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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六章)

    基本上,不论是哪一家投资公司在设立基金时,都会采取打电话给潜在客户的手段。再不然就是编制说明自家公司将从事何种投资的说明书,透过由投资银行所主办的投资研讨会,在一群不三不四的人们夹缝间突围,利用五到十分钟的时间向有钱人进行演讲,恳求有钱人出资给自家公司。

    投资银行负责提供这样的场地,但相对地,也会承接买卖基金时的结算业务,并酌收手续费。所以,银行才不管哪家公司的简报做得好不好。对银行而言,只要有公司成功招揽到客户就好,所以不会诚恳贴心地提供协助。不仅如此,对于毫无实绩的投资公司,接受说明的有钱人客户根本不会认真听简报。只要随便找一家投资公司问一问,肯定都会谈起当时的辛酸说:「那时候受到的对待简直连人都不如!」

    在投资界如果没有实绩,就不会有人愿意投资,但为了做出实绩,必须先有资金。

    不过,很幸运地,我没有尝过这般辛酸。不论是八年前,还是四年前,资金都会主动找上门。

    就这点来说,我算是运气很好。

    所以,基于好奇的心态,我试著自己打电话给潜在客户。

    对方是理应在不动产方面持有巨大部位的不动产公司。

    『为了避险的基金?』

    「是的,像贵公司这样持有大规模部位的公司,更是需要这类的商品。」

    『喔……呃……意思是月面英雄开始要卖火险之类的保险商品吗?』

    「不,不是那样的意思。」

    我说明了关于ABS的保障事宜后,对方回以大笑反应。

    『不需要的。太浪费钱了。如果要花钱买保险,我宁愿把钱花在聘请不动产鉴定师上面,请鉴定师待到买方付钱的那一刻之前。』

    「此话怎说呢?」

    『如果请鉴定师鉴定到最后一刻,就可以让那段时间的涨价金额进我们公司的口袋。』

    有人会取笑在陷入恶性通货膨胀的国家,走进餐厅前和走出餐厅后的料理价格不同,而对方的回答内容简直是这个笑话的延伸版。

    然而,对方的态度似乎相当正经。

    『所以,你说的那个什么保险来著?我们没有那方面的需求。』

    「是。」

    『先不说这些,倒是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呢?我们公司有很多相当好的物件呢!像是最新的商业大楼等等,就可以一整笔算亿的金额做投资喔!如果你这位月面英雄愿意加入集团组织,相信会立刻翻倍成两三倍。』

    「谢谢您宝贵的时间。」

    我慎重地表达谢意后,挂断了电话。

    就资产负债表看来,这家公司理应持有总金额超过六十一亿慕鲁的不动产部位,但似乎完全没有顾及到跌价的可能性。

    在马可完成各项手续之前,我反覆打电话招揽,但没有一家公司感兴趣。他们似乎无法理解「不动产会跌价」这句话的意思,那反应就像在说:「圆圆的四方形?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联络完第一家公司后,我心想能够体会对方会有这样的反应。联络完第二家、第三家公司后,我也还只是抱著「这几家公司也一样的心态啊」的想法。

    在超过十家公司后,我开始感到讶异。等我联络到在不动产公司清单里排在后方的公司时,已经听说我打过电话给其他公司的人员接了电话,还惊讶地问我是不是真的打过电话。

    面对这些公司的反应,比起在意自己是否能够顺利达成计画,我反而更在乎另一件事。这样会不会太不负责任了?那些人真的知道自己在承担什么样的风险吗?我甚至感到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最夸张的是马可打来的电话。

    「你已经完成手续了啊?」

    从我提出要求到现在,二十四小时都还不到。虽说设定基金等申请手续依支付的手续费金额高低,有审核就跟没审核一样,但还是有其限度。

    我的想法果然正确,马可表示否定,并且有些生气地说:

    『阿晴先生,你是不是打电话给不动产公司去做推销?』

    「喔,是啊,你怎么知道?」

    『听说不知道哪家不动产公司的人贴心地打了电话给投资银行里的熟人。银行狂打电话来我们公司拉生意。』

    「拉生意?」

    我皱起眉头反问后,马可夹杂著叹息声说:

    『保障商品啊!那群人似乎想卖那商品想卖到昏头。如果是绝对不会不履行契约的保险,想必卖越多就赚越多。』

    我愣住几秒钟后,立刻回答:

    「反过来让他们竞争!记得还要装出一副已经被推销到很厌烦的感觉。」

    『……阿晴先生,我发现你其实满狠的。』

    「毕竟我是在模仿卖空派的作风。」

    『不是保险代理业吗?』

    「对喔,差点忘了。」

    我装傻地答道。

    『电话响个不停,我根本没办法工作……不过,关于购买保障商品一事,我知道要怎么处理了。设定基金的手续办理我也会继续利用葛詹尼加先生的大名,在几小时内完成动作。还有,关于保障商品的购买限制,我已经向E‧J‧洛克柏格银行确认过,得到的答案果然是只有机构投资人可以购买,个人投资人好像不能购买。不过,我听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

    『听说Big Value公司的共同设立人本来想要购买,但被拒绝了。』

    「真的啊?他们应该比随处可见的投资基金公司更有钱啊!」

    『我问过莎蒂亚小姐,莎蒂亚小姐说如果是以个人为对象,当发生亏损时,对方就会主张自己是无知的弱者,事情会变得很棘手。』

    事实上,确实有客户一得知发生亏损,就大声嚷嚷说:「我没有被告知这个投资会有什么风险,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投资,所以这份契约无效!」当然了,发生利益时就不会有人大声嚷嚷说出一样的话。

    「原来如此。」

    『然后,听说还有其他几个个人投资人也询问过。当中还包括知名软体公司的创办人。那位创办人是个人资产超过两百亿慕鲁的大亨。』

    「你想表达什么?」

    我彷佛看见了马可在听到我的询问后,在话筒另一端做出耸肩的动作。

    『眼光犀利的一群人似乎也认为相同方向的前方有著什么。我在想风向似乎对我们有利。』

    「但愿能够顺利乘风而行。」

    『咦?』

    「不动产公司连购买保障商品的念头也没有。我不禁觉得真不愧是有一百二十五倍投资回报的生意。」

    『……如果你想退出,我是没意见喔?』

    「有时候事情太顺利也会觉得可怕,不是吗?」

    『……我会好好期待你带伴手礼回来。』

    说罢,马可挂断了电话。对于这场赌注,马可本身或许还觉得半信半疑。

    不过,我确实觉得假使不动产行情真的崩盘,以现状来说,一切未免进行得太过顺利。如果想要说服自己接受此刻的感受,必须思考其他可能性。

    那就是如大家所预料,不动产行情不会下跌。如果是这样的可能性,就会是很常见,而且简单易懂的状况。也就是说,现状不是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而是反过来拚命奔向绝路。

    在地心轨道基地里,我以长年持续出资给我们公司之主要基金,并且熟悉「粗腿驴子策略」的投资人为对象,寄出说明新构想的电子邮件。

    如往常,我同样以「在这时代,为了协助各位的事业有更上一层楼的发展──」作为开场白。

    我在文章里强调即将展开的事业是以避险为目的,并极力表达这件事在月面有多么地重要。我也举出在地球上针对灾害保险的例子。我在信中表示在刚发生几十年才可能发生一次的大灾害当下,人们会大批涌进保险公司,保费也会随之高涨。然而,发生几十年才可能发生一次的大灾害后,短期间不会再次发生的机率很高,所以慌慌张张冲进保险公司完全是不合理的举动。如果是个聪明绝顶的投资人,就会觉得在人们早已遗忘大灾害的可能性、怎么想都觉得买保险是在浪费钱的时候,更是买保险的好时机,这样的举动也才是真正所谓的有备而不患。

    我只字未提不动产行情随时可能崩坏。我再怎么疯狂,也清楚知道如果这么写,想必会被说成是可疑的预言家。

    完成寄送电子邮件的工作后,我确认时间,发现月面时间已经过了半夜一点。

    我停下工作,在不可思议的舒适感萦绕之下,沉沉睡去。

    马可告知已经设立好新基金的消息,而我寄出的电子邮件,也开始陆续有客户捎来回覆。说是说捎来回覆,但其实都是写信来表示想要了解详细资讯,还没有进展到决定投资的阶段。

    毕竟是针对众人皆认为不可能不履行契约的商品买保险,态度理当谨慎。不仅如此,负利差是预估几乎百分之百会亏损的交易,那会是违反人类本性的投资。

    话虽如此,但我并没有对这点怀抱过度的不安情绪。

    不论对象是谁,只要是一个脑袋够冷静的人,理应能够理解月面的不动产市场是泡沫经济,也会知道信用卡贷款或汽车贷款正在啃蚀因为不动产价格上涨而好不容易获得的利益。

    对于有机会招揽成功的客户,我已经指示过马可,要他把从华莱士手中取得的整笔数据提供给客户。如华莱士所说,那是一份相信幽浮存在的人为了解释幽浮到底存不存在而整理出来的数据,相信有著十足的说服力。

    所以,只要看了那份数据,不论是疑心病再重的人,想必也会理解月面的不动产市场是在多么危险的前提之下而得以成立。

    我一边在饭店的餐厅吃早餐,一边望著已在昨天提出申请,并请对方寄到我的行动装置来的数据。我在取得华莱士的同意之下,请对方把华莱士的不动产数据也提供给我。

    那份数据的来源是新纪元发展公司显示在电子布告栏上的数据聚合,由一家来自地球的数据分析公司负责收集、分析并加以图表化。华莱士没有委托月面的分析公司,看见如此符合其面面俱到作风的举动,我忍不住偷笑出来。月面的住宅协会等机关每月只会更新一次统计数据,华莱士肯定是耐不住性子等待。

    我支付追加费用给数据分析公司,请对方更加频繁更新数据,每两小时就提供一次数据。详细的数据会寄到月面的办公室,但透过行动装置也可以浏览简易版本。那份数据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呈现出平坦的曲线。

    时而上扬、时而下降,在一定的范围内上上下下的曲线看起来像正在喘息,并准备更大幅度地往上冲,也像是快要耗尽力气往下滑。我把赌注投在往下滑的可能性,所以当然希望看见曲线下滑,但也不至于乐观到认为事态可以如此顺利。

    不过,不限于我,几乎所有行情相关人士都知道一件事实。

    根据经验法则,所谓的行情就是平稳的时间持续越久,在那之后的价格变动就会越剧烈。如果要说行情出现大幅变动是人们的情感因素所造成,那会是可被接受的说法。顺道一提,在过去,月面的不动产市场不曾这么长一段时间一直呈现停滞状态。那股沉默气氛甚至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自从得知ABS的话题后,我不时浏览不动产的新闻报导,当中也有不少报导提及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停滞状态。

    不过,就算是挑出当中最悲观的论调,也只不过是强调价格过于急遽上涨,将使得月面的社会变得动荡而已。意思就是价格上涨是必定有的前提,问题只在于其上涨幅度会有多高。

    难道他们都不知道不论是什么,只要是标了价的东西,其价格一定会上下变动吗?还是他们忘了自己其实知道价格也可能下跌这件事?

    如果是一个行事谨慎的人,就会极力排除「不知道自己其实知道某件事」的状况来采取行动。目的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到了事后,才后悔明明知道价格会有上涨的时候,也会有下跌的时候。

    犯下这种错误的家伙们将会一个接著一个踩下地雷,被轰得屁股开花。

    「……从事这类交易似乎会让人心地变坏。」

    我察觉到自己一边望著不动产市场,一边沉浸在黑暗的喜悦之中。难怪人家会说如果不是个性扭曲,不可能做得了卖空交易。

    如同阿法隆那时的状况,我和华莱士的策略若是成功,就代表将会有无数人蒙受亏损。即使那是因为那群人被利益薰心加上无知才会招来窘境,也无法否定利益的产生是建立在多数人的亏损之上的事实。

    为了自我,我斩除了左右为难的心态。我告诉自己人永远只是人,不可能在谁也不会受伤的情况下往前迈进。

    既然如此,这次也没理由停下脚步。我只是遵照市场的模式,尽可能去做自己做得到的事情而已。

    不过,我必须承认脑中会浮现想要这么说服自己的念头,就表示没能够完全挥去良心的苛责。

    我一边为自己在精神面上的脆弱感到窝囊,一边抱著赎罪的心情,为了拜托华莱士的事情拨打电话给理沙。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拜托啦。」

    对于华莱士的事情,理沙爽快地答应了。只要交给理沙处理,就可以大大放心了。我松了口气地这么心想时,理沙忽然改变音调这么说:

    『不过,听说你又再心怀什么企图,是吗?』

    真不知道马可是用什么说法向理沙做了报告?我忍不住暗自埋怨,但心里也明白对马可来说,想要隐瞒理沙事情会是过于沉重的负担。

    「我确实在企图什么。不过,应该不是那么恶劣的事情。」

    『……但我看马可像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样子耶?』

    听到理沙的发言,我叹了口气后,把之前用来说服马可的论调说给理沙听。

    『难以置信。我才觉得你现在说话比较像样了一点而已,没想到这次换成要用说话技巧来玩弄别人。』

    「不过,不管你怎么念我,我都不会放弃这次的交易。」

    听到我这么说,理沙难得表现出僵硬的沉默态度。

    她似乎感受到如果开口询问,将会听到极深层的真心话。

    『你是不是跟谁谈过什么?』

    不论何时,理沙永远会以人与人之间带有缘分为前提。

    「跟艾蕾诺亚,而且是面对面。」

    『咦?怪了,你不是还没有抵达地球吗?』

    「她特地跑来地心轨道基地迎接我,还带著满肚子的话想说。然后,被惹哭了。」

    我这么说完后,停顿了很长一段僵硬的时间,长到让我甚至怀疑起是不是断线了。

    『咦?咦?你说谁哭了?谁被谁惹哭?』

    「我。我被艾蕾诺亚惹哭。」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有点骄傲。

    我陷入奇妙的感受之中时,理沙的狼狈隔著话筒原原本本地传达过来。

    『……抱歉,我有点难以想像……』

    「虽然我只知道电影里会出现的战友长什么样,但艾蕾诺亚给我的感觉就差不多是那样。」

    说到这个,我到现在才赫然发现自己最近忙得都没机会看电影。

    「如果你没有被绑上枷锁或受到任何束缚,会想要做什么?你明明忘不了羽贺那,怎么可能忘得了那件事?艾蕾诺亚对我说了这类的话。」

    『那件事是……』

    「踏上前人未至之地。」

    即使经历过那正是所谓身体某些部位变得动弹不得的严重打击,也走过一段迂回曲折的路,我到最后还是无法放弃两件事。

    一件是羽贺那,另一件是继续在市场做投资。

    那是因为我爱这两件事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此刻,足以称为『就是为了这个而一路努力过来』的机会之一出现在我的面前。」

    『……马可说过是一场遥不可及的大赌注。』

    「一点也没错。我敢笃定地说如果赌赢了,将会是人类史上最大规模的胜利。」

    『那存在比你心中的羽贺那更大?』

    理沙就像一个医生拿著笔灯在检查患者的眼睛。

    「如果羽贺那就在我身边,她肯定会摇头叹气,然后骂我一句:『你是白痴吗?』我想要实现那个目标。你不是也问过我吗?你问过我有没有一边生活,一边思考若是羽贺那回来了会怎么想。」

    『我确实这么问过没错,可是……』

    「我是当真的。我就是为了这次的机会,一路来才会谨慎地低调行事。」

    而且因为谨慎过了头,所以就连和我最亲近的人,也把我看成了别人。

    『……听到你这么说,忽然觉得如果是刚认识时的你,也会是这种态度。』

    「人很难改变本性的。」

    理沙显得有些伤脑筋的模样笑著。

    「还有一件事,根据艾蕾诺亚的说词,羽贺那搞不好意外就近在身边。」

    『咦?』

    「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可能性?」

    对于我突如其来的发问,理沙似乎也感到错愕。

    『羽贺那?就近在身边?』

    「你果然也是连想都没有这样想过喔?」

    『嗯……不过,我也有稍微想过一下。』

    「咦?」

    『羽贺那她……我不觉得她会真的斩断和我们的缘分。在人际关系方面,我承认自己确实相当乐观。当然了,我不至于会当真说什么四海之内皆兄弟的话。不过,就算明白这点,我还是觉得八年前度过的那几个星期真的是一段美好的时光。我觉得那是一个奇迹。我相信羽贺那也这么认为。即使她和你之间……有了很深的误会也一样。』

    如同艾蕾诺亚说过我挑选字眼的方式很独特,理沙挑选的字眼也总是充满著体贴。

    『而且,羽贺那那孩子总是在责怪自己。所以,我在想她会销声匿迹,应该是因为还觉得自己要负起责任。毕竟她是个会说出要为了我们卖掉自己那种话的孩子。所以,虽然我瞒著你没有说出来,但其实……』

    理沙吞吐地说著。

    『其实我也查过出钱给支援计画的名单。』

    「……但没有查到?」

    『是啊。』

    说罢,理沙和我陷入了沉默。

    我和理沙之间,与和艾蕾诺亚之间的关系截然不同。艾蕾诺亚在最后顺利达成目的,但我和理沙还陷在八年前失去相同存在的状态。只要提到关于羽贺那的话题,我们再怎么挣扎,还是开朗不起来。相对地,因为也没有再恶化下去的空间,所以要做多少正面的发言都说得出来。

    「所以,就这个角度来说,这次也是一个很大的机会。」

    『咦?』

    「毕竟是规模大到足以让我踏上前人未至之地的赌注。如果羽贺那真的对我们有那么一点点关注,绝对会是可以让她注意到的结果。而且,上次难得艾蕾诺亚那么贴心,我却没能够好好活用机会。」

    『……嗯?』

    「当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时,我会透过麦克风向羽贺那喊话。」

    拜托你原谅我!

    或者是,拜托你回来!

    「我或许应该在阿法隆那时候这么做的。艾蕾诺亚似乎以为我一定会这么做,所以刻意选择回地球,好让我有很多机会可以这么做。」

    『……她真是一位彻底的贵族。』

    理沙的口气甚至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所以,我不打算错过这次的机会,但也不会因为这样就打算让这次的机会变成最后的机会。我已经发誓过一定要找到羽贺那。」

    这次投资的风险已经采取所有手段做了避险……我心想与其滔滔不绝地解释如何避险,刚刚的说法具有更深的意义。

    理沙缓缓屏住呼吸,那股沉默气氛彷佛就快从话筒里流泻出来。

    理沙开口说:

    『加油!』

    听见如此符合理沙作风的话语,我险些笑了出来。

    『我会烤好苹果派等你回来的。』

    「不是泡热可可喔?」

    『热可可也不错,但我怕你胸口灼热。』

    「也对,毕竟有年纪了。我是说彼此都是。」

    『呵呵。那好吧,我知道状况了。』

    理沙这么说完后肯定换了另一只手拿话筒。停顿了一会儿时间后,才听到理沙开口说:

    『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要太心急。』

    「好,我会铭记在心的。」

    『嗯。还有,你说的那什么不动产价格来著?对我们来说,价格降得越低,越是有利的好消息,对吧?』

    「也可以这么解读。」

    『真是奇妙,一切都是关关相连的喔。』

    「这就是所谓的神明的旨意啊!」

    『真没料到会有从你口中听到这种话的一天。』

    理沙咯咯笑著。

    我语调平静地说:

    「那就这样喽。」

    『嗯。』

    得到理沙的简短回应后,与月面的通话也随之结束。

    所有事物都将延伸到未来,一切正朝向一个目的集中。

    若要说这不是神明的指引,那会是什么?我几乎快要发自内心这么认为。

    我在地心轨道基地的饭店度过了好几天。从月面飞来的地球旅客人数实在太多,所以还要排队等候设在地心轨道基地的重力训练设施有空位。

    从办公室的例行业务中得到解脱后,我开始会留意一些细节。像是地球表面的云朵形状、用餐时吃了什么蔬菜、在月面几乎没机会看到的塑胶制品的光滑触感等等。

    开始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后,我才发现自己在月面工作时的压力,比想像中的还要大。

    所以,我半抱著一种娱乐的心情望著不动产行情。一方面也是因为没有持有部位,心态才会如此轻松。想要赶快投资的淡淡焦躁心情,感觉很像等待著礼物送达。

    不动产行情一直反覆「才看见价格上涨,立刻又被压下来」的循环。因为闲著没事做,所以我请数据解析公司寄来未经过处理的数据,也试著自己解析数据。

    所以,在经过约莫一星期的某天听到消息时,我有好几秒钟反应不过来。

    「一百二十万慕鲁?不是一个人?」

    『三个人共出资一百二十万慕鲁。』

    「……」

    『虽然有几个人询问过相关事宜……』

    「那些啰嗦的出资人呢?」

    『在询问相关事宜时,那些人确实没有辜负我们的期待非常啰嗦。』

    马可的口吻听起来不太像在开玩笑。

    「保费是将近1%没错吧?你有跟客户说明是划算到不行的保险吗?」

    『有。因为你说要反过来让他们竞争,所以我让他们较劲了一下,结果哈罗德兄弟提出最便宜的保障商品价格0.62%。华莱士先生也没疏忽掉这点。对了,我说的当然是ABS的低级债。』

    「意思是说,只要区区六万二千慕鲁,就可以让票额一千万慕鲁的ABS当中风险最高的商品得到保障耶?」

    『我这样说明过了。可是,客户就是那种「那又怎样?」的反应。』

    和不动产公司的反应如出一辙。

    我感到难以置信。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们是笨蛋吗?」

    『嗯……不过,相当合理的反应就是了。』

    「什么意思?」

    『一个人会持有不动产的部位,就表示对不动产抱持乐观的态度,对吧?也就是说,购买预测不动产价格可能会暴跌的保险,本来就跟投资不动产的动机互相矛盾。』

    「这我当然明白……」

    『阿晴先生。』

    说著,马可叹了口气。

    『人们没有你想像中的聪明,但也不是彻底的笨蛋。』

    在态度始终如一方面,人们很聪明,但在达到完美方面,却是和完美相差甚远的笨蛋。

    我对著行动装置咬牙切齿地说:

    「意思是把艾蕾诺亚的金额也算进去,只有四千二百二十万慕鲁啊……」

    『这已经是相当大一笔金额了,不是吗?而且,你别忘记万一失败了,几乎会全额亏损,对吧?』

    「这点……」

    我说到一半时打消了念头。

    马可没有说错。以常识来说,马可的说法才是正确的。

    「那就表示……接下来没机会找到可提供大笔资金的客户啊。」

    『阿晴先生,像是Big Value公司的共同设立人之类的,你也已经打过电话了吧?』

    「打过了……」

    我打过了电话,结果得到「我们确实询问过投资银行或其他银行相关事宜,但这种事情没有慎重到必须交给基金公司来处理」的回覆。对方表示已经利用卖空不动产价格综合指数的方式来解决。

    如果选择投资给投资基金,将被抽走20%的获利。我之所以坚持不投资华莱士的公司,就是觉得这20%很可惜。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小时候就学到的道理似乎一辈子都管用。

    『接下来几个月好好靠本业把荷包赚得饱饱的,再把那金额累积上去不是就好了吗?』

    马可说得一派轻松。

    不过,很难准确预测到泡沫经济何时会破裂进而获利。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其中也包含了搞不好马上就会破裂的可能性。

    「华莱士应该赌上了所有财产……而且,他们公司也有信徒,对吧?」

    『嗯……应该是吧……这部分我会稍微打听看看,但整个听起来,似乎达到上亿的金额。』

    「可恶!」

    我终于忍不住口出恶言。

    『不是啊,阿晴先生,博士那是不理智的赌注啊!如果连你也赌上一切,是要怎么办?』

    没错。华莱士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燃尽,所以能够做出那么大胆的赌注。

    但是,理由根本不重要。在投资界,结果代表了一切。

    在这一刻,我甚至羡慕起华莱士因为生病而有了可以赌上一切的理由。

    「马可。」

    『不行。』

    我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马可已经抢先这么说。

    『你是不是打算说剩余资产或什么的?』

    「……」

    『我们公司每两周就会公开部位资讯,每一季都会提出投资表现的报告,你还当真想那么做吗?很快就会被发现的,客户也会来要求提出说明。』

    「……对啊。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啊!」

    我嘴里这么说,但内心涌现一股近似绝望的失望感。

    四千二百二十万慕鲁?

    如果以一百倍的投资回报来计算,那会是四十二亿慕鲁。

    才四十二亿慕鲁?这或许是遥不可及的金额,但在投资界,还是有极少数人获得达到这般水准的成功。如果遇到运气好的一年,高级投资基金公司的经理人一年就可以赚到这么多钱。这样的金额距离足以一口吞下月面的水准还差得远。

    不过,如果我正打算投入的这场赌注赌赢了,就可以像黑洞一样把财富都吸引过来。

    这是一场每个月的ABS或CDO营业额,可以直接化为筹码赎回的赌注。难道要我咬著手指头,眼睁睁地看著奖金以惊人的速度越堆越高吗?

    我忍不住痛苦呻吟。这是一生一世的赌注!不会再遇到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了!为什么大家都不明白!

    呻吟归呻吟,但就理论来说,这是预期得到的状况。正因为大家都认为风险大的赌注不会成功,才会有那么高的投资回报。

    想要取得人们的同意,本来就是一件难事。若不是拥有像华莱士那样的魅力,就无法超越矛盾心态。

    这么一来,就表示我果然只是一般程度的人物。原来我是到了紧要关头时就会被常识套上项圈的凡人啊!

    不过,我一路咬紧牙根走来,并不是为了满足只要投入自我资金就感到心满意足的小小欲望。一路来,我在思考得到的范围内运用最大资金,在思考得到的范围内采取最佳手段,在思考得到的范围内从事最理想的投资。我也认为这么做才能够制伏八年前的脆弱自我。

    我扪心自问。

    你真的打算这样就满足吗?你敢说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后悔吗?你敢说已经做过所有做得到的事情吗?

    就算马可再怎么反对,基金的法律权限仍然在我身上。就法理学性来说,我可以利用基金的条文来限制资金被领回,把钱投入保障商品中。

    可是……

    ──放手去做就好啦!

    艾蕾诺亚的话语宛如甜言蜜语的恶魔在我耳边轻声细语。即使知道鲁莽,此刻的我也应该向前迈进才对吧?就像硬是把艾蕾诺亚拉到月面尽头时那样。我应该让投资给「粗腿驴子」的那群人也当起同伴,一起去到世界尽头才对啊!

    我还要抬头挺胸地说:「把钱交给我来运用算是你们幸运!」

    想到这里的那一刻,我猛地抬起头。

    没错!如果我真的有绝大的自信,就表示还有应采取的选项。

    根本没有必要讨好一群不会自己判断该买进或该卖出的有钱人。

    如果要说有必要讨好,那会有更应该讨好的对象!

    还有,月面有很多人都那么做!

    「马可,我先挂断电话一下。」

    『咦?』

    「我想要怎么处理我的财产是我的自由。」

    『阿晴先生?那个……我怎么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我没有听完马可说的话,便挂断了电话。

    没错,如果是运用自我财产从事某事,应该无所谓才对。这是马可自己说的。

    他说过只要靠本业赚钱,再把钱用来投资不就好了。

    「我会听话这么做的。」

    我在行动装置上输入号码后,按下通话键。

    不过,我拨打电话的对象不是公家机关的人生谘询处,而是只会联系上投资人的黄金国度。

    电话接通后,我开口说:

    「我忽然想起以前听到的话。」

    『啥?啊?咦?』

    「请介绍融资部门给我。我有抵押品。我愿意让出49%我们公司的基金权利。」

    『那、那个?』

    「请借钱给我。」

    『咦?呃……阿晴先生?』

    面对克莉丝陷入情绪混乱的反应,我忍不住嘴角上扬。

    「我想要借个两亿慕鲁左右。」

    方才浮现我脑中的念头是华莱士向我提过的提议。把自己负责营运的基金权益拿来作为抵押融资。虽然华莱士甚至不惜向身为竞争对手的同业请求提供资金,但我选择了学理沙摇摇头,并在胸前画出十字的回应。

    我正打算向E‧J‧洛克柏格银行借钱作为赌金,赌上他们所开发的金融商品会崩坏的赌注。

    如果是不理解投资界的人,或许会说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荒唐事,但列宁曾经这么说过。(注:列宁是俄罗斯共产主义革命家、政治家,曾担任俄罗斯共和国、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以及苏联的领袖。)

    资本主义者将被自己编织的绳子给吊死。

    如果羽贺那就在我身边,肯定会瞪大眼睛这么说。

    你是白痴吗?

    没错,我是白痴。

    而投资界就是一个大家在比谁最蠢的地方。

    『……我真的会帮你跟融资部门联络喔?』

    克莉丝察觉到我不是在开玩笑,改以沉稳的声音问道。

    我口气坚定地回答:

    「当然没问题。」

    看不见尽头的投资界。这种从高处往下跳的感觉,让我想起八年前在别人家的屋顶上自由跳来跳去的自己。

    我从鼻子深深吸入一口气后,在心中低喃:「我回来了。我终于回到这里了。」

    我看向饭店的窗外,广大的宇宙空间在眼前延伸开来。在那里,散落著无数至今仍未有任何人去过的星球。

    要降落地球?

    重力的囚犯,这样的形容实在太贴切了。在此刻这般兴奋情绪之中,笨蛋才会自己送上门让重力捆绑住身体。和克莉丝通完电话后,我立刻办理返回月球的手续。

    面对蠢到极点的赌注,我怎么可能不在现场好好感受呢?

    我犹豫了一下,但只有短短几秒钟。理沙和马可知道消息后,肯定会摇头叹气,但艾蕾诺亚应该会笑著替我加油。

    所以,打电话给先回到地球的艾蕾诺亚时,我才会抱著像在告知考试拿到好成绩的心情传达想法给艾蕾诺亚知道。

    『我就说吧!就跟你说放手去做就好啦!』

    艾蕾诺亚咯咯笑个不停。

    我恨不得立刻用跑的跑回月球。

    去蘸蘸酱油似的回到月面后,行动装置立刻接收到一大堆买卖报告。

    当中几乎都不是股票的买卖报告,而是不熟悉的金融商品买卖报告。那是参与月面相关赌注的人们都会形容是吸血鬼而弃之如敝屣的商品。

    「能够拥有一位像阿晴先生这样大胆的上司,我真是感到无限光荣。」

    我一走进修拜崔尔投资公司的办公室,马可随即眯起眼睛看著我说道。

    「我没有要让你减薪的意思。我只是把我未来的获利拿去当抵押品而已。」

    「理论上是这样说没错……」

    「状况怎样?购买保障商品进行得还顺利吧?」

    从地心轨道基地回到月球后,我直接前往E‧J‧洛克柏格银行洽谈,结果对方的态度出乎预料地乾脆,没两三下就谈妥融资事宜。

    根据投资界相关杂志报导,投资表现在同业里名列前15%。除此之外,资金运用者还是一个被称为月面英雄的人。上述事实似乎让我得到比自己想像中来得更高的世人评价。

    当然了,我确实告知E‧J‧洛克柏格银行的融资部门人员打算拿那笔钱做什么。

    即使评价再高,也不可能在用途不明之下,借到金额高达两亿慕鲁的钜额。

    不过,如当初所预料,承办人员对于资金用途并没有表现出太在意的态度。明明是一笔将被用来作为赌上自家投资银行所开发的商品会崩坏的资金,承办人员却是面不改色。

    有人说大型投资银行就像一尾八头蛇,这句话可说形容得十分贴切。意思很简单,也就是八颗脑袋各自思考著只要自己能够获利就好。每颗脑袋顶多只会想到「管他结果有没有可能导致其他部门破产,只要那么做能够减少升迁的竞争对手就好」。

    牛仔式资本主义。

    就这样,我带著大概有二亿四千万慕鲁的资金,急忙冲向黄金的垃圾场。

    「虽然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但因为太便宜了,资金不管怎么用也还是那么多。而且,限定只要近期物件这点是一个瓶颈。」

    「没办法,如果不是新物件,其根源的不动产贷款会有高额的潜在收益。就算价格下跌,也有可能顺利卖出房子还清贷款。不过,如果是新物件,应该还没有涨到价才对,万一出了什么状况,肯定马上就会还不出钱来。」

    「阿晴先生,你的想法越来越像博士了。」

    「毕竟真相只会有一个。所谓的爬山,即使是从不同地方开始往上爬,最终还是会爬上山顶。就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有时候选择步人后尘会比较好。」

    「相对地,也可以顺利达成企图,对吧?」

    马可耸耸肩这么说。

    他或许是觉得欲望之争的罪孽深重,而忍不住想要摇头叹气。

    「不过,这不是要拖拖拉拉持续很久的交易。如果交易可以持续个两年……或一年半也无妨。就一鼓作气地买到一亿慕鲁左右吧。」

    「我是希望你可以为负责打电话的人设想一下……」

    马可一边叨念,一边接起被按下保留的电话,开始做起交涉。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一旦面临交易场面后,马可还是会做出可靠的表现,实在是个值得依赖的优秀人才。

    我一边坐上座位,一边把睽违好几星期的办公室气味吸个满怀。可能是离开了月面一下子,我不禁觉得办公室的气氛极度令人怀念。我有种脑袋里一扫阴霾的爽快感。

    没错!毫无疑问地,我正在从事投资!这般喜悦让我热血沸腾到连指尖都发烫。

    我启动电源打开萤幕。

    然后,抱著这几个月来已经遗忘的热情,投入工作之中。

    大约持续两星期的时间,保障商品轻而易举地就到手,甚至到了让人忍不住发笑的程度。

    毕竟从卖方的角度来说,不需要提供任何物品即可收取到现金,所以业务人员就像一群骆驼聚集到绿洲主动聚集过来。

    绝对要保密?那当然,我们一定会保密的!包含大量近期贷款的证券保障商品?我们一定会帮您找到这类商品的!所以,您意下如何呢?我们会附赠中级债的保障商品给您,请务必透过我们购买!

    「说什么保障商品的价格有行情,我看根本是骗人的。看起来他们似乎是随性在订定价格。针对低级债购买五百万慕鲁的保障商品后,他们还真的免费送上比低级债更安全的中级债保障商品。」

    马可一副感到难以置信的模样说道。

    根据业务人员悄悄透露的消息,第二安全的中级债保费率行情大约是0.25%,但这个数字只是一种对外说法。听说因为根本没有人会购买,所以其实根本没有真的订出价格。

    据说就连针对风险最高的低级债保障商品,事实上在销售一次过后,就几乎不会再有买家出现。所以,遇到我这种作风奇特的客户要购买保障商品,要他们提供再多的附赠品也愿意。

    而且,保障商品的附赠品说穿了只是电子数据,银行端也不需要花费赠送面纸当礼品等经费。对他们来说,既然可以靠著不伤荷包的附赠品来吸引客户,当然会有赠送再多也愿意的动机。

    「比起强势要杀价,搞不好收下附赠品还比较划算。」

    「……中级债的评等有著和先进国家的公债一样的水准耶!真的有可能不履行债务吗?」

    「期望值无限大。毕竟是免费要送给我们。」

    「嗯……针对无限大的投资回报可能带来的风险,你抱持什么样的论调呢?」

    我原本低头处理著本业的基金工作,此刻抬起头对著马可说:

    「会有必须能够把被属下骂是白痴的耻辱吞下肚的风险。」

    「……阿晴先生,你在生气吗?」

    「我没在生气啊,我只是乐在其中而已。」

    马可露出傻眼的表情,在含完喉糖后,再次接起电话应付推销来电。

    「咦?结束了啊?」

    我开口问道,而这时还只是市场刚收盘不久的傍晚时分。虽然我自己订出一天必须完成的工作量,像是要确认多少家公司的财务状况或打电话给多少家公司,进而仔细斟酌投资案件的内容,但这些工作转眼间即处理完毕。我发挥出近年来少见的集中力。

    这几天我的集中力一直都很好。看来原本无法从事真正想做的事情似乎带来我相当沉重的压力。照这状况进展下去,就算投资保障商品最后宣告失败,应该也可以靠本业回本吧。我露出苦笑这么心想,同时也想到必须再次向艾蕾诺亚好好道谢。

    因为没必要硬是加班,所以我开始收拾起东西准备回家。马可把应付银行业务人员的工作告一段落后,便为了本业的基金工作外出,所以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

    寄出电子邮件告知马可要先下班后,我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大楼后,月面的圆顶正营造出傍晚的氛围,这也是我最喜欢的时刻。这时刻仍保有白天的活力,结束一天工作的人们脸上带著有些放松的神情在街上行走。

    在这方面,即使是薛丁格街,也不例外。

    当然了,就算月面的市场已经收盘,地球势必还有某处的市场营业著,所以还是有人接下来才要迎接一决胜负的时刻。好比说,跨足世界的外汇交易商,或是负责地球投资的人员。虽然处在人们受到这般强烈欲望控制的氛围之中,但现在的我却觉得像在参加愉快热闹的祭典。向经常光顾的热狗摊老爹打声招呼后,我移动脚步准备前往中央车站。

    我本来打算就这么回家,但难得时间还这么早,所以决定绕到克莱普顿广场去看一看。

    准备回家的人们、享受夜晚灯光演出乐趣的观光客,以及准备大花一笔以让人笑得合不拢嘴的速度赚来的金钱而干劲十足的人们,把车站内的商店街挤得水泄不通。我穿过商店街,来到气氛较为平静的区域后,让自己喘口气。

    四年前和克莉丝一起来到这里时,克莉丝因为人潮汹涌而头晕目眩,但现在的人潮似乎更加汹涌。整理好被人群挤得发皱的服装后,我悠哉地往前走去。

    虽然没有特别想买什么东西,但想到办公室里还在使用艾蕾诺亚时代的旧电脑,于是决定到电器行逛一逛。搜寻赛候告诉我的店家资讯后,发现正好就在附近。

    我在半路上买了冰淇淋,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继续前进。

    「咦?」

    前进一会儿后,我发现前方出现熟悉的身影。我看见两个人正探出头专注地看著排列在店门口、种类繁多的机器。我站到两人的正后方,两人也完全毫无察觉。两人频频说出听不太懂的单字,低声碎念著。

    「赛侯、克莉丝。」

    喊了名字后,两人才总算发现我的存在。

    「哟?」

    「咦?阿晴先生。」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约会了?」

    我一边舔冰淇淋,一边说道。赛侯笑著把手搭在克莉丝的肩膀上,克莉丝一副感到厌烦的表情鼓起腮帮子说:

    「我们不是在约会。」

    「你否定得这么乾脆,我很受伤耶!」

    「赛侯先生,你虽然嘴巴这么说,但不是也会戏弄雷娜小姐吗?我要去告诉理沙小姐喔?」

    「我工作的地方都是一堆男人,很苦闷的。好希望你可以不要这样说话欺负我喔~」

    可能是因为赛侯和克莉丝都是理科出身,两人似乎有很多共同话题,感情也十分要好。

    「不过,你们经常一起来买东西啊?」

    「你自己哩?你不是那种会一边吃冰淇淋,一边闲逛的人吧?」

    说著,赛侯抢走我走中的冰淇淋,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后,递给克莉丝。

    克莉丝惊讶地瞠大双眼后,显得有些开心地咬了一口。

    「我是因为工作提早结束,才会想说偶尔来逛一下也好。而且,办公室的电脑也真的太老旧了。」

    「我们两个刚刚也正好说到同一件事情呢!我和克莉丝是恰巧在这里遇到的。不过,我会来这里算是理沙和雷娜小姐的跟班就是了。」

    「她们两个也来了啊?」

    「她们说想来看家具和其他什么的。住宅支援计画那边收到很多如果含家具会帮助更大的意见。不过,她们两个都算是不讨厌逛街的人,最后我实在受不了就偷偷逃到这里来。」

    「……辛苦你了。」

    说著,我从克莉丝手中接下少了好几口的冰淇淋,咬了一口甜筒。

    「所以,阿晴先生,你要买电脑吗?」

    「嗯。」

    我看向克莉丝后,发现克莉丝露出像看著主人手上拿著球的小狗眼神。

    回想起来,四年前克莉丝在教会的房间里也放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机器。

    「你、你想买什么样的电脑?让我来帮你挑──」

    「克莉丝,你这样太贼了喔!喂!阿晴,我帮你从头组装电脑。我帮你组一台可以让决定蛋白质架构软体跑得很顺的电脑──」

    「阿晴先生才用不到那样的东西呢!如果让我来负责,我可以帮你组一台最适合投资的电脑。赛侯先生去玩他的老旧真空管就好了!」

    「你说什么──」

    赛侯和克莉丝两人把我丢在一旁争吵起来。我没有理会他们,决定拿出行动装置写电子邮件给理沙。我询问理沙既然大家都在克莱普顿广场,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电子邮件寄出后,理沙回了我一句:「哎呀?真难得呢!」

    约好碰面地点后,我收起行动装置开口说:

    「别说那么多了,晚餐要吃什么好啊?」

    「『咖哩!』」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原因是「咖哩方便又好吃,还可以辣得让人清醒过来」。

    在之前和马可去过的印度料理店用完餐后,我们来到一家可俯视克莱普顿广场大会厅的露台咖啡厅。赛侯接到工作上的电话先暂时离开位置,于是我打算走到柜台去帮大家点饮料,结果克莉丝也跟了过来。

    「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子了喔。」

    「嗯?会吗?」

    我先这么回答后,继续说:

    「不,说得也对。毕竟有个家伙说要活得自由就飞出去,一直不肯回来。」

    「唔……我、我真的很忙嘛……」

    「我能体会觉得工作有趣的心情。不过,不论跟理沙说多少遍,她也不会理解就是了。」

    「……你是站在我这一边,还是敌方?」

    「就部位来说,算是敌方。」

    「那你就是我的敌人。可恶的敌人。」

    克莉丝刻意装出生气的模样说道,跟著发出「唉~」的一声叹了口气。

    「我已经听说了。听说你跟我们银行借的那笔钱是用来从事危险交易。」

    「……我明明说过绝对要保密的。」

    「是绝对保密的,但只有告知我们团队这个消息。」

    「嗯?」

    我不明白克莉丝的意思而反问后,发现克莉丝露出带著些许恨意的眼神看著我。

    「我这一阵子会那么忙都是阿晴先生害的。因为你在做令人纳闷的事情,所以上头怀疑我们家银行的风险管理可能有地方计算错误,害我被迫重新计算一遍。我到了今天才总算得到解脱。」

    「这是好事。结果你有没有察觉到我是对的?」

    「吼!你真的很坏耶!」

    克莉丝淘气地吐出舌头后,接过点好的饮料便快步走去。

    明明是一场赌金大得比性命更具分量的赌注对手,在外面见面时却能够如此轻松相处。我深刻体认到我们真是一群受控于投机事业的人。

    我带著苦笑回到桌位时,理沙和雷娜歪著头露出感到纳闷的表情。

    在这般互动之中,大会厅正好开始上演灯光秀。我以前就听说过特地为观光客安排的灯光秀存在,但现在才发现场面比想像中的更加壮观。

    虽然在月面从未表演过,但我猜想眼前的灯光秀就跟烟火秀十分相似。

    克莉丝和雷娜端著饮料,不约而同地往更容易欣赏到灯光秀的扶手位置走去。

    座位上只剩下会嫌这种事情麻烦的两人。

    「对了,有找到适合的家具吗?」

    「嗯~算有吧?」

    理沙一边喝冰咖啡欧蕾,一边说道。理沙没有穿上修女服,所以那模样看起来就像个正在享受下班时光的一般成熟女性。

    「啊!说到这个,我在一家手工家具店看到你爸爸的作品呢!」

    「唔……」

    「你这什么反应!你爸爸不愧是手艺高超,那家具做得很好,而且你能够长这么大,也多亏了爸爸妈妈,对吧?」

    听到显得刻意的训话内容后,我像个小孩子摆出臭脸啜饮起苏打汽水。

    「你有没有乖乖回老家?」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问到这点时,理沙的语调显得特别轻松。

    理沙太狡猾了。成熟大人的交谈我实在应付不来。

    「……没有。」

    「要尽量找机会回老家有没有听到?难得你的老家就在月面,不是吗?」

    「我知道啦……」

    「说是这么说,但克莉丝都不肯回来教会。」

    理沙一副想摇头叹气的模样说道,跟著眯起眼睛看向在大会厅的天花板整面延伸开来的灯光秀。

    「既然有地方可以回去,就要尽量回去才好。这是身为一个阿姨的意见。」

    「……如果照这说法,你也要尽量回地球,对吧?」

    听到我的话语后,理沙把目光拉回我身上,脸上浮现带有挑战意味的笑容说:

    「这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同时也是我珍惜的人们可以回来停歇脚步的地方。」

    就算理沙再怎么成熟,说出这句话时,还是难免有些难为情。在印度料理店时理沙喝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烈酒,所以她搞不好是有些喝醉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接下理沙的话语,把视线移向热闹的灯光秀说:

    「你说得也许有道理。」

    「哎呀?你今天难得这么坦率。」

    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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