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们居然还能再见面，简直像做梦一样……不过，我估计你也不记得我了吧。」

    伴随着巨大的响声，一位女性现出身影，她的视线依次扫过卢卡和我，说道。

    「哎呀，居然有两个男生，这可麻烦了……能请你们告诉我，你们哪位是英雄的转世吗？」

    那人在教学楼的墙上开了个大洞，来到了中庭。

    四周尘埃飞舞。那位女性捋了捋那头金色的长发，拍掉沾上的灰尘。

    洁白的皮肤、蓝色的瞳孔、干练的衣着以及尖尖的耳朵。

    这样的特征我经常在奇幻小说和动画中看到。没错，我记得那是……

    「精灵有这么稀奇吗？那边那位路人脸小哥，」女人耸了耸肩，「精灵在战争前确实还蛮受歧视的……但也不至于让你感到这么稀奇吧。」

    「……」

    我的确很在意她的耳朵。

    但更重要的是，她的脸给我一种在哪里见过的感觉。这点更令我在意。

    ……还有我刚才是不是被叫路人脸了。

    我有那么不起眼吗？算了，也无所谓。

    「嗯～……也就是说那边那个男生才是英雄的转世吗？」

    「诶。」

    女人将视线移向了卢卡。卢卡有些害怕地小声叫出声。

    「毕竟英雄的转世不可能是个路人脸吧，」不过你看起来也有点弱呢，女人露出疑惑的表情，「但长得挺端正呢，是我喜欢的类型，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任务目标之一，真是太棒了。」

    「我说那个老阿姨，从刚才开始你就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呢？难不成你是正太控吗？呃……好恶。」

    之前怕生的琴为了护住卢卡，挡在了一脸茫然的卢卡身前。看来为了保护卢卡，她也能抛下对陌生人的恐惧。

    「你叫我什么？老阿姨？」

    女人狠狠地皱起了眉头，质疑琴对自己的称呼。

    「我说你们几个！我刚才听见了很大的声音，你们又搞出什么麻烦了——啊，真是的，我好不容易开始着手修理的学校又成这样了……」

    从教学楼里冲出来的库洛丝抱头哀号着。

    「哎呀，你难道是库洛丝……」

    「嗯？你是……」

    「是我呀，皮丝恩朵（PeaceEnd）。好久不见了……话说你不是去世了吗……？我还记得我当初被迫出席了你的葬礼。而且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搞得我脑子有点乱了。」

    「是啊，你没记错。这只是我的灵体，毕竟我还留有不少牵挂呢，所以死了之后依然还赖在这个世上……先不说这个！喂！这是怎么回事！教学楼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库洛丝捶胸顿足地吼道。

    「绕路还挺麻烦的，所以我就直接走过来了啊，」那女人歪了歪头，像是在问有什么问题吗？「无论面前阻挡我的是墙壁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会笔直走下去，这就是我的行事原则。无论何物，尽数击穿、折断、破坏，挡我者死，是我必将贯彻的信条。」

    与其说是嫌麻烦更像是厌恶绕弯子吧，女人耸了耸肩如此说道。

    「……你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令人不爽啊。比起真身不明的“兽王”，你更让人感到害怕。和那时候比一点没变。」

    库洛丝叹了口气。

    「这家伙和我一样，是英雄以前的同伴之一。我们曾经一同与“兽王”及其军队战斗过。」

    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怪不得会有种眼熟的感觉，我在列车上的那张照片里见过她。

    「然后呢，你有何贵干？」库洛丝问道，「该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我可不记得我们以前关系好到这种程度。」

    「我听到之前的广播了，」皮丝恩朵说道，「“英雄归来”“希望尚存”“不要放弃”，好像是这些吧？真是鼓舞人心的演讲啊。」她说着还不忘鼓了鼓掌，「那个声音是尤莉吧，让我回忆起了愉快的战争时期啊。光是听她说这些我的眼泪就要出来了，你看，」皮丝恩朵抽泣着哆嗦了一下，「所以我来带走尤莉和英雄，能麻烦你带下路吗？」

    「你这一番话下来什么都没说啊，为什么要他俩……？」库洛丝有些疑惑地说道。

    「我找到打开“希望的魔导书”的方法了，」皮丝恩朵爽快地说道，「也就是说，我找到杀死尤莉的方法了，所以我要杀掉她拯救这个世界……虽然这很令人痛心、令人难过、令人不舍，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一点痛心难过不舍的样子都没有呢。」库洛丝眯起了眼睛。

    「其实我并不恨那孩子哦，不如说我还挺喜欢她的，我一直都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她将手放在胸前真诚地说道，「但没办法的事就是没办法，她一个人的牺牲能拯救这个世界上数千、数万、数亿的人，这样一来，就只能让她默默地牺牲自己了。世界也会随众生一同得到拯救……」说到这里，皮丝恩朵微微一笑，「然后我将会得到世间数不尽的荣誉与称赞，也就是说，我将成为下一个英雄。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更替吧。好了，告诉我吧，尤莉在哪里？还是说——」她有些惊讶地歪了歪头，「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能在不付出任何牺牲的情况下拯救世界？」

    「……」

    库洛丝的沉默似乎被当成了拒绝。

    「……真遗憾啊，库洛丝。」

    皮丝恩朵摇了摇头。

    「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找。真是太令人遗憾了，库洛丝。」

    说完皮丝恩朵便笔直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路上还有瓦砾和喷泉等障碍，但她丝毫不打算避开，只是不慌不忙地前进着。妨碍她的一切事物通通被她破坏，发出咯吱咯吱的巨大声响粉碎开来，而她则慢慢地向这边走来。

    库洛丝喊出了声。

    「烦死了，她现在这副样子根本讲不通道理。你们三个赶紧逃，别想着和她打！……往这边！」

    ★　　★　　★

    我们赶紧逃进了教学楼，跟在库洛丝身后在走廊上奔跑着。

    背后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我边跑边回头看去。

    皮丝恩朵破坏了教学楼墙壁，强行从中庭闯了进来，正缓缓向我们靠近。

    而她周围的空气仿佛扭曲了一般。

    所有接触到那层扭曲的事物似乎都会被破坏。

    「别看她那副样子，她也是货真价实的魔术师。」跑在我们前面的库洛丝说道，「她最擅长“重力”和“破坏”体系的术式。虽然有效距离很短，但所有接触到那层扭曲空气的事物，不管是生物还是无机物都会被破坏，想必神来了也一样吧。而她战斗的方式基本上和格斗家一样，打完招呼给一拳……也就是常说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亏她还是个魔术师。」

    皮丝恩朵丝毫不在意面前的障碍，破坏周围的一切，笔直地前进着。

    简直就像台风一样。

    我们和她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地缩短……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无路可逃。

    「啊啊真是的！这里，还有那里！都是我昨晚辛辛苦苦打扫过的！我在大家休息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打扫干净……之后你们可得自己打扫干净啊！？」

    库洛丝这样喊道，然后又看向我们。

    「得赶在那家伙之前找到尤莉，然后带上她去地下车站搭列车逃到其他地方。」

    「诶，我好不容易才适应学校里的生活，又要回到以前那种露宿荒野的日子吗？」

    「现在可不是耍性子的时候，要是被那人抓到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琴的脸色有些发青，卢卡则是叹了口气。

    「为什么卢卡会被误认为是英雄的转世啊。我们完全是被卷进来的吧。都怪空长了一张路人脸。」

    琴叹了口气。我长得这么没个性真是对不起啊。

    ★　　★　　★

    我们打开门，从教学楼里跑了出来。

    然后在连接教学楼和学生宿舍的通道上继续奔跑着。

    我们的目的地是尤莉的房间，她现在应该在那里。咯吱咯吱——紧接着，皮丝恩朵破坏掉了我们刚才打开的那扇门，也出现在了通道里。

    就在我们即将穿过这条通道时。

    “砰”地一声。

    面前这扇学生宿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了。像是有人从里面狠狠地踹了一脚。

    接着有几个棒球大的东西被扔了过来。哐啷、哐啷、哐啷传来三下铁砸到地面上的声音。被扔出去的东西和手榴弹差不多大，几秒后，铁球滚到追来的皮丝恩朵脚边，轰然炸裂。三枚手榴弹炸开并升起了巨大的灼热火柱，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将皮丝恩朵吞了进去。突如其来的高温灼烧着我们的皮肤，令我们不得不眯起了眼睛，就在这时传来了一个声音——

    「蹲下。」

    是尤莉。

    学生宿舍出入口处出现的那双手上，握着与她娇小身体毫不相衬的粗犷铁块——那是一把形似散弹枪的沉重枪械。而枪口则正对着我们身后。我顿时呼吸一滞。

    「请蹲下。」

    听到尤莉又重复了一遍，所有人才反应过来，连忙把头埋低蹲下。与此同时尤莉扣下了扳机。随之发出的巨大声响仿佛要震裂空气。紧接着又响起了像玻璃掉在地面上碎裂般的尖锐喀嚓声。

    我朝背后看去。

    我瞬间便理解，这是将升起的火柱冻住了。

    「我用“魔弹”将火焰冻住了……但只是这样肯定无法阻止她……」

    就在填装着下一发子弹的尤莉刚说完的瞬间，冰柱就哗啦哗啦地碎掉了。

    皮丝恩朵毫发无损，踩着碎裂的冰块出现了。尤莉看到后叹了口气。

    「刚才那一招，让我有点不爽呢。」皮丝恩朵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看，我喜欢的衣服都被烧成这样了。而且因为世界要完蛋了，现在正经营业的服装店都没几家了。」

    「这点小事就请你忍耐一下吧，」尤莉回答道，「你不也把学校破坏得一团糟吗？」

    「……尤莉，好久不见，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我本想这么跟你打招呼的，结果你还是和那个时候一样可爱呢。」

    皮丝恩朵眯起眼睛看向尤莉。

    「我本来还想来一场令人感动的再会呢。但你这么抵抗，我可以理解为你也不想拯救这个世界吗？」

    「不，我只是单纯地讨厌你而已。」

    尤莉干脆地回答道。

    「你把英雄建立的这个重要的校园破坏成这样，不可原谅。」

    我以前就不喜欢和你打交道，尤莉平淡地说道。

    「而这次则是从“不喜欢”上升到“很讨厌”的地步了。所以不让你吃一发魔法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仅此而已……你说我不想拯救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我找到杀死你的方法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对重要的伙伴撒谎呢，我才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我可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啊。」

    「是吗……我讨厌你，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但如果我的死能拯救别的生命的话就好。我愿意将生命奉献给英雄守护过的这个世界。」

    尤莉风轻云淡地说完，便放下了枪。

    「但是我有一个请求，我希望你能放过这三个人。」

    「当然可以，你最后的愿望我怎么能不听呢。」说着皮丝恩朵点了点头，接着她便解除了那层环绕在自己身边的扭曲空气，「不过尤莉，不好意思，我不能放过他们全部三人，你和英雄的转世我都要带走。我和英雄有点小恩怨，如果能顺便亲手杀掉他就再好不过了。」

    皮丝恩朵看着卢卡说道——看来她还误以为卢卡是英雄的转世。

    尤莉再次拿起了枪。

    皮丝恩朵配合她的动作，也举起自己的手掌朝向尤莉。

    怎么回事，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会把英雄……把英雄的转世送回原来的世界。我和他约好了。我不会让他死在这里……」

    还没说完尤莉的枪就掉在了地上。

    不，是尤莉忽然膝盖一软直接倒了下去。

    我看向皮丝恩朵，她握住了那只朝向尤莉的手。

    「不仅外表没变，内在也一点长进都没有，真是令人悲伤。连让人失去意识的简单术式都不会防范。不过，这也是你的可爱之处就是了。」

    接着皮丝恩朵将手掌朝向了卢卡，然后轻轻一握。卢卡便像尤莉一样毫无抵抗地倒了下去。

    「……！」

    大概是下意识的动作吧。

    琴猛地跳起来，朝皮丝恩朵冲去，同时伸出了自己锐利的牙齿和爪子。

    然而琴被皮丝恩朵轻而易举地击落了。就像拍走烦人的蚊虫一样，只是挥了挥手。然而和那轻松的动作相反，一声“咔嚓”的可怕声音传来，琴便再无动作。

    「库洛丝，你没做什么无谓的抵抗呢。你赢不了我。你如果碰不到对手就没办法刻上诅咒的烙印，而我会破坏一切接触我的东西。我们从前就一直合不来呢。」

    毕竟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明白这一点吧，皮丝恩朵耸耸肩说道。

    「不过抛开这事不谈，你如果能一起来想必会轻松不少吧。你很优秀，很有利用价值呢。如何？要不要和我一起杀了尤莉拯救世界？再当一次救世主也挺不错的不是吗？」

    「…………」

    库洛丝紧咬嘴唇。

    看见库洛丝那副样子，皮丝恩朵无趣地哼了一声，仿佛在说，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放心吧，我一定会杀了尤莉，解开“魔导书”的封印。光靠我这个魔术师，想必解读不了封印在书中的希望（魔法）吧……库洛丝，你精通魔术和魔法，我本来还期待你能帮我一把，不过算了吧，我又不是没有其他门路。就去拜托“你以外的其他伙伴”吧。」

    皮丝恩朵一手一个，轻而易举地扛起了失去意识的尤莉与卢卡。

    「啊，对了，还有那边那个的路人脸男生。就是你。」

    皮丝恩朵有些无语地瞥了一直站着的我一眼。

    「只有你一个人一直傻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那个狼人女孩明知道赢不了也硬冲上来了，库洛丝是不得不做出决定是否要放弃尤莉拯救世界，现在正懊恼着。」

    而你呢？你做了什么？皮丝恩朵眯起了眼睛。

    「这样下去就真成路人咯？」

    「…………」

    「唔，算了，你爱怎么做都无所谓，愿意就这样一直当个路人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就先告辞咯。我想我们也不会再见了，不过离开前还是跟你们好好告个别吧。就此永别了，各位。我会借用地下的列车，你们应该没意见吧？」

    说完，她慢悠悠地从我们面前离开了。

    ★　　★　　★

    「…………」

    我望着她带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不禁陷入了思考。我为什么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只是握紧了颤抖的拳头呢？喂，不会吧，我向自己问道，你难道是怕了？害怕到连动都动不了了？

    连那么娇小的琴都冲上去了，你呢？

    我已经不想再让自己后悔了。我不想再对自己失望了。所以我会拼尽自身的全力去伸出这双手，帮助他人。

    年幼时的我失去家人时，本如此发誓过……

    魔法，又或是魔术，在这前所未知的强大力量面前，我的身体，我的这颗心脏，却就此畏缩了……？

    真是可耻。

    琴依然昏迷不醒。我抱起她，确认了她尚有呼吸。太好了，我松了口气。但随之，无力、自耻、苦涩、悔恨一同涌上心头，我不禁用力地咬住了嘴唇。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库洛丝按住了我的肩膀说道，「毕竟你之前都是生活在没有魔法与魔术的世界里，什么都做不到也怨不得你。」

    似是察觉到了我因悔恨与自责而颤抖的内心，库洛丝选择了出言安慰我。

    然而那份安慰，令既不是英雄，又毫无作为的我，内心更蒙上了一层灰。

    如果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英雄”——我怎么也驱除不了脑子里的这个想法。

    至少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尤莉被带走，也不会呆呆地看着卢卡代替自己被抓。哪怕无能为力，哪怕不是对手，哪怕会丢掉性命……他也依然会勇敢地去面对吧。

    『这样下去就真成路人咯？』

    皮丝恩朵的话语刺进我的脑海里。

    我曾经发誓不想再对自己失望了。

    ……那个年幼的自己，正对现在的自己感到失落。

    我有强烈的预感，假如我就这样一直无动于衷，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追上去吧。我下定决心，踏出了一步。

    「等一下。」

    库洛丝抓住了我的肩膀，强迫我转向她。

    「你这表情真吓人，是打算去做什么？」

    「我得去救他们俩。」

    「去救他们？你打算怎么做？」库洛丝表示疑惑，「你的未来视现在只能看到一秒后的未来，而且还不知道具体的发动条件，唯一明了的只有当你陷入生命危险时会发动，根本没办法将它用于战斗，你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你想说什么？」

    我很想告诉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你问我想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啊。」库洛丝紧咬嘴唇，低下了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和尤莉都能平平安安的。但我清楚，要是就这样让你去救尤莉，你和她都会被杀掉。」

    「你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要放弃尤莉吗……？

    我很诧异。

    库洛丝……我说，库洛丝啊，你到底怎么了？在我问你「为什么必须要杀掉尤莉」时，你不是曾怒不可遏吗？

    然而，库洛丝接下来的话语，又给我的诧异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晨雾。

    「对不起，无论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平安无事……我已经不想再说“再见”了。明知是送死还让你去，我真的做不到。」

    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去不归的英雄，还有一直等着他回来的库洛丝的样子。

    「…………」

    我哑口无言。

    ——这样真的好吗？

    代替话语，我的内心发出了询问。

    ——你打算就这样吗？你“又”要见死不救了吗？

    我的内心不断地、不断地询问着自己。

    「而且……我问你，空，大咲空。你是怎么看待尤莉的？」

    「怎么看待尤莉……？」

    「你和尤莉认识不过才几天吧，我只是有些疑惑，你真的愿意为救她而拼上性命吗？如果你回答不了这个问题，那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赔上自己的性命去救尤莉。」

    「抱歉，我也不清楚。但正是因为我不清楚，我才想去弄明白。」

    我捡起了尤莉刚才用过的枪。

    就我刚才所看到的，这把枪应该只有魔法使能使用。在我手里撑死不过是根铁棍。

    但我要带着它去救尤莉。同时也是告诉自己要坚定决心，去战斗，不能逃避。

    ——路人不可能战胜故事的主人公和他的伙伴，哪怕他再努力也不可能。

    不安与恐惧化作声音，在我的内心回荡着。

    ——即便如此你也要去吗……？

    是啊，即便如此，我也要去。

    我转身背过库洛丝。

    「抱歉，库洛丝……也许我这次是有去无回，但我必须要去。否则我到死都会……不……想必我再次转生后，到了下一辈子，都会一直、一直后悔下去吧。我已经不想再这样了。」

    我已经不想，再更加厌恶自己了。

    于最后轻声说出这句话后，我丢下了库洛丝和昏迷的琴，跑了起来。

    ★　　★　　★

    我飞奔着跑下了昏暗的楼梯。

    学校的地下是一座巨大的站台。里面正如我所料——一辆火车正准备出发。车上发出的灯光照亮了黑暗的站台，烟囱里喷出浓浓的蒸汽，汽笛的声音随之响起，高亢的声音仿佛悲鸣一般，突兀地打破了沉闷的空气。

    「哎呀，没想到你居然会跟过来，我有点意外呢。」

    皮丝恩朵正打算上车，一只脚已经踏进了车门。附近没看到尤莉和卢卡，可能已经被搬进车里了。

    我将枪口对准了她。

    「他们俩在哪！」

    「原来如此，看来是下定决心打算抢回他俩了。但是很抱歉，那把枪只有魔法使才能用，在你手里不过是根铁棍而已，你准备做什么？」

    皮丝恩朵哼了一声。

    「这次我就放你一马，老老实实回去，懂吗？路人之所以是路人，就是因为他们往往只会白白送死，自己惜命点。」

    「……啧。」

    冰冷的视线令我咬紧了牙。我没有放下对准她的枪口，不能就这样放下。我保持这个动作，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我已经不想再抛弃任何人了……！」

    很久以前，我没能救下自己重要的人——不对，是根本没有去救。我的心中充满了后悔。我的身体曾在那莫名的恐惧面前，僵住了。而此时我差一点就重蹈后悔的覆辙。正因如此，我反复思考后下定了决心——我不想再对自己失望了。

    「唉，真是的。」

    皮丝恩朵重重地摇了摇头。

    「结果还是变成这种麻烦的情况了。我对敌人的忠告只有一次，而你却……唉，真是的……你还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啊。」

    皮丝恩朵这样说着，然后直直地转向了我。

    唰地一下，她身边的空气扭曲了起来。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剩下的时间对所有人来说都一样——只剩大概一年。而在这里浪费的一秒钟、每一秒钟，对这个世界来说都有可能是致命的。也就是说，我没时间配合你的自我满足，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你的脸了。」

    皮丝恩朵将手举到胸口，接着张开了手掌。

    然后，她身旁的扭曲空气层开始向她手心聚集，

    「看在你来到这里的勇气的份上，我就让你死个痛快吧。」

    皮丝恩朵的手心里聚集了一团手球大的扭曲空气，接着她将那团空气朝我轻轻扔了过来。扭曲的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破坏了椅子还有时刻表的看板，直直向我飞来。

    而我根本躲不开，只能呆站在原地。

    被那团空气碰到的话，想必瞬间就会化为灰烬吧，就像那些椅子、时刻表看板以及站台的地板一样。

    得赶紧避开，我这么想着……可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避开它？

    原本只有手球大小的那团扭曲，在靠近我的途中逐渐膨胀，现在已经变得跟卡车差不多大了。往哪边跑都跑不掉，无法回避。明明已经命悬一线，我的未来视却毫无发动的迹象。

    那也就是说，我已经没有未来可言了吗……

    没有什么走马灯，我只是屏住了呼吸。因为做不出其他动作，在那团扭曲贴近我的一瞬间，我闭上了眼——

    「……」

    ——有人突然抓住了我的脖子。

    接着我就被狠狠地扔了出去，在坚硬的站台地板上滚了好几圈，直到后背撞上一根粗大的柱子才停下。我忍住了全身上下的剧烈疼痛，试图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随之出现在我视野中的，是库洛丝。她正站在我刚才站着的地方。

    「……真是的，不管哪个时代，当妈的都不容易啊。明知道没胜算，自己儿子还无论如何都要硬冲……那当妈的也就只能尽全力跟着一起了啊。」库洛丝苦笑着朝趴在地面上的我说道。

    「你眼睛里被施加的那个小型魔法，我帮你把回路打开了，就在我刚才把你扔出去时顺便打开的。那天下课后你来找我希望能打开回路，要求我帮你实现了。你现在应该可以使用那把枪了，不过魔法回路恐怕很快就会闭合，在那之前，你应该也可以自由地利用你眼睛里的优势了……一秒，我这么说你应该懂吧？」

    不知道为什么，库洛丝说得很急，一口气地说完这些后她耸了耸肩。

    「如果你真是我儿子，肯定不会输给这种家伙。既然你想战斗，那就得表现得帅一点——不过，没办法看着你走到最后还是有点，嗯，应该说是十分遗憾吧。」

    「……诶？」

    「……白痴吗库洛丝，我应该告诉过你我们很合不来吧。」

    皮丝恩朵眯起了眼睛。

    扔向我的那团扭曲空气，压碎了停在我身后的列车，朝远方飞去。仔细一看，库洛丝站立的地方留有明显的破坏痕迹。

    而库洛丝的身影有些透明，就像地平线上的海市蜃楼一样若隐若现。

    「不管是幽灵还是什么，只要接触到我的破坏术式……都只有毁灭这一个结局，而你也不例外……真是糟透了，我居然得亲手处理掉两个伙伴，真是个苦差事。真希望你们能替我考虑一下啊。」

    皮丝恩朵皱着眉头，言语中发泄着自己的不满，接着走上了列车。

    我急忙跑向库洛丝。

    但库洛丝看我跑过来大叫道，「白痴！」

    「往哪跑呢！快去追她！你不是下定决心要救尤莉吗？管我干什么！」

    她的叫喊令我猛地停下脚步。

    「听好了，你不是什么路人。不，你是不是路人——是不是她的英雄……这与别人的评价无关，只取决于你自己——都到这时候了，我还是只能说出这种套话，真是丢人啊。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啊。」

    最后，库洛丝突然露出了微笑。

    「……去吧。我本以为我们没法再见面了，却又像这样重逢了。你对我说的那句我回来了，实现了我的愿望。所以，我也心满意足了，是时候该让孩子独立了。我呀，发自内心觉得，能做你的母亲，真是最幸福的一件事。」

    留下这番话，库洛丝的身影便像融化在黑暗中一样，消失了。

    ★　　★　　★

    我跳上了开始移动的列车。

    驱使我这么做的，是沉睡在我心中的英雄的记忆呢，还是曾经看到的库洛丝的记忆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大大的泪滴打湿脸颊，我感到惊讶。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大概把库洛丝看作一个普通人并喜欢上了她，不知不觉间，在心里将她看作了自己的母亲……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就像我过去没能保护好的生母与家人们一样。

    这个事实无法逃避地刺入我的内心，疼痛不已。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我得继续前进。

    库洛丝应该也是这样希望的吧，对离别的感伤应该留到这一切结束之后。

    驶动的列车渐渐加速。我感受着车体的摇晃，小心翼翼地在车厢过道上移动。

    「慢着，难道你打算一个人去吗？」

    「哇！」

    突然，有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下意识地跳了起来，那一瞬间我的心脏都差点吓停了。

    我提心吊胆地转过头，却发现身后站着的是琴。

    「嘘！别吵……被那老阿姨发现了怎么办！？」

    琴唰地用双手按住了我的嘴，我说不出话，只好不停地点头。

    「你抱起我的时候我就醒了，只是那个时候还动不了。我还以为会被你趁机动手动脚，吓得我尾巴和耳朵都竖起来了。」

    「都说了我不会做那种事……我说，你能别一有机会就把我说得像变态一样吗？而且都这种时候了……」

    琴听了我的牢骚，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你和库洛丝把我丢在那里刚走一会儿我就能动了。接着我就追上来了……最后勉强跳上了这辆车……库洛丝消失的事情我也看见了，看来以后我们只能靠自己了。没有能帮我们的大人在，我们得自己想办法。」

    「…………」

    「先不谈这个。我问你，为什么卢卡就这么一直被当成了英雄的转世？你为什么一直不解释呢？真是难以置信。」

    琴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垃圾场里的垃圾一样。

    「呃，抱歉，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

    「哼，看你在反省了那就先算了吧。希望你能在之后的行动中拿出你反省的诚意。你有什么计划吗？难不成你想一个人和那个老阿姨打吗？一点计划都没有？那你还真是蠢啊。」

    「计划……」

    正如琴所说，我没有任何计划。我只是被不得不去的焦躁感推着走到了这里而已。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现在似乎也能用这把枪了。

    琴叹了口气。

    「所以说你真的很蠢啊……听好了，只凭着冲劲往上莽是行不通的。你能不能战胜那个老阿姨，关系到卢卡、尤莉、以及你我的性命。我希望你不要只是为了“死了也无所谓”这种满足自己的想法而行动。」

    「……嗯，你说得对。」

    我朝她点了点头。

    「那我们现在就来制定一个计划。」放下心来的琴也点了点头，「你应该也清楚，我很擅长束缚魔法，可以把敌人关进镜子里。」琴注意着压低声音，握紧拳头打破了车窗的玻璃，然后捡起碎片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据琴所说，她的魔法只要能照出对方的样子，哪怕不是纯粹的镜子也能满足发动条件。

    「只要能把那个老阿姨关进这片玻璃里就是我们胜利了……应该吧，我不确定。那个老阿姨没准被关进去了也能马上跑出来。但是，这应该能争取到一点时间。」

    接着将关住皮丝恩朵的玻璃碎片丢出窗外。

    「然后抓住机会提高车速，也许就能摆脱她。如果这样还不行……」

    「…………」

    「……对不起。」

    「诶？」

    「我在这摆架子说制定计划，却也只能想到这种方法。」

    琴少见地露出了沮丧的样子。尾巴和耳朵都无力地垂着。

    「没这回事，这已经很不错了，比我凭着莽劲乱冲一通好多了……谢谢你跟上来了。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就毫无计划地冲上去，然后白白丢掉自己的性命了。」

    我暗暗下定决心约束自己，绝对不能再感情用事，无脑地往前冲了。我用力攥住了枪的握把。

    「真的很谢谢你，虽然你平时对我总是很冷漠……但我真的很高兴，谢谢。」

    「……说这些干嘛啊，怪不好意思的，而且恶心死了，别说了。」琴皱起眉毛，吐了吐舌头，尾巴和耳朵却晃个不停，「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是去赴死一样，一点都不吉利。我们要顺顺利利地救回我们珍视的人然后一起逃走，必须成功，绝不允许失败。」

    「是啊，你说的没错。」

    得早点把他俩救出来，让琴放心……

    虽然我不是英雄的转世，回应不了他们的期待，但我依然希望能尽量安抚自己面前人的不安。

    我是这么想的。

    我本是这么想的……

    这时，列车从地下驶到了地面上。

    忽然，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车头方向，那爆炸的剧烈程度堪比某天夜里打在家附近电线杆上的落雷。

    爆炸声响起的瞬间，行驶中的列车似乎飞了起来，失重感传遍了全身。接着哐当一声车辆又落回了地面。车轮和轨道之间擦出了剧烈的火花，同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尖锐声音，隔着窗户我们都能看见四射的火花。

    随着列车不断摇晃，身体的重心也难以维持。我看见琴脚下不稳即将滑倒，便下意识地抱住了她。

    差点脱轨的列车继续行驶了下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事吧？」我问向怀里的琴。「嗯、嗯，我没事。」琴回答道。

    我们迅速赶往爆炸的源头——车头。

    ★　　★　　★

    「…………」

    穿过几节车厢后，我们终于抵达了爆炸的中心。

    面前的景象令我哑口无言。

    不只是我，琴也一样，想必同时在场的皮丝恩朵也和我们一样。

    我们三个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那个”。不，确切的说，是我们根本移不开视线。

    车顶开了个大洞，狂风呼呼地从洞里吹了进来。风吹起的不只有琴与皮丝恩朵的长发和裙边——还有数不尽的羽毛——哗啦、哗啦、哗啦——黑色与白色的羽毛在车厢中飞舞着。

    然而其中的大多数都从车顶上的大洞飘走了。

    羽毛的中心似乎有谁在。那人坐倒在车厢的过道，微微蜷着身子。

    蹲坐着的“那人”背后伸出翅膀，一只漆黑，一只雪白。车顶上的大洞就是这对翅膀的杰作吧。伸展开来的翅膀像是要刺破天空一样伸出了车外。

    除此之外，那人的头上正飘着一本被淡淡光芒包裹的书籍。

    冲破校服伸出的、巨大的黑白双翼。

    以及蹲坐那人的样貌，我都认识。

    「……尤莉？」

    「…………」

    尤莉对我的声音产生了反应，抬头望向了我。

    然而那双眼睛却毫无生气。

    「不对……」皮丝恩朵往后倒退几步说道，「不对，这和我了解到的魔导书不一样。我只是想把魔导书从尤莉的身体里分离出来，我也不想杀掉尤莉啊。我只是想试试是不是只有杀掉尤莉才能打开魔导书。分离时虽然用了有点粗暴的术式，但我只是想赌一赌，结果突然……」

    尤莉的背后出现了翅膀，打破了车顶。

    而打算取出魔导书的皮丝恩朵的左手则被张开的翅膀切断了——仔细一看，皮丝恩朵的左手的确被截断了，截面还在不断流血。脚下滚落着被切断的手及一滩鲜血。

    「原来是这样啊。这就是魔导书的封印……自动防卫系统么，自动排除一切想要打开魔导书的人……将宿主本身的力量输出到最大……不除掉目标誓不罢休……」

    为什么，皮丝恩朵苦涩地说道。

    「不可思议，为什么英雄要保护魔导书到这种程度……这样尤莉和魔导书就融为一体了，她那种状态，已经不算是生物了……这样下去根本无从下手……等不到陨石降临，世界就毁灭了……」

    漂浮着的那本书——那就是名为希望的、英雄的魔导书吗——书页哗哗地翻动着，然后忽然停在了某页。接着尤莉轻轻站起，朝这边缓缓伸出了手。

    「————」

    尤莉在轻声念着什么。但那不是我所能理解的语言，也许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语言……或许是只有英雄能使用的咒语。

    对了，这是咒语，是施展某个魔法的咒语，我比皮丝恩朵和琴更快地反应了过来。

    一秒。

    我窥视到了这之后即将发生的、糟糕至极的未来。

    「……真是的，真让人没办法啊。这到底算哪门子的“希望”啊。」

    可能是身为英雄同伴经历了无数战斗的经验起了作用，皮丝恩朵没有未来视也依然察觉到了危险。她为了保护自己，让身边的空气扭曲了。

    我猛地扑向了身旁的琴。

    在那瞬间，尤莉的低语停止了。

    与此同时，尤莉伸向这边的手掌亮了起来。

    “灼热的光团从尤莉手中释放出来。闪光。轰鸣。附近的座位和车顶瞬在一瞬之间被吹飞。”

    “后面连接的所有车厢，都在轰鸣声中化为粉末。”——

    ……一秒后的未来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猛地扑向了身旁的琴。”

    “在那瞬间，尤莉的低语停止了。”

    “与此同时，尤莉伸向这边的手掌亮了起来。”

    “闪光。轰鸣。与窥视到的未来中相同的冲击震颤着我的身体。”

    我不止扑向了琴，还同时拼命地按住她一同趴下，躲避着“那个”。

    ……就这样。

    我选择了与看到的未来不同的行动。

    然而这之后的未来会如何，我不得而知。

    在刚才我窥视到的未来里，我们三人瞬间便被那束灼热的光芒吞噬了。

    想必那之后我们一定会死吧。在那光芒的攻击下我们不可能平安无事。

    但至少要避开最糟糕的结局……

    「……琴，你可千万别松手啊……」

    我拼命地抓住了琴的手腕。

    列车在经历了灼热闪光的洗礼后依然前进着。但我们所在这节车厢的一半都已消失不见——车顶、墙壁、地板统统被吹飞了。

    在那束光的冲击下，我紧紧抱住了琴——本该是这样的，但琴从我的怀里滑了出去，并在惯性的作用下不断向车厢外滑去。而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琴的手腕。

    我的另一只手正抓着座位上的扶手，确保琴不被甩飞出去。

    如果松开手，想必一瞬之间，琴那娇小的身体就会像纸屑一样被吹飞。

    列车现在正行驶在架在湖上的桥上，从这个高度摔落到水面必死无疑。

    琴朝我喊道。

    「够了！快放手……！不然你也会……」

    「行了你先闭嘴！」

    啊啊，不是吧，别这样别这样，手心出了汗滑得要握不住琴了……别这样，拜托了，求求你了，让我救下她吧……！

    我咬紧牙，忍耐着全身的剧痛将琴娇小的身体拉回了车厢。

    太好了，救下琴了。

    但我没能避开那束灼热的光线。

    为了护住琴，我的后背被那束光烧得焦糊……

    而我在放下心的同时感受到一阵眩晕，直接倒了下去。扶住我的琴小小地惊呼出声。

    「怎么会，伤好重……后背都成这样了……骨头都露出来了……连内脏也……」

    「呜、呜。」

    疼痛终于向我袭来。如果不是在我们前面的皮丝恩朵帮我们缓冲了一部分冲击，想必还不止如此。当然，我想她并没有要保护我们的意思。只是因为位置偶然导致了这一结果。不知道皮丝恩朵是不是已经被蒸发了，原本她在的那个位置已经没有了人影。

    「卢卡……！你在哪！你在哪啊！」琴抱着奄奄一息的我，在周围拼命搜寻着卢卡的身影，「该、该不会，不要啊……难道是刚才掉下去了……」

    尤莉……不，应该说是和尤莉合为一体的魔导书，看来不只是将皮丝恩朵当作了排除对象，我们也一样。

    「————」

    尤莉又开始低声吟唱咒语。在我听来那独特的发音与噪音无异。

    该怎么办。要是再来一次那种攻击，我连做出躲避都不可能了。一股恶寒涌上后背，但恐惧感在出现的瞬间便消散了。

    「——求求你——」

    是意识恢复了吗？在我听不懂的咒语中，混入了尤莉的声音。

    「快停下——」

    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里流下了眼泪。

    「求你了——停下——快停下——」

    但咒语依然没有停止，尤莉的手心再次亮了起来。

    「快点——求你们快点——杀了我吧——」

    但这是不可能的。知道杀死你方法的皮丝恩朵大概已经蒸发了。就算她还活着，我们也不可能选择杀死你。而我这副身体已经连逃都逃不动了，连意识都在渐渐远去……啊，可恶，为什么……为什么我在关键时候永远、永远都派不上用场……

    ——唉，真是的，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救不了任何人啊。

    心底传来了一个声音。

    可恶，真讨厌。

    我有些厌烦这种时候还在害怕的自己。

    ——你刚才说「拜托了，让我救下她吧。」是吧？

    烦死了，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只救她一个人就可以了吗？

    是啊，烦死了，你能不能安静会。

    ——“交换吧”。你不行的。

    ……

    ——戴上眼镜吧。我的眼镜。你应该带着吧？我来让你看看什么叫“希望”。

    行行行，随你便吧。

    ——不是吧，被救的人还这么拽。

    ……帮帮我吧。

    ——这才对嘛。

    ……拜托你，救救尤莉吧。

    ——嗯，好啊。你，还有你们的未来，就由我来献上鲜花吧。

    哈哈，什么希望，什么鲜花。一副了不起的样子，罪魁祸首不正是你吗。

    ——……这是来自遥远过去的礼物，心怀感激地收下吧。

    真蠢。

    这些场面说到底不过是我内心的对话罢了，弥留时刻依然在自言自语，这走马灯未免也太糟糕了。就在我发着呆胡思乱想时，我的意识忽然远去。背上的剧痛以及即将释放的第二束闪光全都离我而去……之后看到的一切就像在观看他人的梦境一般。

    我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但那应该，并非我自己的意志。然后我轻轻挥了挥右手便弹开了飞来的第二束闪光。闪光消失在了空中。接着我慢悠悠地朝尤莉的身边走去。尤莉不断地释放着闪光，但都被我轻松地弹开了。「抱歉，害你成了这副样子，但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朝着尤莉自顾自地低声说道，然后取下了浮在尤莉身边的那本书——名为希望的“英雄的魔导书”，并用力关上了那本散发出强烈光芒、似乎还在做最后抵抗的书籍。

    咔嚓。

    响起了一声像是上锁的声音，我手上的魔导书便失去了光芒。然后，像是书被放回到书架上一样，魔导书消失在了尤莉的胸前。尤莉背后长出的双翼也收回到她娇小的身体内。

    尤莉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我想要扶住那娇小身躯，伸出了手，却踌躇着，并没有扶上去，最后还是把手放下了。“我”低头看着沉睡的尤莉，紧咬嘴唇对“我”说道。

    「之后就交给你了，接下来该由你继续了，我是不行的。所以你就替我救下她，救下尤莉吧……之后才算正式开始，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转世，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拜托了，让我看看“希望”吧。」

    真是自以为是，我在心里发牢骚道。

    自顾自地夺走了世界的希望，又自顾自地让人救下尤莉。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到底想做什么……？

    我没有得到回答。

    而我则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回到身体里——

    「喂！醒醒！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我的身体被猛烈摇晃着。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似乎是晕过去了，琴在摇晃着我的身体。看到我总算醒过来了，琴才松了一口气。

    我控制着僵硬的身体，起身向琴询问情况。

    「我还想问你呢。你明明受着重伤却突然站起来……是我看错了吗？那一瞬间你头发好像全变白了……」

    琴摸着我的头发有些疑惑。

    「算了，没什么，比起这个你背后的伤怎么样了？……咦？好奇怪啊，伤口不见了。明明刚才伤势重得都能看见骨头和内脏了。」

    「…………」

    是啊，我应该是为了保护琴受了重伤才对。但伤口却不见了……？我不是因为剧痛失去意识的吗？我想不明白，也想不起来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你没事就好。」琴点点头，但表情依然有些难以释怀，「不过没能救下来那个老阿姨呢，别误会，我可不是想救她，只是觉得她应该是替我们挡了一下化为粉末了吧。」

    我当时仅仅是护住琴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所以我没能看到皮丝恩朵的结局。但还是别去想她的结局如何比较好。

    列车停了下来。架在湖上的桥中间有一座小小的无人站台。水面映着蔚蓝天空，向远处延展开来。

    卢卡似乎一直在车头的司机位上熟睡，还没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琴将他躺着放在了我们身边的座位上。

    我站起来，环视着四周的风景。

    「经历了这么多事真是累死了，不过没事就好，差不多该回去了吧。」琴站起来理了理裙边，「为了方便运输，卢卡就用我的魔法放进镜子里，就这样让他这么睡着好了……不过我们只能沿着铁路走回学校吗？既没有食物也没有水，我们一天之内能走得回去吗。」

    「…………」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琴，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什么？」

    这个……

    「我……我们，到底，是来救谁来着？」

    不对。

    我在说什么呢。我们当然是来救卢卡的。卢卡在我们的身边熟睡着，这就是我们要的结果。都是因为他被误认为是英雄的转世，才导致了这一连串的事件。而我就是为了弥补这件事才来的，我有这个责任。等顺利回到学校后，我一定要好好向他道歉。

    但是……

    只是这样吗？

    我们在这里的理由只是这样而已吗……

    「…………」

    一根黑色的羽毛在天上轻盈地飞舞。

    我的视线朝着那根羽毛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