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三天一过，忙碌的气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来在休息的双亲，一开工就马上回归平常的忙碌期，即将迎接大考的小町也开始闭关念书。

    在比企谷家，只有我和爱猫小雪闲着无聊，度过无所事事的新年期间。无聊到我喊着「新年好！新年棒！」在做轮摆式移位。

    真是和平的年假。

    头两天我难得触发了刚迎接新年就跟人出去的异常事件，不过第三天之后，我都顺利享受到吃饱睡睡饱吃的悠闲时间。

    然而，平静流逝的时间，未必会带来平静的心境。

    什么事都没在做的时间，会令人不安。

    忙的时候光顾着处理手边的事就分身乏术，不会有空顾虑其他。可是闲的时候会忍不住去思考漫无目的的未来。然后擅自感到迷茫。

    不长不短的寒假，特别容易陷入这种负面情绪。

    无事可做、可以什么事都不做的时间，跟在安宁病房等死差不多，会害人想到终将迎来的结局。

    我们都很清楚，平静的时光不会长久持续下去。

    由于确实存在的终点就在那里，白白浪费时间会对精神造成强烈的负担。啃老的尼特族突然发现父母上了年纪的时候，是否就是这种感觉呢……我窝在暖桌里摸着猫肚，如此心想。

    可是，跨过这道高墙的人方为真正的强者。真正的无业游民。无业游民和轻小说家就是要等到被逼入绝境，才会说出「我差不多要认真起来了」这种话。由此可证无业游民＝轻小说家。Q•E•D•证明终了。或是少年侦探推理之绊。note

    注：《Q•E•D•证明终了》台译《神通小侦探》，与《少年侦探～推理之绊～》同为日本漫画。

    寒假在我想着无意义的琐事耍废的期间迎接尾声。

    今天开始又要去学校上学了。

    我跟心爱的被窝道别，踏上前往洗手间的旅程。

    尽管洗手台前面铺着毛茸茸的地垫，脚边依然感觉得到寒意。

    唉──真的好不想上学好不想工作……

    看见镜子的瞬间，叹息声脱口而出。

    拜大扫除所赐变得闪闪发光的水龙头、滴滴答答的冰冷水声、从用来代替睡衣的运动服下摆钻进来的冷空气。随着体感温度降低，我的想法也愈来愈负面。

    有点忧郁……不只忧郁，已经到宇都宫的地步了note。都可以在TM NETWORK担任主唱了。讨厌我其实比想像中有精神嘛～！讲到宇都宫通常会想到煎饺，我却能想到小室哲哉，挺有精神的。

    注：「忧郁（Utsu）」与「宇都宫（Utsunomiya）」日文音近。TM NETWORK是由小室哲哉、宇都宫隆、木根尚登组成的乐团，主唱宇都宫隆昵称为Utsu。

    好了，在内心说了一堆废话，确认自己精力十足后，紧接着进入早上固定的洗脸环节。

    我用冰水撬开沉重的眼皮，顺便用手粗鲁地整理翘起来的一头乱发，望向镜子。

    然后赶走残留在脑中的睡意，双手在胸前握拳，摆出为自己打气的姿势。

    好……今天也要加油啰。

    ×　　×　　×

    在镜子前面拖拖拉拉了那么久，害我比平常晚出门一些。

    我努力向前走，以弥补刚才浪费掉的时间，抵挡着从正面拍在身上的冷风，骑了二十分左右的脚踏车。

    或许是努力有了回报，结果我比平常还要早一点到学校。

    我将脚踏车停进停车场，热得流汗。多亏我穿的发热衣，制服底下甚至暖呼呼的，只有暴露在外的脸颊被寒风刮得发疼。

    我吐出一大口白烟，重新围好围巾，用它盖住一半的脸。

    在中庭快步前行，走向通往大门口的户外梯。

    我在路上环顾四周，只看见小猫两三只。

    可能是因为离上课铃响还有一些时间，或是快要大考的高三生可以不用到学校上课，才让我有这种感受。

    明年这个时期是大学入学共通考试的前夕，我也会被折磨得哀哀叫吗……想到讨厌的事，我不禁板起脸。

    这时，我眯细的眼睛看见前方有颗愉悦地晃来晃去的丸子头。

    是由比滨结衣。

    从正门走过来的由比滨看到我，扯下围巾展露笑容。

    「啊，自闭男。」

    由比滨挥动戴着连指手套的手，小跑步往我这边冲。仿佛在跳跃的步伐，导致手中的纸袋发出超大的窸窣声。

    我点头回应，配合她的步调加快脚步。

    最后，我们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通往大门口的大楼梯前。

    「嗨啰。」

    手套上的毛线球随着由比滨挥手的动作轻轻摇晃。我假装被那颗毛线球吸引住，偷偷移开目光，在围巾底下慢吞吞地开口。

    「……喔。早。」

    再正常不过的问候语，却令我异常害臊。先不讨论嗨啰是不是正常的问候语。绝对不正常吧……在侍奉社或学校的时候也就罢了，在街上突然有人这样跟我打招呼，会有点难为情耶！虽然我是觉得挺可爱的啦！

    不过，那可爱的问候语也已经听习惯了。事到如今，我可不会因为这呆呆的问候语难为情、害羞、惊慌失措。

    然而……

    由比滨穿制服的模样有点出乎意料，害我惊慌失措。好慌喔……

    她穿制服的样子并不稀奇。我们同班了近一年，又是同一个社团，都看到不想看了。没有啦，不会不想看。完全不会，不如说挺好看的。

    简单地说，我平常就在偷偷拼命盯着看。讨厌我在搞什么啊，八幡这家伙有够恶心的……我对穿制服的由比滨看习惯到脑中的辣妹无奈地叮咛我「喂臭男生～！别再偷看了好不好～？那种眼神女生一下就会发现喔～？」。

    正因如此，些微的变化也会被我察觉到。

    扣子没全扣的海军大衣、平常穿的西装外套、底下的米色毛衣……

    那是她在前几天我们一起出门时买下的。是配合新学期添购的新衣服吗？这个变化细微得吓人，其他人肯定看不出来。

    不过，既然看出来了，完全不提及也怪怪的。

    「……挺适合你的。」

    「咦？」

    我烦恼了一下该如何表达，结果说出超笼统的感想。由比滨当然根本听不懂，疑惑地眨眼，还歪头默默回问我「你说什么？」。

    呃，要我再说一次太强人所难了吧……太羞耻了吧……于是我抬起下巴，指向那件毛衣。

    由比滨大概是透过我的视线及动作发现了，指向毛衣的胸口部分。

    「啊，它吗？对吧对吧很好看吧。」

    她得意地嘿嘿笑着，挺起胸膛，拉开毛衣。嗯、嗯，那个，是很好看啦，但你这样我会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所以我要眯着眼看喔对不起。

    由比滨从我尴尬的表情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妥当，「啊」了一声，拉紧西装外套，害臊地低下头，摸着丸子头咕哝道：

    「……你竟然看得出来。」

    「对啊，我超会玩萨莉亚菜单上的大家来找碴。」

    「什么啦。」

    我随口开了个玩笑，由比滨露出苦笑，呼出来的气息瞬间化为白烟，于空中消散。

    虽然她应该没有拿这件事做为契机的意思，由比滨抬头瞄了户外梯前方的大门口一眼。

    「走吧。」

    我点头回应，几乎跟她在同一时间踩上楼梯。

    由于步幅差距的关系，我通常会走得比较前面，可是在高度均等的楼梯上，我们自然会并肩而行。

    我瞬间在意起身旁的人。

    毕竟平时我都是一个人走，孤独上学，简称孤学。旁边有人会害我紧张……如果有完熟芒果的纸箱，还真想躲进去。note

    注：《孤独摇滚！》的女主角后藤一里因为害怕观众目光的关系，躲在完熟芒果的纸箱里上台演奏。

    走在一起不聊天又怪尴尬的……我斜眼瞥向由比滨。

    由比滨却不怎么介意沉默的样子，一步步爬上楼梯。

    是不是讲些什么比较好……在我犹豫的过程中，我们已经爬上楼梯，抵达大门口。

    为了换上室内鞋，由比滨把纸袋放到鞋柜前面。她的动作相当慎重、轻柔，引起我的好奇心。

    就是现在！跟她搭话的机会！

    「……那是什么？你带的东西？」

    「啊，这个吗？」

    由比滨仿佛经我一说才突然想起，将纸袋递向前，招手叫我过去。

    呃，我们之间的距离也没远到要招手吧……我边想边稍微靠近她。

    由比滨像要从缝隙间偷看秘密的珠宝盒似的，慢慢拉开纸袋的提把。

    纸袋里装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盒子，上面附带圆形的提把，把它折起来应该会满方便提的。这种包装大多会拿来装蛋糕，没错。所以，我推测里面装的是蛋糕！

    对喔，之前我们一起出门的那一天，道别时有聊到雪之下的生日蛋糕要买哪一种。应该是她特地买来的。

    「啊──蛋糕啊。」

    由比滨用微笑表示我答对了。她还用力哼气，得意地挺起胸膛。看她这么骄傲，八成是哪家名店的蛋糕。

    「怎么？是很高级的蛋糕吗？」

    「没错，我昨天出门跟妈妈买东西，顺便买了蛋糕。听说那家店很有名，叫做Le什么的。」

    「哦……」

    既然很有名，请你记住人家的店名。不过我也不擅长记名字！到现在还会叫川崎大志的姐姐「川什么的同学」！

    在我想到川什么的同学时，由比滨的视线仍然落在纸袋的内容物上，瘪着嘴不晓得在想什么。

    「烦恼过后，我选了普通的草莓鲜奶油蛋糕。可是好像有点小……」

    由比滨把纸袋抬起来一些，拿向我的脸。然后由下往上注视我，歪头用视线征询我的意见。

    她的眉毛垂成了「八」字形，看起来有点伤脑筋，噘起嘴巴陷入沉思，眼睛水汪汪的。

    她用这种表情盯着我，害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随便嘀咕着「我看看喔」，像要把脸埋进纸袋般探头窥视，以逃避她的目光。

    纸袋里的盒子，长度及宽度约十五公分。从盒子的大小推测，蛋糕的直径应该也差不多。

    记得整模蛋糕有分5寸、6寸之类的尺寸……虽然我完全看不出这块蛋糕是几寸，光这样看感觉并不大。感觉是一般的尺寸。整模蛋糕常见的好像是4到6寸大，所以我想这块蛋糕应该也是这么大。8寸根本是怪兽，怪兽8号note。

    注：日文「8寸」写成「8号」，《怪兽8号》为日本漫画家松本直也的作品。

    「不会吧，刚好啊？要吃的只有三个人吧。」

    就算我食量再怎么大，吃掉一整个蛋糕的三分之一也会饱到天灵盖。不只饱，甚至会反胃。

    「是没错，但里面加了很多水果，会不小心吃掉一整个。」

    「这是昨天刚吃过的人才会说的话……而且你还吃了一整个……」

    此话一出，由比滨当场僵住。

    她马上摇手否认，揉着丸子头滔滔不绝地辩解。

    「咦……啊！不、不是啦！那叫试吃！难得买了蛋糕，就跟全家人一起吃而已！我只吃了一半左右，不是一整个，是真的！」

    「是、是喔……一半啊……真厉害……」

    我对她投以半是惊讶，半是恐惧，半是尊敬的目光，凝视由比滨，说出直接的感想。讨厌太直接了导致我的情绪放大成一倍半！

    由比滨不知道如何理解我的视线，呻吟一声，脚步蹒跚。

    「嗯、嗯……不小心吃得比想像中还多……我根本把它当成饮料在喝……」

    「咖喱是用喝的」这句话很常听见，原来蛋糕也是用喝的吗……

    好吧，最近也有提倡「猪排是用喝的」、「汉堡排是用喝的」的店家，开家拿「蛋糕是用喝的」当宣传词的店说不定会红。怎么样？「饮料股份有限公司」note的各位，要不要跟我合作赌一把？静候佳音。

    注：旗下有「咖喱是用喝的」、「猪排是用喝的」、「汉堡排是用喝的」等连锁餐厅。

    在我尽情想像未来要从事的生意时，由比滨似乎在思考过去铸下的大错。

    「呜呜……吃太多了……」

    她轻轻抚摸腹部，脸上写着后悔与绝望。然后提心吊胆地掀起毛衣，检查肚子有没有变大。这一刻，我觉得自己从衬衫扣子的缝隙间窥见了什么。只是觉得而已。觉得从缝隙间看见了雪白的肌肤，不过其实是错觉。搞不好是幻觉。

    这种话题我很难回耶！夸她也会变成性骚扰吧！烦恼过后，我决定忽视一切，随便扯几句话。

    「喔、喔……就是，既然那个蛋糕那么好吃，你能忍住只吃一半已经很厉害……」

    「你讲得一副我超会吃的样子！」

    可能是我的回应太随便，由比滨双手掩面，大受打击。

    「不是啦！你吃了也会懂！真的咕噜咕噜就喝下去了！」

    「喔、喔，好，我懂了……」

    由比滨还是想说服我，抓住我的手臂拼命摇晃。被她碰到的部位好令人在意，而且我们靠好近，淡淡的洗发精香味害我连头都开始晕了……我说真的，那个，我懂了所以请你放开我……不如说放开我你就会懂……虽然讲「我们坐下来谈谈你就会懂」的人普遍会被直接射死……

    我的身心都在受到震撼，这时，背后传来困扰的叹息声。

    「…………啊──」

    听见仿佛是硬挤出来的叹息，我回头确认发生了什么事，户部面带苦笑，站在那里搔着脸颊。

    「啊，户部。早安。」

    由比滨也注意到身后的人，立刻放开我的手臂，跟户部打招呼。户部依然苦笑着，困惑地回应：

    「安安啊……对了，新年快乐？比企鹅也新年快乐。」

    「喔……新年快乐……」

    面对互相认识，却没有多熟的对象，该如何回应新年的问候？经过片刻的犹豫，我做出不亲近也不疏远的回应。这家伙一辈子都记不住我的名字，他认不认识我有待商榷就是了。

    然而，户部的表情比我还要烦恼。他抓着后颈，看起来难以启齿，接着说道：

    「啊……不好意思，你们站在……我的鞋柜前面……」

    户部指向我背后。

    「啊，是喔。抱歉。」

    本校的座号是按照姓氏排列，所以姓氏开头相近的我和户部座号没差几号，鞋柜自然也在附近。我站在鞋柜前面，似乎害户部没办法换鞋子。

    「对、对不起！你可以早点说嘛……」

    由比滨一面道歉，一面迅速跟我拉开距离，让出空位给户部。

    「唉唷，我看你们聊得那么开心，不好意思打扰……」

    户部苦笑着看看我又看看由比滨，咕哝道「哇咧……」。在我和由比滨之间游移的视线，流露出愧疚之情。

    「不会呀……又不是在讲什么重要的事……」

    由比滨略显尴尬地扭动身躯，转头瞄向我。

    「对、对不对？」

    「对、对啊……」

    她压低音量，战战兢兢地询问，导致我莫名害臊。

    嘿，现在是怎样，我们刚才的互动被人看见了吗──？讨厌啦──！羞死人了──！

    我羞耻到想要扭来扭去，好不容易克制住，活动肩关节，让脖子发出喀哩喀哩的声音以掩饰过去。

    我脖子一转，冷不防地跟由比滨四目相交。由比滨露出淡淡的苦笑「啊哈哈──」笑着，搓揉丸子头。

    什么情况啊超害羞的。

    尴尬的沉默降临，我本来以为会直接当场羞死，户部却清了下嗓子。

    「呃！不是啦！我说的打扰，那个，没有深意！该怎么说？你们也有过那种经验吧！服务生太忙的时候，会不好意思叫住他？」

    户部努力营造快活的气氛，由比滨猛然回神，不停点头。

    「啊──对对对！去便利商店的时候，如果店员不在收银台，会下意识站在那边等！」

    「嘿啊！」

    户部用力指向附和他的由比滨。看来只能搭上这波热潮了！我也跟着分享在便利商店打工时常有的经历，好想赶快分享。

    「那个啊……站在店员的角度来看会有种被施压的感觉，很不舒服……」

    「原来店员会这样想！？我还以为这算一种贴心之举……」

    由比滨大吃一惊，户部则念着「我懂～」随口应声，换上室内鞋。

    「我说，时间快来不及了吧？我还得去社办一趟。」

    户部扔下这句话快步走掉。

    我目送他离去，面向由比滨。

    「我先去洗把脸。」

    「咦，啊，嗯。」

    我突然说道，由比滨瞬间面露不解，但她马上就点头了。

    一大早就冒了一身冷汗。我想先帮脸颊降温，隔一段时间再去教室。

    那拜啦……我举起一只手跟她道别，离开现场。

    在我转身前。

    「自闭男。」

    由比滨叫住了我。

    回头一看，她在胸前轻轻挥手。

    左顾右盼，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后，将手放在嘴边。

    「等等见。」

    001

    她用没人听得见的音量轻声呢喃。

    有如枕边私语的悄悄话，害我愣在原地。

    你是怎样……

    这种恶意卖萌的行为是一色的专利吧。不带恶意地做这种事，只剩下萌而已。你是怎样……

    看我僵在那边，由比滨疑惑地歪头，接着「啊」了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再度把手放在嘴边。

    啊，这家伙以为我没听见对吧……不是啦。

    听见了啦。只是没办法做出反应啦。

    我点头表示我有听见、我有听懂，由比滨安心地扬起嘴角。

    我又轻轻点了一下头，回应那抹微笑，转过身去，赶往洗手间。

    真的是，一大早就冒了一身冷汗……我现在只想用冰冷的水洗脸……

    ×　　×　　×

    刚开学的教室笼罩着热闹的气氛。

    互相问候好久不见、新年快乐的同学们，也显得有点亢奋。起初他们还在聊今天早上发的选组调查表和志愿调查表，可是很快就转移到其他话题上了。不想面对大考对吧……

    而那热闹的气氛持续到了放学后。

    还有许多学生留在教室，可能是积了一堆话要聊。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以叶山隼人和三浦优美子为中心的小团体。

    他们平常就很吵，今天的吵闹程度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户部、大冈、大和三傻也一如往常，聊着白痴的话题，叶山坐在窗边的座位托着腮凝视窗外。

    看到那无精打采的模样，我脑中浮现「讨厌，叶山同学散发一股忧郁的气息，好帅好迷人……」之类的感想，同时又不免想叫他仔细听朋友说话，但叶山隼人可不是简单人物。

    他会在完美的时机给予适当的回应，再搭配微笑，表示自己绝对没有无视大家。看那完美打在拍点上的反应速度，那家伙应该很擅长打音游。

    不过，女性成员感觉就不会打音游了。

    她们大概是对大冈三人组在聊的话题没什么兴趣，边滑手机边扔出「啊──嗯，对啊，真的」这种超敷衍的回应。

    态度随便到让人想吐槽她根本没在看游戏画面。

    有个人甚至一句话都没回。

    那个人就是三浦优美子，她今天也懒洋洋地用手指卷着金发，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偶尔不耐烦地瞥向户部和大冈。

    大冈或许是被三浦的视线吓到了，故意清了下嗓子想换个话题，像想到什么似地跟叶山搭话。

    「啊──对了隼人，听说你在跟雪之下交往，真的假的？」

    「啥？」

    以三浦为首，在场全员都错愕地张大嘴巴。连我说不定都目瞪口呆了。

    这家伙突然讲什么鬼话啊？

    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吗？不可能，吧……对吧？是不是？

    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扔出来的球，令众人的时间停止流动。

    不过，时间再次开始流动。note

    注：《JOJO的奇妙冒险》中的名台词。

    「你说什么──！？」

    三浦激动地起身，晃得椅子喀哒喀哒响。

    其他在聊天的人纷纷看过来，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教室里鸦雀无声。

    位于静寂中心的叶山隼人一语不发，微微皱眉，跟刚才柔和的表情并无二异，只有眉头动了数公厘而已。然而，叶山光凭一个小动作，就将自身的情绪彻底表现出来。

    猜疑、愤怒、焦躁、失望、悲哀，或是看开了。

    不小心长太帅的话，连这么一点细微的变化似乎都会放大成严重的扭曲。黑暗气息从眯细的眼底溢出，盖过平常的阳光气质。

    叶山散发的危险氛围，令整间教室的人屏住气息。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啦！」

    由比滨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变了，立刻帮忙打圆场。海老名也笑咪咪地赞同。

    「对呀──我也觉得不可能。因为隼人他……腐腐腐……」

    海老名偷偷往我这边看。

    喂不要喔别看我。别露出「千叶人脑袋真死板～」的表情。但我不久前还在想叶山长太帅，实在没办法坚决否认。嗯～他的长相真的很优。国宝级的……

    拜由比滨和海老名的玩笑话所赐，紧张的气氛慢慢消散。众人脸上重新浮现淡淡的笑容。只有三浦小姐在用手指卷头发，双腿踢来踢去。

    气氛恢复和平后，另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看准这个时机，用威严十足的声音接着开口。

    「我想也是。不可能对吧……我听说的倒是另一件事……」

    长那么大一只却没什么存在感的大和缓缓说道。其他人看他那么慎重，默默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大和却没再出声，而是盯着由比滨看。三浦他们的视线也跟着集中在由比滨身上。

    「咦？我、我吗？」

    由比滨错愕地指着自己。我说不定也愣住了。那个叫大和的家伙突然讲什么鬼话啊。

    啊哈哈，叶山和由比滨在交往，啊哈哈。怎么可能啊哈哈……不可能……吗？不可能，吧…………对吧？

    应该是不会……我再度观察由比滨他们，有个人的反应跟我差不多。

    「结、结衣……啊？咦？」

    三浦的嘴巴一开一合，大概是因为刚才松了一大口气，导致氧气不足。她的视线在由比滨跟叶山之间移动。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绝对不可能！真的不可能！我怎么样都不可能跟隼人在一起啦！」

    由比滨双手大幅摆动，大声解释。叶山像在开玩笑似地苦笑着说：

    「你否认得那么坚决，我感觉好复杂。」

    「啊，抱歉！呃，不是那个意思！不过，那个，真的不可能！」

    听见叶山带有调侃意味的这句话，由比滨乖乖道歉。她的音量愈变愈小，最后变成含糊不清的咕哝声。

    「……因、因为，人、人家才没有……」

    由比滨看着地面，抚摸丸子头。脸颊染上淡粉色，语气也有点像小孩子。看到她那么害羞，我也莫名跟着难为情。是所谓的共感性羞耻吗？

    趁他们聊开前赶快离开教室吧……我将课本等东西随便塞进书包，开始穿外套、围围巾。

    可是，大冈的大嗓门令我下意识停止动作。

    「跟我听说的不一样耶～我听说结衣在跟外校的男生交往，对吧？」

    「What──」

    真想称赞忍住没叫出来的自己。我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吞回去，用「呼啊……唔嗯……」替代，假装打哈欠。

    我搭配边扭脖子边说「哎呀──我是不是睡不够啊──」的蹩脚小剧场，胆颤心惊地回头望向叶山那群人。

    正好看见由比滨歪头呆在那边。

    「唔咦？」

    三浦代替僵住的由比滨──也不算代替，她上半身前倾，从下方瞪视大冈。

    「啊？大冈，你认真的吗？」

    讨厌，三浦小姐好恐怖……连在旁边看的我都吓到了，被直接猛瞪的大冈当然吓到不行。

    「没、没啦，我也是听棒球社的人说的……在我们这个圈子有这样的传闻……对、对不对？」

    烦恼过后，大冈决定把球扔给旁边的户部。

    可是，户部不知为何支支吾吾的。他左思右想，目光游移。瞄向由比滨，瞄向叶山，瞄向三浦，瞄向我，瞄向海老名。抓着后颈，一副不方便开口的样子。

    「咦……啊……喔，就，我只有听说有人看到她寒假时在跟男生逛街……」

    「对对对！那个男生是不认识的人，所以他们在猜会不会是外校的学生。我是没差啦，但棒球社的社员都跑来问我，我就跟他们说不知道。」

    户部的支援不怎么有力，大冈却拼命抓住那双援手。

    「哦……」

    三浦用手指卷着头发，对大冈跟户部投以怀疑的目光。站在旁边的海老名兴致勃勃地点头，突然看了由比滨一眼。

    「结衣，是这样吗？」

    「咦～什么啦！才不是！哪有！没这回事！是谁说的啦。」

    由比滨眯起眼睛，鼓起脸颊，气呼呼的。跟三浦的气势比起来，她生气的模样相当可爱，但同样足以吓到大冈。

    「唉唷，我听别人说的嘛……」

    大冈一脸哀怨，惊慌失措地解释「不是我说的……」三浦啧了声，由比滨还在嘟嘴生气，海老名冷冷看着他。

    讨厌，女生好恐怖……连在旁边看的我都吓到了，被直接当成垃圾看待的大冈当然快要没命。

    命悬一线的大冈受不了来自女性成员的压力，用视线向户部跟大和求救。

    大和接收到他的讯息，威风地点头，却什么都没说……这个应对方式是很聪明没错，但你还真靠不住，亏你长那么大只……

    户部则拍拍后颈，咧嘴一笑，仿佛在对他说「包在我身上」。喔喔，户部，多么可靠的男人……

    「谣言果然不能信！误会啦！我也觉得不是那样。该怎么说？别看我这副德行，我不太信谣言的啦。果然还是亲眼看到的事情才能信。我不太想随波逐流。」

    可惜，户部光速背叛了他，决定跟朋友切割，华丽地做停损。判断的速度之快及本能反应很适合去投资。劝他最好快点开始玩虚拟货币。户部在得意之余还拼命跟海老名暗示自己是个好人。这样下去，这家伙迟早会在推特上晒「别看我像个不良少年，在父亲退休的日子，我甚至送了巴卡拉的杯子庆祝咧……」。之后甚至会在语尾加上香烟表符。

    「隼人……」

    看到同为三傻的伙伴靠不住，大冈发出如同小狗的可怜呜咽声，跟叶山求救，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叶山却掩着嘴角，双肩颤抖。

    「……咦，隼人，你怎么了？」

    「没事，没什么……噗。」

    他故作镇定，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来，发出「啊哈」的爆笑声。

    真难得……教室里的同学通通惊讶得睁大眼睛。谁想得到无时无刻冷静温和阳光的叶山隼人，竟然会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捧腹大笑，甚至笑到眼角泛泪。连我都觉得「……那家伙，原来还会露出那样的笑容（心动……）」。

    不过，叶山隼人终究是叶山隼人。

    「外校的男生啊。」

    他意味深长地喃喃自语，对坐在远方的我投以同样意味深长的目光，眼底透出一丝愉悦的情绪。

    喂你这家伙看我干么……收起那恶心的笑容。还来！把我的心动还来！

    为了逃避叶山的视线，我继续动手收拾东西，眼角余光瞥见叶山耸了下肩膀。

    「我大概知道你们误会的原因了。」

    叶山轻声叹息，神情变得柔和，扬起嘴角。

    「不好意思，不是那么有趣的话题。寒假我因为家里有事要出门，碰巧在那里遇到结衣。我猜那个人是看见我们当时在一起，才会误解。」

    「嗯、嗯，对对对！大概是！绝对是！」

    由比滨激动地附和叶山。

    「谣言就是那样，怎么可以照单全收呢。对吧？户部。」

    叶山轻拍户部的肩膀，户部竖起大拇指。

    「嘿啊！就是说嘛！」

    大冈与大和也纷纷附和。

    「对、对啊──！唉唷──我也觉得不可能──」

    「那你就别说。」

    叶山戏谑地轻戳大冈的头。那正是男生打打闹闹的方式。被戳头的大冈做出滑稽的反应，教室里的气氛彻底缓和下来，俨然是和平的放学时光。

    叶山算准这个时机，拿着书包起身。

    「该去社团了。」

    「嘿啊，时间差不多了。」

    「那我们也走吧。」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大冈与大和跟着户部站起来，对三浦她们挥手道别，走出教室。

    三浦朝叶山一行人的背影点头回应，陷入沉思。

    由比滨不晓得如何理解她的沉默，轻轻把手放到三浦肩上，然后正经地看着她。

    「那个，真的只是误会喔？我和隼人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啊，小雪乃也是。」

    「咦？啊──嗯。是喔？」

    「嗯，那一天，我跟自闭男一起去买东西，遇到小雪乃的姐姐，隼人家跟小雪乃家很熟，所以他们新年会一起吃饭。之后小雪乃也被叫过来了……的感觉？」

    你口才未免太烂了吧……好像在听小孩子说话……海老名点点头，帮忙统整这段杂乱无章的说明。

    「原来如此～所以是隼人参加家庭聚餐时遇见你，碰巧被人看到，然后就传出绯闻啰。」

    「嗯，大概。」

    「你们三个都满引人注目的，容易给人留下印象，又能拿来聊八卦。」

    她边讲边得出结论。由比滨点头附和。三浦本来也差点跟着点头，在点到一半时突然停下。

    「……咦，等等。意思是自闭鬼也在啰？你们一起去买什么？」

    「咦。」

    由比滨发出困惑的声音，与此同时，海老名两手一拍。

    「啊，外校的男生原来是他啊～」

    「唔咦！？」

    哎唷，原来如此～我们学校的人不认识我嘛。被当成外校的男生也没办法～在我假装置身事外时，三浦和海老名的视线刺在我身上。

    「喂喂喂，这是怎样？」

    「对呀，说来听听。」

    「咦，啊，咦咦～」

    三浦和海老名一面偷看我，一面质问由比滨。由比滨啊呜啊呜地叫着，变得跟海狮一样。

    不妙……继续待在这里，不知道矛头什么时候会指向我。赶快闪人吧。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使用我的拿手好戏「绝」消除气息，走出教室。

    ×　　×　　×

    放学后的喧嚣声，扩散到了走廊上。

    校内充满新年，或者说新学期特有的躁动的兴奋情绪。

    通往特别大楼的走廊平常没什么人，今天却看得见稀稀落落的学生，大家似乎聊得很开心。

    「你听说了吗──？叶山同学的那个传闻──」

    「啊──那个啊。听起来很像真的对吧？」

    与我擦身而过的女生提起刚听说的谣言，另一个人跟着答腔，笑声不绝于耳。

    恐怕跟海老名同学在教室说的一样，零碎的情报被人拼凑起来，掀起拿这件事推测事实或聊八卦的风潮，扩散出去。

    明明不是跟我有直接关联的话题，每当听见有人在谈论，就会涌上一股让人想缩起脖子的不适感。

    八成是因为我对那些随便聊别人八卦的陌生人感到反胃。

    谣言最难处理的地方，就在于那些人未必有恶意。

    纯粹是因为有趣。因为大家感兴趣。因为当事人是名人。所以讲什么都可以──他们这么理解，拿谣言当茶余饭后的话题，无人对此存疑。

    不负责任地散播错误的情报，不去查明真伪。

    就算因此造成他人的损失，也会用一句「那是谣言啦」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平常那么爱刷存在感，只有情势不利的时候厚着脸皮宣称自己是平凡的一般人。

    真的非常恶心。

    听别人背地讲我坏话还比较轻松……虽然我也无法接受身分不明的外校男学生，快要变成八卦话题登场人物的这个现状。

    思及此，我便下意识深深叹息，书包从垂下的肩膀滑落。

    是我输了。是我不好。是我错了。

    刚开市的闹区。高中生在那边逛街再正常不过。平常我不会去那里买东西，所以忽略了这一点。亏我新年参拜时还觉得说不定会遇到认识的人。

    尽管我没有自觉，放寒假之后，我好像也挺兴奋的。

    圣诞节、年末、新年接连发生异常事件，导致我误会了。

    否则照理说，我不会早上在大门口跟她聊天，毫不担心被人看到。

    现在回想起来，户部是听说了「外校男生」的传闻，才会做出那欲言又止的反应。不难想像看到我跟由比滨在聊天，他会想到什么。大冈在教室把「外校的男生」这个话题抛给他时，他大概也是因为顾虑到我们，才支吾其词。

    其实我们并没有那方面的关系，所以户部根本不用顾虑这个，但我很感谢他没有拿这件事开玩笑或瞎起哄。户部虽然又吵又烦，其实他人挺不错的。虽然他超烦。

    是说，知道真相的叶山先生听见「外校的男生」时还看着我笑，会不会太邪恶了？至少忍住别笑吧……

    好啦，户部和叶山没错。反而要感谢他们帮忙保密。

    剩下就是我要重新绷紧神经了。我可不想因为奇怪的传闻给人添麻烦。

    我下定决心，背好滑下来的书包，听见身后传来在追我的脚步声。

    走路这么热闹的，只有由比滨一人。我稍微放慢脚步，由比滨很快就追上我，用书包殴打我的腰。

    「好痛……」

    其实一点都不痛，但我还是边说边停下脚步，这样才符合礼节。由比滨站到我旁边，眯眼瞪着我。

    「干么自己走掉。」

    「你们还在聊天啊……」

    再说，我不记得我们有约好要一起走……不对，去年十二月我们有约好一起去社办。看来对由比滨来说，那个约定仍然有效。

    总之先走吧……我抬起下巴催促她，在走廊上前行。

    小步走在旁边的由比滨斜眼瞄着我，嘟起嘴巴，似乎有话想说。我用视线询问她怎么了，由比滨不安地开口。

    「那个，刚刚大家在聊的……你、你听见了吗？」

    「毕竟你们那么显眼……」

    那群人本来就相当引人注目，讲话又大声，叶山还直接爆笑……留在教室的人都看见了吧。

    「我、我和隼人什么关系都没有！是真的！」

    由比滨快步追过我，转身凝视我的脸。知道啦，不必那么激动……

    「呃，我也在场，所以我知道啊……干么？你不记得喔？」

    「记得啦！」

    我随口调侃她一句，由比滨用力拍打我的肩膀。

    她的手无力地垂下，声音也变得微弱。

    「我想说的不是那个……」

    她嘴上这么说，却没有继续解释，低着头抚摸头上的丸子。

    走廊上只有我们两个的脚步声，没有其他声音。

    我讲出纯粹是用来填补这阵沉默的话语。

    「谣言就是谣言。不用放在心上。」

    「嗯，可是……」

    由比滨一时语塞，马上抬头。

    「可是，小雪乃和隼人……啊，还有我。我在想，我们会不会总有一天真的跟人在一起呢。」

    由比滨腼腆一笑，我试着想像那样的未来，却想像不出来。雪之下自不用说，叶山跟特定的对象发展成恋爱关系，我也无法想像。

    由比滨跟人交往的模样却轻易浮现脑海，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记得户部说过，由比滨很受男生欢迎。而且准备运动会的时候，男生也一直找她说话。

    想到这件事，感觉并不好。

    因此，我决定迅速中断这个话题。

    「难说喔，不知道……你可别在社办聊这个。」

    「咦？为什么？」

    由比滨看着我眨眨眼睛。我望向社办的门，吸引她看过去。

    「……那家伙绝对会生气。」

    「……确实！」

    尽管我们加入侍奉社的时间不到一年，我们每天都会见面，度过同样的时间。

    讲什么话会惹雪之下生气，我大概想像得到。知道有人不负责任地拿她聊八卦，她绝对会气炸。

    我和由比滨在走进社办前面面相觑，点了下头，时隔多日后打开社办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