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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师〉事件 4 天后
8 月 19 日正午
我走下楼梯,最先听到了一名男性的声音。
「嘛,你听我说啊。最近这段时间禁烟运动传播得太广了,整得我这种爱烟人士的容身之处小了不少啊。这个国家,过去还有些自由,能自由地在喜欢的地方吸烟。可是,如今时代变了。那帮子抓吸烟的人,把我们赶到外面去咯。而我们只能像沟鼠一样,偷偷摸摸地藏起来,除了给嘴上的烟点上火,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在彻底走下楼后,我看到一间解剖室。
在解剖台的前方站着一名男性。
井斋疾风,他也是世世结嘉搜查队下的一员。25 岁,是名法医。
他身上披着沾满血污的白大褂,一头金发乱蓬蓬的,双耳中的一只上面钉着好几个耳环,脖子上纹着骷髅样的纹身,嘴里还叼着根已然点着的烟。
解剖室的门是玻璃自动门。我一靠近,门便自行打开。
刹时,多种气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扑鼻而来。那分别是消毒剂、福尔马林、烟草以及焦肉的气味。
「快吃午饭了喔,疾风。」
我看向解剖台,旋即移开视线。即使如此,那情景还是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脑中。那是一具火烧致死的尸体,通身都如焦炭那般黑,并且无手无足。
疾风对解剖中的烧死尸说道:
「来给你介绍一下。刚来的这位长得像白痴一样的家伙,叫苍井谅助。别看他长这样,可也是我的同事。」
这是疾风的怪异癖好。他会如同面对好友般,与正在解剖的尸体交谈。
至少在他本人眼里,交谈似乎是成立的。在我下楼那时,他们所聊的好像是吸烟人士最近的苦难遭遇。
疾风介绍完我后,终于看向了我这边。
「谅助,你小子一个人来的?老大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他口中的老大当然是指结嘉。我维持目光不飘向解剖台,答道:
「结嘉在阳菜那里。话说,这具遗体是谁的?不是结嘉指示你解剖的吧?」
「这位『朋友』是我一个旧识的女儿。」
疾风所说的「朋友」,是指正在解剖的尸体。
「旧识?」
「是我还是法医时候的事了。」
直到两年前,疾风都还在东京市区的监察医务院[1]里工作,听说表现优异。
1 监察医务院:类似国内的法医部门,但监察医务院为独立机构。
他曾看透某位议员病死的假貌,并点破其真相——那实际上是起毒杀案件。是有人通过舌动脉,给那名议员注入氰化钾,导致其中毒身亡的。
他的那次活跃也算是桩小有流传的逸闻,至今仍会有人聊起。
疾风的职业履历可谓是顺风顺水。前提是,在他将燃着的烟头,戳向某位同僚额头的那一刻之前。
那位同僚不但在验尸解剖时敷衍了事,甚至还开起关于尸体的恶劣玩笑。
当时的疾风怒火中烧,表示愚弄自己「朋友」的家伙全都不可饶恕。
于是,疾风被对方以故意伤害罪起诉,在交完罚金后,随即移籍零局。接着加入了结嘉的小队。
我再度看向那位「朋友」。真是可怜,全身竟变成了如此的惨状。
「你这位『朋友』长得挺小巧的啊。」
「那倒也没有。毕竟她不但全身肌肉因高温而收缩了,而且连四肢都没了。比成为『朋友』前要小上不少。」
成为「朋友」前?啊,是指生前啊。
疾风提起柳叶刀,切开了尸体的气管。
「气管里几乎没有烟灰碳末。一般来说,如果是直接被烧死的话,那不止气管,甚至连胃里都会有灰。」
「疾风,我知道了。这个人在被火烧时就已经死了。」
「但也不能那样子断定。如果当时处于神经源性休克或缺氧状态下,哪怕是活着也有可能不吸入灰尘——比方说在淋一遍可燃剂后再点火。」
「也就是自焚?有相关的证据吗?」
疾风语调颓唐地回复道,似乎和活人说话令他痛苦万分:
「这位『朋友』的推测死亡时间是 6 小时前。被发现时还在土堆上烧着。救援人员当然马上进行了灭火,但那会早就已经迟了。当时在这位『朋友』的旁边倒着个空容器,从容器上检测出了她的指纹和汽油残留。」
「也就是可燃剂吧。」
「警方认为就是自焚,但她父亲却无法认同。于是,他就以个人名义拜托了我做解剖。」
「是想要找出被自焚掩盖的『某种信息』么。」
全身淋满汽油,也就表明这几乎不可能是偶发事故。那么若不是自杀,便是他杀。
自己心爱的女儿离自己而去了,比起相信她是自杀的来,相信是被他人所杀害的,要更利于整顿心情吧?
「成果呢?疾风。」
「就目前来说,一无所获。恐怕最后也只能回他一句,真是自焚的了吧。综上所述,谅助。」
疾风边解剖着「朋友」,边继续说道:
「去给我找找这位『朋友』——绵贯聪子的自杀动机。借用下老大的能力,肯定是小菜一碟吧。就拜托你咯。」
由于我是那种无法拒绝他人依靠的人,于是我接受了这一请求。
恰巧这时,疾风的肚子长鸣了一声。他面向「朋友」,亲切地说:
「一直在解剖着你这家伙,搞得我都想吃北京烤鸭了啊。」
这家伙脑子里的食欲回路是怎么长的?
正式成为零局搜查官,并于数日前完美解决了首桩案件,作为起点算是顺风顺水吧。
我不由得回想起,录取考试刚合格时的那段时光。训练期间的 57 次濒死体验,时至今日,也仍偶尔在我的噩梦中盘旋。
当时,我和结嘉拿到统制厅的工作证,并被介绍给了小队成员。
之后,我们便起身前往统制厅的本部。那是一幢位于千代田区的地上 20 层、地下 8 层的建筑。
统制厅是零局的「表面身份」,那么按照常理,这里也是零局的本部。但事实却并非如此,零局的本部似乎另为他处。此处只是一处较大的支部而已。
那么零局本部究竟在哪里呢?不论在哪里,它总是存在的。毕竟在 1972 年,我的外公就曾尝试将吴城带往那个地方。
总之,在东京内活动的搜查小队的活动据点,就是统制厅的本部。我们本也应该如此。
但,这被世世结嘉一句简短的话给打乱了:
「我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就这么事发突然地,由于结嘉的任性,我们开始寻找别的地方作为活动据点了。主要是靠萩野四处奔走,最终找到处已被废置不用的教堂。
这是一幢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庄严而复古,屋顶年久失修,如今也有漏雨。于是萩野便卖力地进行修缮。这个人的专精领域是什么来着了?
我往〈教堂〉一楼走去。
〈教堂〉地下的部分是疾风的解剖室,一楼内侧是艾蕾娜的科学鉴定实验室,二楼是萩野的武器库兼试射场,阳菜的搜查室(移动指挥车)停在车库。
大家都用〈教堂〉称呼这里。
而活动据点〈教堂〉内,并无时钟。
我走到一楼,刚好和拉面店的外卖哥碰了个头,那是一家如今也仍在用自行车,加木制饭盒送餐的昭和风古店。〈教堂〉一楼外侧是公共空间。我将数人份拉面摆在圆桌上,用零端发短信,通知全员吃午饭。
结嘉叼着棒棒糖,和阳菜一起走进了〈教堂〉。
「谅君,阳菜终于找到姐姐的私人情报了。之后一起来看看吧。」
赤羽夜耶。爱莉的姐姐,从基因的角度讲,同样也是结嘉的姐姐。只是夜耶姐自身更偏好亲生父母的姓氏。
「世世」这个姓氏。
〈傀儡师〉的黑幕送来的信息,是姐妹版「该隐与亚伯」,若将这解释成是夜耶姐发来的信息,实在是符合得令人无法质疑。
那么,是夜耶姐引发这次无差别杀伤事件的吗?我不愿相信。
但,假如夜耶姐她相信,这是夺回爱莉所必要的行动——握着尚在滴血的菜刀的夜耶姐,其双瞳穿越了岁月的界限,回答我。
她肯定会这么做的吧。
「因为夜耶小姐是在册〈纂心者〉嘛。在注册时,应该有被收集过指纹和 DNA。能力和发动条件也是。」
「呋姆。这都是察觉了信息含义的谅君的功劳呢。」
阳菜叹息道:
「苍井先生的功劳么。明明在浩如烟海的数据库里,掘地三尺找到情报的人是我啊。算了,算了。反正我就是个被随意使唤,没用即抛的奴隶工具人嘛。不过被扔之前,我会自己找几个煤球烧烧死的啦。」
在她抱怨的这段时间,其他的小队成员也陆陆续续地到齐了,于是我们都坐下开始享用午餐。
浑身消毒剂味的疾风所点的,是堆满牛肉的豚骨拉面这种意义不明的奇妙事物。明明方才还在解剖,现在却在狼吞虎咽地吃着拉面,真亏他能下得去口。他吃过一会儿又猛地进入中场休息,一脸惬意地抽起了烟。
他邻座的阳菜正拿着胡椒粉,很豪爽地往自己的葱花酱油拉面里倒。
「井斋先生。因为你这二手烟的错,我离死亡又近了一步。你打算怎么赔偿我?您这么想吸烟的话,干脆移民火星好不好呀。」
疾风向着阳菜吐出一口烟。
「要是你给我准备去火星的飞船,那我随时移民咯。」
阳菜被呛得咳嗽起来。
「您还是、下地狱、去吧。」
萩野语气冰冷地说道:
「你们两个,现在可是在世世大人面前!不能说些更有意义的话题吗。话说回来,世世,你今天的内裤是什么颜色呀?」
我狠地拍一拍桌子:
「喂,变态。你丫的脑子里装的都是炒鸡蛋吗?那种性骚扰发言,哪里有意义了!」
「早上我看了占卜。按照世世的星座,今天的幸运色是粉色。我自然殷切期望世世身上所穿之物也是粉色。因此,在这个场合询问她内裤的颜色,不是自然至极的事吗。」
「自然你个大头鬼!」
至于结嘉,她正咬碎了糖果,将其咽下肚去。之后,目光在自己和艾蕾娜的叉烧拉面上不断游离。看样子她是锁定目标了。
「小艾蕾娜。我啊,最喜欢叉烧了哦。」
艾蕾娜绽出满面的笑容:
「早就希望您快点说这句话了,My master!艾蕾娜的叉烧都献给您!」
我慌乱制止道:
「等等,艾蕾娜。你别这样顺着结嘉的性子来啊。结嘉,你给我吃完你自己碗里的叉烧就行了,别去想别人碗里的。」
然而艾蕾娜却一脸幸福地回答道:
「我只要心爱的 Master 能够开心,就已经吃饱喝足了!」
呆毛卷成心形的萩野没有放过这次机会,将自己的辣椒拉面推到了结嘉面前:
「世世,我这里有什么喜欢的配菜,你也尽管拿去吧。」
「我讨厌吃辣的。」
萩野听罢,将自己的额头重重地敲在了桌上。
这支小队里,只有我一个正常人啊。
午餐时间结束后,散会。
艾蕾娜在科学鉴定室前打起了太极拳。
她坐着的电动轮椅的两侧扶手上有控制器,且车轮经过特殊设计,还能上下楼梯,功能十分强大。
结嘉抓住艾蕾娜的双马尾的其中一根,开始揉捏把玩起来。
「呀,小艾蕾娜,你在做什么呢?」
「这之后将会有一场漫长的战斗,我正努力集中精神做准备。」
「吼,是什么样的战斗呢?」
艾蕾娜看向科学鉴定室。那里放着从佐崎雄介——以〈傀儡师〉身份,引发了无差别杀伤事件的男人那里,收缴过来的私人物品。
「我从佐崎的私人物品上采取了指纹,但进展不太顺利呢。指纹都是残缺的,这条路只能放弃了。因此,这次我想挑战一下 10 亿分之 1 克的世界。」
10 亿分之 1 克?得用显微镜,才看得到这个尺寸的事物吧。
结嘉兴致满满地说道:
「吼,是细胞呢。」
「细胞…… 是什么的细胞?」
艾蕾娜回答了我的疑问:
「那当然是人的细胞啦。好比苍井亲你去碰什么东西时,总会有细胞残留在上面。只要有哪怕一个细胞,就能从中提取出 DNA 并放大。然后,再进行对比就完事啦。Yeah~!」
她向我高举手臂邀我击掌,我便顺势回应了。
「也就是说也能和夜耶姐的 DNA 进行对比吗?」
结嘉点头:
「没错,谅君。如果在佐崎的私人物品,比方说在手机上提取出了夜耶的 DNA 的话?那就能成为夜耶和佐崎俩人接触过——即夜耶正是〈该隐〉的决定性证据。」
〈该隐〉。被认定为在幕后指示〈傀儡师〉行动的黑幕的匿名代称。是结嘉亲自赋予的名字。
目前仍无法断定〈该隐〉就是夜耶姐,艾蕾娜也是因此才仍在努力。
「那么,艾蕾娜队员,期待你在本次任务中的精彩表现。」
艾蕾娜坐着敬了个礼。
「Yes sir, My master! 我会带上我工作用的 BGM 中,用于最重要任务时的动画歌曲串烧去进行挑战的!」
艾蕾娜进入科学鉴定室,不久后从里面传出大音量的动画主题歌曲。
而我和结嘉一起走向了停在车库的移动指挥车。
一进入搜查室,就看到阳菜跪在地上,捶着地板,痛哭流涕:
「监视社会啊,监视社会啊啊啊。」
我出于义务感,姑且询问了一下:
「…… 怎么了?」
阳菜抬起头,把流淌下来的鼻涕吸了上去:
「佐崎雄介啊,他应该和〈该隐〉联系过吧。可是,完全没有痕迹。通讯记录、邮箱、SNS、我已经把这些所有的历史记录都翻过一遍了,可是完全没找到一点影子。我还从网页浏览记录里,确认过他曾出入过的网络留言板等等,但结果,只弄清楚了他看了哪部深夜动画一集就弃番了。另外,我还在试着在监视摄像机网络上,用了人脸识别,追踪了一下他的行动轨迹,想着能不能在这边看到他和〈该隐〉,或者和〈该隐〉使者碰面的镜头。结果这边也没有哇。监视社会碰上硬骨头了哇。我,已经只能跪着哭唧唧了。」
为什么监视社会碰上硬骨头,阳菜就会哭啊。
结嘉俯下身,像安抚小孩子那般,「乖啦乖啦」地抚摸着阳菜的头。
「没事的,小阳菜。监视社会现在才刚要开始发力呢。」
「唔嗯,我会再努力的。」
我有点感动到了。居然从阳菜嘴中听到了句,稍稍有些积极的话语。
「话说回来,夜耶姐那边的记录找得怎么样了?」
阳菜哧溜地擤了一把鼻涕:
「是说〈该隐〉的事吗?」
「还没确定她就是〈该隐〉。说不定有可能是某人为了让我们认为她是〈该隐〉,才做出这样的举动。对吧,结嘉?」
「说不准。如果真心想要嫁祸夜耶,那应该会留个更容易理解的信息才对。」
「…… 是吗。」
阳菜挥舞单臂,3D 全息的窗口便浮现在了空中。窗口内所显示的是赤羽夜耶的相关信息。
「赤羽夜耶为了成为〈纂心者〉搜查官,而接受了训练,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她毫无疑问是一位优秀的人才。在她 15 岁生日的那天,本来应该成为正式的搜查官,得到自己的小队。真不愧是世世姐的姐姐呢。」
16 岁才得到小队的结嘉不爽了起来:
「但是事实上,我才是最年轻的搜查官。还有,她才不是我姐姐。」
「虽然有指纹和 DNA 的数据,但却并未记载有其〈纂心者〉能力,及发动条件的详细情报。是在解析前就先一步消失了吗?」
也就是说,关于夜耶姐的能力,是线索全无么。
结嘉再次轻抚阳菜的头:
「小阳菜,『〈该隐〉可能是夜耶』这个假设,就在这里告一段落吧。要是让上面的人知道了,可能会把我踢出这次的搜查。只因为我们有基因上的联系这一个理由呢。」
我对此感到意外:
「结嘉,如果〈该隐〉真是夜耶姐,那你是想亲自逮捕她吗?说来说去,还是姐妹情深啊。」
此时结嘉露出宛若锁定猎物般的表情,舔了舔舌。
「是啊。能追捕有血缘关系的〈纂心者〉的机会,可不是常有的。而且,这家伙可不是〈傀儡师〉那样的杂鱼。有值得我毁灭的价值。」
「…… 啊,那边才是你真正的动机么。」
我暗中自问,我真的能够接受夜耶姐被毁灭吗?
夜耶姐是我重要的人。我不可能期望着她的自我被彻底毁坏。
然而,如果夜耶姐真是〈该隐〉,且被结嘉认定为恶的话……
我作为结嘉的助手,作为零局搜查官,也只能做好相应的觉悟。
「那事先放一边,结嘉,疾风有件事想拜托你。」
我将自焚而亡的绵贯聪子小姐的事讲于结嘉听。
「呋姆,寻找自杀的动机么。有我家奴隶的技能在,简直小菜一碟啦。对吧,小阳菜。」
「啊~我的人权到底消失到哪个角落去了啊。」
阳菜尽管有如此叹息道,但转眼便正坐于坐垫上,开始着手调查。多个全息窗口同时漂浮在她眼前,情报不断闪过,使人眼花缭乱。
「她有用情侣专用软件,所以很快就找到她男友了。就是这位石田武,但翻翻他和他朋友的聊天记录,看样子他只是和绵贯玩玩的。这种渣男干脆去死好了!啊,真的已经吊死了啊。」
我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这就是绵贯小姐的自杀动机吗?受恋人石田自杀的影响而殉情?」
「应该是吧。绵贯对石田似乎是真心的——哦呀,石田的遗体被发现的时间是 4 小时前呢。根据尸检报告,死亡时间推测是 28 小时前。」
结嘉的瞳中闪过一道精光:
「谅君,绵贯的推测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据疾风说是 6 小时前。」
「呋姆,那这就对不上了。石田上吊自杀的尸体是 4 小时前被发现的,但绵贯自焚却是 6 小时前的事。为什么要和还不知道已经自杀身亡的恋人殉情呢?」
确实。虽然石田的自杀时间是 28 小时前,但期间一直没有被发现。
「既然没有自杀动机,那绵贯就不是自杀吧?也就是他杀?」
结嘉的声音中充斥着欣喜: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呢。假设绵贯是被人杀害的,那恋人石田的自杀也很令人生疑。若自杀只是伪装,那这就是起连续杀人事件。小阳菜,找到石田武的相关情报了不?」
「石田武——不久前,他姐姐知子也自杀了。在上下班时间,跳进了电车轨道。」
我疑惑地歪起头:
「那目击者应该很多,肯定是自杀的。那么,弟弟石田果然也是自杀吗?受了姐姐自杀的冲击。」
「绵贯聪子肯定也是自杀啊。可能是从石田武那里悄悄地听说过,他要自杀的事?」
我长叹一声:
「那可真是不幸的连锁。」
结嘉一脚踢向了我的小腿。
「好痛!你突然干什么啊。」
「谅君啊。刚才的那一脚,可是给你的奖励哦。」
「这算什么抖 M 限定的奖励啊。」
不知为何,结嘉却摆出一副「不用多谢」的表情:
「不幸的连锁,这条感言可是价值万千呢。那么小阳菜,去搜索石田知子的周边关系。应该还有其他的自杀者。」
事态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世世姐,大中奖了。石田知子生前是某大学的研究生,其所属研究室的教授服毒自杀了。而且,居然还是用自己亲手配制的毒药。哇啊,倍感尊敬。」
阳菜边碎碎念,边继续着工作。她正以极快的速度,收集着石田知子和教授的相关信息。
「来偷窥一下石田知子的云端同步——哦呀哦呀。找到了知子和教授卿卿我我的照片呢,还不少哇。至少,知子对教授是真心的呢。」
结嘉冷嘲热讽道:
「又来,是不是还有一对?」
「这位教授有在写博客呢。里面有篇写给一个叫坂东的准教授的追悼文,能从中感受到炙热友情呢。当然,坂东也是自杀的,割腕自杀。」
我呆呆呢喃:
「这怎么回事。这样看来,连锁着的岂不是『自杀』这件事了吗。」
「当然啊。」结嘉说道。
「小阳菜,坂东是男人吧。可是,按照我的推测,这个自杀连锁应该——呋姆。教授是同性恋者吧?不过他有意隐藏了,石田知子并不知道。」
阳菜轻快地回应:
「根据教授的日程表应用,他在半年前接受了一个网上写手的采访。他和这位写手互相交流——被采访的内容,是『同性恋者在大学这一封闭社会内,只能隐身的悲哀』。当然,教授是匿名的。」
我明白了。
话虽如此,但我明白的并不是自杀连锁的真相,而是阳菜兴致如此高涨的理由。监视社会,终于大显神威了。
结嘉双手抱于胸前:
「之后就是石田武,他应该也爱着他姐姐知子。并且是超越了家人的爱。是这样吧?」
阳菜以几乎要喊出「监视社会万岁」的气势,兴奋地说:
「从武的医疗记录上找到,他曾接受过几年某个心理治疗师的治疗。对方有保密义务,所以我就把他的 PC 黑掉,偷到心理咨询的内容了。哦呀哦呀,这位武似乎曾经想和他姐姐做爱呢。」
结嘉竖起十指,搭成尖塔状:
「恋情——不好这么说,更应该说是执爱。」
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执爱是?」
「绵贯聪子爱着石田武,而石田武爱着石田知子。石田知子爱着教授,教授却爱着坂东。这是比友爱和家人间的爱所更强烈、更执着的爱。接着,死亡从如此深爱着对方的人身上传染了出去。」
我愕然了:
「传染…… 这种事可能发生吗?」
「《感情》型的〈纂心者〉,能够在目标心底植下堪称究极的绝望,从而将目标逼迫到不得不自杀的程度。小阳菜,两次自杀发生的间隔时间是多久?」
阳菜略略费了点时间,敲打着全息键盘:
「基本上是 20~40 小时呢。」
这也就是从植下绝望,到自杀所需的时间。
「等一下啊,结嘉。这不合道理啊。〈异类〉能力发动的绝对条件,『必须与目标发生接触』跑哪去了?绝望的种植是有接续下去,可最关键的犯人却没有和受害者接触啊。」
结嘉略带激动地说道:
「不,有接触的。这种隐藏技也是可能的啊。当然,凡人〈异类〉哪怕绞尽脑汁也做不到吧。」
「具体是怎么回事,结嘉?」
「也就是所谓的,〈纂心者〉的能力外借。」
「外借?」
结嘉开始说明,语气中似乎带着一种感动:
「就是在给目标植下绝望的同时,也把『植下绝望』这一能力借予目标。只是,被借予的一方大概是毫不知情的,接着很不幸地与下一个满足发动条件的目标接触了。那一瞬间,就会在新目标心中植下绝望,同时,『植下绝望』的能力又被借了出去。于是,原目标自杀了。」
我的思考暂时还没追上她的解说。
「下一个满足发动条件的目标是指?」
结嘉有些不耐烦地解答道:
「当然是指深爱着他的人啦。石田武的话,满足这一发动条件的人就是绵贯聪子。这和他自身如何看待聪子毫无关系。」
居然能把能力借出去,这也太犯规了吧?
然而,转念一想——能力中并没有不能借予他人这一限制。虽然迄今为止,尚未发现具有这种能力的〈异类〉,但也不能说绝不可能没有。就当他们是稀有品种中的稀有品种吧。
「等一下,如果说只要是爱着目标的人,就会被植下绝望,那如果有多个人同时爱着一个人呢?如果不止绵贯聪子,还有 A 子也爱着石田武呢?」
「接触。满足了这个条件的人就会被植下。不过,假如两个人都和他接触过的话——呋姆。小阳菜,自杀连锁有产生分歧吗?」
「目前还无法确认。」
「那么,就是依照爱的强度进行植入吧。会更优先种植给爱意更强的一方,不会产生分歧。」
阳菜在举手后发言:
「如果想把绝望种植给其他人,其本人却没有被任何人爱着怎么办?自杀连锁就会结束了吗?」
在结嘉回答前,我断言道:
「任何人肯定都有被人爱着的。」
〔※虹人:我信你个鬼啦!〕
「…… 这极度乐观的地方,就是苍井先生的强大吗?」
结嘉用手拍了下阳菜的肩:
「逆着自杀连锁找回去,总能找到起点。在那里决胜负。」
我问道:
「决胜负?什么决胜负?」
「如果判定这是一次绝望的感染扩散,那么肯定存在一号患者。那再提问,向这个一号患者植下绝望,同时将『能植下绝望』这一能力借给他的人是?」
「这样啊!那人就是〈纂心者〉罪犯啊!」
「找到幕后真凶的唯一突破口,就在这一号患者身上。线索整理完啦,该命名啦。谅君,给这家伙起个名字吧。」
这本该是结嘉的任务,但她并不会参与不感兴趣的事务。明明都给〈该隐〉起了名字。
「这位罪犯在玩弄生死。就叫他〈死之舞步〉吧。」
〈死之舞步〉毫无疑问是恶人。仅仅是给某人植下绝望,致使其自杀便已是残酷无比了,他却作恶更甚,让爱意成为传播自杀的途径。再如何践踏人类的尊严,也得有个度啊。
阳菜有些无趣地出声说道:
「哦呀,只往上追溯大约 20 人就停下了呢。这里就是起点。哼哼,简直是小菜一碟。说起探寻自杀的气息,我可比得上找松露的小猪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
「小阳菜。起点那边有什么可能和〈死之舞步〉有关系的,令人在意的情报吗?」
阳菜面露难色:
「要说有的话,也算是有吧。」
「吼?」
「起点,也就是一号患者,是位女性,名为多村都,刚脱离某个宗教组织不久。是个新兴宗教,教名喜亡教。」
我在确认一遍自己的记忆库存后发问:
「喜亡教?没听说过啊。」
「曾经是地方性的邪教组织,4 年前更名为喜亡教,同时开始在东京都内活动。当时新教祖上任,教徒短时间内暴涨。现在已经成为坐拥 38000 名信徒的组织,虽然和大型宗教相比还是相形见绌,但也不小了。」
阳菜看着我和结嘉:
「这个喜亡教,前身是『黑水仙』。」
我仿佛吃了一击直击脑门的重锤。
『黑水仙』。是 46 年前,我外公在无形村遭遇过的邪教。而创立它的人,是零局创始人之一吴城。
尽管名称已经改变,但居然会在现实中与那个『黑水仙』相遇。而且还有了将近 4 万名教徒?开什么玩笑。
2
8 月 20 日午后
翌日,我和结嘉来到了喜亡教本部的门前。
喜亡教伴随着势力扩张,于 1 年前建立了新的本部。
这新本部造得着实显眼。整体结构仿佛一个倒下的 T 字。倒成横向 T 字的「纵线」,被地上一个与之相连的球体支撑。
「这栋怪建筑,我以前远远见过,当时还以为是哪里的美术馆。」
「毕竟是大本营。是想通过建筑一栋充满个性的建筑物,来展示自身的『与众不同』吧。」
喜亡教本部里将举行集会。这里聚集了众多新教徒,将由教祖本人为他们进行第一次演讲。
昨天,结嘉得知这次集会后,出口的第一句就是:
「很好,咱们去看看吧!」
并且,不是以统制厅的身份,而是另外伪造了身份参加。也就是所谓的潜入调查。
如此行事过于危险,我反对了结嘉。然而,越是龙潭虎穴,便越是要突入,这是世世结嘉的行事风格,她自然不可能听我谏言。VR 考核时用的是虚拟角色,可这次是真正的肉身。明明是若有什么处理不当的,大意之间就会身亡的。
顺便一提,为了加入这次集会的邀请名单,申请也是用假身份填写的。
在这层假身份中,我们成了某公立高中的学生,并且穿着该学校的制服,我的制服是立领类军服。结嘉往常那身修道服一般的衣服,也换成了水手服。甚至连狼耳夹克也一并消失了,实在新鲜。
「…… 结嘉,为预存搜查资料,拍一下喜亡教本部吧。得比较下尺寸,你也站在镜头前。」
「行。」
我用零端拍了几枚照片。当然,喜亡教那令人作呕的本部,我是一星半点也没拍到。
在我拍到心满意足时,正在进行其它行动的萩野给我发了条讯息。无可奈何之下,我只能看了。
『刚才的照片数据,给我也寄一份。要是敢拒绝,就真宰了你。』
「为什么她会知道啊。」
正仰头看天的结嘉说道:
「呋姆,谅君,今天是个适合约会的好天气呢。」
阳菜的声音出现在我的右耳中:
『要我看这跟市级三好学生一样的蓝天,我就…… 我就要吐了,呕————』
「…… 这反应,是真吐了吧。」
在我们的右耳上藏有小型无线耳机。不但尺寸小,还是浅肉色,只要不被仔细观察,就不会被发现。上面还附有收音麦克风,我们这边的声音也可以传到那边去。
移动指挥车就停在附近,阳菜会在车中支援我们…… 虽然她好像吐了。
我边望着向喜亡教本部移动的人山人海,边询问结嘉:
「这次潜入,真的有必要吗?」
「既然已经判明,喜亡教是所有一号患者们的共同点,那就有必要来看看。」
为了找到能借出〈纂心者〉能力,犯规级别的〈死之舞步〉,我们只能从他不得不接触的一号患者着手。
而一号患者多村都,在从喜亡教退教不久后自杀了。
结嘉紧抓喜亡教的退教者这一线索,让阳菜在退教者中寻找自杀,且在此之上导致了自杀连锁的人。
之后便找到了七名一号患者。
也就是,共有 7 条感染路径。在目前找到的一号患者中,逝世最久的,已有 3 年了。这期间,到底有多少人因自杀感染而死去了?
话说回来,那些一号患者,都是在生活扶助中心的帮助下脱离喜亡教的。毕竟像这种宗教,一旦进去了就难以脱身。
再推理一下,〈死之舞步〉就是教主吧?动机则是因成员退教而心生愤怒。我是这么想的,但结嘉却说事情不会如此单纯。
在这 3 年间,从喜亡教中退教的,共有 1203 人。但一号患者只有七人。
不解开为何选中了他们这个谜题,就无法找出〈死之舞步〉。
「就算是这样,也不用你这个队长亲自潜入调查啊。这种看起来就很不妙的事,交给萩野不就好了吗。」
「谅君。为了体验仿佛高空飞翔的乐趣,最起码得把命压上去。」
喜亡教本部的门前,排起了条由新教徒组成的长龙。可谓是盛况空前。
「小阳菜,调查过喜亡教的新教祖了吗?」
「教祖吗。初代是吴城,现在是第几代了啊?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把喜亡教扩张到这一地步,教祖本人肯定很有魅力吧?」
耳机中传来阳菜的声音:
『不好说呢。现在的教祖名为山口泷,37 岁。他的经历大概分为两部分,成为教祖『前』和成为教祖『后』。『前』时平平无奇,只是个中小企业的普通员工,对他工作的评价也都一般般。』
「光从『前』的经历来看,不觉得他会成为教祖啊。」
『要说他的光辉时期嘛,也就高中了吧。据电子版学生报记载,他曾当选了学生会长。令人惊奇的是,在他尚处于候补状态时,支持率只有仅仅 1%。尽管我在学生时代也很被人厌恶,但实在达不到这种程度。』
就算在话里插入自己的虐心史,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啊。
「真、真亏山口能当选哈。」
『每当他进行一次公开演讲,支持率就会上升。最终以 69% 的得票率当选。』
「那他的演讲应该很精彩。」
结嘉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又或者,山口是〈异类〉。也就是《感情》型。面对目标,植下对山口的『好感』。只是这能力并不是很强呢,退教的人都破千了,选举得票率最终也才 7 成。」
「但是啊,结嘉。他还是候补时,人气低迷得相当厉害啊。」
阳菜插了一嘴:
『比我还厉害。』
「和发动条件有关吧。怕是『一定时间内,目标听到了自己的话』时。」
一名人气低迷的学生,能让不特定的多数学生听自己说话的机会,也就只有公开演讲了吧。
若是如此,那山口的能力作为教祖,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但是,谅君。山口在成为教祖前,并未熟练利用起自己的能力。成为学生会长一事,也充满了偶然感。呋姆,果然有呢。」
「有什么?」
「推举山口的人。换言之,喜亡教的黑幕、幕后人啦。喜亡教的这番飞速发展,也是因为幕后人利用了山口的能力。」
幕后人吗。哪怕那家伙不是〈死之舞步〉本人,也肯定知道〈死之舞步〉的真实身份。
队伍终于排到了我们。
话虽如此,之后将进行的,似乎是山口的洗脑会。新入会的教徒还未听过山口的演讲,所以他打算在这次集会上发动能力。
集会的会场在本部中心,目测其大小,能收纳约千人。
会场中早已聚集了一批新教徒,我们算是比较靠后的了。结嘉不断地用力往上跳,似乎是因为前面那些人的遮挡,导致她看不见中央的舞台。
「谅君,让我骑肩。」
「我说你,姑且也是高中生吧。骑肩很羞耻的啊。而且你还穿着裙子。」
「我!想要!骑你的!肩膀!」
在我将结嘉架上肩膀时,会场的出入口关闭了,会场内随之变得昏暗起来。有如在讲「演出开始」一般,光芒照向舞台中心。
接着,约 20 名信徒依次走上了舞台。
在他们的胸口处,都别着一枚相同的徽章。从我们的位置,没法看清其形状,不过事前有从阳菜那里获取过情报。
那是一枚黑色水仙样的徽章,是喜亡教干部的象征。
最后,教祖山口泷终于登场。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更接近搞笑艺人。身宽体胖,大腹便便,教祖长袍似乎也有些紧了。你倒是换新啊。
山口上台后,便以相当尖锐的声调开始了演讲。讲了教义,讲了这什么,又讲了那什么。开门见山,直接开始「洗脑时间」了么。
不妙啊。即使山口的能力再怎么弱,不听个万遍就不会有效果,但只要他向我们发动能力了,那就不能保证我们会不对他产生好感。不过结嘉应该有对策吧。
结嘉骑在我的肩膀上,发出了有如清风吹过般轻快的声音:
「打断一下,教祖大人!我有个问题!」
山口被他人打断演讲后,一时呆立在原地。很明显,他这是第一次遇到新教徒在演讲中,做出如此无礼的行为。我和结嘉应该会被赶出去吧?
像是为了阻止那事态发生般,结嘉快速接着说道:
「我这个问题,在此的众位信徒肯定也很想知道的!我想问问教祖『神通力』的事情!教祖,您该不会想避而不谈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从山口的角度,也不可能不回答结嘉的问题了。若是在此时将结嘉赶出会场,只会让新教徒对其失去信任。在洗脑结束前就把人放跑,对他而言,可是很头疼的事。
山口有些自暴自弃地大声回道:
「准了!吾之信徒啊,问吧!」
结嘉毫不犹豫地追击:
「教主大人您有让『致命绝望』在不断传播着吧!也就是那个自杀感染!」
我顿时哑然。结嘉那家伙,居然直接在集会上问这个?
〈异类〉的存在一直被零局隐匿着,因此就算听了结嘉的提问,也没有一般市民能理解其中的含义吧。只是,这点的情报,不应该是我们的底牌吗?
再看山口,正一脸困惑。那不是演戏啊。看样子,教祖并不知道〈死之舞步〉的事。
我忽然悟到一件事。
「你这样子,根本算不上潜入调查了啊。喂,结嘉,你闹得这么大,真的没事吗?〈死之舞步〉或许会逃了啊。」
结嘉骑在我的肩上,悠然答道:
「在看穿我们的真实身份前,那家伙是不会贸然行动的啦。毕竟要是现在突然跑出去,那就相当于是在明说『我就是〈死之舞步〉』了。还有啊,像这样实际进行了潜入调查之后,我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个,意外地很无聊呢。」
「你这家伙…… 我们潜入进来还没到 10 分钟吧!」
山口的视线转向干部中的一人。那名干部年约 31、2 岁,身形瘦长,肤色浅黑,一头短发。
那位干部向着山口俯下头:
「明白了——立刻就将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信徒驱逐出去。」
很快,新教徒们就被分出条路来,路上来了几个喜亡教的安保人员。他们身穿蓝灰色制服,手里还提着根警棍。
我将结嘉从我的肩头放下:
「全都怪你,咱们要被抓住了啊。」
结嘉嘟嘴回道:
「就算你怪罪我,也没用啊。」
我和结嘉在安保人员的引导下,被带到了会场外的过道里。
在那里,我们与那位身形瘦长的干部再次碰面。虽说会场内空调开得很大,但外面可就酷热难堪了。然而,这位干部也依旧戴着一双皮手套。
结嘉在注视了一阵那双皮手套后开口:
「吼,由我亲自为你命名好了。就叫〈狡狐〉吧。」
现在就给他起匿名代称?这位干部也是〈异类〉吗?
〈狡狐〉的双眼犹如死人般,毫无生气。但他似乎并非被《思考》型覆盖了思维。会这样,单纯只是因为他就是个死鱼眼。
〈狡狐〉挥了挥手,安保人员便立刻离开了。是为了不泄露谈话内容吧。
「我先问吧——你们为何会知道自杀感染的事?」
「如果我说,被牵连入自杀感染的人里,有我们的朋友呢?」
「那我就这么回答吧——眼下还难以令人相信。」
结嘉双手搭成尖塔状,一脸爽朗地回望着〈狡狐〉。她的大脑想必已在全速运转了。
「呋姆。不久前,我还在他工作的地方玩了一会儿,你看啊,就是那个地方啦。」
其后,她踮起脚尖,尝试贴近〈狡狐〉的耳边。然而,即使她踮脚,也抵消不了双方的身高差,因此〈狡狐〉看似慵懒地俯下身来。
结嘉向他耳语了些什么。
随后〈狡狐〉眼中的「死气」又添了几分。他直起了身:
「我说下我的想法吧——可能性一,你是零局的人。可能性二,你真是『那家伙』的朋友。不管那种,我都没有放任你活着的理由。」
「那家伙」?是说〈死之舞步〉吗?他的意思是,即便我和结嘉是〈死之舞步〉的朋友,也同样可以宰了吗?不论如何,既然他对零局有所耳闻,那他很显然是〈异类〉中的一员。
结嘉微倾脖颈:
「嗯。不像是在虚张声势呢。是我多少判断失误了吗?」
〈狡狐〉试图取下皮手套。
结嘉抢先伸出右手,就像是在说要不要握个手一样:
「我也和你一样哦。要不要握个手试试,哪边的能力比较强势?」
〈狡狐〉的目光望向结嘉的右手,中断取下皮手套的动作。顺便,他还挥手招呼正在远处待命的安保人员。
「命令——将这俩人给我关起来。」
仅下达了这样的指令,〈狡狐〉便返回了集会会场。
我们又被安保人员,一路带至了某间约九平米大的房间里,这里没有窗户,门也无法从内侧开锁。在将我和结嘉送入房间后,安保人员从外侧将门锁了起来。
结嘉立即开始调查起这个房间:
「呋姆,看起来没有装监听器等监视装置呢。」
至少,这样一来我们就能自由交谈了吧。
「结嘉。〈狡狐〉是〈异类〉吧?」
结嘉扑向一旁那积灰许久的沙发。然而,似乎是沙发的松软度不够水准,她皱起了眉头:
「嗯。毕竟在这种季节还戴皮手套很不自然嘛。不过还有可能是患有皮肤病,所以一开始我还不敢确定。不过〈狡狐〉他中了我的挑衅,试图使用能力过,于是我才确定了。也就是说,〈狡狐〉能力的发动条件,是用手与目标发生直接接触。只是,他还不能自由控制这能力,哪怕是无意的触摸,也会发动能力。因此为防止这种事情发生,他必须得隔离自己的双手才行。」
「所以他才戴着皮手套吗?」
原来〈狡狐〉试图摘下皮手套那会,是想要发动能力啊。那么,他又为什么中途停止了呢?
「结嘉,你当时是有做了些什么吧?说起来,你还打算跟〈狡狐〉握手。」
「我稍稍暗示了一下他,我也是〈异类〉,且发动条件也和他一样。」
结嘉能力的发动条件当然与〈狡狐〉不同。
换句话说,就是她在唬人。
「当〈狡狐〉认为我的发动条件是『接触』时,就不会再轻易接触我了。若是他接触到我,就有可能也满足了我能力的发动条件。」
「那他只要避开握手,碰一下你的脸颊不就好了吗。」
「我的『接触』,可没限定是用手。不管怎样,那种人是不会承担不必要的风险的。」
就是说,结嘉的作战成功了啊。
「但是啊,结嘉。〈狡狐〉是个小啰啰吧?连山口那种人都可以只用视线就命令他。」
结嘉摇头道:
「你错了。那时候是山口动摇了,向他求助才是。于是他很机灵地装作一副受命的样子。因为表面上还是山口权势更大嘛。」
「表面上?难道说〈狡狐〉就是幕后人吗?」
结嘉颔首。
若果真如此,那他就岂不是个大人物吗?
「诶,但是很奇怪啊。如果他也听了山口的话,那他应该也对山口抱有好意才对啊?」
「只要不听到山口的声音,就不会被他的能力影响到啦。这事很简单,塞个性能好一点的耳塞就能对付过去。」
我再次回忆一遍结嘉与〈狡狐〉的交锋。
「我说,结嘉。〈狡狐〉是〈异类〉,同时也是喜亡教的幕后人吧?明明是这样,他却不是〈死之舞步〉吗?你好像一开始就判定他并不是的了。」
「既然是幕后人,那么自然头脑敏锐吧。照这个逻辑,如果幕后人等于〈死之舞步〉的话,那我们根本不可能来得了喜亡教。」
「完全听不懂。好好说明一下啦,大侦探。」
结嘉对我抛了个「你完全不行啊」的眼神:
「呋姆。站在幕后人的角度想想吧。必须将七名退教者抹除。但是,如果只有这七人成为一号患者,那很可能会被人找出『他们都有从喜亡教退教』这一共同点。好吧,那为了干扰视线,再弄点其它的一号患者出来吧。」
「是这样啊。按照〈狡狐〉的性子,为了混淆视听,肯定会制造些与喜亡教无关的一号患者是吗?这样一来,喜亡教这一共同点可能就没那么容易被察觉到了。」
然而实际上,我们一下子就发现了共同点,所以幕后人〈狡狐〉大概与此次事件无关吧。
但,还是有不能理解的部分。
「你当时,和〈狡狐〉都说了些什么?」
「那当然是〈死之舞步〉在的地方咯。我一开始也是大意了,不过早就得到相关线索了。」
「居然是〈死之舞步〉的位置?你连那也知道了吗?到底是哪里啊?」
「呋姆,这个嘛。来给点配乐。铛铛铛铛,答案就是——啊,来接我们了。」
「你故意的吧。」
这时,门锁被解开,伪装成清洁工的萩野走了进来。在她身后的走廊上,正躺着两位负责看门的安保人员。嘛,他们自然不是萩野的对手啦。
萩野将单手提着的旅行包放在了结嘉身边:
「世世,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
结嘉先从包中拽出的,是往常那件修女风制服。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脱掉了身上的水手服。于是,她的身上只剩下一件内衣了。晶莹通透的肌肤实在耀眼。
我猛地看向萩野。她也同样看着我。
萩野美奈的视线如是说道:
『小子,别用你下流的视线看着世世。要我把你的眼珠剜出来吗?』
我也用视线回击道:
『你这变态才是,别看着结嘉的肌肤流口水啊。』
一瞬间,杀意的火花在我们之间四溅。但,我们很快就缔结了临时和平条约。于是我们俩人一起愉快地守望着结嘉的更换制服的过程。
最后,她披上往常的夹克,戴上狼耳兜帽,把帽檐拉得很低。
「果然,还是穿着这身衣服,脑子转得更快些啊。」
她从沙发上纵身跳下:
「好了,咱们去毁灭〈死之舞步〉吧!」
我和结嘉共同走出监禁室,同时思考着:
最关键的〈死之舞步〉究竟在何处?
在我们逃出喜亡教本部后,看到移动指挥车正待机于前方。
一进入搜查室,便看到阳菜正在坐垫上,维持着正坐的姿势,酣然入睡。
她的睡颜看不见半点忧郁的影子,显得十分幸福。要叫醒睡得这么安稳的少女,我是做不——
萩野一脚踢飞了阳菜:
「世世都已经回来了,可不许你这么怠惰地睡着。」
被踢飞的阳菜怒视萩野:
「刚才那一脚,我就当作是对我的宣战了哈。除了暴力便一无是处的人,和数字世界的支配者。究竟哪一方能够获胜,结果一目了然噶噗……」
话还没说完,她又被踢了一脚。
还真是呢。一目了然。
结嘉又躺进了她中意的沙发垫中。
「这份软绵绵才是我想要的啊。」
其后,她对被踢了几脚后,正嘤嘤哭泣的阳菜说道:
「小阳菜。所有的一号患者,都是在生活扶助中心的帮助下退教的对吧。那负责扶助他们的职员,是不是同一个人?」
阳菜歪了一下头,随后就在全息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
「正如世世姐所说。七名一号患者,都是由同一位职员负责扶助的。是个叫中西孜的老员工,男性。」
我恍然大悟。
我们曾以为一号患者的共同点,是都曾为喜亡教教徒。因为他们都在退教不久后就自杀了。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喂,结嘉?」
结嘉嘴中含着棒棒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嗯,中西孜就是〈死之舞步〉。」
阳菜深深地大叹了一口气。
「居然看漏了中西孜,我也真是脑子昏了,不中用了。我对自己太失望了。我要静脉注射硫酸自杀。请不要阻止我!」
似乎是一顿自杀发言后满足了,阳菜一脸畅快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