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合御览进行激战的，并不只有战场上的勇者候选人。为了引导他们取得胜利，包括对决场地、对决日程在内的各种条件协商，对于拥立者来说，都是足以左右其政治生命的重要问题。
在举办六合御览时，黄都也设置了用来进行这种谈判，被称为协调室的会议设施。协调室受到严格的保护，拥立者之间可以在安全的环境下进行一对一的谈判。在设施内除了会议室外，还设有休息室之类的房间。每次的交涉都已经设想会耗费超过一整天的时间。
──第六战的前一天。五彩缤纷的气球点缀着天空。烟火的声音从白天起就一直没有停过。
「回归正题，凯特。我认为现在没有调整对决条件的必要。市民们都在期待明天的对决。既然如此，我们的义务就是让对决顺利进行。」
「……期待？哼。愚民的期待算什么东西。」
在协调室内面对面进行商谈的两位拥立者是即将参加第六战的人。推举穷知之箱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的黄都第四卿，圆桌的凯特。推举奈落巢网泽鲁吉尔嘉的黄都第十三卿，千里镜埃努。
凯特态度高傲地翘着二郎腿，而埃努则是一如往常地不带表情。
「那些家伙与一群无知的野兽没有任何差别。他们恐惧、逃避，却又在内心渴望看到下一场悲剧。那副狂欢的模样不过是另一种宣泄恐惧的手段罢了。」
在圆桌的凯特眼中，除了他自己之外，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理解这件事的本质──或是他们不想去理解。即使「真正的魔王」已经死去，许多愚笨的人仍在追求自我毁灭。
利其亚新公国被焚毁了。无论是黄都和利其亚，双方原本都应该可以采取其他的解决手段。
边境发生了阿立末列村那种惨无人道的屠杀事件。市民中有人不断对「教团」施加迫害。旧王国主义者甚至还利用微尘暴发动战争。
在第四战中，原本应该象征了希望的绝对的罗斯库雷伊，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那正是黄都的民众所期待看到的景象。
这个世界一直陷于疯狂之中。
「透过让勇者候选人公开相互残杀，我们将愚民的杀戮冲动导向了那些代替用的对象──到头来，让死亡和暴力的薪火持续燃烧下去就是这场六合御览的目的。」
「从统治人民的层面来看，这似乎是个很有趣的话题呢。你在某种程度上点出了本质。」
埃努只是微微点头。没办法从他那对猫头鹰般圆睁的双眼读出任何情绪。
「……这次谈判的主要议题是什么？」
「第六战的场地『改了』。」
「……什么？」
「如果你没有听到，我再说一遍。第六战不会在城中剧场庭园举行。而是和第一战一样，在旧城区广场进行。」
凯特的口气简直就像这件事已经确定了。
即使听到凯特如此蛮横的通知，埃努也毫无动摇，他仍然平淡、冷静地回答。
「关于对决场地，我们在两大月前的会谈中已经达成共识。是我和你的会谈。议会也已经受理。无论我们哪一方希望改变对决场地，现在也已经不可能再做变更。还是说，这是你新想出的笑话吗，凯特？」
「──你那种虚伪的演技才叫笑话。你以为我不会知道测量城中剧场庭园的那件事吗？」
「唔？没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问题，我只是提交都市测量计画给议会，按照计画进行作业罢了。这是我身为二十九官的正式业务。如果连这点都不知道，那才有问题。」
「真是无聊的借口呢。」
埃努以几米那市发生的交通中断状况为由，紧急排入他这项测量计画。在六合御览举办期间，城中剧场庭园周围将会聚集极为大量的人流。测量作业与交通状况的调查是提升该地交通效率方案的其中一个环节。
「原来如此，议会确实有可能接受这样的理由。那么我就来帮你省去那项业务吧。你的部下……目前正在测量城中剧场庭园，没错吧？」
一阵震动响起。
虽然那是从远处传来的微小声音，但是就连这间协调室的墙壁也因此持续发出低频的晃动。
「……」
「好了，我再问一次。你的部下到底做了什么？」
协调室里没有窗户。不过城中剧场庭园的方向此刻升起了细小的黑烟。
调查人员应该会根据爆炸规模，推测出该地被引爆了至少有一个仓库分量炸药的结论。那种危险物质的分量多到完全不可能由一两个侵入者携带，因此凯特的阵营不可能被放入嫌疑人名单之中。
（──C4炸药。）
不过，那是以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准而言。
那是一种可以从远距离遥控引爆，「彼端」的高性能塑胶炸药。
「…………凯特，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不对，『是你』做了什么。假设现在剧场庭园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故……负责调查工作的人找不到异常，甚至无法提出犯人存在的证据。那么会是谁最有嫌疑，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距离第六战还有一天。
虽然埃努的测量作业确实很可疑，但是凯特已经没有时间揪出他做了什么违规行为。
不过，只要他处于在多数人眼中看起来很可疑的立场，那么帮他制造出违规行为就可以了。
「这次事件的调查至少需要三天。根据调查的情况更新剧场庭园的警卫体系需要两天。那么，就让我来考验一下你口中的义务吧。你究竟能不能让对决顺利地进行呢？」
「……」
在对决前一天改变对决场地。这种乱来的行为在常识上是不可能做到的。
然而圆桌的凯特是个暴君。他知道爆炸事故有可能牵连市民，却仍然强行执行这种几近鲁莽的策略。应该说若是造成一些牺牲，对他来说反而更为有利。
群众终究只是一群被六合御览这种恐惧引来的野兽。既然如此，如果把另一种恐惧摆在他们的眼前，他们应该就会主动希望改变对决场地吧。
「所以呢，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有调整对决条件的必要了。延后第六战的开始时间，将对决场地改为旧城区广场。千里镜埃努，如果你有任何替代方案，直说无妨。」
「……看来我别无选择。当然，我也会请人调查这起爆炸事件。应该很快就能找出是谁的指使吧。」
「嗯，我也希望如此。」
圆桌的凯特是个暴君，但是他深知愚民会因为愚蠢而做出什么样的行为。
就算想遵守协议，在有可能发生爆炸的剧场庭园强行进行对决，也不可能压过民众的反对声音。此刻，在城中剧场庭园举行对决才是真正不可能实现的鲁莽行为。无论千里镜埃努在城中剧场庭园策划了什么，这一步棋都会让他白忙一场。
只要处于谋略毫无意义的直接战斗之中……穷知之箱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敌勇者候选人。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
「埃努，我有问题要问你。」
在即将离开房间的前一刻，凯特停下来脚步问道。
「你似乎消灭了『黑曜之瞳』。不过你真的接种了抗血清吗？」
「当然啦。你和我应该都是在同一时期接种的。」
「……」
没错，这没有任何需要怀疑的余地。即使泽鲁吉尔嘉暗中维持与「黑曜之瞳」的关系，她也不可能操控拥立者埃努。
「……埃努，你……为什么要参加六合御览？」
「必须要用恐惧以外的方法来统治民众。」
埃努以平静、和缓的语气回答。
「如果你有这样的想法，那我也感受到强烈的认同。虽然我可能会成为你的敌人，但在这点上，我和你有共鸣。」
凯特没有回头看埃努，然而他的话让凯特听了感到毛骨悚然。
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不在乎你怎么想。反正你会输掉这场战斗。」
◆
结束了在协调室的会议后，凯特在途中与海泽斯塔会合。
虽然两人同为二十九官，不过一副严谨官员打扮的凯特与长满邋遢胡子的海泽斯塔走在一起的画面看起来十分怪异。
「爆破工作成功了。」
渊薮的海泽斯塔的任务是在高处观察人群的动向，并且遥控引爆城中剧场庭园附近的食品仓库里头的高性能炸药。
「约有三人受了轻伤。算是造成了一定损害，但又没有造成死亡……呵呵呵呵。其中一人是个年纪不小的女性……我送些花探望她好了。呵呵……」
「别多此一举。小心我砍了你的头。」
「开个玩笑而已。我知道这次的作战不能留下任何证据啦……不过真的不用那个什么无人机吗？我好不容易终于学会怎么操作了耶……」
「侦察无人机的优点只在于能够即时透过显示器接收影像。要让那东西运作，每次都需要发电后进行充电，还要有人持续操作。如果只是需要一个能自由活动的机器，轮轴的齐雅紫娜的机魔优秀太多了。」
「哦～那还真是了不起呢。」
那个瞒过正在周围进行调查的埃努手下士兵，引发爆炸事件的伎俩非常简单。就是使用齐雅紫娜的小型飞行机魔从空中穿过监视网，投下高性能炸药。
在未来，也许能用这种轰炸战术在无人伤亡的情况下压制敌军。
「总之你可以放心啦。我不会让埃努找到借口逃避责任……不只是他的部下，连市民也目击了这场爆炸。呵呵呵呵……想要洗清嫌疑，可是得花一笔不小的工夫呢……」
「但愿如此。」
凯特并不是想要把埃努踢下位子，也不是想阻止他的目的。
他只是想暂时清除碍眼的障碍，以准备未来与罗斯库雷伊阵营的对决。
「你的工作进行得如何了？」
「已经取得了埃努的口头认可。我本来料想他会有暗算我这个拥立者的可能性……哼。看来期望落空了呢。」
凯特取出藏在衣服里的小型机械。那不是「彼端」的武器，而是齐雅紫娜创造的感知专用的机魔。如果有凯特和埃努之外的人闯入设施，它将透过声纳机制侦测到对方，并且做好下一步的准备。
「有必要那么怕吗。根本没有刺客能潜入协调室吧。」
「无能的家伙。所谓黄都士兵严格把守，阻挡外人的进入……代表着有能力欺骗黄都士兵的人，将有机会『单方面发动攻击』。如果埃努真的与『黑曜之瞳』联手，当时就是最好的机会。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不懂吗？」
协调室被视为为了交涉而设立的安全区域。但是在这场六合御览之中完全不存在真正的安全区域。这是这场战争的基本前提。
「……然而敌人仍然没有发动攻击……这样一来，应该就可以认定泽鲁吉尔嘉是清白的……如果说有人心怀不轨，那就是埃努了。」
「谁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那家伙从以前就是个诡异的人。」
说到底──凯特心想。
为什么埃努这个管理都市规划部门的人会主动讨伐「黑曜之瞳」的余党？当黄都成立之初，进行区域重划的时期，埃努曾经在执行都市防疫计画时与医疗部门合作。据说就是因为这层关系，让他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消灭血鬼的负责人。
尽管埃努是文官，他但却拥有训练有素的野战作业部队。简直就像在六合御览开始之前，他就已经准备好讨伐「黑曜之瞳」──
「……哈。」
凯特自嘲地笑了。
（只因为他这家伙很诡异吗？我在想什么啊？）
到头来还是海泽斯塔说得对。没必要刻意深究那种事，平白让自己感到不安。
即使按照原定行程，在城中剧场庭园进行对决，美斯特鲁艾库西鲁也应该能顺利取得胜利。毕竟，世上没有超越美斯特鲁艾库西鲁不死之身的手段。
至少，齐雅紫娜和海泽斯塔一直都是这么主张的。也许凯特只是在与看不见的敌人进行无意义的战斗，无谓地消耗自己的精力罢了。
（但是凡事总有意外。任何时候都一样。）
那个罗斯库雷伊选择避开与泽鲁吉尔嘉的对战。如果黄都最强的男人也直觉地从那个人的身上感受到「某种东西」──就算是不起眼的第一轮比赛的对手，也可能是不能被忽视的存在──凯特的直觉似乎在对他如此说着。
（……如果有我所不知道的某种事情正在进行的话──）
◆
夜晚。在湖畔某间别墅的一个房间里，刚返回的特务正在进行报告。
「对决场地改了。」
「黑曜之瞳」的七阵后卫，变动的维瑟。其骨骼天生就是扭曲的，让他只能以四只脚着地的方式在地上爬行。不过他极为擅长潜入狭小的空间或高处进行侦察。
「第六战日期将延后两天，在旧城区广场进行。议会或官方单位会在明天早上公布此事。」
「……我明白了。」
相对之下，听取报告的那位千金大小姐则是拥有完美无瑕的外貌。水嫩的白皙肌肤，纤瘦但呈现出优美曲线的身体。她是统率「黑曜之瞳」的少女，名为莉娜莉丝。
「我们来思考一下往后的行动方针。请帮忙整理一下想法，维瑟大人。」
「当然没问题。」
考虑到圆桌的凯特的脾气，可以预料到他一定会对埃努的测量计画找麻烦。况且测量计画之所以能顺利通过，不难想像是基于黄都主流派煽动这种对立局面的意图。
然而，敌方的行动却是出乎预料地强硬、充满破坏性。没想到他们竟然自己制造爆炸事件，让城中剧场庭园变得无法使用。
「黄都的人有办法找出爆炸事件的犯人吗？」
「没办法。我们窃取了搜查情报，但爆炸的原因似乎不可能是单纯的火药或油料。而且他们也同样搞不清楚设置那种燃烧物的手段。但既然造成规模如此巨大的爆炸，只能猜想那是我们不知道的高性能炸药……」
「……如果那是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物质，那么就无法以其存在为前提进行调查。你是这个意思吧？」
「至少可以视为圆桌的凯特在对决开始之前都不会被抓到把柄。若只是对决场地改变也就算了……但剧场庭园变得无法使用倒是出乎我们的意料。」
虽然现在有必要采取对策，无奈莉娜莉丝能动用的资源并不多。「黑曜之瞳」的士兵固然精锐，但终究是一群还不到十人的集团。况且要让潜伏于各组织内部的从鬼展开组织性的行动也还太早了。
莉娜莉丝将纤细的指头放在自己的唇上。
「……应该还是有办法证明剧场庭园的安全性。那就是控制凯特大人的士兵，让他们承认自己是爆炸事件的犯人。只要犯人被捕，公布犯罪动机，这场混乱也应该能提早结束。」
「原来如此。就像敌人做出犯规行为一样，我们也能制造出真正的犯人。以回击手段来说，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
「呵呵呵，我没有这种打算就是了。」
莉娜莉丝苦笑道。
「至少，我们需要让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大人在大众面前以对决的方式进行战斗。我们真正应该担心的反倒是凯特大人以外的阵营……如果罗斯库雷伊大人或者基其塔•索奇大人在第六战开始之前就击垮凯特大人，我们就会失去大好的良机。」
「……对决延期两天。希望在这段期间里不会出现节外生枝的状况。」
「我们先联系泽鲁吉尔嘉大人，请她提防其他阵营的介入吧。毕竟在这场战斗中，最卖命工作的人是泽鲁吉尔嘉大人啊。」
──奈落巢网泽鲁吉尔嘉每天都在进行街头表演，看起来与组织没有任何联系。即使使用意识范围之外的无人机进行监视，也无法捕捉到泽鲁吉尔嘉的可疑举动。
然而，只要他们仍是世上最大的间谍公会「黑曜之瞳」，他们就一直都有联络的手段。
不同表演方式的组合、取出的气球颜色顺序、纸花的些微形状差异。泽鲁吉尔嘉一直在透过街头表演发送暗号──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开地这么做。看得见却看不出所以然。这种能够自由操控意识的技术，正是奈落巢网泽鲁吉尔嘉这位小丑的力量。
维持与「黑曜之瞳」的联系，并以勇者候选人的身分在公众面前活动。这是除了泽鲁吉尔嘉之外，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事。
「泽鲁吉尔嘉……能够打败那个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吗？」
「不一定要赢。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莉娜莉丝露出微笑。
她之所以让泽鲁吉尔嘉参加六合御览，绝对不是为了让泽鲁吉尔嘉赢得胜利。如果「黑曜之瞳」只要获胜就好，那么最佳手段会是一一暗杀候选人，使对手不战而败。
「谢谢你，我了解了，维瑟大人。您可以开始执行任务了。」
「好的，在下这就先告退了，大小姐。」
维瑟离开了客厅。
「……」
这次的爆炸事件虽然出乎意料，但仍在可接受的范围内。「黑曜之瞳」会如常迅速执行大小姐的意志。第六战也将顺利举行。
（再过几天……泽鲁吉尔嘉大人就要赌上生命，与那个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大人战斗了。）
每当意识到这个现实，莉娜莉丝就会感到让背脊发凉的恐惧。
她害怕泽鲁吉尔嘉可能会死。
而指挥那场作战的，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
──她必须下决定。不是让鲁吉尔嘉赌上性命参加六合御览，就是毫无作为，让她们所有人最后都成为时代的幽灵而死。
（……没问题的。我可以像父亲一样做到。每当我冷静地将一切当作棋子操纵时……我就会知道最佳的方案是什么……一直都是如此。）
莉娜莉丝掩住了嘴。谁也没有看见她。维瑟已经离开了，宽敞的客厅只剩下她一人。
（不让任何人牺牲，不让任何人揭穿我们的真面目……我要造就父亲所追求的那种战乱时代。我……像我这样的女孩，「至少」得做到这一点。）
莉娜莉丝拥有筹划计谋的卓越才能。然而就是因为如此，她深知谋略之力的不确定性。
就像她无法预测到城中剧场庭园的爆炸事件，未来一定会发生莉娜莉丝意料之外的状况。而她就是在这种不确定的基础之上，赌上了被她视为心爱家人的泽鲁吉尔嘉的生命。
（──大家都做过「这种事」。无论是父亲，或是再前一任的统帅……所以我也一定可以办到。）
◆
第六战的行程在开幕前一刻被迫做出重大变更。
对决将不会在发生爆炸事件的城中剧场庭园举行，而是改在举行过第一战的旧城区广场，由穷知之箱美斯特鲁艾库西鲁与奈落巢网泽鲁吉尔嘉进行对决。
黄都补助代售观战席位的商店的补偿金数字非常庞大。不过黄都第三卿，速墨杰鲁奇展现出惊人的手腕，对各地进行了妥善的指示和调度，证明这样的意外也只是他预料中的状况之一。
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的拥立者，圆桌的凯特从拥立者专用的观战席上瞪着会场。轮轴的齐雅紫娜也在他身旁的位子上。
「……场地的条件不算好啊。」
蓝天中飘着五彩缤纷的气球，飞舞着纸花。展现出市民们欢欣鼓舞的景象。
「我原本以为观众席的数量会因为场地的突然变更再稍微减少一点……这样一来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可能就无法发挥它的真正价值了。毕竟若是使用毒气或火箭弹，很可能波及到市民。」
身为勇者候选人的大前提，就是必须不断证明自己站在人族那边。
虽然对凯特个人而言，就算炸死十个或上千个黄都的民众也无所谓。不过他也不想因此被判定为魔王自称者，成为所有其他勇者候选人的讨伐对象。
「你是笨蛋吗？打从一开始就根本没必要做那种事啦。对付泽鲁吉尔嘉那种家伙，只要稍微撞一下就行了。她的脑浆会飞出来喔！嘻嘻嘻嘻！」
「我不想给泽鲁吉尔嘉动什么手脚的机会。最好是在对决一开始时，第一击就确实了结她的性命。」
「那太容易啦。」
齐雅紫娜正啃着从商店买来的饼干。她实在太过享受黄都的生活了。
「柳之剑宗次朗似乎用一把剑就挡住了威力形同格林机枪的飞刀。还有戒心的库乌洛的那件事。谁也说不准对决开始时一定就能立刻射杀对方喔，婆婆。」
「我说过了～那很容易啦。你以为我没有考虑到那种程度的问题吗？」
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站在赛场上，双肩装了两个薄薄的箱型装置。
「『LRAD2000X』，那是一种可以选择性镇压前方目标的指向性声波武器。声音没有射线，不需要预备动作，也不能用盾牌防御。就算被直接击中，也顶多失去听觉而已──但是美斯特鲁艾库西鲁身上的东西性能远不止于如此。它可以让人瞬间失去意识喔。只要一开始打出那招。对决就结束了。」
「……真的啊？『彼端』实在是什么样的东西都有呢。」
轮轴的齐雅紫娜这个人乍看之下很随便，但同时行事也很谨慎。
在漫长人生中的大半时间都在战斗中度过的魔王自称者，必定会成为无与伦比的战斗高手。
「若是泽鲁吉尔嘉那家伙先被吓跑，那就好笑了。」
就在齐雅紫娜如此嘀咕的时候，一个沙人出现在对决场地的另一侧。此人就是奈落巢网泽鲁吉尔嘉。
她抱着用在街头表演之中，高度约五十公分的鸟头人偶──「摩夫」。
「哎啊哎啊哎啊！看见各位如此愉快，我也很高兴！不过呢，大家等一下可以露出更多笑容喔！请务必欣赏在下今天将会表演的各项绝技！」
在对她送上的欢呼声中，以孩子的声音最多。
「泽鲁吉尔嘉！」
「泽鲁吉尔嘉来了！」
「感谢大家，感谢大家！摩夫也很高兴能见到各位喔！」
泽鲁吉尔嘉向观众挥手致意，并且拿出气球转来转去。即使这是一场赌上生命的真业对决，她也不忘做出表演。这大概是身为小丑的坚持吧。
「……你怎么看，婆婆。」
「啊？」
「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用操纵人偶来战斗。」
「哦，那大概就是武器吧。里面绝对不可能是空的啦。反正不管怎么样，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的X光感测器都可以清楚看透塞在里面的东西。那种伪装一点意义也没有。」
六合御览乃是一对一的真业对决。就如同骇人的托洛亚的魔剑，或是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的声波武器，只要是参赛者以自己的力量带上场的武器，就不会有禁止携带或使用的规定。无论是枪炮还是人偶。
「泽、泽鲁吉尔嘉！」
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喊了出来。它差点要冲向刚进场的泽鲁吉尔嘉。
「你、你会再表演魔术给我看吗？」
「会啊！我会表演最棒的把戏给你看喔！所以了，美斯特鲁艾库西鲁，还请稍微手下留情……最好是让我赢得这场胜利吧？」
「哈哈哈哈哈哈！我要为了妈妈获得胜利！所以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有想要献上胜利的对象存在是很不错的事呢。」
泽鲁吉尔嘉眯起了眼。
第六战。穷知之箱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对决，奈落巢网泽鲁吉尔嘉。
「两位，请肃静。」
一名高大的女子走到面对面的两人之间。
黄都第二十六卿，低语的米卡。她给人一种如钢铁般严格的印象。
「候选人不得做出与对决无关的表演。泽鲁吉尔嘉，你明白了吗？」
「……咳！这……啊～不好意思。」
「另一位候选人也没有问题吧？」
「哈哈哈哈哈哈！没、没问题！」
「──这场对决与之前一样，按照真业对决的规则进行。其中一方倒下无法再起身，或是其中一方亲口承认败北。以这两种状况分出胜负！至于其他事项，将会由我低语的米卡赌上自身的名誉做出严正的判决。两位同意这些条件吗？」
「啊哈哈哈哈！……当然同意！在下泽鲁吉尔嘉愿意堂堂正正一战！」
「我、我、我是！哈哈哈哈哈！我是最强的！」
「美斯特鲁艾库西鲁，我视你的回答为同意！当仪队的炮声一响，对决就此开始！」
米卡转身走下擂台，回到石阶上的审判席。
一切都将在仪队的炮声中开始──就在所有人聚精会神的前一刻。
「哈哈──」
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做出令人出乎意料的举动。它转向后方，朝空中开火。
其动作似乎早了对决开始的信号一步。
「什么！」
凯特看见了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刚才射击的目标──一颗气球。那颗高度低得异常的气球就在凯特的头顶上。
仪队的炮声响起。对决开始。泽鲁吉尔嘉展开了行动。
（不妙。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它──）
被击中的气球烧了起来，随即发生爆炸。
（……会对婆婆遭遇的危险「先产生反应」！）
从气球中漫出的白烟落到观众席上。白烟与泽鲁吉尔嘉在对决开始时洒出的烟雾型烟火混合在一起，完全阻隔了观众们的视线。
「啊哇！」
「这是什么？」
「是爆炸！」
凯特的危机感是正确的。他受到抢先一步的攻击。
「……该死！婆婆，你还好吗！」
幸好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刚才的攻击没有被认定为犯规。
它本来打算发动致命攻击的，却被迫用这招来击落气球。
「雕虫小技，没什么大不了的！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别管那么多，开枪宰了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宛如金属尖啸声的枪声响起。虽然烟雾阻挡了可见光，但对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的感测器却没有意义。格林机枪的弹痕打穿旧城区的废墟，几乎摧毁了建筑。
然而泽鲁吉尔嘉的身影并不在烟雾之中──只有她操纵的人偶跳了出来。
它以普通人偶绝对做不到的超高速度冲锋。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则是以手臂挡了下来。
尽管被挡下，它却没有被弹开，而是不停地转动，不停地在尖锐的声音中爆出火花。其速度和威力凌驾于子弹之上。
「……摩夫！」
◆
泽鲁吉尔嘉以气球坠落的混乱和烟雾骗过了观众的眼睛，躲进邻接旧城区广场的无人废墟。至此为止，一切都按照计画进行。
为了将旧城区广场改建成六合御览的对决场地，周围区域的居民已经被迁走了。因为参赛者有可能像第一战中的托洛亚和赛阿诺瀑一样，在战斗中撞进建筑物之中──虽说如此，那终究是利用了对决场地定义的漏洞而造成的例外判例。
她利用带有镜子的装置，找到了远处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的身影。
（……先发动第一击。）
泽鲁吉尔嘉透过指尖上的丝线，操控着正以超乎常轨的出力飞行于远处的机魔人偶。摩夫人偶开始咏唱词术。
「『──封闭的黄昏。刨挖吧（saknamop lustarmokg）』。」
「『以钢玉之棘填满的地平线的系结分出根茎叶的尘世乃是黄金的（amieneaor sharbardhor nes tort）』。」
美斯特鲁艾库西鲁进行咏唱后追了上去，它将右手臂重新构筑成了散弹枪。人偶发射出眩目的炙热光线，几乎烧断对方的右臂和胸部后与其错身而过。胸部装甲被高温融化的美斯特鲁艾库西鲁一度找不到高速飞行的人偶。高温让它的感知系统出现了错误。
──这个人偶的真实身分为二代改进型雷西卜托。是专门进行突击钻孔的冲锋攻击用机魔。
「黑曜之瞳」将这只机魔藏在发生坠落事故的气球内部。泽鲁吉尔嘉一开始带上场的人偶，也是用来与之进行调换以发动奇袭的手段。
（这就是棺木布告的米鲁吉的王牌。虽然和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相比，那东西的性能低得可笑就是了。）
即使如此，就像雷西卜托和内梅鲁贺尔加……它们在部分机能上还是能与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相比。这个二代改进型雷西卜托更是特别强化单一机能的类型。
泽鲁吉尔嘉必须透过蜘兽的丝持续控制二代改进型雷西卜托的高速移动方向，因为二代改进型雷西卜托本身并未具备这种机能。
「咕，呜……这真是太折腾人了……！」
她将高速乱甩的丝线前端勾住钉在地上的棒子上以分散力量，并且时而以手指，时而以脚或牙齿同时进行复杂的控制。每次拉动丝线时，惊人的加速度和负荷都会作用在她的指头上，让泽鲁吉尔嘉的手指渗出鲜血。她手指的骨头发出嘎吱声，扭曲到几乎快要折断的地步。
二代改进型雷西卜托以闪光般的速度在对决场上飞了半圈，绕到美斯特鲁艾库西鲁背后。
另一方面，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却在对决场地的正中央一动也不动。
「不、不是摩夫！那是什么啊？」
不过他全身上下都伸出了枪口。
（……糟了！）
泽鲁吉尔嘉立刻放开手中的丝线。高速飞行中的二代改进型雷西卜托被精准的预判射击命中三次。之所以只被击中三枪，是因为泽鲁吉尔嘉放开部分丝线，让其飞行轨道变得不规则。
被子弹打乱轨道的二代改进型雷西卜托坠入瓦砾堆中，停了下来。
（它竟然可以立刻应对那种速度……还击落了机魔！）
二代改进型雷西卜托的本体受到前方的倾斜装甲保护，并没有陷入致命的机能不全状态。但机关的部分出现了些许的变形。泽鲁吉尔嘉可以透过丝线感觉出这点。
「喂，美斯特鲁艾库西鲁！那个破烂东西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的！找出泽鲁吉尔嘉杀了她！」
齐雅紫娜从观众席高声发出指示。
泽鲁吉尔嘉抓住这个机会，拉动连接到二代改进型雷西卜托的丝线。
「我、我、我知道了！妈……」
（再次突击。）
机魔猛然从瓦砾堆中飞出。它的推进力并没有消失。
其目标并非美斯特鲁艾库西鲁。方向没有受到控制的二代改进型雷西卜托瞬间加速，贯穿了废弃住宅的二楼部分。瓦砾之雨倾盆而下，阻碍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的下一步行动。
（剩下五根。不，六根……没想到只是操控第一次的攻击，蜘兽的控制丝就已经断成这样。恐怕只能再发动一次冲锋攻击了。哎呀哎呀，真是的……）
「咚」，一阵微小的声音响起。
左上臂传来疼痛。
「……！」
一枝箭插进了手臂。
敌人到底何时靠近的？连一点气息都没有。
在泽鲁吉尔嘉的背后……无数台有如鸟骨架的机器，一声不响地漂浮在空中。
「机魔……！」
它们能自主驱动、飞行。即使美斯特鲁艾库西鲁自己不动，这些机魔仍然可以负责侦查的工作。当美斯特鲁艾库西鲁迎击二代改进型雷西卜托的同时，它也在生产这群机魔。
泽鲁吉尔嘉应该已经从美斯特鲁艾库西鲁与微尘暴战斗的情报中，得知它那无限的能力中的其中一项。
能制造机魔的机魔。
「啊哈哈……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机魔群同时射出箭矢。泽鲁吉尔嘉的丝线在大部分的机魔射击之前就缠住它们，或是翻起瓦砾闪开攻击，让她撑过这场致命的风暴。
身体被刺穿了。左膝、腰部、腹部、左脚尖。
她必须避免受到致命伤──以及避免表演小丑把戏的两只手臂受伤。
攻击并未就此结束。因为专门搜索敌人的机魔已经发现了这个潜伏地点。
（……来了！）
泽鲁吉尔嘉立刻以没有受伤的右腿从窗户一跃而下。爆炸。
就像被彷佛能打碎骨头的冲击波与气流推了出来，泽鲁吉尔嘉滚到了对决场地上。
泽鲁吉尔嘉刚才躲藏的废墟已经少掉一半以上的体积。
「──『SMAW火箭发射器』。」
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喃喃说着，并把从腰部展开的炮管以重新建构的方式收了起来。
她的伤势很严重。而且还必须应付接下来的攻击。
要怎么应付，又该应付什么样的东西呢。
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的独眼对准了泽鲁吉尔嘉。其背上有一个箱型的设备。
「啊……哈，真是……好久不见了。」
某种看不见的巨大力量击中了泽鲁吉尔嘉的身体。
她彷佛被空气死死地压住。由于超出了知觉的容许范围，她甚至无法识别出那个攻击是声音。
──指向性声波武器。
「『LRAD 2000X』。」
泽鲁吉尔嘉失去了意识。
◆
「哼，赢了呢。」
坐在凯特旁边的齐雅紫娜反而有点不悦地如此说道。
身为其弟子的凯特知道，此时的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受到伤害的事实，即使那是一点点的小伤。
因为圆桌的凯特也怀有同样的愤怒。
「……刚才气球的那件事明显是有意的事故。虽然我极力让对决场地不被动手脚……但空中对我来说也是个死角。我应该事先考虑到才对。」
尽管他以直觉正确地察觉到危机，却没有做好应有的准备。
虽然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当然地取得胜利，然而凯特本身可说是已经输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真要说的话，那也不是大问题。」
「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写入了半自动迎击的逻辑。因此对方没有使用爆裂物之类的手段，而是让场地弥漫比空气重的烟雾。就算是做成了人偶，没想到埃努竟然有办法透过关系准备那种高完成度的机魔……」
「不对，那是米鲁吉的机魔。」
「……你说什么？」
齐雅紫娜依然摆出一只手扶着脸的姿势，望着战场。还是说，她正在警戒现场呢。
──棺木布告的米鲁吉。这个世界的蒸汽机开发者。在「真正的魔王」时代的后期被认定为魔王自称者，之后行踪成谜。在机魔的完成度上，这个男人被誉为可与轮轴的齐雅紫娜相匹敌。
「机魔的构造会反映出制作者的个性。那个人偶毫无疑问是由米鲁吉制作的。但是……米鲁吉不会制作出『那种东西』。不太对劲。」
「啊？我完全听不懂……！」
「那东西的设计理念不像他的风格。简直就像被其他人强迫制作出来的……」
齐雅紫娜没有说下去。
因为赛场上出现了异常状况。泽鲁吉尔嘉站了起来。
「喂，婆婆。」
「不对，不对不对……从物理角度来看，那是不可能的事。」
世上确实存在着失去意识的战士没有倒下，无意识地继续站着的情况。然而被声波武器正面击中后昏倒的人，有可能「从倒下的状态中站起来」吗？
「继续。」
裁判米卡简短地如此宣布。
◆
（啊啊，有趣，真有趣。地面摇摇晃晃的……不，不对。）
泽鲁吉尔嘉察觉到自己的脚站了起来，她努力维持着这样的意识。
如果不站起来，她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就在刚才，她落入了连梦都不会作的黑暗之中。
（在摇晃的是我。我……我正在战斗。）
泽鲁吉尔嘉扳动手指。一根、两根、三根。她从练习操控丝线的习惯性动作中，渐渐找回自我。
「咦？还要打吗？那么，只、只要再一次……打倒她的话，就是我赢了吧！」
裁判米卡似乎正在对美斯特鲁艾库西鲁说明对决重新开始的情况。
──太好了。现在这短短的几秒具有胜过十年时间的价值。
（真是难堪啊，泽鲁吉尔嘉。美斯特鲁艾库西鲁是不死之身的无敌机魔。这种事……我应该早已经知道才对。）
她刚才之所以能站起身，靠的不是泽鲁吉尔嘉自己的力量──是有人帮忙活动身体，让她站了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她们两人已经做好约定。
泽鲁吉尔嘉，是莉娜莉丝的从鬼。
（谢谢您，大小姐。）
泽鲁吉尔嘉志愿成为六合御览的勇者候选人。那是很简单的任务。那种自愿踏上生死边缘的任务对她而言……对过去的「黑曜之瞳」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莉娜莉丝一定对此感到很煎熬吧。正因为如此，泽鲁吉尔嘉的脸上才会挂着笑容。
「……啊哈。」
「泽鲁吉尔嘉，米卡告、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
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的独眼兴奋地转来转去。
「她说泽鲁吉尔嘉，你、你可以投降！这样一来……就算不杀掉泽鲁吉尔嘉也没有关系！哈哈哈哈哈哈！毕竟泽鲁吉尔嘉，是我的，朋友嘛！」
「是啊，是啊……说得没错……真是的，就是那样。」
经常看着孩子们为自己的表演而开心的泽鲁吉尔嘉明白一点。美斯特鲁艾库西鲁是无敌的武器。但同时也是个幼小的孩子。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狠得下心杀害一度和自己成为朋友的对象。
泽鲁吉尔嘉就是这样的生物。美斯特鲁艾库西鲁恐怕也是。
──那是绝对无法在和平的世界里生存的战斗生物。
美斯特鲁艾库西鲁装甲上的些微刮伤早已修复。
烟雾已经散去，也无处可躲。浑身是伤的泽鲁吉尔嘉如今正与美斯特鲁艾库西鲁正面对峙。只要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稍微动了枪口，她很可能会在那个瞬间从世上消失。双方的实力差距就是如此巨大。
（我们不需要获胜。）
「黑曜之瞳」的真正本领并不在于战斗。在陷入必须和穷知之箱美斯特鲁艾库西鲁战斗的情况下，那种行为本身就可以说是象征着败北。
「奈落巢网的泽鲁吉尔嘉，你有投降的意愿吗？」
（不过，我们也「没有必要输」吧。）
面对低语的米卡的询问，泽鲁吉尔嘉摇了摇头，回答道：
「啊哈哈……可是在战败之前，我还有一件事得做。毕竟，美斯特鲁艾库西鲁是我的朋友嘛……」
喘着大气的泽鲁吉尔嘉取出了她的最后武器。
「这个送给你。」
「糖果──」
那只不过是一颗普通的糖果。
这时，美斯特鲁艾库西鲁转过头望向齐雅紫娜的方向。当其意识从泽鲁吉尔嘉身上移开的那一刹那，她放开了一直握在手里的最后两根丝线。
「再……再次突击！」
解除所有拴丝的二代改进型雷西卜托猛然飞进面对面的两人之间。就像弹头一样猛烈撞向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的胸部，深深地钻了进去。
「『雷西卜托号令于哈勒赛卜托之眼（resipkt io halese）。土中之齿（win hal telk），花瓣为金色之膜（nertak mamert）──』」
旋转。钻孔。咏唱。
「奇，奇怪。」
「『──封闭的黄昏（saknamop）。刨挖吧（lustarmokg）』。」
二代改进型雷西卜托，从完全接触的距离发射出高热光线。以最大限度驱动内藏魔具而制造的热术照射。二代改进型雷西卜托带着连自己都会被融化的高热，继续穿透、前进。直到达到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的生命核心──造人。
「哈哈哈哈！好痒喔！」
然后碎裂成粉尘。
美斯特鲁艾库西鲁根本没必要改变武装。只要凭借凌驾于所有机魔之上的自身输出力量，用拳头打碎刺进他装甲的二代改进型雷西卜托就行了。
无论是承受枪炮的防御力，还是击穿装甲的攻击力，它的性能都不及美斯特鲁艾库西鲁。
然而。
「──大小姐。」
奈落巢网的泽鲁吉尔嘉，不可能错过机魔被击毁的那个瞬间。
必须仔细观察才能看见的细丝已经伸入机魔胸部的裂缝里。
二代改进型雷西卜托，是泽鲁吉尔嘉丝线的引导者。
「奈落巢网的泽鲁吉尔嘉回应您的信任──完成了一项表演。」
有一种技艺是让水珠在丝线上滑动，看起来就像下雨后的蜘蛛网。
那可能只是在战斗中毫无用处，微不足道的街头戏法。
──然而一小滴的血液病原却感染了形同于其生命核心的造人。
「……」
「美斯特鲁艾库西鲁。这一招……」
看似毫不起眼的糖果落在了地上。
……泽鲁吉尔嘉与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初次相遇的那一天。她在刺杀齐雅紫娜的前一刻拿出了糖果。美斯特鲁艾库西鲁之所以瞬间转头望向齐雅紫娜，正是因为她把那种威胁烙印在机魔的意识中。
「要不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就做不到了呢。」
地表最强的武器当场失去力量，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
「发生……发生了什么事？」
圆桌的凯特明明就在不远处观看这场战斗，却无法理解这场对决的结果。
美斯特鲁艾库西鲁是拥有不死之身的魔族。如果机魔死亡，造人就会再生机魔。如果造人死亡，机魔就会再生造人。谁也无法同时摧毁两者。
就算美斯特鲁艾库西鲁有那么一点败退的可能性，也不该以这种方式输掉。
「喂！美斯特鲁艾库西鲁！你在做什么，快站起来！你要输了啊！」
齐雅紫娜站起身，眼看着就要冲入对决场地了。凯特不得不阻止她的失控举动。然而他却有种更糟糕的不祥预感。
（从空中来的奇袭──那点程度的攻击真的是我的预感的真面目吗？在原本城中剧场庭园的那个对决场地里，根本无法利用气球攻击。为什么米鲁吉的机魔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不仅仅是气球的问题……我试图变更对决场地，甚至是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出现在这场六合御览之中的事。该不会都是受人操控……若是如此──）
「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喂！」
「……婆婆，快躲开！」
凯特瞬间抓住了齐雅紫娜的手。突然站起身的美斯特鲁艾库西鲁朝着凯特等人所在的观众席冲去。它直接穿过旧城区，一路撞倒、破坏了观众席。
低语的米卡大喊着：
「第四卿，圆桌的凯特！立即捉住美斯特鲁艾库西鲁！拥立者必须控制住勇者候选人！否则我会判决这是逃离对决场地的行为！」
「你这个混帐，竟敢命令我……！」
然而他不得不瞬间压抑平时那种烈火般的愤怒。
齐雅紫娜已经一声不吭地冲了出去。凯特只能追在后面。
即使想解释目前这种异常状态有多严重，除了凯特阵营的成员之外，可能没有任何人可以理解吧。因为讲到控制这方面，这个世界上应该不存在其他比轮轴的齐雅紫娜更能控制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的人才对。
「这不是那家伙的意志。」
齐雅紫娜一边奔跑一边低声说道：
「如果它主动背叛也就算了，但那是完全不同的状况！」
「那么或许是夺取控制权的技术吧……！就算是机魔，它也应该还是机械！」
「不对。非法入侵或者伪装权限之类的手段只对『彼端』的机器才有效。机魔是词术的生物，没有什么控制权限────」
在即将到达旧城区的巷弄时，齐雅紫娜停下了脚步。
由两个意志控制，地上仅此一例的魔族。如果说，它因为这样的特色而有其他机魔不存在的脆弱之处的话……
「……有，好像有，就是共有的诅咒……！虽然美斯特鲁与艾库西鲁的生命等值，但拥有『彼端』知识的艾库西鲁的权限更高！如果让同样的权限进行判断，就会发生命令系统的冲突！凯特，你明白我所说的道理吗！」
「大概能明白！但是就算对造人下手……！」
「那个混帐人偶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艾库西鲁所在的胸部装甲！不是有个对上具有肉体的生物时，就可以插入更高权限的家伙在吗！」
「……血鬼……！难道泽鲁吉尔嘉真的与『黑曜之瞳』有联系？」
这是难以令人接受的结论。因为凯特已经仔细确认过，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千里镜埃努是否知道这起事情？阴谋的源头到底是从哪里展开的？
「还有其他人在！混帐家伙……我要把所有人都宰了！开战啦！」
「就叫你冷静下来啦！婆婆可能有所不知，让人变成血鬼并不是只需要制造伤口就行了。还需要注入大量的亲体体液……你不觉得在那种战斗中的伤口感染很不自然吗？就算用一滴血或微粒子程度的血液──呜！」
凯特的领口遭到拉住，被拖倒在地上。
他感觉到某种东西似乎以高速掠过鼻尖。圆月轮。
「一定要这么急吗！对方已经来杀我们了！」
齐雅紫娜盯着道路尽头的屋顶。那里站着一名四只脚着地的怪异人类。凯特如弹簧般从地上跳起来，瞬间抽出了剑。
「──婆婆！」
如影子般现身的狼鬼用巨大的爪子接住了凯特的剑。
他们直到前一刻都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接近。照理来说，那种巨大的身躯不可能做到毫无声息的移动。
「嗷嗷、嗷。」
狼鬼低吼一声，凯特的剑刃被强大的握力扭弯了，握着它的凯特也被差点被压制。凯特连忙放开了剑。然而他却优先塞住耳朵，而不是进行防御。
狼鬼举起爪子，远处的狙击手再次拿起两个新的圆盘。
「挡得好，凯特！」
光芒爆炸了。猛烈的巨响震撼了狼鬼的五感，而狙击手也因为相当于直视太阳的强烈光线而丢失目标。
齐雅紫娜掷出的六角柱形兵器是M84闪光手榴弹。
「好，我们撤退！」
「我完全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在闪光与巨响消散的同时，两人已经不见踪影。
◆
困惑与不安的低语开始充斥旧城区广场。
在对决中败退的穷知之箱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突然抓狂失控，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过去的五场对决里未曾出现过的情况。
然而，有位少女却在这种情况下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她用黑色的面纱遮住脸，隐藏了引人注目的美貌。
（……太好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有个人操纵了理应失去意识的泽鲁吉尔嘉的肉体，以及才刚受其控制的美斯特鲁艾库西鲁。身为亲体血鬼的莉娜莉丝必须亲自来到现场。
莉娜莉丝并没有做出任何引人注目的动作，她只是在观众席上透过思考命令从鬼。
（我成功让泽鲁吉尔嘉大人活下来了。一切都照着……预料进行。）
「黑曜之瞳」从一开始就打算将对决场地变更至这个旧城区广场。
他们可以利用观众和废墟等障碍物，限制美斯特鲁艾库西鲁能使用的武器，并且以气球从空中进行干扰。而且由于对决场地的突然改变，除了凯特阵营以外的阵营都没有时间对这场对决动太大的手脚。
圆桌的凯特是个自信满满的傲慢男子。即使面对他自己统治的人民，只要凯特认为那些人的能力太差，他就会毫无顾忌地称其为愚民。但在另一方面，他对自己认定能力优秀的人的动向相当敏锐──甚至可以说他有着可被称作重度疑心病的心理倾向。
无论采用什么策略，泽鲁吉尔嘉的丝线攻击都不可能打败美斯特鲁艾库西鲁。所以圆桌的凯特相信，对方一定准备了某种「其他策略」。
埃努开始进行测量调查的行动就像证实了他的疑虑。凯特认定敌人在剧场庭园动了什么手脚。他试图搜索对方用了什么诡计。因为只靠泽鲁吉尔嘉无法赢得胜利，所以对方只能利用对决场地来打败美斯特鲁艾库西鲁。
然而，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埃努就只是在那里进行测量而已。
他一定动了「某种手脚」，然而「什么也没有」。
为了逃离这种疑虑，他只剩下一种办法。
那就是根本地改变对决场地。
然后，正如莉娜莉丝所预期的。凯特提出变更场地的要求，让对决在对「黑曜之瞳」极其有利的条件下展开。
「黑曜之瞳」的情报收集工作早在六合御览揭幕之前就已经开始了。让修罗集结于一地的那场微尘暴之战，就是莉娜莉丝借由控制微尘暴亚托拉泽库而安排的。
她的目的是从将来必定会齐聚一堂的那些超越人类智慧的怪物们之中，找出最有用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