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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完全犯罪需要几只猫? 第二章 招财猫凶杀案件)

    1

    豪德寺丰藏遇害。

    这是盛夏的七月十五日,周日早晨发生的事情。案发地点是豪德寺家,发现人是丰藏的妻子昌代,报警的是大儿子真一。

    以「招财寿司」闻名的豪德寺一家之主忽然身亡,这个消息立刻传遍全市,有空的刑警们都接受紧急召集。

    乌贼川市警察署自称王牌与自称明日之星的两人,当然也立刻赶到现场。是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两人开着警笛响亮的警车,抓准机会以高于远限四十公里的时速,率先抵达案发现场。

    「警部,我们到了。嗯,我们又是第一名。」

    把车子开进豪德寺家后门停在院子的志木,自豪挺起胸膛。

    「唔:我说过很多次,你的驾驶技术有点美妙过头,会令人想起『生命可贵』这个差点忘记的道理。」

    砂川警部如此挖苦,以发抖的双脚下车。

    现在时间刚过上午九点四十分。不过盛夏阳光已经灿烂洒落,气温有增无减。志木如同憎恨太阳般仰望夏日天空,看来今天又是酷热的一天。

    身穿制服的巡查跑过来向两人敬礼。

    「属下立刻带两位到案发现场。」

    「嗯,就这么办。」

    警部走向宅邸时,被身穿制服的巡查叫住。

    「那个……警部,不是那边。」身穿制服的巡查,指着和宅邸完全相反的方向。「案发地点是豪德寺家的农田,不是宅邸。」

    「农田?」

    警部脸色忽然一沉,志木没看漏这一幂。

    「虽说是农田,实际发现尸体的地点,是农田一角的温室里。」

    「唔……温室?」

    「是的,温室。」巡查似乎也察觉警部状况不对劲。「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事……你说温室?」

    「呃,不行吗?」

    「不,没事。」

    到底是怎样?

    总之,两名刑警在巡查带领之下,前往案发现场。

    这里是豪德寺家的农田。此处夸称占地广大,却只有一半的田地栽种作物。这个季节刚好是夏季蔬菜丰收的时期,番茄、茄子与小黄瓜等作物色彩缤纷。另一方面,一半农田处于未使用状态,地面杂草丛生。那间老旧的温室,如同独自遗留在这片杀风景的空间角落,整块地就只有这间温室。

    身穿制服的巡查,在温室门口惶恐说明。

    「尸体是在温室里发现的,案发后进入温室的人,只有首先发现尸体的昌代夫人与两名儿子,以及属下我。」

    换句话说,案发现场保存得十分良好。

    志木很想立刻审视案发现场,不过温室入口的门紧闭着,而且覆盖整间温室的塑胶布非常不透光,温室本身如同覆盖毛玻璃,从外面怎么看都看不清楚室内的状况。志木伸手想开门,但砂川警部制止他。

    「别乱摸比较好。鉴识组还没调查过,贸然乱摸可能会盖掉重要的指纹。」

    「可是警部,您不想看里面的状况吗?」

    警部深有同感点头回应,将目光投向巡查。

    「后面肯定还有一个出入口,那边没开?」

    「这个嘛,后门开着,看得到里面的样子,可是……」

    「好,志木,我们走。」

    砂川警部不等巡查补充说明,就跑向温室另一边,志木也跟在警部身后。

    话说回来,警部为什么知道温室后面有一个出入口?他今天不是第一次来?

    思考这件事的志木,跟着警部在温室边缘直角转弯绕到后方。

    紧接着,志木看到眼前有个神奇的障碍物而原地踏步。

    「这……!这……!」

    志木在温室出口前方看见的,是和命案现场完全不搭,何其奇妙又巨大的物体。

    「警、警部,这是什么!」

    志木求助般询问。

    「喔,这是……」

    警部终究也大感意外,藏不住惊讶的表情。他注视这个物体的白色光滑表面,冷静说出独一无二的正确答案。

    「这是招财猫。成人高招财猫——一般称作喵德斯上校的那个玩意。志木不可能没看过吧?」

    志木当然看过,不过地点是在「招财寿司」店门口。他没看过伫立在温室出入口的招财猫,何况命案现场居然有招财猫……

    这种光景太奇特了吧!

    2

    数辆警车很快抵达豪德寺家周边,许多制服警官与便衣刑警抵达现场。没多久,鉴识组开始在现场拍照与采集指纹。闪光灯以及鉴识组人员勤快来回的身影,使得现场逐渐充满独特的紧张感。

    上午十点。

    案发现场外面,毒辣洒落的上午阳光,毫不留情袭击调查员们。七月初宣告梅雨季节结束至今两周,关东地区以乌贼川市为中心,连日都是酷暑天气,进入七月之后从来没下雨。报章媒体逐渐开始讨论,这样下去今年夏天的酷暑将会创下纪录。

    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位于温室出入口附近,以免妨碍鉴识组。他们假装面色凝重守护调查员们的工作,其实是躲在巨大招财猫形成的些许阴影纳凉。现在已经热到让他们不得不这么做了。

    农地周围是一圈铁丝围栏,距离出口的成人高招财猫约两公尺。围栏内侧是豪德寺家的土地,外侧是单线道柏油路,路上早早就有看热闹的民众围成人墙。

    志木心不在焉觉得,这次群众聚集看热闹的速度,比一般的命案来得快。不过仔细想想也理所当然,案发现场有这么显眼的摆饰,当然容易引起行人兴趣。连看热闹群众都招引过来,不傀是招财猫。志木在这种奇怪的地方,重新确认招财猫的威力。

    「话说回来,命案现场摆着招财猫真奇怪。」

    志木再度说出反复无数次的这句话,仰望举着左手的成人高招财猫。

    招财猫站在温室出口前面,巨大的身躯刚好塞住出口。不对,正确来说招财猫不会站起来,应该是坐着。

    招财猫背对道路,面向温室出口。由于出口开着,看起来刚好成为招财猫从出口窥视温室的模样,甚至像是举起左手,朝着温室里的某人做出「过来过来」的动作。不过招财猫注视的前方,只有已经断气的豪德寺丰藏尸体,这只招财猫究竟是基于何种意图出现在这里?

    此时,一名鉴识组人员单手拿着相机走向两人。

    「这只大招财猫要拍吗?」

    「这个?嗯,当然要。拍好看一点啊。」砂川警部说完站在招财猫右边。「喂,志木,你站左边……来,摆手势!」

    志木听话站在招财猫左边,和警部比出胜利手势,成为案发现场照片的影中人。志木热到搞不懂自己在做什么。

    另一方面,拍完照的砂川警部拿出自用扇子扇风,忿恨不平低语。

    「话说回来,这个可恶的凶手,偏偏在这么热的时候,挑选温室当成杀人现场。凶手肯定对现场勘验的调查员怀恨在心,想让我们热到投降,绝对没错。这么说来,十年前也是夏天……」

    「十年前是指哪件事?」志木从砂川警部脱口而出的话语找到问题询问。「这么说来,警部,您似乎从以前就认识这间温室?」

    「……你啊,居然随口就能讲这么奇怪的日文。」

    「不过,这种说法莫名能沟通。所以警部,是吗?」

    「嗯,我确实和这间温室关系匪浅。对,这是距今刚好十年前的事,一个叫作矢岛洋一郎的医生,在这间温室遇害。」

    「什么?所以这间温室是第二次成为命案现场?」

    「就是这么回事。」

    「总不可能只是巧合吧?」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办案严禁抱持先入为主的观念。」

    「顺便请教一下,十年前的这件命案侦破了吗?」

    「唔~当时是什么状况……哎,晚点再说明吧。」

    砂川警部装模作样以扇子前端搔脑袋,使得志木明白尚未破案。

    「好啦,看来拍照和采集指纹还要一段时间,我们趁现在打听情报吧……喂,小伙子。」砂川警部朝身旁的巡查下令。「找第一目击者豪德寺昌代夫人过来,转达我想请她说明发现尸体时的状况。」

    不久,一名妇女在两名青年搀扶之下来到现场。这名妇女是豪德寺昌代的事实,令志木稍微受到打击。遇害者豪德寺丰藏是公司社长,已经年过六十岁,既然昌代是他的妻子,志木原本以为会出现一名颇具气质与风范的中年女性。

    然而,出现在面前的昌代,是一名远超过想像的年轻女性。年龄……看起来只像是三十多岁,不过这样和遇害者年纪差太多,所以她或许四十多岁。在这种场面,她不可能浓妆艳抹,美貌却非常亮眼,额头没有浮现任何汗水,如同在这样的大热天,只有她身边吹着凉风,这个事实在这种酷暑之中堪称奇迹。她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考量到丈夫骤逝也理所当然。

    这么一来,这两名青年是什么身分?志木毫无头绪。年长的一方大概是二十五到三十岁,年少的一方看似二十岁左右,但志木不认为昌代有两个这种年纪的儿子。

    「天气这么热,各位值勤辛苦了。」

    昌代走过来就朝两名刑警缓缓低头慰劳。

    「请别这么说。」砂川警部也低头致意。「丈夫骤逝,夫人想必受到沉重打击,但还是请您协助办案……话说回来,请问这两位是?」

    两名青年依序自我介绍。

    「我是大儿子真一,豪德寺真一。」

    「我是二儿子美树夫。」

    真一像是担任代表,主动向警部开口。

    「我们担心母亲的状况,也觉得或许能协助办案,所以就跟来了。不方便吗?」

    「不,无妨,这样反而好。」

    警部简短回应,立刻询问三人的年龄。得到的答覆是昌代四十三岁、真二一十八岁、美树夫二十二岁。

    志木立刻在脑中计算昌代与真一的年龄差距。从十位数取一,十三减八等于五,个位数是五。十位数是四减二等于二,所以是二十五。如果相差二十五岁就不奇怪。不,等一下,二十五岁加二十八岁是五十三岁,但昌代是四十三岁,十位数多了一,所以应该是……对,十五岁,两人年纪只差十五岁。这样的心算堪称完美!

    所以是什么状况?昌代总不可能在十五岁生下真一,所以这对母子应该没有血缘关系,那么昌代是继母?这么一来,美树夫又是什么状况?无论如何,豪德寺家的成员关系似乎相当复杂。

    不过,刑警们现在该质疑的不是这种事。

    「那么事不宜迟,方便违说您发现命案的经过吗?」

    砂川警部刻意以制式语气问话。

    「好的,首先我是在上午九点发现不对劲,当时我正走出玄关要拿报纸……」

    3

    在周日,每个家庭应该都很晚起床,豪德寺家也是所有人都在周日早上睡过头。平常在这座宅邸,首先起床的是平常担任帮佣,名为桂木的男性,不过他周日休假,所以口(有今天是昌代最早起床。昌代今天早上八点半醒来,比平常晚一小时。

    昌代立刻着手准备早餐,包括煮饭、做味噌汤与煎蛋。昌代准备好餐点之后走出玄关,检视位于正门旁边的信箱。

    里面是刚送到的报纸,以及昨天寄达的几封信。昌代拿起这些东西,立刻转身要回到宅邸玄关。

    然而……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昌代像是讲悄悄话般压低音量。「我察觉到一件意外的事。平常应该在那里的某个东西不见了。」

    「喔,什么东西不见?」

    警部也自然轻声细语。

    「招财猫。平常摆放在正门前面,左右成对的成人高招财猫,有一只消失了。」

    在旁边聆听写笔记的志木不由得停笔,而且惊讶到不由得如此询问。

    「这个家在正门口,饲养两只成人高招财猫?」

    昌代极为自然回应志木说的奇怪日文。

    「嗯,是的,这是外子的嗜好……不过并不是『饲养』。」

    志木依然搞不懂状况,砂川警部轻声对他说明。

    「你或许不知道,但豪德寺家正门前面的招财猫,是内行人都知道的市内景点。听说很久以前就摆在那里,就像是正月的迎神门松那样。」

    志木不知道乌贼川市有如此珍奇的景点,他再度体认到这座城市多么深奥。

    「话说回来,不见的招财猫是哪一只?」

    「走出大门靠左边那只,面对大门的话是右边那只。」

    「只有一只不见,另一只招财猫还在?」

    「嗯,是的。」

    「明白了,请继续说下去吧。您发现招财猫不见之后呢?」

    得知发生异状的昌代,先是主动环视正门周边寻找,却完全没看见成人高招财猫的身影。

    这种恶作剧也太恶质了,但昌代也不认为是遭窃。

    成人高招财猫看起来气派,里面却空空如也,也就是所谓的模型猫。真的有人个性奇特到偷这种东西?昌代不晓得究竟是恶作剧还是失窃,莫名涌出害怕的情绪,因此先回到宅邸。

    接着,她走向丰藏寝室,想先和丈夫商量这件事。丰藏的寝室和昌代分开,所以昌代自然认为丈夫还在寝室睡觉。

    然而她敲门也没有回应。打开没上锁的房门一看,里面空无一人,床铺很整齐,没有昨晚使用过的痕迹,昌代立刻判断事有蹊跷。

    昌代知道,丰藏昨晚约十一点的时候,就说他很累要早点就寝。后来丈夫却没有上床,人也不在房内,那么丈夫到底跑去哪里?

    如今招财猫消失之谜一点都不重要。昌代跑遍宅邸,寻找下落不明的丈夫……

    「想先请教一下,总共有多少人住在这座宅邸?」

    砂川警部打断昌代的叙述如此询问。

    「外子丰藏、我昌代、大儿子真一、二儿子美树夫,还有一个叫作真纪的女儿,家族成员只有这些人。此外还有一位叫作桂木的男性,不晓得该说他是管家、厨师还是园丁,总之杂务都是他一手包办。」

    「管家兼厨师兼园丁,也就是万事通?」

    「是的,住在这座宅邸的就是这六个人.此外还有一人借住在这里,是外子的远房亲戚,叫作剑崎京史郎。京史郎先生住在别馆,加上这一位共七人。」

    「所以您后来向这七个人……不对,是除了您与您丈夫的另外五人,打听您丈夫的下落吧?」

    「是的。」昌代点头之后摇头。「啊,不对。以结果来说不是五人,是四人。」

    「所以是……怎么回事?」

    昌代再度向纳闷的警部游说当时的状况。

    真一与美树夫察觉状况不对,冲出卧室向不知所措的昌代询问状况。昌代说明丰藏不在房内,两人异口同声认为这样不对劲,却对丰藏的下落毫无头绪。

    昌代吩咐两个儿子叫醒女儿真纪,接着走向桂木的卧室,但桂木已经不在房内。接着昌代走向别馆,此时借住别馆的剑崎京史郎正好起床,昌代向他游说状况,不过,还是没有斩获。

    没能得到任何线索的昌代回到主屋,接到出乎意料的消息。去叫真纪起床的两个儿子表示,真纪房间的状况和丰藏房间完全相同。换句话说,真纪昨晚同样没就寝,而且也下落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的昌代终于束手无策,此时桂木终于从庭院返家现身。桂木完全不知道宅邸里的风波,却为昌代他们带来出乎意料的情报。

    情报不是关于丰藏或真纪的下落,是那只招财猫的下落。

    桂木隔着围篱和路人打招呼时,得知平常摆在门前的成人高招财猫,今天不知为何位于农田的温室。

    桂木觉得不可能有这种事而前往正门,发现本应位于门前的招财猫真的少一只。他连忙回来要向主人报告,发现宅邸里正面临这阵风波。

    桂木带来的情报,使得昌代心中立刻推测出丰藏与真纪的下落。就这样,昌代在两个儿子陪同之下,跑到问题所在的温室……

    「温室如您所见,两边各有一个出入口。」

    回忆的舞台终于转移到温室,昌代指着眼前的温室继续说明。

    「我们当然是从靠近宅邸的入口想往里面看,门却不知为何打不开。虽然隔着塑胶布,但门后隐约有个蹲着的女生轮廓,那肯定是真纪。我们放弃从入口进入,绕到温室后面的出口,随即发现那只成人高的招财猫确实像那样摆在那里,简直像是挡在出口前面!」

    「嗯,看来您大吃一惊。」

    砂川警部朝昌代投以同情的视线。

    「当然。就算不提这件事,这间温室十年前也……」

    「这部分,我们也很清楚。」

    警部刻意打断昌代,以免她的话题一下子跳到十年前。

    「所以,出口当时是什么状况?门开着吗?」

    「开着,几乎完全开启。」

    「然后您从开殷的门往里面看。温室里是什么状况?」

    「温室入口,也就是我们站在出口所见的最深处,真纪就这么被绑住坐着,而且外子倒在她身旁,动也不动趴在地面……」

    这一瞬间,大概是当时的光景历历在目,昌代语塞的从喉头发出呜咽声。砂川警部面有难色朝志木示意,志木点头牵起昌代,就这么把昌代交给穿制服的巡查,由巡查搀扶回到主屋。就是因为这样,才很难向遗族询问事情经过。

    虽说如此,昌代已经算是很坚强了。既然大致明白发现尸体的过程,侦讯也只能到此为止。

    「那么,再来就请两位代替昌代夫人接受侦讯吧。」

    砂川警部将话锋转向至今保持沉默的真一与美树夫兄弟俩。

    「刑警先生,请说,我会回答任何问题。」真一如此回应。「既然是为了逮捕杀父凶手,我将不惜提供任何协助。」

    「是的,请尽管问。」

    旁边的美树夫也大幅点头。

    「感谢两位。那么事不宜迟,我想接续刚才的话题请教。两位和昌代夫人一起来到这里,并且一起发现尸体,请更详细叙述当时的状况。」

    发现尸体时,即使是早晨,温室内部也已经充满热气,热到如同三温暖。

    真一与美树夫将昌代留在出口处,然后冲进温室。真一立刻跑到绑在入口处的真纪身旁,确认她的呼吸。真纪不省人事,不过呼吸很平顺,身体被细绳紧紧捆绑得令人痛心,而且绳子也缠在入口门框。

    换句话说,真纪的身体和门一起绑死,这就是刚才无法从入口进入的原因。

    真一费心解开绳索,让真纪恢复自由。真纪似乎在受到拯救时朦胧恢复意识。

    另一方面,美树夫跑到躺在地面的男性身旁。这个人已经没有脉搏。他趴在地上所以看不到脸,但服装和昨晚的丰藏一样。美树夫将尸体翻过来,确认是父亲豪德寺丰藏。一把没看过的登山刀,就这么插在丰藏腹部没拔出来。

    真一与美树夫扶着真纪走出温室,向在温室外头等待的昌代回报噩耗。

    为了尽早找警察赶来,真一将崩溃哭泣的昌代与疲惫至极的真纪交给美树夫,回到宅邸打一一〇报案。此时的时间接近上午九点半。

    「……打电话不久,派出所的巡查就来了。」

    真一说话时面色凝重,另一方面,美树夫则是说出有点温吞的感想。

    「巡查抵达不久,我就立刻听到刑警先生们的警车警笛声,警察真了不起。」

    美树夫佩服地看着刑警们,表情不甚悲伤。接着他的语气转变为像是揶揄警察。

    「不过,刑警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我的记忆没错,这间温室应该是第二次发生命案。」

    「喂,美树夫,别多嘴。」

    然而美树夫无视于哥哥真一的阻止,继续说下去。

    「既然是第二次,再怎么样都很难认定是巧合。刑警先生,我说的没错吧?该不会是十年前的凶手又出现了?警察十年前没抓到的凶手再度犯案……刑警先生,这部分您觉得如何?」

    面对美树夫像是天真又像是挑衅的话语,砂川警部保持沉默。

    4

    十年前的命案似乎没有破案,从美树夫的话语及砂川警部的态度来看就很明显。不过以志木的立场,现在最重要的是专心解决眼前的案件。

    两人等待鉴识组调查结束之后,总算得以进入命案现场。

    正如预料,温室里闷热无比,志木联想到赤道区的热带气候。在这种灼热地狱能栽种的植物,大概是香蕉、凤梨、芒果、木瓜与椰子……但豪德寺家的温室里,当然没栽种这种热带水果,放眼所见尽是褐色土地。温室现在并未栽种作物。

    豪德寺丰藏陈尸于温室入口附近。正确来说,是走进入口左手边约一公尺处。

    砂川警部蹲在尸体旁边。

    「豪德寺丰藏。以『招财寿司』连锁餐厅风靡一世,乌贼川市出人头地的代表,也是为人所知的极端爱猫人士。这样的他居然在招财猫的守护之下过世,真讽刺。」

    志木站在砂川警部身后观察尸体。

    尸体最初发现时是趴在地面,如今则是仰躺露脸。

    身穿的衣物非常平凡,不像是企业家。短袖运动衫加上卡其色长裤,没绑腰带,双脚没穿袜子套上男用凉鞋。除了左手戴着看似高价的手表,身上没有贵金属饰品。

    穿着便服套上凉鞋稍微外出一趟,就这么离开人世——遇害者的穿着完全令人如此认为。

    「登山刀刺杀腹部吗……」砂川警部轻声说着,征询身旁法医的见解。「医生,可以认定这就是死因吧?」

    「嗯,如你所见。」

    发线大幅后退的资深法医,以手帕擦拭额头汗水如此回应。他拿的手帕很小,额头则是过于宽广,令人想建议他改带毛巾在身上。

    「死因是腹部刀伤大量失血。即使不是立刻致命,也是遇刺没多久就丧生。」

    「大量出血是吧,那么凶手身上也可能沾到血。」

    「嗯,应该有可能。从伤口判断,凶手以刀子刺杀腹部之后,进一步掏挖伤口,应该会喷出相当的血量。」

    即使如此,凶手也可能预先防范自己沾到血。何况案发已经一晚,凶手不太可能穿着沾血衣服到处闲晃。

    「有其他外伤吗?」

    「没有。」

    「尸体有搬动过的迹象吗?」

    「也没有。」

    「那么,可以认定这里就是行凶地点吧?」

    「是的,我觉得可以这么认定。」

    「推测死亡时间是?」

    「这个嘛,就定为晚间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吧。」

    法医含糊的见解,使得砂川警部露出不满表情。

    「时间范围有两个小时?唔~医生,不能稍微缩小范围吗?至少可以再缩小到一小时左右吗?」

    「不可能。」

    「医生,这部分帮个忙吧,再少一点,我会很感谢的。」

    「你想对推测死亡时间讨价还价?」无奈的法医反而赌气断言。「推测死亡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不能再少一圆……更正,一分钟。何况现在是盛夏,尸体在这个季节容易变质,何况又是在温室,在这种特殊环境,很难正确推测遇害者死后经过的时间,无论如何都只能粗估,有两小时的幅度也无可奈何。刑警先生也不希望依照错误的推测死亡时间办案,导致最后抓不到真凶吧?」

    法医说完将沾满汗水的手帕用力拧,手帕不断滴下水珠,在地面染上水渍。

    5

    尸体放上担架送上救护车。命案主角之一退场,使得温室里终于变得冷清,唯一显眼的特征就是空旷。

    「真是有够热,我开始头晕了。但我们必须充分观察这里。一般来说,凶手不会挑选这种奇怪的空间当成行凶地点,这么做肯定有意义,否则同一间温室不可能发生两件命案。」

    「看起来确实暗藏玄机。」

    志木和砂川警部重新从内部观察这间成为杀人舞台的温室。

    这间温室是鱼板型,也可以形容为半圆的隧道形。砂川警部以脚步宽度测量,这个细长的鱼板温室长度约二十公尺、宽度约四公尺,所以占地面积约八十平方公尺。

    但是这个数字太难懂了。如此心想的志木,试着在脑中换算成坪数。一坪约三点三平方公尺,八十平方公尺大约二十四坪,这样还是很难懂。接着以一坪两张榻榻米换算,得出面积约四十八张榻榻米。四十八张杨榻米大的大厅还是不太能想像,因此志木再以自己居住的六张榻榻米大套房换算,得到的结果是八间套房大,感觉宽敞得出乎意料。

    至于天花板的高度……这是鱼板型温室,所以这里所说的天花板应该叫作顶端,总之从最高点计算,高度约两公尺。既然宽四公尺、高两公尺,代表这间以塑胶布制成的隧道,如同半径两公尺的半圆长柱,因此头上空间还算宽裕,不会影响到正常人的行动,虽然不会影响,却也不算宽敞。

    实际上,这间温室和常见的尺寸相比,肯定是比较小型的温室。前往近郊农地,就看得见大上一两轮的大温室并排在田里,眼前的温室明显和这种温室不同。真要说的话,或许是适合有钱人当成家庭菜园的尺寸。

    那么,整体构造或许意外脆弱?抱持这个疑问的志木热中调查骨架,发现构造坚固得出乎意料。

    支撑温室的骨架是铁管。描绘巨大弧度的铁管乍看柔软,实际上坚固到无论推挤,或敲打都动也不动,而且志木确认这些骨架稳稳埋入地面固定。

    沿着骨架覆盖整间温室的是半透明塑胶布。塑胶布材质强韧却不太透光,从里面看向户外景色,只像是隔着毛玻璃般模糊不清,反过来当然也是如此,从外面无法清楚看到室内的样子。

    顺带一提,塑胶布没有裂缝。也就是说,要进出温室只能走正规出入口。

    出人口位于鱼板的两端。如同鱼板两端没有名字,温室两端应该也没有名字,但是这样不太方便,为求便于行事,刑警们将面对豪德寺家的门称为入口,将另一边面对道路的门称为出口。入口与出口只有方向不同,构造则是完全一样,是高一六〇公分、宽八十公分,往左开的简易拉门。不用强调,拉门本身的构造,当然也是铁框加上半透明塑胶布。

    像这样慢慢审视,志木逐渐明白凶手为何挑选这种特别的地方行凶。半透明塑胶布笼罩的这个空间,和道路只隔了一道铁网围栏,但是只要进入温室,就几乎不会引人注目。而且这里即使是豪德寺家境内,却是远离主屋的农田一角,不用担心声音或气息被他人发现。

    只要不在意出汗问题,这里出乎意料是凶手的理想犯案地点。

    另一方面,砂川警部注意的似乎是地面,他反复以鞋尖戳着褐色地表,但最后像是放弃般说出感想。

    「看来这里好几年没人翻土,地面很硬。这么一来,凶手就不用过度在意脚印的问题。」

    实际上,现场没发现显眼的脚印,代表凶手也看透这一点而选择此处犯案。

    砂川警部颇为失望,将观察结果做个总整理。

    「除了招财猫以及两次命案,这间温室是极为平凡的温室。」

    6

    两名刑警观察现场之后,走出温室逃离闷热环境,再度缩在出口处巨大招财猫的影子里。仔细一看,铁丝围栏外侧看热闹的人比刚才还多。由于围栏高度超越一般人的身高,他们就志木看来如同笼子里的动物,群众肯定也是如此看待他们两人。

    志木询问砂川警部接下来的办案方针。

    「接下来怎么办?先侦讯相关人员?」

    「嗯,就是这样。我很想先找当时绑在案发现场的豪德寺真纪问话……不对,在这之前问问那群人吧。」

    砂川警部以下颚示意的「那群人」,是贴在围栏边观察状况的看热闹群众。

    「警部,要找他们问什么?」

    「当然是问招财猫的事。你不想知道这只招财猫几时出现在这里吗?」

    「啊,原来如此。」

    志木确实也对这个问题感兴趣。毕竟是如此显眼的摆饰,肯定有人目击。

    刑警们离开温室走向围栏,不过隔着围栏不方便对话。稍微移动视线一看,旁边有个铁网门,门没上锁。换句话说,农田与道路之间开放自由通行。

    「而且这扇门很大,宽约一公尺,高约一八〇公分,既然这么大,那只成人高招财猫有可能是从这里轻松进入。」

    「原来如此,所以那只招财猫是从正门前面沿着道路搬到这里,穿过这扇门放在温室前面?」

    「哎,且慢,我只是说有可能,招财猫也可能是从宅邸境内搬过来。」

    两人开门来到路上。隔着围栏投以好奇视线的看热闹群众,整体退后了一步,大慨是害怕像是刑警的两人突然接近过来。

    「啊,各位,别害怕。我不欢迎围观,却也不会赶人,我只是想打听一些事。」

    砂川警部像是闲话家常般,朝着看热闹群众这么说。

    「我想问那只成人高招财猫的事。在场有人知道那东西何时出现在那里吗?」

    众人同时有所反应。因为过于同时,完全听不出来谁讲了什么,志木觉得像是看到一群没教养的猴子军团:心情变得忧郁。

    「呃,什么?上午几点?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几点?哎!」

    砂川警部把手掌放在耳际拼命努力要听,然而徒劳无功。

    「真是的!受不了这群家伙。可恶,既然这样……」

    为了在涌来的情报洪流之中掌握些许真相,砂川警部下定决心采取行动。他一下子爬上围栏,成为俯视看热闹群众的态势,直截了当来说,他要让自己成为统治没教养猴子军团的猴子王。实际上他也具备类似猴子王的风范,因此群众立刻安静下来。

    砂川警部以不容分说的强硬语气,几乎像是下令般对众人开口。

    「各位,听好了!上午九点四十几分的时候,这只招财猫肯定就在温室前面,因为我亲自目睹这一幕。那么八点呢?七点怎么样?有吗?好,有人举手。好,那么六点呢?有人早上六点看到那只招财猫吗?」

    「我六点有看到。」一名带狗的妇女这么说。「我带小正散步经过这里的时候,确实看到那只招财猫,当时是早上六点。」

    「喔喔,很好。」砂川警部在围栏上点头。「那么五点呢?有没有人在早上五点看到?」

    「我早上五点有看到。」一名身穿运动服的中年男性发言。「我慢跑经过这里的时候,确实看到那只招财猫,当时肯定是早上五点左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砂川警部点头回应。「那么凌晨四点呢?凌晨四点有没有?」

    「我凌晨四点有看到。」一名跨坐在轻型机车的年轻人这么说。「我送报纸的途中有看到,我平常都是凌晨四点经过这里。」

    「嗯嗯,这是宝贵的情报。」砂川警部露出笑容。「那么凌晨三点呢?凌晨三点有没有?」

    原本以为到了凌晨三点,终究不会有人举手……

    「我、我凌晨三点,有看到。」不过,一名举止可疑的青年发言了。「那个……我在深夜散步的时候有看到,记、记得当时是凌晨三点多。」

    「嗯……」砂川警部终究无法单纯点头回应这个情报,他以估价的视线注视这名青年。「顺便问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种时间散步?你是考生?」

    「不,那个……我、我是推理作家。」

    「原来是推理作家啊,难怪你会在深夜散步。」砂川警部露出认同的表情。「好吧。那么凌晨两点有没有?凌晨两点!」

    这时间也和凌晨三点一样,无法期待有人会经过这里,群众没人举手。

    「怎么样,没有吗?怎么样,没有吗?凌晨两点没有吗?凌晨两点没有吗?再一次,还有没有人要举手?」

    这是怎样?把众人证词依序写在手册上的志木感到纳闷。这样简直是竞标市场,如同以竞标方式决定命案发生时间。这里是乌贼川市立鱼市?

    这时候,两只手像是被豪迈的呼声引诱而同时举起。

    「那个,我凌晨两点有看到。」粉领族腼腆发言。「是在约会结束回程看到的。男友也和我在一起,所以肯定没错,招财猫凌晨两点就在那里。」

    「非常好,感谢您的协助。」砂川警部点头回应。「那么,另一位也请说。」

    「唔……慢着,那个,这……」平头男性将举起的手放在头上,困惑地扭动身体。「我就免了。老板,忘掉我刚才的举手吧,算我取消,唔嘿嘿。」

    「喔,居然要我忘掉,你说得可神奇了,真可疑。你是什么人?」

    警部在围栏上,朝平头男性投以质疑的视线。

    「别这样,请别这么说。我是在附近餐厅工作的小气厨师,没什么好怀疑的。」

    「不想内疚的话就老实说吧,你昨晚几点看到什么?」

    「唔,那个……当时我凌晨两点打烊回家,走到这里刚好凌晨两点半。」

    「什么嘛,两点半啊。所以你看到什么?」

    「不,老板,其实我什么都没看到,嘿嘿。」

    「唔……你说『没看到』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我凌晨两点半经过这里的时候,没有这只招财猫,所以我才想说我什么都没看到……」

    「不可能。」旁边那位刚才发言的粉领族,像是不能当成没听到般质疑。「所以是怎样?大叔,你的意思是我说谎?我和男友一起看到了,凌晨两点的时候,这里确实有招财猫,我绝对没有说谎或看错。」

    「小姐,别生气,冷静一点。」砂川警部安抚着稍微激动的粉领族,回头对厨师说:「但她说得很中肯。凌晨两点放在这里的招财猫,却在两点半不见,这种状况难以理解。实际上依照至今的证词,招财猫从凌晨三点到今天早上,一直都在这里。」

    「是的,我也觉得很奇怪。」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换句话说,其实招财猫摆在这里,但你因为想心事或其他原因,没看到这只招财猫,或者是有看到却立刻忘记。」

    「老板,不可能有这种事喔。这是理所当然吧?这么大的招财猫摆在这么明显的地方,走在路上就算不愿意也看得到,而且看过之后想忘也忘不掉吧?」

    厨师说得没错。作笔记的志木逼不得已,在凌晨三点的推理作家证词与凌晨两点的粉领族证词之间,加上这名厨师的证词。虽然内容矛盾,却非得依照这个顺序。

    砂川警部先把疑点放在一旁,继续以回溯时间的方式,向群众打听消息。

    「我凌晨一点有看到。」脸红如同宿醉的中年男性这么说。「我在居酒屋畅饮回家时有看到。当时我喝醉了,不过肯定没错,当时是凌晨一点。」

    紧接着……

    「我在凌晨过的时候有看到。」看似学生的男生这么说。「我是在打工回家看到的。达雄,你也有看到吧?」

    「不,博史,我没看到。」名为达雄的学生这么说。「我出门打工经过这条路的时候,没看到这种摆饰。」

    「当时几点?」

    砂川警部如此询问,名为达雄的年轻人思考片刻之后回答:

    「将近凌晨。」

    「这时间我也在这里。」「我也有经过。」「我也是。」

    数人表明在凌晨前后的这个时段经过这条路,包括下班回家的白领族、上夜班的劳工、深夜倒垃圾的主妇等等。在他们之中,之后经过这里的人们证实看到招财猫,之前经过的人证实没看到招财猫。

    时间往回推到晚间十一点与十点也果然一样,没人证实在这段时间看到招财猫。

    「嗯,看来可以确定凌晨是分水岭。」

    砂川警部爬下围栏,分别写下提供证词人们的姓名与住址,结束这场模拟拍卖市场的侦讯。

    「真是的,不过问完之后似懂非懂,我更混乱了。」

    「一点都没错。」

    志木也只能双手抱胸如此回应。

    就志木所见,作证群众没有说谎时的不自然反应,但要是把他们的证词全当真,就完全是不自然的状况。

    问题所在的那只成人高招财猫,应该是在昨晚凌晨前后,在五到十分钟的短暂时间搬到温室入口。似乎没人精准目击招财猫出现的瞬间,总之几乎可以肯定招财猫是凌晨左右出现。后来招财猫直到凌晨两点都在该处,却在凌晨两点半消失一段时间。如果相信厨师的证词就是如此。

    到了凌晨三点,招财猫若无其事再度出现在相同地点,就这么放在那里直到凌晨四点、五点、六点……到了上午九点半,以昌代为首的豪德寺家人们也目击招财猫。

    光是成人高招财猫出现在温室前面就相当不合理,何况招财猫一度消失又出现,实在令人难以置信。然而这不像是完全无意义的现象,其中必有玄机。

    「搞不懂。」砂川警部不悦低语。「出现在命案现场之后消失,然后再度出现。这只猫到底是怎样?是妖猫吗?」

    不,不是妖猫。

    肯定是招财猫。

    7

    现场搜证告一段落之后,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前往豪德寺家主屋,向豪德寺真纪进行侦讯。案件全貌依然扑朔迷离,但真纪的证词或许能让真相水落石出。刑警们抱持这样的期待。

    毕竟真纪在这次的案件,是真凶直接下手却幸存的受害者,甚至可能目击凶手。

    刑警们难免相当期待她提供的情报。

    两名刑警在会客室里,坐在腰部像是被吸入的舒适沙发,等待豪德寺真纪。

    听说她是就读乌贼川市附近大学的女大学生,现年十九岁。

    「那个叫作真纪的女孩似乎非常漂亮,调查员议论纷纷。」

    「哎,既然是那位太太的女儿,这也情有可原。」

    不过,对方迟迟没前来会议室。

    两人等到有点厌倦时,终于响起微弱的敲门声。砂川警部像是弹簧起身迎接。

    「你好你好!豪德寺真纪小姐……看来不是。请问您是?」

    站在门后的是身穿工作服,肥胖的圆脸中年男性。

    「敝姓桂木。」

    这名男性是这间宅邸的管家兼厨师兼园丁。他以训练有素的动作恭敬低头。

    「啊,原来桂木先生就是您。我虽然忘记您的名字,却对您的长相有印象,记得我们十年前见过一次。看来您现在胖了一点。」

    警部只说「胖了一点」算是挺贴心的,实际上他圆滚滚如同不倒翁。

    「您特地记得我的长相,我备感荣幸,我也很高兴看到刑警先生一点都没变。当时的警部先生……我忘记该怎么称呼了,高木警部?高桥警部……」

    「您是说高林警部吧,嗯,他依然过得很好,但已经转调为幕僚了。话说回来,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想为两位准备饮料,所以来询问两位想喝什么。」

    「太感谢了,我们正热得很渴。既然这样,请给我冰凉的生啤……」

    「警、警部!」志木阻止忽然失控的警部。「警部,不可以啦,啊,桂木先生,只要是冷饮都好,啊,麦茶好了,麦茶。」

    桂木面不改色说声「明白了」就离开。砂川警部轻声咂嘴,对于这次失去晨间的生啤酒,丝毫没有掩饰依依不舍的态度。

    不久,桂木端来冰凉的麦茶。砂川警部似乎对起泡的琥珀色液体抱持些许期待,谨慎啜饮一口。

    「什么嘛,居然是货真价实的无酒精麦茶,贴心一下不是很好吗?无聊。」

    警部迟迟无法收回抱怨的心情,要是在真纪现身之前不断抱怨下去很麻烦。志木抓准这个好机会,提出延宕至今的那个话题。

    「话说回来,警部,十年前的案件,具体来说是什么内容?该请您告诉我了。」

    「这么想知道?」

    「与其说想知道,应该说似乎只有我不知道十年前的案件。」

    「说得也是。好吧,虽然还不确定和本次案件有关,姑且让你知道比较好。十年前的案件就是……」

    砂川警部以麦茶润喉,然后挖掘十年前案件的记忆。

    名为矢岛洋一郎的医生,在豪德寺家的温室遇害:当时豪德寺丰藏与昌代他们扮演的角色;高林警部的办案过程:当时把三小时的犯罪时段缩短为一小时的经纬;寻找目击者却徒劳无功;最后有个随地小便的白领族提供奇妙的证词……诸如此类。

    到最后,矢岛洋一郎命案漂亮成为悬案,警部的叙述至此结束。

    「……就是这么回事。志木,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什么想说的,不过……」志木像是担心隔墙有耳般压低声音,吐露正直的感想。「原来以前的警部,相当喜欢随便下结论。」

    「嗯,我无话可说。我无视于随地小便白领族的证词确实肤浅,但也在所难免。当时我想成为重视现实线索的社会派刑警,即使出现这种无法理解的状况,我也觉得不应该荒唐到为了犯案手法或逻辑问题大呼小叫。」

    「这样啊,看来您这十年变了很多。」

    「变的不只是我,城市也变了。十年前的乌贼川市,不是招财猫会出现在命案现场的奇怪城市。既然城市改变,案件也会改变;既然案件改变,刑警也会改变。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同样是以温室为舞台的命案,但十年前与这次的案件确实不太一样。也就是说,犯罪经过十年之后进化了?

    8

    在两人如此交谈的时候……

    「打扰了。」

    门后响起柔和的声音,这次真的是豪德寺真纪前来会客室。

    或许是因为疲劳与精神打击,她的气色不太好,但是正如传闻非常美丽。不只是脸蛋,站姿与举止也洋溢良家子女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和母亲昌代很像,工整五官应该也是遗传自母亲。要在昌代与真纪之间寻找差异,应该就是「看起来年轻」与「年轻」的差异。相较于给人清秀文雅印象的昌代,真纪的美貌蕴含着印证年轻的光采。

    豪德寺真纪轻拨淡蓝色裙摆,优雅坐下面向前方。

    「抱歉让两位久等了,我刚才在接受熟识的医生诊疗。」

    「别这么说,我们才要道歉。」

    两名刑警一起向真纪低头致意,接着进行自我介绍以及制式的吊唁。话虽如此,这种悼词是否能安抚丧父的女性,令人不禁打一个大问号,总之两人还是出言哀悼。

    「话说回来,身体还好吗?医生怎么说?」

    「嗯,没问题。虽然被绑住很久有些不自在,却没有明显外伤,为我诊疗的矢岛医生也说不用担心。」

    警部立刻对似曾相识的姓氏起反应。

    「你说的矢岛医生,是十年前过世那位矢岛洋一郎先生的儿子?」

    「嗯,是的。」

    「这样啊,记得叫作矢岛……矢岛达也吧?他当时还在东京的医学院就读,那位是豪德寺家现在的主治医生?」

    「是的,刑警先生,您好清楚。」

    「没什么,我凑巧和十年前的案件有一点点……不对,有不少缘分。那么事不宜迟,我想请教昨晚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好的,请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都会回答。不对,还是由我主动叙游比较好,毕竟我最清楚昨晚在那间温室发生的事。」

    就这样,豪德寺真纪主动陈述昨晚到今早的恐怖体验。

    依照真纪的证词,案件的开端是前天,也就是七月十三日收到的一封信。

    她从桂木手中接过这封侰。桂木是把信箱里的这封信直接亲手交给她,真纪拿到信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信件。

    信封是毫无特征的白色信封,但收信人的部分只以莫名生硬的字体写着「豪德寺真纪小姐收」,没有写住址与邮递区号,没有寄件人姓名,也没有邮票与邮戳。这很明显不是正规信件,只是投入信箱的一封信。不过从信封与字体来看,不像是情书那种可爱的信。

    真纪独自回到卧室,慎重打开信封阅读内容。

    「那么,信里写了什么?」

    砂川警部以闪亮眼神询问,真纪微微看向下方回应。

    「内容是要我在明天,也就是七月十四日晚间十一点前往温室,还要我看完信就烧毁扔掉。」

    「原来如此,这是用来叫你前往现场的信。所以你依照这封不晓得寄件人是谁的诡异信件指示,于昨晚前往命案现场。奇怪,你不觉得有危险吗?」

    「我确实太冒失了。」

    真纪紧咬嘴唇低着头。

    「难道说,你知道这封信的寄件人是谁?所以才会放心遵照指示?」

    「不,没这回事。我只是……」

    「只是怎么样?」

    「我只是觉得,总之还是去看一下。」

    这是谎言,她有所隐瞒。志木如此确信,但砂川警部没有追究,催促她说下去。

    昨晚七月十四日星期六,真纪在指定的时间——晚间十一点的五分钟前,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卧室。她摸黑穿越庭园,笔直前往农田一角的温室。

    当晚一如往常是热带夜晚,湿度也高,小跑步抵达目的地的真纪已经冒出汗珠。时间即将来到十一点整,但温室周围没有人影。真纪在入口附近等待一阵子,却感觉不到任何人前来,随即她越来越在意温室里的样子。

    这种热带夜晚已经很难受,很难想像有人刻意在闷热的温室里等待,但真纪姑且拉开入口拉门窥视。里面当然很闷热,而且空空如也又阴暗,不过多亏月光与路灯,勉强看得到里面的样子。

    真纪踏入黑暗之中,寻找他人的气息。就在她觉得没人的时候,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真纪。真纪惊慌抵抗,在想求救时被对方强行捣住嘴,她感觉自己嘴角到鼻尖有种柔软布料的触感,然后她发现全身逐渐失去力量,最后毫无知觉……

    「换句话说,你就这么昏迷了,大概是手帕有氯仿之类的药物迷昏你。」

    「矢岛医生也是这么说。」

    「所以凶手当时就在你身旁。凶手恐怕是在入口附近屏息等待你落入圈套,一无所知的你就这么中了陷阱。你当时有看到凶手的脸吗?」

    「不,这件事发生在一瞬间,所以我完全没看到。」

    「话说回来……」砂川警部慎选言辞。「你是从入口进入温室吧?换句话说,是打开面向豪德寺家的拉门进入温室。是吧?」

    「是的,请问怎么了?」

    「以那间温室的构造,只要从入口踏进一步,再怎么样都会看到出口。我所说的出口,就是和入口相反,面对道路的那扇拉门。」

    「嗯,是的,毕竟两个门正对。」

    砂川警部以更加慎重的语气询问。

    「那么,想请你仔细回想,晚间十一点的时候,出口是什么状况?」

    真纪稍微思考之后如此回答。

    「我记得出口的门紧闭着,只有这样,不晓得门外是什么状况。」

    「明白了。」砂川警部点头回应。「那么,闻到药物昏迷的你,后来怎么了?」

    真纪昏睡一阵子之后清醒,清醒时已经完全失去身体自由。真纪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以蹲着的姿势固定在温室入口,即使想放声求救,也被嘴上的绳子妨碍,处于想哭喊也恐惧到掉不出眼泪的状态。

    但她立刻被眼前意外的光景夺走目光。前方站着一个可疑人物,这么闷热还刻意穿上黑色长袖长裤,很明显是引她落入陷阱的歹徒。

    真纪挤出勇气抬起头,想看清对方的长相,但她看到的不是期待中的人类脸孔,而是如同瞧不起人的猫面具,大概是某处的当地民俗工艺品吧。洋溢着幽默微笑的那张脸,在这种状况更令人觉得恐怖。

    而且,猫面具歹徒旁边还有一个人,就是真纪的父亲豪德寺丰藏。丰藏正遭受歹徒威胁,歹徒手握一把颇大的刀,丰藏则是手无寸铁。丰藏以真纪听不到的沙哑声音讲了几句话,但猫面具歹徒无情摇头回应。

    接着,丰藏站在真纪前方,如同要从歹徒的魔掌保护女儿。这一瞬间,父亲宽大的背影覆盖她的视界。

    紧接着,丰藏发出低沉的呻吟,轻声说出某句话,同时他的上半身往前弯,右肩无力垂下,身体明显诉说着异状。最后丰藏踉呛走了两三步,如同用尽力气,以不自然的姿势趴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真纪抬头一看,猫面具歹徒手上已经没有刀,而且父亲动也不动,她瞬间领悟到发生了什么事。即使整段过程在真纪眼前上演,她依然难以相信这幅光景。

    「父亲在我面前被刺杀。」

    真纪述说的震撼内容,即使是砂川警部也面露战栗表情暂时语塞。戴着猫面具的歹徒,持刀当着女儿的面刺杀父亲。这是有点令人难以置信的残忍命案,但丰藏确实是被刀子刺杀,真纪则是被绑在丰藏身旁,志木觉得只能认定是事实。

    「丰藏先生与凶手的对话内容,你能够回想得更清楚吗?」

    「这方面,当时说话语气不是很清楚,我不太晓得是否正确……但我记得应该是『住手』或『别做傻事』之类的。任何人被刀子指着,都只说得出这种话吧?啊,此外我记得父亲还转头张望,说出『这是怎么回事』这句话。」

    「『这是怎么回事』啊,是看到你被绑所说的话?」

    「应该是,这部分我不清楚。」

    真纪含糊摇头。

    「凶手完全没回应丰藏先生?」

    「是的,凶手一句话都没说。」

    「凶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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