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又输了——！」
「陛下，下一个换我！轮到我了！」
孩子们在街道一角朗声大笑。
作为我对战对手的孩子捡起被打飞的铁制小陀螺。那是我做给孩子们当玩具的※贝独乐。（译注：把沙或黏土塞进贝壳里，当作陀螺玩的游戏。）
我一把玩法教给他们，孩子们眨眼间就学会了打法。在桶子上架起布的战场中，正在进行激烈的战斗。
我理所当然最强，而孩子们不知从何时开始以打倒我为游戏目标。附带一提，我目前还未取得败绩。哇哈哈，可别小看爷爷教给我的这身技术喔。
「今天就到这里为止。我会给大家一人一个贝独乐，今天就结束吧。」
「真的吗!?」
「太棒了——！」
「我长大后要成为陛下的家臣！」
为了一个贝独乐就要当我的家臣，也太廉价了吧。
我目送开开心心离开的孩子们，然后看到一位熟悉的人站在那里。
是位蓄了白胡子、体态匀称且和颜悦色的绅士，可是头上竖着一对狐耳，又粗又长的尾巴就在他身后摇晃。
「这不是欧鲁巴先生吗，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好久不见，冬夜大人。不对，是布伦希尔德公王陛下。」
他是密苏密多的贸易商，欧鲁巴先生，也是艾尔玛及欧莉嘉小姐的父亲，我家骑士尼可拉的伯父。
「哎呀，没想到公王陛下会亲自跑到路边跟孩子们游玩，我不禁停下脚步观赏。不过……」
欧鲁巴先生笑着从在桶子上放了布的游戏台子拿起一个贝独乐。
「又是我从未见过的玩具，而且做法很单纯。如何，能不能由我们商会来贩卖呢？」
「可以啊，那不是我发明的，也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制造技术。啊，如果方便，希望定价是小孩子用零用钱就能买到的价格。」
「嗯嗯，这样的话，客人可能就只会买一个，东西之后就卖不出去了。那么……」
不愧是商人，已经开始计算得失。若价格便宜，不能卖出足够的数量就赚不到钱。没有利益，制作就毫无意义。
一般来说，人在东西坏掉时就会买新品，但这是贝独乐，不会那么简单就坏掉。这个嘛，那就……
「收藏……再加上收集乐趣这个特性应该就行了吧？比方说有很多种颜色，或是刻上各自的家纹或徽章、龙、骑士团的标记等等。要是能做出许多种类，就会让人有收集的欲望吧？」
「原来如此！这样一位客人也会想买好几个！会想要集齐……针对这点见缝插针。哎呀，真是个妙计！」
什么见缝插针，感觉好难听。如果加入收藏性，要花的钱便没完没了。不过，主要是想买来玩的孩子们只要一个就够了，会想收集的是大人，他们应该也有钱吧。
「这个国家太棒了，充满可做生意的材料。还没什么商人注意到它们的价值，这也是美妙之处！」
呜喔，露出商人的眼神了。据说欧鲁巴先生的『史托兰德商会』也想在我国开设分店，他这次前来拜访就是为了取得许可，并预先察看分店环境。
史托兰德商会是贸易商，以后要取得各国物品会比较容易，也可以麻烦他们输出我国产品，应承下来并无坏处。
我叫来内藤大叔和欧鲁巴先生的外甥尼可拉，让他们商量开店地点的划分等细节。考虑到尼可亚或许和伯父有许多事要说，我才会姑且以警卫的形式让他过来。
关于贝独乐，我则是让欧鲁巴先生自由去做，反正收益的一成要缴给国库。
这时我完全没想到，自己做的原型贝独乐居然会被贵族以惊人的天价争相收购。
◇ ◇ ◇
「嗯——可以用魔力保持硬度啊。万一损坏，也能使用魔力再生。只要用【程式】设定让它捕捉外部魔力……」
最近，我正在用获得的弗雷兹结晶制作武器。
换句话说，这是用魔力改变硬度的道具。注入愈多魔力，硬度就会提升得愈高。再加上，连变成刀刃状时的切割力都能透过魔力量改变。弗雷兹的腕刃会那么锋利原来就是这样。
我注入相当大量的魔力，逐步提升水晶的硬度。这些魔力就是用来提高硬度跟切割力，以及再现弗雷兹的再生等能力。
「因此我试做了一下。这就是第一号刀，名叫『透花』。」
「透花……」
八重从刀鞘中拔出无色透明的刀。刀身如同玻璃、水晶或冰块，澄澈透明。在『工房』外的光线照射下，散发色彩斑斓的光芒。
「我姑且设定它会吸收外部——主要是空气中的魔力，我想应该不会发生魔力枯竭的状况。要是觉得锋利度变差，只要输入魔力就可以恢复原状。」
八重光是稍微把刀刃放到我准备给她试砍的铁块，刀就因本身的重量轻易地将铁块切开，宛如在裁纸，锋利得可怕。
「这样应该也能砍伤那个弗雷兹吧。冬夜先生，多谢是也。」
八重把「透花」收进同样是弗雷兹碎片所制的刀鞘（表面混入了涂料变成不透明状），高兴地对我微笑。能听到她这么说，我做这个也就值得了。
而在满脸喜悦的八重对面，有四位女孩全都嘟着嘴。
「……大家都有，所以不要摆出那种表情。」
首先，给擅使双剑的露两把短剑，外观基本上跟八重的「透花」相同。
由美娜和琳赛使用的都不是直接打击的武器，所以我给她们弗雷兹碎片制子弹。一旦发射，在着弹瞬间，后方的【火之爆发】爆炸就会使子弹如楔子般打进弗雷兹体内。
即使【火之爆发】本身没有效果，但当作子弹的推进器来用却没有问题。为了能确实打进去，我把子弹前端弄尖，又用魔力增加锐利度。这些都是参考自用炸药等狠狠打进铁桩的虚构兵器，※Pile Bunker。（译注：出自机器人动画《装甲骑兵》。）
接下来是艾尔赛的臂铠，这才是充分活用了硬度的武器。
我想过该怎么把力量集中于一点，结果诞生的就是在拳头前加上凶恶圆锥形突起附件的成品。为了能让力量集中在一点，左右手都有个前端尖锐的角。用这东西打下去，感觉好像什么都可以破坏……
这具臂铠的构造是：平常尖角可以滑到手背处，等放到拳头前就会转为粉碎模式。
「战斗以外的时间保持这个状态很危险，平常不要用……」
叩锵！
我才刚说完，放在『工房』用地的景观石就被打碎了。啊啊，真是的！我明白你想尝试的心情，但这么做洛赛塔看到会哭喔。
「好厉害，比平常更容易打碎。」
「因为我是刻意做成这样的……唉。」
当我看着碎掉的景观石，思考该找什么理由应付洛赛塔时，我听到另一边传来树木连续倒塌的声音。
「锋利度不错是也。」
「好厉害！这么粗的树木砍起来就像切萝卜一样轻松！」
八重和露高兴地拿着刀及双剑喧哗，看着倒下的两棵大树，我领悟到借口不会有用。
就乖乖被骂吧……洛赛塔，对不起。好奇怪，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由于由美娜及琳赛也开始把水晶弹装入枪中，我不得不出手阻止。不能让灾害范围继续扩大。真是的，为什么我的新娘会有这么多武斗派？
暂且试完武器性能，我们回到城堡时，拉琵丝小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老爷、不对，陛下，有他国的使者前来拜访，请您马上换上正装到高坂大人那里去。」
咦？他国的使者？怎么回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到底是哪国派来的使者……？
我布伦希尔德公国也逐渐确立起作为国家的体制。而下一步会遇上的问题就是外交，偏偏我没有做这部分的准备。
布伦希尔德公国被两国包围，东是雷古路斯，西为贝尔法斯特。换句话说，只要跟这两国交好，就不会发生直接性的侵略。
话虽这么说，也不能不跟他国打好关系。每个国家的状况都不同，更何况之后还有可能遇到来自他国的迂回侵扰。
只是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正视这种刚建好的小国。西方同盟的诸国都很清楚我的事，才会有国家之间的交流，但要是完全没有往来的国家派来使者，老实说我会有点慌。
「初次见面，布伦希尔德公国公王陛下。我名叫涅斯特·伦纳德，奉拉米修教国教皇，爱里亚丝·欧朵拉之命而来。」
「我是同奉教皇之命而来的菲莉丝·尔吉特。」
「嗯。」
我坐在谒见大厅的王座上，简短地回应。在旁边待命的前·武田四天王高坂先生悄悄瞥了我一眼。
我知道啦。要少开口，应对都交给高坂先生对吧？
毕竟我们不清楚对方的意图，比起多说多错，保持沉默才是上策。这就是「雄辩是银，沉默是金」的道理吧。而且我似乎没什么威严，会采取这种模式也是为了不被人小看。
「如此客气的问候，实在愧不敢当。两位特意自拉米修教国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身旁的高坂先生问道。谒见大厅中，跪在我面前的涅斯特是个留有金色短发的大叔，身穿袖口带有金线刺绣的华贵白长袍。他看起来大概是神官或祭司，年纪超过四十岁了吧……总觉得那个头发很奇怪。
同样跪着的菲莉丝是个留着浅紫色齐颈短发、散发文静氛围的女孩子。年纪大概跟我差不多。她和涅斯特一样穿着白长袍，袖口却没有刺绣，看起来比较不起眼。
两人在拉米修教国似乎都位居祭司。光之神……是叫拉斯吧？既然是那个拉斯教，他们在那边应该也有相当程度的权力。
祭司涅斯特开口：
「我教国的教皇，爱里亚丝·欧朵拉想与布伦希尔德公国建立友好的邦交。另外希望您能将拉斯教立为国教，好让我们拉斯教能在此大范围传教。如此一来，我拉米修教国便会以姐妹国的身份，慷慨给予公国各项援助。」
……什么？
国教是指那个吗？由国家承认、受到法律保护的宗教。
「也望公王陛下能接受洗礼，并在此地兴建教会。只要光之神·拉斯大人的教义能传播出去，此地必会发展得更加丰饶富裕。」
涅斯特大叔仿佛是在阐述什么美妙的提案，我的兴致却愈来愈低。这个人在讲什么啊？为什么我必须接受那种不知所以然的宗教洗礼？
「我们的神，拉斯大人的教义将会毁灭邪恶，以光与正义之名……」
「不需要。」
「…………啊？」
听到我的话，原本还在热情演说的涅斯特倏地闭上嘴巴。
「您说……不需要？」
「就是宗教，我国不需要宗教。」
说这么多就是想劝人信教吧？老实说，超可疑。我记得是光之神吧？那家伙真的存在吗？
「您说不需要我们神明的教义？陛下不信神吗？」
「别说傻话。这世上没有比我更虔诚的人了，我每天都很感谢祂。」
我如此回应瞪着自己的涅斯特。只是我说的神跟你们的不一样。
在一旁待命的菲莉丝也对我的话产生反应，接在涅斯特大叔后方插嘴。她感觉起来并不愤怒，只是一脸不可思议。
「那是为什么呢？您表示自己信仰神明，却又不愿意推广教义。这不是有所矛盾？」
「没有矛盾。说起来你们所说的神只有光之神·拉斯吗？说到光，那暗之神呢？没有其他神明了吗？」
我用疑问回答菲莉丝的质问。对于这个问题，涅斯特大叔挺起胸膛回应：
「世上有各式各样的神明，像是海神、山神或大地之神等等。可是，站在那些神明顶点的至高之神就是光之神·拉斯大人。祂便是连暗之神都无法匹敌之正义的绝对神。」
「嗯，但感觉起来没什么力量。」
「你说什么!?」
涅斯特已经不光是瞪，还大叫着站起身，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愤怒。嗯，这也很正常。
「陛下是在说我们的神无能吗!?」
「祂是正义的绝对神吧？那为什么仍有犯罪者及恶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那、那是……我们就是为此存在！代替神明审判、毁灭罪恶，这正是我们担负的职责！我们成为神的手足……」
「那不是神的力量，而是你们的力量吧。别搞错了。」
满脸通红的涅斯特大叔气到肩膀都在颤抖。我说过头了吗？可是大家不这么想吗？
「那么，陛下信仰的神明能为我们带来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毕竟祂很忙，应该会说自己的事情自己设法解决吧。若不是相当重大的事情，祂好像就不会介入。话先说在前头，我并不是否定你们的教义。既然你们相信，这样不就好了吗？」
大家心中都有各自的神明，反正信不信由你，这样就够了吧。只是，把这点扯上国家、拿来利用实在不妥。
涅斯特大叔用愤恨的目光瞪着我说：
「……看样子陛下已被恶神缠身，需要净化的洗礼。」
「啊？」
你刚刚说了什么？
「琥珀，压制住那家伙。」
『遵命。』
「呜哇!?」
被我召唤出来的琥珀从后方偷袭涅斯特，用前脚压制他的背，而且是用原本的白虎型态。
我走到被压制的涅斯特面前，蹲下身与害怕琥珀的大叔四目相对。
「你要相信什么神是你的事，随便你要不要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明祈祷。可是，我不许你把我的神明当作邪神。你根本不了解那个神，不准随便乱说。」
我瞪着涅斯特，在地上打开【传送门】让他掉进去，送至城堡外的河川中。
涅斯特大叔消失后，地上只留下一顶金发。果然是假发啊。
我倏地看向一旁，被留下的菲莉丝好似惊吓过头，已经发不出声音。
啊！
糟糕，做过头了。好歹也是他国的使者，想赶走他还有其他方法。都是他说神明的坏话，我才忍不住怒火中烧。那个看起来善良的老爷爷怎么可能会是邪神。
话虽如此，我果然还是做得太过头了吧……我转过头，就看到高坂先生按着额头叹了口长气。啊……果然很糟吗？毕竟他都交代我尽量别讲话了。
「请问……涅斯特祭司……」
「啊……我把他传送到城外了。没事，我没有弄伤他。」
只是会浑身湿透。或许会感冒吧，但这不关我的事。
「非常抱歉，请原谅我们这回的无礼。本次谒见本来就是在涅斯特祭司的强烈要求下才进行，教皇大人其实不太有意愿。」
菲莉丝低头致歉。是这样吗？
「若能让拉斯教成为贵国国教，将会是莫大的功绩。这恐怕就是涅斯特祭司的目的。」
什么嘛，结果是想要升迁啊。虽然身为祭司，却消不去贪婪的本性。
「总之，我不打算定下我国的国教。你就这样转告教皇吧。」
「是，我会的。只是，那个……关于您刚才所说……难道陛下有见过神吗？」
哎呀？我在刚才的对话中说了什么会被察觉的事情吗？嗯——该怎么回答呢？
「很抱歉，说这种奇怪的话……我……已经弄不清神是否真的存在了……」
菲莉丝低下头轻声低语。你毕竟是祭司，说这种话不妥吧？
「我一直很疑惑。以正义之名审判罪恶的确是很美妙的事。可是相反的，只因为对方是魔族或黑暗住民，就定为罪恶……这是正确的吗？犯过一次错的人，就再也得不到原谅了吗？这样的疑问一个接一个涌上脑海……」
我可以理解这女孩的心情，但作为祭司，从怀疑信仰的神明那时开始，就已经失格了吧？
就在这时，我怀里的手机以静音模式发出震动，通知我有来电。
咦？在这种时候？不看来电显示，我也晓得是谁。如今会打电话给我的也只有那个人。
我取出智慧型手机，接听电话。
「喂？」
『喔——许久不见，是老夫哪，老夫。』
这是「我啦我啦」的诈骗吗？好好报上名字啦，神明。不过，祂打来的时间真巧，仿佛瞄准好了时机。
「难道你看见了？」
『只是偶然哪。哎呀，看到你滔滔不绝的斥责，感觉真是爽快。谢谢你为老夫生气哪。』
呜啊——被看到了。总觉得好难为情。看到我因羞耻苦闷的样子，菲莉丝战战兢兢地询问：
「请问……您在跟谁说话呢？」
「神明。」
「咦!?」
看着惊讶的菲莉丝，我才突然注意到站在旁边的琥珀很奇怪。它完全没有动作。咦？怎么了？我转过头，发现高坂先生也停止动作。这是怎么回事!?
『啊啊，老夫稍微停止了那边的时间，不然被其他人看到会很麻烦。』
「停止时间!?咦，是说被看见该不会是指……！」
『老夫想回答一下那位小姐的疑问。老夫现在就过去，不实际见个面，她大概也不会相信。先这样。』
「等……！」
挂掉了。咦，真的假的？我把智慧型手机从耳边拿开，与菲莉丝四目相对。
「祂说现在要来……」
「要来……您指的是谁？」
「就说了……是神明。」
神明被眩目的光芒包围，自愕然的我们上方降临。祂浑身散发神圣气息（毕竟是神明，这也理所当然），光看就能辨认出神气。神明缓缓降落地面。
「嗨，老夫就是神明。」
「也太轻浮了吧!?」
就没有更庄严的台词吗！我忍不住吐槽笑容可掬的神明。
插图p113
◇ ◇ ◇
看到眼前和蔼可亲的老人，菲莉丝只是浑身颤抖。最后好像再也站不住，跪地垂下头。
「怎么啦？不舒服吗？」
「神明，神明。」
因为祂好像不明白原因，我于是出声叫祂。
「能不能压制你身上的压迫感？还是神气？连我都有点没办法直视你了。」
「咦？喔，这样啊。这里是人间嘛。抱歉，不小心就疏忽了。在这边若没有意识，力量就会自己跑出来。」
缠绕在神明身上的金色气息咻地消散，刚才扎人的压迫感也同时消失。真不愧是神明。
「这样就没问题了吧。小姑娘，感觉如何？」
「是、是的……」
即便如此，菲莉丝光抬起脸就费尽全力。这也难怪，看到这样的情景，就只能认同这个人是真正的神明。菲莉丝「神是否存在？」的问题也有了答案。神是存在的。
「在这里说话也太煞风景了，有没有适合的房间啊？」
「咦？啊——那就去接待室吧。」
我开启【传送门】前往接待室，撑着光站着就很吃力的菲莉丝，让两人坐到沙发上。
本来是想请女仆准备茶水，但我前往茶水间发现赛希尔小姐和玲宁维持嘻笑的状态停止。我无可奈何，只好自己往茶壶倒茶，再带着三个杯子和几样茶点回到接待室。
两人依然面对面，神明东张西望地环顾室内，菲莉丝僵硬无比，目光游移。
我把茶倒进杯中，并将茶点摆上桌。在神明把杯子送到嘴边、喝完一口茶时，我开门见山地说：
「我有个问题。」
「嗯嗯，什么问题？」
神明把茶杯放回桌上，将脸转向我。
「光之神·拉斯真的存在吗？」
「不存在哪。老实说，老夫听都没听过。中阶神就不用说了，连下阶神里也没有叫那个名字的。」
呜哇，说得好直接啊。在我身旁的菲莉丝一脸深受打击。这也是当然的吧，因为自己信仰的神居然被断定为不存在。
「那有光之神吗？」
「也没有哪。嗯，硬要举一个的话，就是老夫了，毕竟老夫是世界神啊。不过有暗之神，也有风神跟火神喔。基本上，会叫『～神』的大都是下阶神。」
意思是恋爱神也是下阶神啰？她却表现得跟世界神很熟，神明的世界都是这样的吗？
「那、那么，千年前，光之神官·拉米瑞兹大人呼唤出的光之神·拉斯大人到底是……」
光之神官·拉米瑞兹？啊啊，是建立拉米修教国的人吧。我记得那个人向光之神借了力量净化那块土地。
「呼唤吗？在人类当中，能呼唤出神的人极为罕见。不过也会有神心血来潮就降临人间，因此老夫也不好说。」
这话轮不到你来说吧。你就是心血来潮才降临的啊。
「根据你的叙述，那恐怕不是神，或许是精灵之类的。光之精灵的确有可能被召唤出来。」
「说得好暧昧啊。你能不能回溯过去看一下呢？」
「是可以啦……但对老夫而言很麻烦哪。用你原本所在世界来形容，要暂停目前正在录影并播出的电视节目很简单，可是谁能在没有索引的状态下，从以前堆积如山的DVD中找出一年前的深夜节目间播放的广告？」
好难听懂的例子！虽然我大概可以理解！我明白这有多麻烦了。
「那么……我们的教义究竟是……」
遭到神明完全否定，菲莉丝消沉不已。毕竟她相信的事物全都崩毁，这也没办法……
「你们没有神就不行吗？不能靠自己的信念、意志或责任行动？要把神当作心灵寄托是无所谓，就像信任父母、兄弟、恋人或君主般去相信神也无妨，但不能心生依赖。神什么都不会做，能拯救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你们的力量会唤来奇迹，驱动世界。老夫等人只会关注。」
说起来，神明也挺常出手干涉，所以实际执行大概没有祂说的那么彻底。
不过我还是保持沉默。毕竟说出来反而不美。旁边的菲莉丝哭得抽抽噎噎的，不是可以吐槽的气氛。
「嗯，话虽如此，老夫也不否认自己确实一直放着这里不管。若不是把冬夜送了过来，或许过个一万年也不会瞧一眼吧。」
呜哇——！功亏一篑啦！什么「老夫等人只会关注」啊！根本就没在关注！只是放着不管！虽然你或许还有许多其他需要管理的异世界！
「那样没问题吗……？」
「嗯——尽管这么说很残酷，但即便这个世界毁灭，也是这世界人的责任。基本上，诸神不会出手干预。哎呀，若因为神的干涉导致灭亡危机，老夫等人当然也会负起责任，像是邪神降临之类的。」
我一点都不希望那种东西降临啊。还真随便，规则根本时不时就会有矛盾。神真的很草率。
「嗯，基本上这世界的事，还是要由这个世界的人设法解决哪。就算会折磨人们的大魔王出现、征服世界，只要大魔王是那个世界的一份子，老夫等人也不会出手。顶多给予人们打倒大魔王的武器，老夫果然还是受不了人们会感到痛苦的世界哪。」
原来如此。只要不是直接干涉，也可以采取这种做法啊。可是，这样已经算是出手了。嘴上说「就算世界毁灭，神也不会干预」，却会给予绝对能打倒大魔王的超级武器。这种只做半套的过度保护是怎样啊。
「一直依赖父母也没用啊。这个世界的人已经不是孩童，可以自己思考、迈出步伐，那就必须自己跨越苦难和试炼。神也会关注的，偶尔啦。」
偶尔是多余的。算了，二十四小时都被监视感觉也很可怕。
「我之后该怎么办……光之神·拉斯大人并不存在，那些教义都是经由人手制造的谎言。我们的行动都毫无意义吗？」
「并不是毫无意义喔，也有人因此获救。之后只要把『为神』所做改成『为人』就好，别被教义束缚了。」
「…………是。」
她或许无法马上改变想法，毕竟那算是她一直相信、类似人生准则的事物。希望她能一点一点地从那份束缚当中解脱。
「好啦，那老夫也该告辞了。可不能让时间停止太久。」
因为担心时间再次开始转动，我们不在会很奇怪，大家便先回到谒见大厅。
琥珀及高坂先生仍旧一动也不动。若不是处在这种状况下，我很想恶作剧，但还是不要吧。
「告辞了。要坚强地活下去啊，小姑娘，保重哪。」
神明露出和蔼的微笑后，化为光粒消失无踪。
过了一秒，琥珀等人开始动作。他们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们。是因为我们所在的位置和时间停止前有些许偏差，看起来就像是瞬间移动吧。
「……就像是做了场梦。刚才的事情都真实发生过吗……」
「都是现实喔。你已经见到了神明，自己怎能不相信呢。」
「……说得也对。」
她文静的微笑令我感受到和方才不同的意志之光。她整理好心情了吗？
紧接着，她略为致过歉后离开了谒见大厅。
我的初次外交就这么结束了，之后却被高坂先生狠狠念了一顿。我也同意这次的会面在外交上属于最差劲的那一类啦。
因为我有些担心，便请椿小姐派遣她麾下的忍者潜入拉米修。我给了对方一只心电感应联络用的召唤兽小鸟，告诉他有什么消息记得联络我。
几天后，我得知拉米修教国祭司，菲莉丝·尔吉特被剥夺地位，以背信罪遭到审判，将被处刑的消息。
◇ ◇ ◇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为什么菲莉丝必须被处死？那女孩好不容易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处刑的日期呢？』
『是，会在三天后的早晨执行。由于有另一派人马为了阻止行刑展开行动，她才没有被立即处死。』
我收到带着使魔小鸟的椿小姐部下的心电感应。这表示菲莉丝也有些同伴吗？光是没被立即处死就是万幸了。
『谢谢你。麻烦你继续查探，有什么动静就联络我。』
『是。』
心电感应中断。好了，该怎么办呢？我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处死。菲莉丝会遇到这种事，我也有责任。
「真是的，那种人就是因为这样才棘手。无论在哪方面，他们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艾尔赛把手肘撑在大阳台的桌上，毫不掩饰愤怒。我和大家大略说了菲莉丝的事，只省略见到神明的部分，改成她在我的劝说下改变信仰——应该说是重新考虑或重新观察吧。
「那我们要怎么办？」
「直接叫他们停止处刑。」
我坦白地回答琳赛的问题。我姑且算是一国国王，他们应该不能无视我。我要去跟那个教皇什么的交涉。这样要救出一名前任祭司应当绰绰有余。
「要是对方这样还不愿罢手，你要怎么办是也？」
「嗯——那就打坏牢房抢走菲莉丝？」
「会演变成国际问题吧？」
由美娜说的确实有可能发生，但我觉得这可以当作最终手段。实际上，我们国家不依靠那种国家，大概也能顺利地发展下去。
直到询问神明前，我都因为「或许真的有光之神·拉斯」而只对这个国家有点敬而远之。但既然晓得没有那种神存在，情况就不同了。虽说要根据那边的态度才能决定，但已经不用再客气了。断交，我求之不得。不需要勉强自己跟他们往来。
我把目光转向在旁待命的高坂先生。
「大体上，被那个国家厌弃会有什么问题吗？」
「嗯，目前没有吧。但对方或许会送信徒潜入此处扰乱我们。」
这样确实很讨厌。是说，标榜光及正义的神之信徒可以做这么阴险的事吗？
「只要是为了正义，不管做什么都会被原谅——他们或许这么想。真是句方便的话。」
露受不了似地低语。这么说来，好像有人说过，正因为世界上充满正义的伙伴，战争才不会结束。
「总之，我不可能放着她不管。我去去就回。」
「那我们也……」
「不用了，这次我一个人去。要是所有人都跑过去，也不晓得对方会怎么出招。」
我姑且带着琥珀同行。或许会有人说我身为国王，对危机管理的意识却很薄弱。但老实说，我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事，独自行动还比较容易保护好自己。
好了，对方会如何应付呢？
「什么？你是布伦希尔德公王？我们没有时间应付你这笨蛋，快点回去！」
我使用巴比伦来到拉米修教国的首都伊斯拉，在大神殿前吃了闭门羹。
嗯，这也难怪，我没有任何证据。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忽然自称国王，被认为脑袋有问题也没办法。
「总之，能不能请你叫教皇或地位高的人来，我有话要说。」
「你这家伙！竟敢直呼教皇大人！」
「就算你这么说，但我既不是信徒，也不是这个国家的国民啊。」
我觉得自己说话的态度很温和，门前的骑士却怒不可抑地拔剑。喂喂，也太突然了吧？
我躲开砍来的剑，直接用手刀打落。剑掉到地上的匡啷声让位于神殿深处的骑士们纷纷跑出来。
「怎么了!?」
「是入侵者！这个无礼之徒不仅侮辱教皇大人，还冒充布伦希尔德公王。」
「你说什么！」
我眨眼间遭到包围。二、四、六、八……有将近二十人。居然这么多人欺压一个对手。以正义之神的信徒来说，这个行为会不会太卑鄙了？
啊啊，不过正义的伙伴也会集体去偷袭一名怪人。这是定律吗？
「我再说一次。布伦希尔德公王希望能与拉米修教皇会面，能请你们带路吗？」
「你还敢说！」
我毫不犹豫地用麻痹弹射向挥舞配剑袭来的骑士。看到无力倒地的骑士，其他骑士瞬间露出畏怯的模样，却仍高声呐喊持剑攻击我。
我拔出两把剑枪布伦希尔德——右手的是秘银制，左手是黑龙角制——一一射向袭来的骑士们。
不到一分钟，所有人就安静了下来。好好听人家说话啦。
『真是一群麻烦的家伙。』
「真的。」
听到小步跟在我身后的琥珀这么说，我不禁点头同意。不过该怎么办啊？再这样下去，就会变成非法入侵……啊！
我对其中一位倒地的骑士施展【复苏】，解开他的麻痹。
「这里有个叫涅斯特还是什么的祭司吧，把那个人叫过来。要是他不愿意，就告诉他我会把头的秘密说出去。」
那个秃头祭司认得我，最少应该会给我一定程度的待遇吧。
那位骑士即便畏惧，依旧消失在神殿深处。过了一阵子，涅斯特祭司带着一个个身穿纯白全身盔甲、八成是圣骑士的家伙们，出现在我眼前。啊，假发换新了。
「您是……布伦希尔德公王陛下!?为什么您会在这里!?不对，比起这个，您造成这种状况有何打算!?」
「我来是有事要跟教皇说。这些人突然攻击我，我只是打倒他们。也太听不懂人话了。」
我指着倒在地面的骑士说明。
「您到底明不明白？您可是打倒了他国士兵，想要强行入侵神殿喔？这已是国际问题！」
「突然用剑袭击他国国王才会造成国际问题吧？我才要问你有没有弄懂。」
我对瞪着自己的涅斯特回以相同的视线。好麻烦，这家伙绝对很讨厌我。嗯，我也不想让他喜欢我啦。够了，赶快帮我带路。
「你们在做什么？」
一位身穿华丽长袍的壮年男性自神殿里现身。他把头发全部往后梳，脸上留着一小撮胡子。看起来就像某位独裁者，只是他看起来比较高。
「吉翁枢机……」
涅斯特祭司转过头低声叫道。枢机？我记得是地位仅次教皇，有好几个人担任的位置吧？
「这个人是谁，涅斯特祭司？居然在这个神圣的神殿前引起骚动，实在令人不快。」
那位枢机咂了下嘴，目光转向涅斯特祭司。哎呀哎呀，真讨人厌的态度。
「这、这人，不对，这位是布伦希尔德公王陛下，想请求与教皇猊下会面。」
「什么……！」
枢机惊讶地瞪大双眼看向我，接着目不转睛地用打量的目光观察我。总觉得我不应该穿着日常服，而该穿套与地位相符的衣衫来才对。下次请萨那珂先生制作吧。在这世界上，用外表来判断别人的家伙太多了。
「你是布伦希尔德公王陛下？」
「没错。」
「一国的王想直接面见我们教皇猊下，有何贵干呢？方便的话，我可以听听。」
「我想直接跟教皇猊下谈谈。能麻烦你带路吗？」
我和枢机四目相对，双方都露出笑容，却是在暗自试探对方的真意。我实在无法信任这家伙。即使在此拜托他转达中止菲莉丝的处刑，教皇猊下究竟能不能听到还是个问题。
「……请往这里走。」
我被枢机催促着往神殿内走。我的周遭密密麻麻地围满圣骑士，被带到一个房间内等待。在这期间，我沐浴在圣骑士们瞪视般的目光，默默地坐在椅子上。这里就是敌方的地盘啊。
虽然觉得对方不会在这里袭击，但最好还是提防一点。
过了一段时间，枢机来房间迎接我。
「教皇猊下要见您，请往这里走。」
我再次于枢机的带领下，在神殿的回廊上前进。真是大到没用的神殿。最终我们爬上长长的阶梯，打开装饰金色镶边的豪华大门，来到一个大厅。
左侧墙边站着几位穿着和吉翁枢机同样长袍的人，还有几位穿着祭司长袍的人；右边则笔直地站着一排圣骑士。在正面更高一层的地方，坐了一名戴着大顶长帽子、身穿纯白长袍、目光锐利的老妇人。这个人就是女教皇，爱里亚丝·欧朵拉啊。
「欢迎来到我们的神殿，布伦希尔德公王陛下。虽然您突然来访令我有些吃惊，但作为教皇，我依然欢迎您的莅临。」
「初次见面，教皇猊下。请原谅我如此不请自来。」
说完，我低头致歉。尽管我没有错，但我痛打这里的骑士们是事实。
「……虽有许多事情想与您聊聊，但还是先听听您的话吧。您为何要到我们神殿来？」
「这里有位祭司名叫菲莉丝·尔吉特，我想请您中止对她的处刑。」
我一说出这个名字，大厅便吵嚷起来。教皇瞥了眼骚动的众人，接着狠狠瞪向我。
「您的要求还真奇怪，居然干涉他国处罚罪人，实在不像一国国王会有的行动。」
「……罪人吗？她到底犯了什么罪？」
「她主张我们的主神拉斯大人是假神，这对祭司来说是不可原谅的背信行为。再加上她或许是吸血鬼，有袭击人类的嫌疑。黑暗住民的邪恶灵魂必须受到净化。」
啥？菲莉丝是吸血鬼？怎么回事？意思是她隐瞒吸血鬼的身份当上祭司吗？
『主人，别被误导了。那女孩的确是人类。这种小事，咱靠气味就能知道。』
琥珀用心电感应告诉我。真不愧是琥珀。可是，总觉得好可疑啊。这整件事巧合到仿佛是有人刻意编造。
「真是奇怪。如果她真的是吸血鬼，就表示你们至今没有用那个什么神的力量看穿她的真面目啰？」
「……拉斯大人绝对不会饶恕罪恶，必定会降下天谴，就像这次一样。」
什么天谴啊，只是方便封口的理由吧？我开始怀疑这个老太婆知道拉斯其实不存在。
「话虽如此，但受害人数不是挺多的吗？若能更早降下天谴，那些人不就不会遇害了。」
「受害者必定也犯下了什么罪行吧。信仰深厚之人一定会得救。」
鸡同鸭讲啊。都是些后来加上的理由，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嘛。
「……那么，您无论如何都不会取消菲莉丝的处刑啰？」
「罪恶必须遭受审判，罪人的灵魂将会因此净化。对那个人来说，这才是救赎。」
……唉，我觉得好蠢啊。不相信神就是恶。凑巧发生的事都是神的功劳，不顺利的事都是因为不虔诚。他们打算用这种理由以法律夺去一个人的性命，让我傻眼到什么都说不出来。
「有够蠢的，你们才是无药可救的那群人。」
「什……！」
我的话让周遭的人全都冻结，就连教皇都震惊到双眼圆睁。我不要再装老实了。既然鸡同鸭讲，那就让我随自己的意思来做。
「我能断言，光之神·拉斯不存在。这个神的一切都是虚构，菲莉丝只是察觉到这点。你们想信仰什么神都是你们的自由，但别断定不相信的人就是恶人。别想说只有自己是特别的。」
「你这家伙！是看不起我们的神吗！」
排在右手边的圣骑士们一齐把手伸向剑柄。
「还真是抱歉啊。那你们就把那位拉斯带过来吧，我会跪下跟祂磕头道歉。」
如果你们能带得过来啦。
「我否定你们的神，否定你们以神之名冒充正义、打算杀害无罪少女的教义。我再说一次，你们的神不存在。」
◇ ◇ ◇
这里的宗教一开始就很奇怪。明明一千多年前就已经存在，却几乎只在国家内传扬。这里跟我们的世界不同，有魔法这种东西。尽管没有明显出现过所谓的「神迹」，但普及率这么低又是怎么回事？
倘若我在原本的世界使用治疗魔法，一眨眼就可以成为新兴宗教的教祖。虽然或许会有人说这是假的，伤口被治好却是事实，至少被治愈的本人会深信不疑。然而在这里，虽说可以获得感谢，却不会被当作「神迹」。那是魔法，在这个世界稀松平常。
国家说这是宗教，周遭却都仿佛理所当然般地深信，那你自然也只能接受了。这不是相不相信神的问题，而是种宛如精神控制般的支配。
实际上，没有半个国家与这个国家结为同盟。是只有这个国家，应该说这块地有些什么吗？
比方说在贝尔法斯特，人们的信仰对象比起神这种存在，更偏向精灵等等。没有人自述看过神明，但偶尔会有人自称看过精灵。根据我认识的神明所说，精灵类似于神之眷属的眷属。
不过，把这里的事拿来和原本世界的宗教与常识对照思考没用吧。我甚至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跟地球一样是圆的。
这个宗教和原本世界的明显不同，总让我有种扭曲的感觉。我感受不到当中有包含「为了救人」或「为了心灵安宁」这类的情感，只感觉到「绝不原谅敌对方」的恶意。
来到这个国家后，我十分确信，这里绝对有什么内幕。
「因为有这种想法，我才会刻意被抓。」
『喔……』
在地下的铁格子门中，我对露出微妙眼神的琥珀说明。真的啦。若当场大闹，不就只有我变成坏人吗？想做也要等到掌握确实的证据再说。嗯，我不否认自己是随着情势才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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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你觉得该怎么办？」
琥珀的目光愈变愈微妙。我知道啦，开玩笑的。
「总之要先确保菲莉丝的人身安全，接下来是收集情报。首先得从这里出去才行。」
昏暗的地牢空间约三坪大，有石墙、石板还有坚固的铁格子门。我好歹也是他国国王，就算自己的神明遭到否定，这种待遇也太过分了吧？还是说我已经被认定成是冒用布伦希尔德公王之名的野蛮人？
有可能——这样就算处死我，之后也方便做任何手脚。即使我国表达疑惑，只要说没有来过这种人就万事OK了。
啧，赶快逃出去吧。
「【海市蜃楼】。」
我用魔法制造出自己和琥珀的幻影，安置在牢房角落。毕竟要是我们不见，因此引起骚动就麻烦了。
我本来想用【传送门】，但这里布有妨碍转移的结界。是那个秃头祭司给的主意吧。算了，我还有其他可以出去的方法。
「哎呀，在这之前得消去身影才行。」
我使用光魔法【隐身】，跟琥珀一起化为透明。如此一来，我和琥珀可以看得见彼此，其他人却看不见我们。
我再用【创造形体】扭曲铁格子门，离开牢房。放着不管会造成麻烦，因此我好好地把铁格子门恢复原状。
我爬上狭窄的楼梯，走到上面一层，来到一条左右都排着门的石造通路。深处可以看见一个通往上方的阶梯，表示这里还是地下吧。前面应该会有狱卒。
排成一列的门上有编号，我爬上来的门写着「4」。
「地图搜寻，菲莉丝·尔吉特。」
『了解——搜寻结束。』
从智慧型手机映照出的神殿地图来看，她就在此处右手边深处的「8」号门地牢。
我立刻关掉地图。智慧型手机虽然也因为魔法而消去踪影，但显示在半空中的影像仍会维持原样，被看到就糟了。
我打开「8」号门，走下通往昏暗地下的阶梯。
阶梯立刻到底，菲莉丝垂着头身在尽头的牢房中。太好了，她平安无事，看起来也没受到拷问的样子。
咦？她不是只有一个人吗？还有另一个人躺在地板上。
「菲莉丝……菲莉丝……」
由于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我用宛如耳语的音量叫她。我叫了几次后，菲莉丝才慢慢地抬起头。
「有声音……谁？是谁……？」
菲莉丝不断四处张望。啊，对了，我消去身形了。
我解除【隐身】，现出身形。
「布伦希尔德公王陛下……！」
我不管惊讶的菲莉丝，用【创造形体】扭曲铁格子门，咻地横过身进入牢里。嗯？这里比我的牢房大了一点。居然有差别待遇。
「您为什么会来……!?」
「我是来救你的，听说你好像因为我的缘故要被处刑。」
「不！那绝不是陛下的错！是我……！」
「嘘——你太大声了！」
菲莉丝急忙用双手捂住嘴。
………………呼，没问题吧。看来是没被听见，或是他们以为菲莉丝在自言自语。总之没有狱卒过来的迹象。
「话说回来，睡在那里的人是谁？女人吗？」
「这个人……不对，这位是……本国的教皇猊下，爱里亚丝·欧朵拉大人……」
「咦!?」
我忍不住发出响亮的声音，这回换我捂住自己的嘴。
爱里亚丝·欧朵拉!?教皇……!?咦，是我刚刚在大厅见到的眼神锐利老太婆!?……好像、不是吧，完全是别人。我再次瞧了眼对方的睡脸，这个人的脸部表情较为柔和，年纪倒是跟刚才的老太婆差不多。
「这个人是爱里亚丝·欧朵拉？我刚刚才见到教皇本人耶。」
「……那是别人。是不是年纪跟大人差不多、眼神锐利的人？」
「嗯，就是这种感觉。」
「那恐怕是古雷枢机，她是吉翁枢机的姐姐。」
她是那个感觉很差的小胡子的姐姐吗？咦？等等。意思是他们准备了一个假教皇，让我谒见吗？也就是说，在那里的家伙都是一伙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抱歉，我毫无头绪。能请你好好说明一下吗？」
根据菲莉丝的说法，她后来回国后把详情都告诉了教皇等人。对于否定自己的神、与教义唱反调的她，枢机等人怒上心头，立刻宣布判处她死刑。然而，教皇从中调停，也有部分的祭司们也反对这个判决。
菲莉丝没想到教皇会支持否定神明的自己，因此十分惊讶，后来就直接被带到了这里。
过了几天，这次换衰弱的教皇猊下被带了过来。
「可是，为什么又要把教皇关到牢房里……」
「……这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的秘密……」
教皇猊下睁开眼睛看向我。原来她醒着啊。教皇的右眼是蓝色，左眼则是浅绿色。异色瞳，难道她和由美娜一样拥有魔眼吗？
「您是、布伦希尔德、公王陛下吧……我是爱里亚丝·欧朵拉……」
教皇猊下无力地撑起身体，报上名号，但她看起来非常吃力。得先让她恢复。
我为她施展【复苏】和【回复】，回复身体状况，接着换【治愈之术】。
尽管很疑惑教皇为何不自己使用治疗魔法，不过信仰光之神的人也不一定就会使用光魔法。而且我曾听说拥有光或暗属性的人很少。
在冒险游戏中，使用回复魔法的僧侣之类的角色借助神力回复，这种剧情可是定律。这样的话，信仰或许可以传播得更远。因为不相信神就不能使用魔法。
「……谢谢您，我已经完全好了。」
「真是太好了。那么，您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刚刚您是说国家的秘密吧？」
「…………」
教皇沉默了一段时间，接着下定决心似地抬起脸。
「这是有关我们教国建国的秘密……再对你们隐瞒也没什么意义吧。菲莉丝说得没错，这世上没有光之神·拉斯这尊神。」
吓我一跳，教皇这个人居然会否定主神。连旁边的菲莉丝也一脸震惊。
「所有枢机都知道此事。我也是在从祭司升上枢机时，被前教皇告知。」
这即是说，他们是在明白一切的情况下，还向信徒们装作神真正存在啰？
不，可是这太奇怪了。我们是实际见过神才知道这件事，一般来说没办法确认神的存在。为什么她能断言光之神·拉斯不存在？
「这里原本是魔兽、魔物及邪灵栖息的地方，而当时被称作光之神官的拉米瑞兹大人出现。但拉米瑞兹大人并不是神官。」
「不是神官……？」
拉米瑞兹就是创立拉米修教国的人吧？这是怎么回事？
「拉米瑞兹大人其实不是神官，而是召唤术师。他是暗属性魔法使。」
「什……！」
「人人都说，拉米瑞兹大人为了净化此地唤出光之神·拉斯，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用召唤术召唤的是暗精灵。靠着那只暗精灵的力量讨伐此地的魔物与魔兽后，拉米瑞兹大人想到一个计划并付诸实行。」
果然就如神明所说，召唤出来的是精灵。甚至不是光属性，是暗属性。不管怎么样，既然那位拉米瑞兹能召唤出精灵，应该具有一定实力。不过是计划又是什么？
「拉米瑞兹大人打算利用暗精灵持有的力量——也就是干涉精神之力，在此地建立王国。拉斯教就是为此诞生的。暗精灵会干涉此地住民的精神，使其和拉米瑞兹大人逐渐同调。大部分的人都毫不怀疑地接受拉米瑞兹大人的教义，催生出拉米修教国这个国家。」
喂喂，这是怎样啊？这不是洗脑吗？不，可能跟直接洗脑不一样，可是和自己的想法同调……也就是催眠状态啰？
「暗精灵的精神干涉有那么强吗？」
「效果可以使对象更轻易接受拉米瑞兹大人的想法，只是对魔力抵抗力优秀的人似乎没什么用。光之神·拉斯这个存在就是为此诞生的。精神干涉和神，拉米瑞兹大人就是透过操纵这两者来掌握人心。」
那位叫拉米瑞兹的人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信仰光之神的教团，其实是靠暗精灵的力量兴起的——这的确是个不允许外流的秘密，会造成教国的存在崩毁。
「……我明白教国的秘密了，但为什么教皇猊下会被关进这里？」
「因为我袒护菲莉丝，所以他们应该在怀疑我是不是想泄漏秘密。古雷枢机和吉翁枢机这对姐弟原本就对教皇的地位虎视眈眈，才会顺水推舟弹劾我。他们还让我喝下奇怪的药，等我醒来就已经变成这样。而他们没有杀我，大概是想要我让出教皇的位置。」
原来如此。刚才我拜访时，他们既不知道我前来这个国家的目的，而且教皇也不在，这才演一场戏来观察情况。再加上菲莉丝的关系，他们对我心生警戒。这种处理方式还真够粗糙。
「可是教皇猊下为何要袒护菲莉丝？既然她做出动摇神明存在的发言，站在教皇的立场，您也没必要帮助她吧？」
没错，以教皇的立场来看，菲莉丝的存在只会是个阻碍。
「……我是因为相信神才成为祭司。等到我终于成为枢机，相信自己能为神做出更多贡献时，得知神并不存在的真相。自那之后，我就只为了教国而努力。知晓这个大秘密的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嗯，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若她想舍弃教国，绝对会被灭口。死人不会说话。既然知道教国的秘密，她和教国就是命运共同体。
「然后等我倏然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教皇的位置上。尽管是个空虚的地位，我却无法放手。然而就在几天前，我听到了菲莉丝的话，说神明是存在的。」
语毕，教皇把目光转向菲莉丝，露出微笑，并用喜悦的声音高声对我述说：
「您懂我当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