来，太粗心了！

    「那、那个，呃……」

    快想，快思考啊。

    一起准备早餐……不，已经被日葵发现我刚睡醒了。刚睡醒的时候就算拿着榎本同学的手机也不会启人疑窦的理由……啊！

    「闹、闹钟……」

    『闹钟？』

    「对、对啊。今天我有点事要比较早起。而且你也知道吧，我的手机被咲姊没收了，所以跟她借来当闹钟……」

    真烂。这个理由太烂了。

    对了，其实我只要说榎本同学在准备早餐所以没空接电话就好了。不行，我完全觉得自己是在自掘坟墓。据说生前先盖好坟墓会带来好运，然而这明显就是直达死亡的单程票。

    正当我不禁冷汗直流时，日葵用格外开朗的声音回答：

    『哦，原来是这样啊～……啊，该不会是跟红叶姊介绍的创作者意气相投，结果今天也要一起出去玩吧？悠宇，你的等级提升很多耶！』

    「啊哈哈。被你说对了。真是心有灵犀……」

    咦？这是什么陷阱吗？话说她真的这么相信我吗？正当我的心脏飞快跳动时，日葵说声：「唉嘿☆」可爱地笑了。

    『但是悠宇。擅自接起少女的手机还是不太好喔♪』

    「……………………我也觉得不太好。」

    安全上垒！

    裁判做出安全上垒的判决！夏目选手适时击出带有打点的逆转二垒安打！……为什么是设定在九局下半二出局满垒落后一分的情境啊。

    「话说回来，日葵。你如果有事要找榎本同学，我可以帮你转达……」

    『啊，我不是要找榎榎，本来就是想请她让你接一下电话～』

    「找我？」

    『我昨天把饰品拿去寄了，明天上午就会送达了喔～』

    原来如此，那真是帮了大忙。

    「日葵，谢谢你。」

    『没什么，这都是小事啦。悠宇也要加油喔。』

    日葵接着说声：「啊，我要去打工了！」就挂断电话。

    一口气涌上来的满满安心感，让我在放下手机之后整个人气力顿失……太好了。撑过去了。虽然把这视为这趟东京之旅的最大危机很有问题，但是总算保住这条命。活着真是件美好的事。

    接下来……

    「榎本同学。你其实已经醒了吧……？」

    「……唔！」

    榎本同学抖了一下。

    我就知道。刚才电话里的日葵起疑时，榎本同学也抖了一下。

    「榎本同学？」

    「……凛音还在睡喔。」

    「哇～真流利的梦话……」

    她还在扭动转头磨蹭我的背。

    「等、等等，榎本同学！你既然醒了就放开我！」

    「不行。人家还在睡。」

    我瞄了坚称自己还在睡的榎本同学的脸一眼……整张脸都红到耳根了。

    哼哼～我看榎本同学是觉得太过丢脸，反而进退两难吧！

    「榎本同学，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们两个都装作没发生这回事，迎接清爽的早晨吧！」

    「不要。」

    「不是啊，也还要吃早餐……」

    「我不要～！」

    「咦咦……」

    榎本同学踢动双脚闹脾气。这个动作引发的震动，导致我也跟着在床垫上跳动。真不愧是高级床，弹簧的等级就是不一样！

    「榎本同学！别再乱来了！」

    「闭嘴啦～！今天的小悠是我的！」

    「我的确是有答应你，反正就是要出去玩吧……」

    「今天一整天都要待在房间里！」

    「咦？东京观光呢……？」

    榎本同学「噗──」强调自己在闹脾气，然后就从身后抓了抓我的肚子。

    「噗呼！」

    怕痒的我忍不住喷笑，这让榎本同学的双眼闪过一道光辉。接着更是得意忘形地变本加厉开始搔痒！

    「等等……呼哈！榎、榎本同……噗哈哈！」

    「来～抓痒痒喔～」

    「住手……真的拜托你快住手！这招攻击是怎样！」

    「只要这样对待小悠家的大福，它就会露出非常厌恶的样子，实在很可爱。」

    「不要把我跟猫相提并论好吗！」

    然而效果绝佳……话说我们这样根本就是笨蛋情侣好吗！

    「我知道了，今天就整天待在房间里吧！」

    我伸手拍了拍榎本同学的腰表示投降。搔痒之刑总算告一段落，榎本同学又鼓起脸颊回到生闷气的模式。

    「因为只要出去外面，小悠就会满脑子只想着饰品吧。」

    「什么，难道我是因为这样遭到软禁吗……？」

    然而确实无法否认这点让我心有不甘……

    ……不，榎本同学如果想待在饭店里也是没关系。然而她从昨天开始就时不时表露出来这种耍赖撒娇的妹妹举动，实在让我应付不来。尤其榎本同学平常总是很认真，因此这样的反差与其说是可爱，更加让我感到困惑。

    （今天该不会整天都是这种感觉吧……？）

    虽说吃饭只要点客房服务就好，但应该不至于完全不下床吧？

    该说这样还是有点不妙吗，面对这样的状况，我也无法冷静以对。就算再怎么信赖我也该有个限度……

    ──嘟噜噜噜。客房的电话响起。

    不知为何，我的脑中闪过红叶学姊的脸。总觉得我在按下通话键的瞬间，就会听到她说出「悠（You），放手去做吧～☆」之类充满吐槽点的发言！

    而且即使有电话打来，榎本同学还是完全没有放开我的意思！

    天啊。神为什么要给予我这样的试炼呢？不，我是真心想问为什么啊。从前阵子开始，这些意外的方向性是不是太过偏颇了……

    这种沟通方式也太过刺激。有没有办法驱除附身在榎本同学身上的邪恶……啊，就是那个！

    我的视线前方，是放在床头柜的红花盆栽。

    那是前天她在银座买的石蜡红。

    花语是「真正的友情」。

    这是榎本同学表示「要以此为戒」挑选的花。换句话说，具备了让榎本同学收敛这种过度肢体接触的效果！（有经过她本人认可！）

    我拼命伸长了手，一心想拿到石蜡红……啊，在榎本同学从我腋下伸来的手妨碍下，似乎变得越来越远了！

    正当我心想「怎么这么不讲理……」时，她就跨坐到我的肚子上。身穿浴袍的榎本同学妖艳地撩起头发……我的天啊。她的情绪绕了一圈之后，眼神当中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插图009）

    「小～悠～就这样不要去参加个展，让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榎本同学？你说过旅行期间都是挚友吧……？」

    「啊，嗯。是挚友喔，挚友。但是今天的小悠是猫咪，所以没问题喵～♪」

    「榎本同学──！讲『喵』也太丢脸了……！」

    与欲望的战斗进入第二回合。我茫然地顿悟自己的疏失。

    对了。红色石蜡红的花语是「有你在的幸福」。瞧瞧榎本同学笑得多开心啊。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够了，不要再搔肚子了──！

    ♣　♣　♣

    到了第五天。

    来自柜台的一通电话让我清醒过来。好像是请日葵寄的饰品送达了。跟柜台人员说声马上过去拿之后，连忙做准备。

    到浴室的洗脸台洗个脸之后，我与镜中的自己互相瞪视。

    （是不是有点憔悴啊……？）

    不知是否该说是憔悴，总觉得突然消瘦很多。

    昨天榎本同学真的一整天都是那种感觉，但我还是活下来了。我的忍耐力挺了不起的。这也是忍受过日葵两年以上烦人纠缠所带来的恩惠啊……

    盥洗过后返回卧室。换穿披在躺椅靠背的牛仔裤，我对着蜷曲在床上的物体搭话：

    「榎本同学，你还好吗……？」

    没错。

    昨天的榎本同学一直都是那种感觉。具体来说就是把我当成猫，一直喵喵喵玩个不停。

    然后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外出的榎本同学，还很周到地事先订好晚餐的客房服务。如此一来，会造成那样悲伤的结果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吧。

    「……不好。」

    不好的样子。

    榎本同学用毯子裹住自己的身体，因为刚出炉还热腾腾的黑历史而浑身发抖。被送来客房服务的大姊姊目睹喵喵玩法，确实会变成这样呢。我也想要立刻从这个世界消失……

    「那根本就不是我。那样、那样就不对啊。人家不是那种色色的女生……」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摸摸榎本同学的头安抚她。就算再怎么亢奋，那个状态确实只会让人觉得是被某种东西附身。如今房间的四个角落都放了堆尖的驱邪盐巴，已经不用再害怕啰。

    ……好了。

    比起这个，我还有该去做的事。虽然让这个状态的榎本同学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我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但是我已经下定决心。我要化身恶鬼。应该说昨天的羞耻玩法反而让我豁出去了。

    「榎本同学。我要去附近的便利商店。」

    「呼咦……？」

    榎本同学在床上撑起上半身。昨天那么晚睡，所以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小悠？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要买个东西。」

    「肚子饿的话，叫客房服务就好……」

    ……看样子她果然今天也不打算让我离开房间。就这么不想让我参加个展吗？算了，这也无所谓了就是。

    我压下紧张的情绪，稍微做了一下深呼吸。

    「就是……要买个内衣裤之类的。咲姊帮我准备衣服时太随便了，有些已经破掉……」

    「啊，原来如此……」

    榎本同学有些害羞地撇开视线……虽然有点痛心，我还是下定决心站起身来。

    「那我去去就回。」

    「啊，等一下。」

    她突然把我叫住，害我紧张了一下。

    榎本同开心地拿出手机，递到我的面前。

    「你看。昨天晚上我看到这个。」

    那是介绍东京观光景点的部落格。看着那篇文章，我不禁睁圆双眼。

    「哦。有扶桑花的原种啊……」

    上头写着在都内的大型公园可以免费观赏。

    地点距离这里似乎没有很远。

    「小悠，我们今天去看这个吧？还是得外出一下才行呢。」

    「…………也是呢。」

    我的回应不禁迟了一拍。

    榎本同学对我这么说，我觉得非常开心。但是抱歉──我在内心向她道歉。

    「小悠。你今天也会跟我在一起吧？」

    「……嗯。对啊。」

    如此说道的我，这次真的离开房间。

    寄到柜台的包裹并没有多大。从这个箱子的大小来看，里面的饰品大约有二十个吧。

    总而言之，这下真是幸运。如此一来我可以抱着就走。

    我没有回房间，就这么离开饭店。

    （……我知道是我自己不对。）

    榎本同学的心意确实让我觉得很开心。

    红叶学姊并非出自一番好心，才会介绍创作者给我认识。她都那么明确地宣告对我抱持恶意了。即使如此还要去参加个展，我明白这根本是笨蛋才会做的事。

    然而我还是要去。

    就算知道这会惹得榎本同学生气，还是非去不可。

    我已经不想再次体会前阵子跟红叶学姊一决胜负时，留在心中的那股悔恨了。如果可以提升自己的实力，不管要挨几招榎本同学的铁爪功还是背部破坏技都在所不惜。

    ♣　♣　♣

    过了中午。我抱着箱子再次来到涩谷。

    根据我从饭店打电话给天马时所得知的路线来看，承租的展览空间好像就在这条路上。走在商办大楼林立的小路上，我陷入了好像一直在同样的地方绕圈圈的错觉之中……糟糕。我该不会迷路了吧？

    呃──我想想。天马表示如果在东京迷路，总之先找到大马路再说对吧。而且附近也有便利商店，只要询问最近的车站在哪个方向，总是会有办法解决的。

    「……嗯嗯？」

    这时听见叩叩叩的敲打声。

    是从哪里传来的？就算我环视四周，也看不见做出敲打动作的人影。当我如此心想时，再次传来叩叩叩的声音。

    我定睛看着眼前的大楼。有一道向下延伸至半地下室空间的阶梯，天马就在那里的入口玻璃门另一头抬头看着我。

    察觉之后我走下楼梯，他也从展览空间里走出来。脸上带着一如前天的爽朗笑容迎接我。

    「嗨，夏目。谢谢你过来。」

    「抱歉。我没发现是在这里。」

    「这个地点确实很难口头说明嘛。」

    商办大楼的招牌也很小，应该是我一不小心遗漏了。进入展场之后，天马便发现我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咦？凛音呢？」

    「啊，呃……总之有点事啦。」

    听到我支吾其词，天马也了解我的言外之意。何况前几天见面时也有过这方面的对话，他应该知道榎本同学反对我参加这场个展。

    「这样啊。那也没办法。」

    「谢谢……」

    真的很感谢他很识相地没有追问。再怎么样我也不敢说自己是趁着她因为被人看见喵喵玩法，打击过大而陷入消沉的空档逃出来。

    「……哇啊。这里很有都会的感觉耶。」

    这个展场是一处非常整洁的时尚空间。水泥墙面裸露在外的室内装潢给人冷色系的感觉，但是这样反而帅气。

    在我因为这股时尚气息而感到胆怯之际，天马对我伸出手。

    「这两天请多多指教。」

    「请、请多指教。谢谢你邀请我。」

    我们轻轻握手。

    说真的，直到抵达这里之前，我都还无法完全否定这说不定只是一场整人游戏的可能性而感到紧张，然而只是我多虑了。天马带着跟两天前一样的自然笑容欢迎我的到来。

    有来这里真是太好了。正当我觉得胸口涌上一股热意时，突然感到不太对劲。这才发现天马还没有松手。不只如此，不知为何还用双手包覆起来的感觉摸来摸去。

    「呃，天马？」

    「……呼……呼。这果然是理想中的手啊。」

    「天马！」

    「……哈哈……哈。我说不定正是为了邂逅这双手而诞生……」

    「这绝对是你的错觉拜托快点回神啊！」

    这个时候……啊，榎本同学不在场！

    「嘿！」

    啊！

    从背后现身的早苗小姐对准侧腹将他一脚踢飞。

    「咕啊！」

    「天马！」

    打倒天马之后，早苗小姐面带沉稳的笑容开口：

    「夏目。欢迎你来。」

    「麻、麻烦你们关照了……」

    没把倒地的天马放在眼里，亲切地跟我打招呼。真不愧是舞蹈团体出身的人，从外表难以想像动作如此轻盈俐落……

    「那么在厂商进场之前先喝个咖啡……咦？」

    早苗小姐用双手调整一下时尚的眼镜，并且紧盯我的脸。咦，怎么了吗？我的脸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当我为之紧张的时候，早苗小姐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你该不会是瞒着凛音偷偷跑来的？」

    「咦……」

    她为什么会知道？

    我的惊讶反应大概很好懂吧，早苗小姐以有些刻意的感觉露出苦笑。

    「只是我的直觉。因为夏目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内疚。」

    「这、这样啊……」

    吓死我了。

    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吗？一瞬间我还以为她拥有超能力。不过说真的，这个想法应该也是八九不离十。

    这时天马迅速起身走来。

    「抱歉。都是因为我邀请你参加个展……」

    「啊，不会。只是我无论如何都想参加，才会惹她生气……」

    没错。

    这是我的任性。并不是天马他们的错。

    早苗小姐走向展览空间附设的厨房，并且用咖啡机替我们准备饮料。

    「夏目喜欢喝咖啡吧？」

    「谢谢……咦？我有说过自己喜欢喝什么吗？」

    早苗小姐露出富含深意的笑容。

    「呵呵呵。这也是女人的直觉♡」

    「这、这样啊……」

    总觉得这个人也有独特的一面……

    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想着这件事。

    「不介意的话，要离开时再介绍你一间车站前的美味甜点店吧。」

    「啊！……谢谢。」

    早苗小姐这么替我打圆场，并且告知今天的计画。再过了一阵子之后，布展的厂商好像就会进场的样子。在那之前只能等待。

    「这么说来，红叶学姊是怎么跟你们说我这个人呢？」

    「嗯？红叶小姐说会带一个老家当地想成为创作者的男生过来，并且建议我们跟你见个面。她说这一定能带来很好的刺激。」

    「……只有这样吗？」

    「嗯。只有这样喔。所以前天发现凛音戒心那么重，我们也有点伤脑筋……」

    ……感觉起来不太像在说谎。

    如此一来，红叶学姊是为了让这两个人累积经验，才会引介我们认识的吗？感觉与我的想像莫名有点出入。

    红叶学姊是这么对我说的。

    我是井底之蛙。如果认识其他创作者，我一定会丧失自信。她是基于只要我放弃自己的梦想，也就没有必要跟日葵搭档创业才会这么做。

    （莫非她单纯只是要让我见识彼此的实力差距？）

    这表示这两个人的饰品都做得太好了，她的目的在于让我看了之后丧失自信吗？

    ……我们或许一心深信「红叶学姊一定会设下什么陷阱」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

    不过红叶学姊是个很有自信的人。而且还是会想以此在他人面前占上风的类型。要说她是想向他人炫耀自己培育的创作者们借此沾沾自喜，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总之，我先专注于眼前的个展吧。

    「话说回来，能请厂商进场布展好厉害啊……」

    「啊哈哈。一点也不厉害。因为这也是从红叶小姐那边得到的活动资金。一般来说还是自己布展，但是红叶小姐说：『既然借用我们经纪公司的名号，就要尽可能办得气派一点。』」

    「红叶学姊给的活动资金有这么充裕啊？」

    「嗯。那个人虽然可怕，但是对待创作者都很温柔。」

    ……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总觉得好像听见与我所抱持的印象差距极大的发言。

    「你说红叶学姊……很温柔？」

    「咦？嗯，很温柔啊。夏目应该也知道吧？」

    天马开朗的表情不带任何谎言。

    「……天马。你是说红叶学姊的哪里温柔呢？」

    「要我特别指出哪里还真伤脑筋……当然是全都很温柔吧。那个人对后进很好，也会把对方视为独当一面的社会人士。工作方面虽然严苛，但那也是为了我们着想。我能有现在的表现，全都是多亏了红叶小姐。」

    「是、是喔。这样啊……」

    「啊，你想听听我跟红叶小姐的事吗？……没错。那大概是两年前吧。」

    「不，那倒是还好……」

    天马羞红着脸，视线投向远方开始侃侃道来。

    突然提起往事，而且还是跟红叶学姊有关的事，让我的内心产生一点阴霾。然而既然是我不小心问到这件事，还是端正姿势听他说下去。

    「那是我们『Tokyo☆Shinwa』受到严重抨击时的事。我们当然很想继续从事团体活动。那个时机点正是支持我们的粉丝一点一点增加，总算可以正式出道的当下。然而这个社会还是很无情。团员的亲人跑来公司痛骂：『怎么能将儿子托付给这种地方。』这件事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我变得不相信他人，日子也过得很荒唐。这些话我只在这里说，甚至自暴自弃到差点想去接触不好的药。正是红叶小姐拼命阻止被伙伴及经纪人抛弃的我。她对我说：『就算失去偶像的工作，也不会改变你这个人的价值。就在懂得你价值的人面前散发自己的光芒吧。』她温暖地照亮了我的心，还替我安排这个饰品创作者的天职……」

    「…………」

    是、是喔～～～～……

    不，我很能体会这段故事有多么令人动容。而且这也让我明白天马是真心尊敬红叶学姊。

    但是……该怎么说……

    完全没有打动我。这跟我认识的红叶学姊形象实在相差太远，甚至不禁怀疑是否还有另一个性格截然不同的红叶学姊。更何况「就在懂得你价值的人面前散发自己的光芒吧」是什么意思？红叶学姊该不会是用这种甜言蜜语，试图把没有工作的模特儿后辈介绍给我吧……？

    （而且红叶学姊明明就把我说得一文不值……！）

    当我独自啜泣之时，天马偏头表示疑问：

    「怎么了吗？」

    「啊，没事。我知道你是真的很尊敬红叶学姊了。」

    ……也就是说，早苗小姐可能也有类似的经历吧？感觉听了以后会自寻烦恼，这个话题还是就此打住吧。

    ♣　♣　♣

    这时布展的业者也刚好抵达。听说好像是天马等人的经纪公司经常合作的厂商。

    似乎是天马他们指定的室内装饰一一搬了进来，谨慎地配置在展场里。实际看到那些物品之后，有些地方也做了更动。

    「请问桌子要怎么摆呢？我听说要再增加一张。」

    「麻烦安排成从入口进来能平均看到三个地方的配置。」

    「那么这个音箱摆放的位置要调整吗？」

    「这样就会变成位在桌子正上方了。可以设置在室内的角落吗？」

    「啊，好像可以喔。」

    多了我要参加个展，因此原本的配置图也有所更动。一开始我觉得可能会给他们添麻烦，但是天马等人相当熟练地做出变更的指示。好像是因为平常参加个展的人数多多少少都会有所变动的样子。

    我在一旁就近观摩他们布展。这是一段非常有意义的时间。总有一天当我有了自己的店面之后，也想跟他们请教许多事。

    布展的工作完成之后，厂商大哥便笑咪咪地跟我们打招呼：

    「那么就此告一段落。」

    「谢谢各位。」

    他们回去之后，展场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

    原本是裸露水泥墙的冰冷印象，如今变成可以让人感受到温暖的内部装潢。

    照明统一成灯泡色的橘色光芒。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画，展示饰品的桌子是给人柔和印象的木纹。观赏植物摆在室内的角落，除此之外还摆放了很有品味的室内家饰。设置在角落的大型音箱传出蓝调音乐的乐声。

    接着天马开始向我说明当天的流程。

    个展只举办两天。时间是从早上十点到晚上八点，算是满长的。中午休息一个小时，但是各自可以自行判断是否穿插休息。

    听到这里，我提出直接的疑问：

    「既然租借展场，却只举办两天？不能再拉长一点吗？」

    「还是要看状况吧。如果个展规模再大一点，有时候也会举办一星期以上。不过这次本来只有我跟早苗两个人而已。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规模，与其分成好几天，集中在短时间内的最终利润会比较高。」

    「原来如此。也就是不会特地招揽更多客人，而是集中针对原本就知道这场个展的客人进行贩售对吧？」

    「没错。就我跟早苗的知名度来说，比起开发新客源，还是以销售给常客为主。为了盲目的挑战，多花承租与维护场地的费用并非上策。」

    真是让我获益良多。

    我回想起国中那场校庆。当时附近的女大学生看到红叶学姊的Twitter便纷纷跑来购买。那就是「只能在那场校庆买到」这句宣传所带来的结果。也就是提高稀有性，借此刺激客人购买欲望的战略。

    「然后在展览当天，入口处的桌子那边会有人负责接待，里面的厨房也有打工的服务生。这也先跟你说一声。」

    「好厉害啊。这种展览都会另外聘请工读生吗？」

    「虽然说是打工，其实就是我们经纪公司的人啦。才刚踏入演艺圈，还接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就算要去做其他打工维持生计也有个限度，所以红叶小姐觉得多少给这样的新人一点帮助，才会找他们过来。」

    「那个红叶学姊去找的吗！」

    「……嗯──总觉得从刚才开始，我们对于红叶小姐的印象就好像有所出入耶。」

    不是啊，因为……你想想嘛。

    那个人可是说过要跟日葵交换，打算把经纪公司的后进塞给我喔。这两个真的是同一个人吗……虽然我不会告诉天马他们就是了。

    其他还有像是「低消一杯饮料」、「上午二十分钟一轮」之类的细项。

    「个展竟然有一杯饮料的低消？」

    也就是会利用刚才那台咖啡机提供饮料给客人。正当我觉得这样好像是音乐表演活动的规则时，天马便一脸苦涩地向我说明：

    「简单来说，就类似入场费啦。其实我们也很想让客人免费入场，但是我们还没有办法只靠饰品的销售回本。然而若是想收取门票，也会产生其他问题，所以就以饮料费的形式收取。」

    原来如此。无论是要租借位于涩谷市中心的展场，还是刚才布展的费用，这些应该都不是小数目。我从没想过还有这种回收成本的方法……不过这大概也是像天马他们这样的艺人才能使用的强硬手段吧。

    「那么『早上二十分钟一轮』又是什么？」

    「那个就留到明天说明吧。个展开始之后再来解释会比较好懂。」

    在一旁静静看着整个说明过程的早苗小姐对着我们说道：

    「天马。那些严肃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差不多该进入令人期待的时间了吧。」

    「说得也是。」

    令人期待的时间？

    饰品个展的场地布置已经完成，对于当天的流程也有了共识。那么在这些都搞定之后，有什么令人期待的事呢？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我把一路带过来，装有饰品的纸箱放到桌上，然后用一脸正经的表情回答：

    「饰品发表会吧！」

    「正是如此！」

    音箱传出「啪啪喀啪～」热闹的音效！……看来这好像与早苗小姐的手机同步连结。

    天马跟早苗小姐也是一副兴奋雀跃的感觉，各自拿出自己的饰品。

    「红叶小姐有赞助以模特儿或时尚设计师等各种业界为目标的年轻人，在那当中赞助饰品创作者的人数是五人。但是最近一直都是我们几个没有变动，所以感觉有点缺乏刺激呢。我们都很期待夏目创作的饰品喔。」

    「就是说啊。红叶小姐也要我们好好期待，你创作的饰品想必很棒吧。」

    门槛拉得超高的……

    这反而让我有些畏缩，但是这时两人先打开了饰品盒。首先是天马让我看他创作的饰品。

    「这是……咦？」

    是骷髅。

    一字排开全都是以骷髅为主题的粗犷银戒。一般来说，骷髅的种类相当多样。有俐落帅气的款式，也有女性化的可爱类型，以及小朋友会喜欢的那种浑圆的卡通造型。有原创设计，也有授权图样，非常多元。

    然而，这是相当硬派的写实路线。骷髅的每一颗牙齿都刻划得很清晰。这跟天马给人闪亮美青年的印象反差太大，让我愣了一下。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反应，只见天马面露苦笑说道：

    「啊哈哈。确实经常被说很不适合我。」

    「没、没这回事喔。我只是有点惊讶……」

    这么说来，天马的名片也是骷髅的设计。我们一边聊，我一边拿起收在饰品盒里的商品。

    每一款的尺寸都很大，怎么看都是重金属的感觉。总觉得与真木岛那种类型的家伙还满搭的。但是属于跟我无缘的类型……不对，等等。

    我试着套上戒指，这才发现完全戴不进去。

    「……天马的创作主旨是『女性纤瘦的手，与戴上粗犷骷髅（Skull）戒指呈现的反差萌』吗？」

    「唔！」

    天马用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

    「你看得出来吗！」

    「嗯、嗯。我想说天马有手手癖好，而且每个饰品虽然很有厚度，但是内侧是空洞所以相对比较轻盈。更何况戒围都做得满小的。」

    「你好厉害啊。大家都只会注意到这个抢眼的设计，反而忽略了重量跟戒围喔。」

    （插图010）

    如果要说我的花卉饰品是用「美少女×可爱的花」这种方向性相同的搭配，天马就是利用「美少女×粗犷骷髅」这种极端的印象。

    「天马，你这个是用脱蜡（Lost wax）技法做成的吧。」

    「啊，这也看得出来吗？」

    「嗯。我也有做过几次。」

    这是以蜡料……也就是使用蜡所制成的原创饰品。

    如果想做一个原创戒指，主要分成两种方法。

    一是加热金属并且敲打加以连接，可以说是最纯正的「锻造技法」。

    锻造技法的优点在于强度可靠。透过敲打金属去除杂质之后，金属的密度也会随之提高。所以可以做出坚固又有质感的饰品。

    但是缺点在于工具之类的事前成本偏高。而且容易局限于直线的设计，还有端看师傅的能力，有时完成度会有差异。

    另一种就是使用制作饰品用蜡管的「脱蜡技法」。

    所谓蜡管，就是一开始便开了一个洞的筒状蜡。拿工具将蜡管切成自己想要的戒指宽度，再用锉刀一点一点将蜡做成饰品的形状，这就是脱蜡技法。

    将完成的蜡管模型交给铸造业者，灌入金属之后就能收到成品。在这个过程中蜡会遇热熔化，所以称为脱蜡技法。

    最近有很多业者提供接受个人订购的服务，据说有越来越多人会自己做结婚戒指之类的。

    脱蜡技法的优点在于削切柔软的蜡进行设计，所以任谁都可以比较容易做出原创的设计。而且只要削切比金属更容易取得的蜡，因此也可以呈现出更加复杂的样式。

    但是缺点在于只是流入金属成型，因此强度通常会比锻造技法的成品来得差。而且金属内部的杂质跟气泡也没有去除，如果是比较精细的设计便很容易弯曲甚至断裂。

    早苗小姐也凑了过来，并发出感慨：「哇啊，你这次也做了很多呢。」

    「天马的骷髅戒指很帅气吧。我放假的时候也会戴喔。」

    「对啊。我明天也想买。」

    天马害羞地笑了。

    「不过我还是一天到晚被老师斥责做得不够到位。」

    「老师？不是红叶学姊吗？」

    「嗯。红叶小姐介绍熟识的创作者给我，并且教导我很多事。我也有邀请老师来参加这次的个展，运气好的话也能介绍给夏目认识。但是老师很随心所欲，无法保证一定会到场就是。」

    「哦。毕竟是红叶学姊的朋友，感觉很厉害呢。」

    「嗯──这很难说。说真的，我不太清楚那个人身为创作者的能力到达什么程度。」

    「咦？是吗？」

    既然称呼对方为老师并且向他学习，却不清楚那个人的程度吗？当我感到费解之时，天马笑着说道：

    「该怎么说，老师是个有着跨领域审美观的人。而且总是可以正确地引导我方向。」

    「这样啊……」

    虽然不太懂，既然天马说到这个份上，想必是个厉害的人物。要是能见上一面，可得好好打声招呼才行。

    「比起这个，你也快来看看我的饰品嘛！」

    「哇！不、不好意思……」

    早苗小姐突然摇晃我的肩膀，我不禁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她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打开饰品盒给我看。

    「我做的是以天然石为主的皮革工艺饰品。」

    眼前是满满别具特色的皮革饰品。每一个都镶嵌了碧绿或是红色，还有黑色等配色相当鲜明的天然石。

    皮革工艺饰品。一如其名，泛指所有使用皮革制作的饰品。最基本的是使用牛皮，其他还有像是猪皮、鹿皮以及鳄鱼皮等素材，种类相当多样。

    最具魅力的地方在于特有的「雅致感」吧。真皮不仅耐用，最棒的就是在经年累月使用之下也会加深皮革的色泽。这种独一无二的特色不只适用于钱包之类的皮革制品，这种皮革工艺饰品一样也能呈现这种优异的一面。

    再加上点缀在皮革工艺饰品上面的一颗颗天然石。根据她前天的说法，对她来说这些石头才是主角吧。就使用天然物品这层意思来说，感觉跟我的花卉饰品满接近的。

    我伸手拿起一个商品。那是用皮革饰品做成鸟类的羽毛，并连同红色天然石一起穿过项炼而成的作品。

    「早苗小姐的设计，给人强烈的印地安珠宝的印象呢。」

    「哦！你看得出来吗？」

    「这个鸟类羽毛的主题很有大自然的感觉，应该就是受到那个的影响吧。」

    所谓的印地安珠宝，是自古以来就在美洲大陆生活的原住民传统工艺品。本来是在举办祭典时穿戴在身上的装饰品，现在则是作为年轻人的时尚单品大受欢迎。无论时代怎么演变，大自然主题的东西都不会失去魅力。

    像是在大型的购物中心里，也能看到国外饰品的选物店会贩售这类商品。像这样带有强烈宗教意义的单品可以跨越国境受到其他国家的人喜爱，也是饰品的魅力之一。

    除了羽毛项炼之外，还有皮革手环。这是没有扣环的那种皮革手环。然而这个手环特别吸引我的目光。

    横幅较宽的抢眼手环上，镶嵌了一个更加引人注目的大颗碧绿石。这个手环具备足以让人将那些细节全都抛诸九霄云外的暴力美。

    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鲜艳碧绿色上面，四散着类似薄雾的黑色阴影。我并没有特别了解天然石，但是这个恐怕是……

    「这个天然石是绿松石吗？」

    绿松石。主要是从浅青色到这种鲜艳碧绿色的天然石。以前土耳其商人会将这个带去欧洲贩售，因此又被称为土耳其石。来自当时的传闻也衍生出旅途护身石的这种说法。

    「不愧是夏目。真的很懂耶！」

    早苗小姐开心地握住我的手，用力摇来摇去。成熟稳重的大姊姊做出这种纯真的反应，不禁让我觉得紧张。

    「没、没什么了不起啦。」

    「不不不！天然石虽然受欢迎，但是大家通常都记不住石头的名称喔～」

    「毕竟一般来说是像钻石之类比较有名。」

    「没错。夏目，你怎么会知道呢？」

    「前阵子我有考虑过能不能跟花卉饰品搭配在一起。本来就是大自然艺术的组合感觉似乎不错……但是放在一起不太平衡，所以就放弃了。」

    那次的挑战虽然失败，但是能像这样成为对话的契机也让我满惊讶的。天马的脱蜡技法也是，这让我再次体认到真的应该多方尝试。

    「…………」

    看到两人如此分享自己做的饰品，让我觉得很感动。

    至今为止制作饰品的过程，就某方面来说是孤独的。有日葵这样的搭档，还有榎本同学及云雀哥等认同我的人。我自己也觉得很奢侈，然而……身边没有相同兴趣的人也是不争的事实。

    至今为止，我都觉得这样也没关系。

    但是像这样与两人相遇之后，不禁让我产生了自觉。这无关红叶学姊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我能因此跟同世代的创作者们成为朋友，真的太好了。

    我再次看向他们创作的饰品。

    全都是非常棒的作品。

    从设计的各种细节当中，都能感受到讲究与挑战，每一个作品都能看见创作者的爱。

    （但是，总觉得……）

    我拼命压抑内心涌上的这种不对劲的感觉。

    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红叶学姊介绍给我认识的创作者都是她的压箱宝。再加上我最近没能时常专注在饰品上，大概只是我的眼光变得驽钝了。

    天马以期待已久的感觉催促我：

    「那么也让我们看看夏目做的饰品吧。」

    「对啊。只看过我们的感觉很不公平嘛。」

    「说什么不公平……」

    一边说着这样的玩笑话，我将装满自己做的饰品的纸箱推到两人面前。很紧张地打开箱子，将其中一个饰品放在桌上。这是已经包装完毕可以贩售的商品，饰品盒里的是波斯菊耳环。

    天马等人看向我的饰品……

    「…………」

    「…………」

    两人都毫无反应。他们维持探头看向饰品盒的姿势，沉默地一动也不动。

    ……咦？我还以为他们马上就会开玩笑或是说出感想。意料之外的反应让我困惑不已。

    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难不成有什么东京创作者的规矩之类……啊！该不会是饰品盒太俗气的那种感觉？还是饰品的配件不上不下……但是在乡下地方可以买到的配件很有限，就算网购也要赌赌看实体跟图片之间的差距。

    怎么办？难不成──

    『唉。夏目，我看这不行啦。』

    『红叶小姐的审美也退步了呢。果然还是敌不过年纪吗？』

    做出类似这样的反应，然后不让我参加明天的个展！

    正当我「啊哇哇哇……」陷入混乱时──天马抓住我的双肩，脸色大变地喊道：

    「夏目！这是你做的吗？」

    「咦？怎么了？是不是很土……」

    「啊？很土？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什、什么意思？我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时早苗小姐突然从自己的包包里取出手套。为了不在我做的耳环上留下指纹，小心翼翼地拿起来仔细端详。

    接着「呼」的一声发出感叹。

    「……这么精致的饰品，我们团队的几个人很难达到这个境界喔。一瞬间甚至猜想这会不会是你去跟哪个知名创作者买来骗我们的。」

    「不，我就算费这么大的力气骗你们也没意义吧……」

    毕竟红叶学姊知道我做饰品的本领。就算一时能顾及面子，没有真正的实力就没有意义。

    「但、但是，你喜欢我的作品就好……」

    「说什么喜欢，根本不是这种程度的问题好吗！小心我揍你喔！」

    为什么要对我发火啊！

    当我感到伤脑筋时，天马一脸认真地问道：

    「夏目，你创作的资历有多久了？」

    听到这个问题，我偏头想了一下。这么说来我做几年了？虽然不记得具体的时间──但是跟榎本同学是时隔七年重逢，所以应该比这还短……

    「呃，最早是从小学六年级开始接触……大概六年左右吧？」

    「……！」

    天马跟早苗小姐的表情都僵住了。

    「小学六年级？那个时候我甚至没想过要进入演艺圈……」

    「我又是如何呢？应该是听爸妈的话去上各种才艺班吧……」

    「嗯──」两人一起偏头沉思。

    话题明明是我的饰品，但是总觉得我完全置身事外。得知他们的反应不假，刚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难道是我的饰品品质比较好吗？

    「话说回来，天马你们创作的资历又是多久呢？」

    「我大概两年，早苗小姐应该是一年半左右。我记得你晚我半年吧？」

    面对天马的提问，早苗小姐也点头回应：

    「虽然对天然石很有兴趣因此学了不少事，但是从正式挑战制作饰品的时间来看，差不多是这样吧……」

    也就是说单纯就创作资历来看，我才是前辈啊。总觉得整件事朝着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让我不禁感到无所适从。

    可是这样也很奇怪。根据红叶学姊的说法，感觉是要介绍技术比我更高超的创作者给我认识才对……

    我当然不是觉得天马他们身为创作者的能力在我之下。对于我做的饰品称赞到这种程度，也不代表我们之间有优劣关系。

    （只是那个红叶学姊感觉会设下某种陷阱吧……？）

    我不禁产生这样的想法。更何况前阵子在她想带走日葵的那个事件，我是这么无能为力地输得澈底。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东京旅行，所以没能做足准备吗？前几天的挑衅，其实只是迫不得已的手段吗？……但是这样不符合红叶学姊的作风。

    在那之后，我去了天马他们推荐的珠宝店逛了一圈。

    还有为了个展做准备，请他们帮我挑选一些流行的服饰。天马常去的那间美容院怎么看都像是艺人专用，让我不禁感到畏缩，但是实际上踏进去却也感觉满自在的。

    由于我只有带饰品，所以也顺便去看了明天可以用来装饰桌面的小物。忙东忙西之后天色也暗了，一起吃过饭便与他们道别。

    最后我在早苗小姐推荐的蛋糕店买了好吃的蛋糕。

    「夏目。你要振作点喔。」

    「请帮我们向凛音打声招呼。」

    受到两人的鼓励，我就此踏上归途。

    ……说真的，我也想过能否去他们家借住一晚。毕竟榎本同学肯定很生气吧。

    ♡　♡　♡

    早上，小悠出门去了便利商店。

    我换好衣服，客房服务的早餐也在这时送来，于是我便准备一下。然后打开电视看起晨间新闻，等待小悠回来。

    ……直到早餐的汤冷掉的时候，我开始觉得不对劲。

    小悠没有回来。难道他迷路了吗？不，马路对面就有一间便利商店，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迷路。会不会是站在里面看杂志呢？虽然我觉得小悠不是那种人……

    （……不会吧。）

    尽管内心这么否定，不安的心情还是逐渐膨胀。直到新闻播完切换到下一个节目时，我下定决心打电话询问柜台。

    『夏目先生领了包裹之后便外出了。』

    我沉默地挂上电话。

    ──小悠。你今天也会跟我在一起吧？

    ──……嗯。对啊。

    我回想起刚才的对话。

    那个时候，小悠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我。

    （……小悠对我说谎了。）

    这个事实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为什么？不，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不让他参加个展。所以他才会对我说谎，自己出门去了。

    我拿起手机，打电话给我最讨厌的那个人。对方接起电话的瞬间，我便心急地问道：

    「姊姊，天马他们的个展办在哪里？」

    『…………』

    姊姊有点惊讶地倒抽一口气。

    接着以开心的声音说道：

    『凛音，你被抛下啦～？悠悠好坏喔～☆』

    简直就像「全都如自己预料」的雀跃语气。

    一直到过了中午。小悠还是没有回来……我便前往姊姊告诉我的那栋商办大楼。

    我从外面偷偷看着位在半地下室的那个展场。

    ……小悠人就在那里。我多希望是自己猜错了，但是他果然为了准备个展向我说谎。

    问题在于得知这件事之后，我又能怎么做？

    我不禁当场蹲下。这个时候该怎么做才好呢？我知道小悠非常重视饰品。

    但是没必要连这种时候都以饰品为优先吧。亏我那么努力，小悠才得以跟小葵交往喔。才过了半个月而已，难道全都忘记了吗？

    小悠他们围绕着放在桌上的饰品，感觉一脸认真地谈论什么。听到小悠的话，天马一脸佩服的样子点了点头。

    然后早苗好像也问了些什么，只见小悠指着饰品进行说明。

    三人热络地交换彼此的意见，有时还开心地一起发笑。知道他正经历一段充实的时间，让我觉得自己孤独的影子好像越来越浓了。

    ……我大叹一口气。

    （不行喔。凛音只要有心就能办到。不能因为这种事情生气……）

    握紧拳头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