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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二章 护卫工作)

    「我刚好有点事要办,所以就接下了这份到艾塔尔的工作!这已经是命运的安排了吧!?你非加入团队不可了吧!?」

    「这不是命运的安排,我也不想加入团队。应该说我根本不认识你。请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你真幽默耶──!像你这种无神的双眼,全世界应该找不到第二个人了!总之还是加入团队吧!申请书在这里!」

    笑容满面的蕾蒂,将写满契约条文的队伍申请书推到我的面前。我不禁产生一种想要将申请书撕成碎片的冲动。

    ……太倒楣了。明明就只差一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说真的。自从她邀请我进入团队之后,我就一直不走运。打那之后,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监视我,每天都过着疑神疑鬼的生活,再加上不敢出门找工作,极度困顿的生活让我整个人瘦了一圈,脚趾头更是每隔三天就会踢到桌脚一次,痛得我死去活来……到底是怎样啦。

    周围的冒险者纷纷转过头来看着我们。「那该不会是【攻】之勇者大人吧?」「青铜名牌……为什么D级可以跟勇者大人……」众人的议论纷纷听得我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回家。

    「这里填写姓名,这里填写擅长的魔法!」蕾蒂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居然卯起来教我填写申请书。好啦,我知道怎么写啦。

    「蕾蒂,难不成他就是你提到的那个人吗?」

    就在我努力装作陌生人的时候,蕾蒂身边的两人(应该是她的队友)之一、发色如火焰般赤红的少女出声了。

    「没错!他超强的!」

    「是哦……看起来不太像就是了。」

    亮眼的红色头发以发夹固定,自左右两侧垂了下来,耳朵则是精灵族特有的尖耳。少女从头到脚打量着我,似乎是在衡量我的身价。

    「唔唔,双眼的确无神,举手投足之间毫无威严和气势,整个人更是散发出要死不活的气息,不过真的很强!」

    「你那是在瞧不起我吧?」

    完全不像是赞美。

    ……是说,我的眼睛真的有这么无神吗?我一生下来就是如此,预设值就是这样。

    「看起来不怎么样。」

    就在我认真思考整形与否的时候,另一名头发以及眼睛都是清澈水蓝色的少女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之后喃喃道。

    外表看起来大概十五到十六岁左右,身穿白色的长袍,应该是擅长使用《回复魔法》的白魔导士。头上罩着连身软帽,看不清楚长相……不过看得出来轮廓十分端正。

    少女的眼神冷漠,整个人呈现放空状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一下就要执行护卫的工作了,却感受不到她的干劲。总觉得她跟我有点相似,令人倍感亲切。

    「对了,请问你的大名是?蕾蒂常常提到你……却从未说过你叫什么名字呢。」

    「!?对哦,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啊……」

    红发少女叹了口气,蕾蒂则是开朗地笑了笑,看起来没有想太多的样子。

    我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自我介绍。

    「吉雷•拉洛。冒险者等级D,特技是走到哪睡到哪,平常喜欢睡觉。虽然我们的合作关系只限于这次的任务,还是请各位多多指教。」

    反正就算使用假名也很快就会被拆穿,所以我还是报上本名。就算拿我的名字去公会调查,大概也只有黑发的D级冒险者这种情报而已,应该不会怎样。

    「我是蕾蒂诺雅•伊诺圣特!是【攻】之勇者,喜欢甜食!讨厌所有的蔬菜!」

    我才刚介绍完自己,不知为何蕾蒂也跟着开始自我介绍。只见她露出阳光般的微笑,也不知道是在高兴什么。没有人在问你这些。

    「……伊芙•德尔其斯。」

    既然蕾蒂率先自我介绍,另外两人便也顺势比照办理,只见水蓝色头发和眼睛的少女──伊芙懒洋洋地开口,语气淡然,音量更是细若蚊鸣。

    她只提供最低限度的必要情报,旋即别过头去不再开口。

    对方的态度固然无礼,然而我非但没有被冒犯的感觉,亲近感反而还提升了不少。这家伙八成想要快点回家,从脸上的表情就看得出来了。我现在也想立刻回家呢。

    「我的名字是莉娜•安德托曼。冒险者等级A。姑且算是魔导士……吧?目前以蕾蒂队伍成员的身分活动中。」

    最后是红发的精灵耳少女──莉娜的自我介绍。

    冒险者等级A啊。外表看起来……大概十七岁左右。

    精灵族很难从外表判断年纪,不知道她实际的年龄是多少。

    不过即使如此,想要成为A等级的冒险者,除了天生的资质之外,持续不断的努力也是必要的。看来她的确是个人才。

    ……事实上我反而比较在意另一件事。虽然不太可能,不过──

    「安德托曼,该不会是人称【红莲】的安德托曼吧……?」

    我刻意压低音量,不想被莉娜听见。

    「!……喔,原来你知道啊?」

    结果还是被莉娜听见了,她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又兴致勃勃地转过头来打量着我,彷佛把我当成什么有趣的玩具。不妙……

    「……略知一二罢了。我是从研究勇者圣印的朋友那边听来的。」

    「……原来如此,我想也是。」

    内心虽然紧张,我还是强作镇静,以淡定的语气撒了一个谎。

    ……好险好险。没想到居然会遇上『本家』的人。

    ──【红莲】的安德托曼。

    这个名字大概只有深入研究圣印的人才会知道。

    正式的全名是雪儿•安德托曼。

    被授予【红莲】圣印的第五期勇者,年仅十七岁便讨伐了当时的魔王的天才少女。

    然而知道这位勇者的人并不多。原因很简单……因为纪录中并未记载。

    历史文献中并未记载雪儿•安德托曼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名勇者的名字。

    讨伐魔王的功劳并不是被人抢走……反倒是转让给了其他的勇者。

    她无法成为英雄。这跟她的家世背景有深刻的关系。

    因为──安德托曼家族世世代代都是杀手。

    潜伏于暗处、伪装成市井小民的安德托曼家族不能成为公众人物。只要有一个人在台面上的世界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难保整个家族不会被顺藤摸瓜,受到世人检视。

    因此她的名字并未出现在文献之中,圣印图鉴的记载,也只留下毫无建树的无能勇者【红莲】的安德托曼的名号而已。

    安德托曼虽然是罕见的姓氏,倒也散见于一般民众。光靠文献的纪录难以锁定特定对象。

    ……这就是与安德托曼家族有关的秘密。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的最高机密。还是个知道了会惹上杀身之祸的危险情报。

    至于为什么我知道嘛……其实也没什么,本人直接告诉我的。就是打倒第五期魔王的雪儿•安德托曼,本人。

    当时正值我为了提升实力越级挑战各种魔物的时候,雪儿奉命前来暗杀我。

    据说是有人想要除掉我这个破坏生态系的魔人,特地委托雪儿执行这项任务……但再怎么说,完全没经过劝导,就打算趁我熟睡的时候下手,实在是太没道理了。

    结果我被杀气惊醒,将直逼眼前的短刀弹飞之后,想也不想地就将年龄已经超过五百岁,外表看起来却是个少女的雪儿海扁了一顿。

    当时动起手来简直毫不留情,完全没在客气的。没办法,当时我还以为是遇上了强盗。

    就在我准备下重手的时候……雪儿突然像溃堤般嚎啕大哭,将心中的委屈全都说了出来。

    其实她本来是很想成为勇者的,无奈爸爸和妈妈不允许。

    其实她不想成为杀手,只想开一家糖果店。

    其实她只想平稳度日,偏偏兄弟姊妹全都是脑充血的恐怖份子。

    甚至还提到一些不可言说的秘密,以及想要获得自由、跟喜欢的对象结婚过日子之类的梦想。

    见到她在面前哭成泪人的模样,我不禁心生怜悯。

    毕竟是一个外表看起来跟当时的我年纪相仿的十五岁少女,被打得鼻青脸肿之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还加上些许血迹的可怜样。任谁看了都会于心不忍。虽然海扁她的人是我啦。

    等到雪儿停止哭泣之后,我从口袋里面拿出一颗糖果,拆开包装纸之后递给她。结果她先是以指尖戳了戳糖果,接着又拿起来仔细端详,似乎将糖果当成了宝石。

    在我示意之下,雪儿才怯生生地将糖果放入口中,只见她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很快就露出幸福的表情。

    她以前似乎从未吃过甜食,而想开一家糖果店的梦想,也是源自童话故事所带来的憧憬。

    雪儿就像一只松鼠似地将口中的糖果翻来翻去,以幸福的神情享受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甜食体验。糖果完全融化的时候,雪儿绝望的神情迄今依然是历历在目。

    后来,由于暗杀失败而无家可归的雪儿只好暂时躲在我的住处。这段期间我将独立生活的基本技能倾囊相授,等到雪儿学成之后,又介绍她拜入甜点师傅的门下,两人原本应该就此分道扬镳,却又离情依依难分难舍……就是一言难尽。

    总而言之,可以确定的是这位红发精灵耳的少女,是安德托曼家族的成员之一。

    根据雪儿的说法……安德托曼家族的人生性好强,以挑战强者为乐。万一被这种麻烦人物盯上就糟糕了。

    ──于是我暗自下定决心,绝对不要跟莉娜•安德托曼扯上关系。保持距离就没事了吧?大概。

    蕾蒂双手一拍,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点子般,这么说道:

    「这样好了!就由我们来投票决定『师父』应不应该加入团队吧!」

    顺带一提,她口中的『师父』好像就是我。

    我丝毫不记得自己收过徒弟,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称呼我。然而我从刚刚就一直请她不要说话,却全都被她当成耳边风,现在也只能随她去了。

    「我没意见。反正我对他也有点兴趣……呢。」

    莉娜打量我的眼神就像是发现猎物的毒蛇。请不要对我产生兴趣,最好把我当成空气。

    「……随便。」

    最后一名少女伊芙如此表示之后,便转过头去相应不理。

    「所谓的随便,就是赞成的意思啰!那就是三票对一票,欢迎加入!」

    「慢着,不要擅自决定。我并没有接受投票的方式,所谓的随便也应该是暗指不欢迎我加入的意思。所以结论就是我不加入,退庭!」

    自顾自地扯了一堆理由之后,我原本打算就此溜之大吉,结果莉娜一把揪住我的后颈,坏了我的好事。谁来救救我。

    「唔唔,伊芙一定也是赞成的!你看她现在就是『好希望他加入呢~』的表情!」

    「她明明就面无表情好吗!摆明了就是嫌麻烦现在就想回家的表情!」

    「又不会少一块肉,就加入嘛!」

    「我可是损失了放空的宝贵时间!」

    我跟蕾蒂你来我往互不相让,音量愈来愈大。

    幸好委托人尚未到场,没看到这种尴尬的场面。只不过其他的冒险者一直往这边看,弄得我怪不自在的。

    「呵呵,师父真是固执!既然如此,就交给伊芙来决定!……嗯嗯,啊──伊芙果然也这么认为啊──说的也是──其实你也希望他加入啊──……………………师父,听到了吗!!」

    「少来这套!她的嘴巴根本连动都没动!其实你不希望我这个双眼无神的D级冒险者加入团队吧?对吧?」

    我刻意强调自己无能的部分。说着说着自己都难过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我已经说了,随便!!」

    大概是嫌我跟蕾蒂真的太聒噪了,伊芙板起脸孔快步离去……好像惹她生气了。我可能有点太固执了。

    「别放在心上,她就是这样。」

    「是、是哦。」

    「当初加入这个团队的时候,她也说了『我没有打算跟你们感情融洽,我只是为了达成目的才加入的』……不过,为了某项目的而加入的部分,我也跟她一样就是了。」

    看来这两个人背后似乎都有复杂的隐情。

    做事轻率又只会凭感觉的人,好像只有蕾蒂而已。她现在甚至还在怀疑伊芙是不是肚子饿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看来这家伙真的完全没在思考。

    ……我真的受够了,好麻烦,委托人能不能早点出现啊。就快到集合时间了,应该很快就来了吧──

    就在我思前想后的时候──

    「勇者大人,好久不见了!在下是B级冒险者凯恩•修德尔兹!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您……!简直就是命运的安排!高贵的您与在下果然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陌生男性的声音传入耳中。

    若以一句话来形容这位名叫凯恩的男子,大概就是将飘逸的金发保养得十分得当的温柔暖男。他身上的行头都是高档货,应该是贵族家的子弟吧。而且冒险者也不会使用那种金碧辉煌、看起来很贵的装备。

    只不过……他的实力似乎还远远不到B级冒险者的程度。

    据说有些贵族为了自抬身价,往往会刻意跟高等级的冒险者组队,借以提升自己的等级,或许这位仁兄也是如此吧。

    凯恩一把将我推开之后,站到蕾蒂的面前滔滔不绝地大献殷勤。

    其实蕾蒂的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稚嫩许多……只能说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

    凯恩的赞美似乎让蕾蒂感到相当受用──并非如此。不如说是一脸困扰才对。而且脸上还露出「这家伙是谁」的表情。好歹也记住人家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

    凯恩将视线从蕾蒂身上离开,移动到我身上,一脸轻蔑地放话道:

    「这里怎么会有D级的垃圾?」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安静无声,彷佛连时间都停止流动……

    凯恩露出打从心底无法理解的表情。

    似乎认为D级冒险者怎么有资格承接这次的任务。

    「我只是来工作而已,有什么不对吗……?」

    我坦荡老实地回答。没什么好丢脸的,再说这次的委托本来就不限等级,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为了让垃圾听得懂,就让我这个修德尔兹家族的三男换个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吧。我的意思是这明明就是C~B级才能胜任的护卫委托,D级的货色来凑什么热闹?现在听懂了吗?」

    「……对于D级来说,艾塔尔之行确实有点难度……不过并没有规定D级冒险者禁止承接委托吧?」

    从这里通往邻国城镇艾塔尔的路上会遇到相当于C到B级的魔物。足足低了两个等级的D级冒险者只会成为队伍的累赘,这就是凯恩想要表达的意思。

    听到我的回答之后,凯恩大声咂了舌。

    「反正你不是想要讨好贵族,就是想捡拾其他冒险者不要的战利品吧?所以我才说……低等级的垃圾就是这么惹人厌。」

    凯恩继续骂个不停,脸上的表情更是难掩内心的嫌恶。

    「来……不是要钱吗?快捡吧。」

    只见他随手将十枚金色的硬币丢在地上。这可是一笔大钱,默不吭声的其他冒险者顿时议论纷纷。

    「!你──」

    「蕾蒂,慢着。」

    蕾蒂试图抓住凯恩的衣领,似乎想替我出气,结果被我伸手制止。

    「收下这些金币之后,就放弃这次的委托吧。D级冒险者根本派不上用场,乖乖地去清水沟就好。水沟里面的垃圾,还是得交给垃圾来清除。」

    对我来说,这不但可以免费得到金币,还是摆脱蕾蒂的大好机会。

    ……然而,我并没有把金币捡起来。

    「怎么啦,垃圾?快捡啊。啊,我懂了……嫌不够是吧?来,这样总行了吧。」

    凯恩又将十枚金币丢在地上,然后冷冷地看着我。

    ……彷佛把我当成了虫子。

    「唉,低等级的冒险者全都是垃圾。公会应该早点将这些没用的垃圾清理掉才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做……看来只好由我来改革现有的制度……」

    凯恩无奈地耸耸肩膀,似乎对公会的未来十分担忧。

    「我的确是需要钱。」

    「……师、师父?」

    蕾蒂瞳孔颤动,以哀求的眼神凝视着我,似乎是在表达这并非她想听到的回答。

    ……很抱歉,我没有她想像中的那么美好。

    我需要钱,也想过着自甘堕落的生活。说穿了就只是个懒散怠惰的废人。

    「我远远比不上英雄或是勇者,只是个好吃懒做的人。就这点而言,你并没有说错。」

    「这不是废话──」

    「我这种人的确跟垃圾没什么两样。不过──」

    就算旁人不说,我也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废人。所以不管他再怎么羞辱,对我来说都是不痛不痒。

    可是──

    我目不转睛地直视凯恩。

    「低等级的冒险者──他们绝对不是什么垃圾。」

    然后毫不掩饰地说出内心话。

    要羞辱我没关系。

    但是……我不能忍受有人羞辱其他低等级的冒险者。

    我知道低等级的冒险者之中,也是有很多值得钦佩的人。

    有些人是药草专家。

    有些人对魔物的生态颇有研究,专精于魔物的解剖。

    更有些人为了城镇的市容,主动接下其他人避之惟恐不及的肮脏工作。

    还有人将大半的收入都捐给快要经营不下去的孤儿院……诸如此类的案例,我已经看过太多了。这种事情绝不是每个人都做得来的。

    低等级冒险者的整体素质确实比较差,恶行恶状的人也特别多,一直被镇上的居民所排斥。不过……这并非低等级特有的现象,高等级冒险者不也是一样吗?

    就算是最底层的冒险者,还是有积极进取努力不懈的人。

    还是有以自己的工作为荣,为了城镇牺牲奉献的人。

    「……垃圾就是垃圾,说再多还是垃圾。立刻把金币捡起来,给我消失。」

    凯恩身体一缩,似乎瞬间有些怯场,不过很快就重拾自信,表现出嗤之以鼻的态度。

    「…………好吧。其实我的钱包已经空空如也了。」

    于是我蹲了下去,开始捡拾散落一地的金币,凯恩见状,脸上顿时浮现出残酷的笑容。

    我朝着蕾蒂偷偷瞄了一眼……才发现她正以忧心忡忡的眼神注视着我。

    她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打消念头。

    ……无妨,你就看着吧。

    「一、二……哇,一共二十枚金币呢。真是多谢了。」

    「别客气,记得跟你的垃圾同伴分享。」

    凯恩笑得十分开心,眼神之中充满了鄙夷。

    「捡起来之后就给我──」

    不等凯恩把话说完,我就将捡起来的金币丢在地上。

    「……不过你似乎比我更需要这些金币。没办法,就送给你吧。」

    「……你在说什么?我可是修德尔兹家族的三男,怎么可能需要这种小钱?」

    他一脸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的表情……这样子还是听不懂吗?

    「不不,你需要这些钱,因为──」

    我停顿片刻。

    「对于无法继承家业、家中地位尴尬的三男来说是需要的吧?你不如拿这些金币买些高级甜点讨好委托人如何啊?靠着家里的钱升上B级的────高等级冒险者大人?」

    我嘲讽地露出冷笑,狠狠地损了凯恩一顿。只见他张大了嘴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几秒钟之后。

    凯恩气得满脸通红,抽出他佩戴在身上的那把华美的长剑,大叫一声之后冲上前来。嗯……的确会演变成这样呢。

    我叹了口气,握住腰间的剑柄。

    就在凯恩高举长剑,朝着我的头顶直劈而下的瞬间──

    『肃静!』

    少女清脆优美的嗓音自现场响起。

    ──那道声音中带有魔力。

    『闭上嘴巴,放下武器!』

    少女下达『命令』的同时,凯恩的嘴巴被强制封住呈一直线,高举的长剑也缓缓垂下。

    《言灵魔法》。

    利用夹带魔力的言语强制操纵对方的魔法。

    有别于光凭魔力就可以使用的《五大元素系魔法》,《言灵魔法》被归类为天赋异禀的人才能掌握的《特殊魔法》。

    能行使《言灵魔法》的术者并不多见。凯恩似乎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发现身体不受控制之后,顿时被吓得惊慌失措。

    我的身体并未受到拘束,于是便仔细打量那名少女。

    光泽亮丽的黑发长达肩部,梳理得十分整齐。身上的衣物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以高级的布料裁制而成的。

    她跟我一样都是黑发,外貌却是──幻影。

    「《变换戒指》、啊。」

    我刻意压低音量。

    少女左手食指所佩戴的戒指──《变换戒指》是可以改变装备者的长相、体型甚至服装的魔导具。这是相当稀有的贵重品,持有者更是屈指可数,若卖到市场上价格能轻松破亿。

    乍看之下只是普通的戒指,判断不出它是贵重品。然而我毕竟接触过无数的魔导具,一眼就看出来了。

    事实上我曾经持有过一枚……但后来不知道送给谁了。至于为什么会将这么珍贵的戒指送给别人,纯粹只是因为当时不识货罢了。

    ……到底为什么送人呢?而且连送给谁都不记得了,我可不是为了装模作样才送出去的喔,真的。

    「我给你解释的机会吧。『允许张开嘴巴』。」

    黑发少女以锐利的眼神直盯着凯恩,允许他开口说话。

    「立、立刻放了我!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修德尔兹家的三男……」

    好不容易才得以开口说话,凯恩立刻吹嘘自己的家族到底有多伟大,可是……

    「我是这次艾塔尔护卫任务的委托人。听说修德尔兹家族会指派一名干练的冒险者参与任务……看起来似乎是我误会了。」

    「什……」

    黑发少女冷冰冰的言语传入耳中,凯恩顿时面色惨白,双唇微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我偏向解除委托契约,不过为了顾及修德尔兹家族的颜面,就姑且让你留在队上。但下次再犯的话……休怪我『呈报』相关单位。」

    黑发少女透露出「下不为例」的警告。面色苍白的凯恩别无选择,只能无力地点了点头。

    「好,没你的事了。至于你嘛……」

    「咦?我吗?我也有事?」

    原本以为整件事已经圆满落幕,没想到这把火居然烧到我身上。不会吧,我做错了什么?

    「这是当然的。先动手的人固然是他,归根究柢也是被你的挑衅所激怒。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毫无责任?」

    「对不起……」

    黑发少女双手盘胸,开始对我说教。我突然有种被母亲斥责的感觉。妈咪……

    经过长达数十分钟的说教之后,我只感到自己的人生即将到达全新的境地。

    「……看来还有许多需要沟通的地方。因此,等一下请你搭乘我的马车。」

    「真的假的。」

    美少女的说教正式进入延长时间!……我没有这种癖好,可以饶了我吗?

    只可惜交涉落空,于是我就在其他冒险者同情的目光之下,被少女的马车载走。

    「基于某种原因,我不能说出本名……不过这样不太方便,就请你称呼我『菲纳』吧。」

    「……承蒙你的好意,我叫做吉雷•拉洛。」

    被黑发少女──菲纳强行带走之后,我搭上华丽的马车,不知为何在两人面对面的情况下进行自我介绍。这是什么情况。

    「首先请容我表达歉意。强制把你带过来,真的很抱歉……其实我有几个问题想要当面请教。」

    原本以为是进入加时赛的说教,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太好了。

    「有要问我的问题、是吗?」

    「呵呵,不必这么拘束。毕竟是我有求于你。」

    我以说不习惯的敬语开口后,菲纳以和蔼温柔的微笑如此表示。我很不擅长敬语,这下子可得救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所以你想问些什么?」

    「首先……可以谈谈你的家乡吗?」

    「家乡?我来自亚洛村。」

    问我的家乡做什么?就只是乡下的小村庄罢了。

    「……那个村子还有没有其他黑色头发、戴着面具的人?」

    菲纳的表情十分严肃。黑色头发、戴着面具的人?若真有这种怪人,我马上就会知道才对。只可惜还真的没印象。

    「这个……村里黑头发的人只有我,也没有戴着面具的怪人。」

    「这样啊……」听到我的回答之后,菲纳微微垂下了头。

    事实上,黑头发的人十分稀少。像我这种黑头发黑眼睛的人更是罕见。好像是祖先之中也有黑头发黑眼睛的例子,算是所谓的返祖现象吧。

    「……对了,听说前阵子艾塔尔那边有一个显现出圣印、成为勇者的家伙呢。结果引起了『黑发勇者出现了!』的骚动。」

    就是那个『黑发勇者』害我每天走在街上都被人误会,向过来搭话的人否认之后,又会换来对方失望的神情。真是莫名其妙。下次被我遇到的话,一定要跟他抱怨几句。

    「没、没错!终于……终于出现了!」

    提到那个黑发勇者,我就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然而菲纳却兴奋地站了起来。

    「这次一定是那个人没错!终于、终于可以见到他了……!我的──『命运之人』!」

    「命运之人啊……所以这次的委托任务,也是为了去见『黑发勇者』吗?不公开委托人的原因……是因为身分特殊的关系吧。」

    「……立场上,我的身分不能被人知晓,所以委托人那边才选择了保密。非常抱歉。」

    菲纳双目低垂,脸上露出歉疚的表情。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而且只要『那个人』在场,我们的生命安全也都有保障。」

    「──!……你早就发现了吗?」

    我指着马车的车夫如此表示之后,菲纳顿时睁大双眼,表情十分僵硬。

    于是我朝着车夫瞄了一眼。是一名身形高瘦的女子,腰间佩戴一把造型简单的直剑,脸的上半部分被面罩所遮挡。

    「……是位很有实力的高手呢。有那家伙跟在身边,应该就用不到我们这些冒险者了吧?不过你并不想让她参与战斗……是因为旁人可以从护卫的剑术锁定流派,进而推敲出主人的身家背景吗?所以除非情况紧急,平常还是由冒险者担任护卫的工作。我有猜错吗?」

    菲纳刹那之间露出锐利的眼神,不过很快就叹了口气,放弃抵抗。

    「听说你是D级冒险者……看来等级真的不能尽信。」

    「不不,我是一般的D级冒险者没错,只是比较擅长看人罢了。」

    那个车夫的实力──少说也有A级冒险者的水准。S级也是不无可能。

    「你说的没错,她是我的贴身护卫。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们,不过……真的非常抱歉。」

    菲纳低头致歉,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别这么说,我并不在意。倒是可以谈谈刚刚提到的『命运之人』吗?头发跟我一样是黑色的人并不多,所以我还满有兴趣的。」

    为了改变气氛,我刻意提出另一个话题。老实说我没什么兴趣就是了。

    然而,若不这么做的话,结束问话的菲纳一定会把我赶下马车。我可不想跟其他冒险者挤在密不透风的另一部马车里面,说什么都要尽量待在这个舒适的空间之中。

    「你想知道吗!……真是拿你没办法呢,那对我来说是珍贵的回忆,其实不太愿意跟其他人提起,不过既然你也是黑发,就破例告诉你吧!」

    「等等……别、别靠这么近!」

    菲纳突然喜形于色,整个人靠上前来。不但呼吸急促,一张脸又近在咫尺。先前那个梦幻美少女的形象到哪去了?快点回来。

    「那是我六岁的时候──」

    菲纳柔和一笑,开始讲述起怀念的往事──

    「──总之,那个人真的很帅气!虽然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到长相……不过他真的是个正直清廉又沉着又温柔体贴的人,彷佛是从童话故事走出来的王子殿下!这个戒指也是他送给我的礼物……」

    「啊──原来如此,嗯,这样啊这样啊。」

    三个小时之后。菲纳对那个人宛如滔滔江水般绵延不绝的赞美让我逐渐吃不消。

    刚开始我还假装自己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结果一个小时之后就开始感到疲惫,两个小时之后干脆直接躺平,口中不断重复无意义的回应。也太久了吧!

    而且我从刚才就表示想要去搭其他的马车,却被她以「接下来才是重点!」为由挽留下来,想逃也逃不出去。现在明明是休息时间……其他的冒险者明明都在放松……

    「所以……我很期待接下来要见到的那位『黑发勇者』。因为那个人──也曾说他想成为勇者。」

    若将菲纳描述的内容简单归纳一下,大概就是她小时候被戴着面具的黑发少年搭救,并且和那个人约好了长大之后要跟结婚。

    所以,她才会到处寻找那个声称要成为勇者的少年。

    其实还有其他的细节,不过我全都不记得了。总之大概就是这样。是说,既然戴着面具,那见到也认不出来吧?

    「不过,你又没看过对方的长相,要怎么知道那家伙是不是本人?」

    「不、不必担心。他身上有可以当成『印记』的伤痕。」

    菲纳双颊绯红,羞得低下头去小声喃喃。即使询问印记在哪里,她也以羞于启齿为由,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这么说来,我身上也有不少伤痕呢。幸好都被衣服遮住了。

    「──菲纳小姐,今天就在这里扎营吧。您晚餐想吃些什么?」

    就在我开始缅怀修行时代的时候,女性车夫走进来说道。

    「咦,这么晚了吗!?聊得太兴奋就忘了时间……」

    「得救了……!那么我就先告辞──」

    「请等一下!为了感谢你陪我聊天,一起共进晚餐如何?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跟你分享……」

    「这、这怎么好意思。就不打扰了。」

    其实是我已经听够了。只想尽快得到解脱。

    结果菲纳一脸落寞地说:

    「是哦……我原本打算拿出高级食材,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呢……」

    「……高级食材?」

    「嗯,原本想请他们准备以『走铠鸟』为主菜的料理的……真是太遗憾了。」

    走铠鸟生性残暴,战斗力又特别强大,因此被归类为A级魔兽。不过走铠鸟也是市场上的高级食材,向来以丰富的肉汁以及入口即化的肉质受到老饕的喜爱。

    只可惜,我不会被高级食材所诱。走铠鸟的肉我之前就已经品尝过了,虽然令人回味再三,但还是无法让我屈服的!

    「……还有『龙卵』的浓汤,但既然有所不便,那就不勉强了,期待下次的机会──」

    「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我留下来接受招待。

    但我绝对不是因为听说『龙卵』的浓汤是人间美味,所以想要借这个机会尝鲜。我只是觉得再继续陪她聊聊也无伤大雅罢了。嗯,就只是这样而已。真的,不必怀疑。

    「哦哦哦哦……真是不得了……」

    满桌子的豪华料理看得我是赞叹连连。

    「如何?能合你的胃口就好了……」

    菲纳以揣摩上意的眼神看着我。不是,这已经不只是不得了的程度了……

    以走铠鸟的肉作为主菜,加上大量使用龙卵的鲜美浓汤。光是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居然还有刚出炉的松软面包、甜点、沙拉等等的附餐。谁敢有意见,我马上一巴掌把他打飞。没错,晚餐的菜色就是这么了不起。

    「不过,这一桌的豪华料理是怎么变出来的?我们是在森林里面对吧?」

    心生疑惑的我随口一问,结果得到「因为我把私人主厨也一起带来了……」的答案。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其实我还有例如这些材料是从哪弄来的其他疑问,不过我现在想先专心品尝美食,于是我拿起精雕细琢的华丽餐具。

    首先将面包送入口中……好吃!松软的现做口感……总之就是好吃!(毫无语汇力)

    我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来。这时菲纳表示「直接享用固然不错,但沾点龙卵浓汤会更加美味唷」,于是我依言试了一试。

    「好……好吃到爆……!!」

    超乎想像的味觉刺激几乎让我失去意识。香醇可口的浓郁汤品与质地松软的高级面包形成绝妙的搭配,在我的口中掀起一波滔天巨浪。

    「呵呵……看来似乎挺合你的口味,真是太好了。」

    即使我的口中塞满美食,吃相难看到了极点,菲纳依然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做批评。她是天使吗?

    「……喂,多少也注意一下餐桌礼仪吧。你那是怎样,居然连餐具都拿反了。」

    菲纳的贴身护卫,也就是那个面具女终于打破沉默,似乎是再也看不下去了。然而我正在专心享用美食,根本懒得理会这种小事。

    于是我朝着她瞥了一眼,旋即继续狼吞虎咽。面具女的脸颊微微抽搐,我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强烈的杀气,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

    「啊──!不公平啦,师父!人家也要!人家也想吃!!」

    就在我的脸颊被走铠鸟的肉排塞得鼓鼓囊囊时,为了今天的晚餐外出狩猎的其他冒险者纷纷回到营地。

    蕾蒂拖着一只体型特别庞大的魔兽。这家伙狩猎魔兽做什么?而且还是不能食用的魔兽。她真的知道吗?

    蕾蒂把猎到的魔兽丢开后,扑腾腾地跑到我的身边,垂涎欲滴地看着满桌子的豪华料理。

    于是我当着蕾蒂的面前细细品尝美食,嘴里还不时嚷着「好吃!啊──吃不到这么美味的晚餐,真是太可怜了!可惜只准备了我一个人的份!!」。而且说话的时候还刻意提高音量,弄得周围的冒险者纷纷对我报以强烈的杀气。

    然而蕾蒂还是不肯死心,依旧想要大快朵颐,结果被我按住额头挡了下来。无奈之余,只好乖乖地去处理她猎来的魔兽。不是,那真的不能吃啦。

    「呼……吃得好饱。」

    解决晚餐之后,我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

    不是我在说,真的很好吃……我已经好久没尝到这么好吃的料理了。跟两年前雪儿的料理不相上下。雪儿一开始虽然总是把糖当成盐,不过搞清楚两者的区别之后,厨艺就出现了长足的进步。我什么都没教呢,只能说她真的很厉害。虽然她好像说过是『爱情的力量!』之类的,可是她的厨艺完全是靠自行摸索出来的,实在是令人钦佩。

    「对了,还有她送给我的甜点……」

    回忆往事的同时,我突然想到雪儿开了一家糕饼店之后,曾经送了一些甜点给我。承蒙菲纳招待今天的晚餐,就以饭后甜点当成回礼吧。反正还有很多。

    于是我从《次元魔法》的《异空间收纳(Item Box)》取出存放的甜点,送给菲纳当成回礼。

    菲纳张大嘴巴,似乎相当惊讶。这也难怪,毕竟是人气甜点名店【夏堤特】的商品。哼哼,虽然不是我亲手制作的,拿来送礼还是挺有面子的。

    「为……为……」

    惊讶之余,菲纳完全说不出话。只见她做了几次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为什么!你会使用次元魔法吗!?」

    她如此喊道。

    「就算你问我为什么……学了自然就会了。」

    次元魔法的确是很难习得的魔法。不过只要具备魔力,再搭配市售的《魔术卷轴(Scroll)》,任何人都可以学会《异空间收纳(Item Box)》。这并不是什么惊人的魔法吧。

    「……难道你是某个公会的搬运工(Porter)吗?这样子就可以理解你冒险者等级低的原因了。」

    「不,我不是搬运工(Porter)。」

    听到我的回答之后,菲纳像是在沉思般低头,「既然如此……难道是想也没想就去学了?明明具备那么敏锐的观察力?这怎么可能……」喃喃自语道。

    「应该不需要这么惊讶吧……?」

    我一头雾水地反问菲纳。

    「《异空间收纳(Item Box)》的难度虽然不高,却必须消耗大量的魔力,足以让冒险者陷入魔力匮乏症。而且学会之后就会一直消耗魔力,普通的冒险者是绝对不会学习的。所以只有专属的搬运工(Porter),或是魔力量特别多的魔导士才会学习这种魔法……你之前该不会不知道吧?」

    担任贴身护卫的面具女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向我说明。不是,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摊位的老板完全没提到这种事啊。不过我还记得当时不知为何贱价出清,大叔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难道是因为……

    我将视线移到菲纳身上,结果她尴尬地别过头去。环视听到这段对话的其他冒险者,大家也怜悯地回避我的眼神。唯独双眸闪闪发光的蕾蒂叫着「师父真厉害!」,显然是在状况外。

    「不、不过,就算无法使用其他魔法,只要《异空间收纳(Item Box)》的容量够大,还是有受到重用的机会……请你务必坚强地活下去。」

    众人纷纷对我报以同情的视线。慢着,我还是可以正常地使用其他魔法啊。

    「其他魔法我也……」

    「对、对了,这不是那间【夏堤特】的高级甜点吗!听说人气超级高,开卖后瞬间就会被一扫而空,你居然买得到!」

    菲纳摆明了就是想要转移话题……算了。

    「啊──其实我有个朋友在那边工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过来。其实我不太喜欢甜食,已经婉拒好几次了呢。」

    「原来如此……真是令人羡慕。就算是王族──不对,就算是名声显赫的贵族也未必买得到呢。真好,好羡慕……」

    菲纳一脸陶醉地欣赏兔子造型的甜点,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那么喜欢的话,我还有很多喔?就送给你当成晚餐的回礼吧。顺便让我听听你的评价。」

    眼看菲纳只顾着欣赏,完全没有品尝的意思,我干脆从《异空间收纳(Item Box)》拿出其他甜点送给她。菲纳双眼一亮,「谢、谢谢你!我会会好好珍惜的!」开心地说道。不是,你吃掉吧?

    「…………(盯)」

    一想到晚餐欠下的人情就此一笔勾销,心情顿时轻松许多,这时我突然感受到其他地方传来贪婪的视线。

    回头一看……一心盯着甜点不放的蕾蒂顿时映入眼帘。勇者团队的其他两人也不时瞥向这里,似乎颇感兴趣。

    我拿出新的甜点,接着递出去。

    「……要吗?」

    「!要!我想吃!!」

    蕾蒂立刻朝甜点飞扑而来,脸上的笑容彷佛是盛开的花朵。

    「没、没办法,只好收下啰。」「……谢谢。」勇者团队的另外两人也是喜不自胜的模样。

    既然都拿出来了,不如也分给其他的冒险者,结果大家纷纷表示「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甜点!」「吃进去的瞬间入口即化……这才是『真正的甜点』……!」,卯起来向我道谢。

    「啊,你也要吗?」

    众人享用高级甜点的期间,唯独一人──唯独凯恩置身事外,于是我走到他的面前,将甜点递了出去。可是──

    「……不用你管。」

    凯恩低头俯视地面,看也不看我一眼。

    ……大概是对先前的冲突耿耿于怀吧。菲纳都已经出面调解了,老实说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放在这里喔,不想要的话,大可直接丢了。」

    我将甜点放在凯恩脚边,留下「吃过之后再说说你的感想」这句话之后,旋即转身离去。

    每个月都会送来好几次的甜点终于减少了库存量,我很开心,大家也吃得很开心,等于是最佳的结果。雪儿在信中表示「要告诉我感想喔!」,到时候只要将大家的评价记录下来,就完成她交付的任务了。

    唉,不过她好像是写「感想要当面告诉我!来找我玩!」……太麻烦了,还是写信好了。应该没问题吧。

    当天夜里,万物俱寂的时刻。

    「──起来……──到了。喂──」

    「嗯啊……干嘛啦。」

    我在单人小帐棚里面睡得正舒服的时候,突然被人给摇醒。

    「总算醒来了……换班时间到了。」

    「啊──……对哦,今天轮到我站夜班……?」

    醒来之后试着转动昏沉的脑袋,这才想起防备魔物袭击的夜哨制度。今天的夜班也把我排进去了。完全忘记这件事。

    于是我撑起沉重的身躯,打算离开帐篷。

    「别说我没提醒你,那个──搞不好就是『天使』。」

    「……什么?」

    摇醒我的冒险者名叫伟德,身材壮得跟大猩猩一样,脸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他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话。

    「真的很危险。幸好我已经娶老婆了,否则……自己小心了。」

    我慢慢爬出帐篷,完全搞不懂这只大猩猩到底在说些什么……对了,别看他面相这么凶恶,老婆似乎是个大美人。听说他从小跟对方一起长大,当时就说好要结婚了。爆炸吧。

    啊──真是烦死人了。再加上完全忘了今天要站夜班,更是有够麻烦。干脆祭出结界魔法,找个地方躲起来睡觉算了……有了结界魔法的保护,就不会受到魔物的侵扰了。

    ……决定了,就这么办,反正我是最后的时段,不需要跟别人换班。

    打定主意之后,我来到睡觉的帐篷──不,站哨的地点。

    为求保险起见,我刻意睡在专为夜哨设置的照明用魔导具《灯》的旁边,以便有人接近的时候可以随时起来。我也不想被别人误会都在打混摸鱼。

    「……嗯?」

    魔导具《灯》绽放出独特的柔和淡光。顺着光线往前看去……总觉得有人影。

    ……怪了,这个时段的夜哨应该只有我而已。

    心生疑惑的我转身面向人影。

    「啊……晚安。」

    那个人影──菲纳从一张小折叠椅起来站好,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

    「……呃,你怎么在这里?」

    「唔,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应该说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在这边……」

    面对双颊鼓起、似乎有些不高兴的菲纳,我语无伦次地回答,搞不清楚状况。身为委托人的菲纳怎么会在这种时间出现?委托人应该不必站夜哨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我做了什么?

    「呵呵……抱歉。我不该捉弄你的。」

    眼见我想破脑袋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菲纳以温柔的语气表示「没有发生什么事,不用紧张」。太好了。

    「机会难得,我只是想体验一下站夜哨的感觉。我平常没什么外出的机会,想说这是难得的体验……可以让我试试看吗?」

    「啊──原来如此……」

    这样子我就明白了。所谓没事找事做的贵族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承接护卫工作的时候,经常会遇到不知天高地厚的贵族子嗣宣称要亲手打倒魔物,弄得大家胆颤心惊的情况。

    「唔──可是遇到魔物的话很危险……」

    「不必担心!不要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强的喔?」

    本来想劝菲纳打消主意,结果她不但一脸自信地双手抱胸,甚至还刻意挤出可爱的二头肌。抱歉,看起来一点都不强。

    「……好吧,也无所谓。」

    总不能说「我已经使用结界魔法准备睡到天亮了,所以不行」,只好不情愿地答应了。满足没事找事做的委托人也是冒险者的职责。拿人薪水的我没有拒绝的权力(血泪)。

    「嗯,不过……说起来,你那位贴身护卫没意见吗?」

    我想起那个戴着面具身材高瘦、总是跟在菲纳身边的女性,好奇打听道。贴身护卫通常不会允许贵族家的大小姐站夜哨,菲纳是怎么取得她的同意的?

    「………………她、她是善解人意的护卫。」

    「……」

    菲纳忽然别过头去,刻意回避我的视线。这个人八成是偷溜出来的喔。

    「咳咳……总、总之今天晚上就让我来替你站哨吧。你一定累了,请好好休息。」

    继模糊焦点的轻咳之后,菲纳微微一笑,脸上更是露出充满慈爱的表情。

    「不……可是,交给你还是说不太过去……」

    我很感谢菲纳的好意,可是让委托人独自站哨还是……

    「再说,今天这一带的魔物又不多……至少好像没有C级以上的魔物,真的没问题喔。」

    「是、是哦。不过还是会担心,所以我也一起站哨好了。谢啦。」

    「这样啊……那就麻烦你了。」菲纳礼仪端正地向我低头致谢。面对我这种D级冒险者依然讲究礼数,实在很不容易。绝大多数的贵族都是一副目中无人的嘴脸呢……她是天使不成?

    ……慢着,但菲纳是怎么知道附近的魔物并不多的?难道是使用了《探知魔法》之类的?居然会学那种不受欢迎的低调魔法,真是意想不到。

    为求慎重,我也利用《探知魔法》将自身的魔力送往周边区域……附近确实没有C等级以上的魔物。说到底,到目前为止的路途中也没有什么魔物出没。这对我来说当然是乐得轻松。

    附近没有C等级以上的魔物。不过──

    我捡起脚边的石头,往草丛一丢。

    草丛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啾呜!』

    一只全身上下毛茸茸、好几个拳头大小的物体──魔物冲了出来。哦,这不是──

    「垂丸兔……我记得只要像这样抓住这个地方……」

    我接近那只扑出来、长了一对垂耳的魔物──垂丸兔之后,双手分别抓住它圆滚滚的身体以及后颈,直接将它抬了起来。

    或许是抓对地方的关系,垂丸兔并未挣扎,只是动了动它的垂耳。好可爱。

    不过,运气不错。垂丸兔是D级的魔物,但平常躲在巢穴之中,出没率低,因此十分罕见,肉和素材都可以在市场上卖到不错的价钱。这是意想不到的临时收入。真幸运。

    就在我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

    「好、好可爱……」

    我注意到菲纳正凝视着我──严格说来应该是凝视着垂丸兔。

    「这是垂丸兔……你以前没见过吗?」

    「没、没见过。毕竟我没什么离开王城──不,离家的机会……」

    菲纳打量着被我抓在手上的垂丸兔,整个人彷佛都被融化了。

    这么说来……垂丸兔固然是餐桌上的佳肴,但其圆滚滚的可爱体型以及温驯亲人的性格,也让它成为炙手可热的宠物。尤其受到女性的欢迎。

    ……就这样活的带回去也很麻烦,不如当场支解之后,再存放于《异空间收纳(Item Box)》吧。

    「那我先处理一下,你最好别过头──」

    「咦……?」

    我一边说话,一边取出小刀。菲纳顿时一脸绝望地看着我。

    「……」

    于是我收起小刀。菲纳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这让我怎么下得了手。

    「我、我看这次还是算了……」

    我话才刚说完,菲纳的眼睛顿时一亮,「这、这样比较好!」高高兴兴地表示同意。见到那种纯洁的眼神,我真的下不了手。

    菲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被我抱在怀中的垂丸兔,眼神充满了期待。

    「……要不要摸摸看?」

    「可以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看到菲纳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我便随口问了一下,结果她立刻扑了上来。别靠这么近。

    「哇……毛茸茸的……」

    我传授她正确的抱法,再将垂丸兔递了过去。菲纳笑得合不拢嘴,似乎相当开心。

    「……嗯?」

    欣赏沉浸在幸福之中的菲纳……我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四周一片漆黑,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挂在菲纳脖子上的物体──那条坠子,似乎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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