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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章)

    还在念初中的时候,在古文课学到了一句“祗园精舍钟乍响,诸行无常之理声声荡。”之类的话。(注:祗园精舎の钟の声 诸行无常の响きあり。此语出自日本中世纪古典《平家物语》。)

    学到归学到,但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祗园精舍到底是做什么的。我想也不在这附近,所以充其量也只能自己想像。当然,我也不会听过祗园精舍的钟声,我想应该跟除夕夜的钟声没两样吧。总之,天马行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但是诸行无常四个字,我从一开始就了解其中的涵义。

    我不但知道,而且能够理解。

    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一句话。

    我想普天之下,每一个人都应该了解这句话的涵义。

    不论是二十五岁的大姐姐、十七岁的高中生,还是五岁的小孩,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所以我一点都不慌张。

    即使状况突然改变,我也能够保持冷静。

    我真的很冷静。

    “………………”

    状况改变的其中之一,是我转学的事。

    爸妈终于在东京盖好了一栋通天厝,所以要我也搬过去。当然,如果我一转学,就无法再去帮绘理的忙。而搬家的日子,就决定在十天后。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绘理。

    “……喔,这样啊。”回答得很干脆,看来她比我还冷静。

    “就这一句,没有其他的话了吗?例如,我会很寂寞,不要走之类的……”

    “今天也得好好打才行!这次是在元町那边!”

    看到绘理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我有点,不,是非常难过。

    这只是其中之一。

    另一桩则是从那天起,电锯男突然变强了。

    与其说是突然变强了,我倒觉得是电锯男之前都在逗弄我们,未拿出真正的实力。 在这之前,我明白说过“或许我们有能力战胜他了”,但是现在立场却完全逆转。因为电锯男把我们逼上了绝境。

    这情形有点不妙。

    ——————————

    电锯男突然变强的第一天,也就是我告诉绘理我要转学的那天晚上,电锯男出现在闹区昏暗的小巷子里。

    时间是深夜十一点。

    就算在闹区,在非假日的夜晚行人并不多。所以小巷里,更是连一个路人也没有。

    绘理坐在柏青哥店后的塑料桶上,一边摇动双脚,一边对着冻得红通通的双手呵气。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雪白的肌肤看起来比平常更加地……白。

    “…………”

    待在绘理旁边的我也一样在发抖。

    “……真慢!要出来就早点露面嘛,真是的!”

    绘理没有答话。她不发一语,只是望着巷子那头闹区的霓虹。

    我也恍惚地看着那个方向。

    电动游乐场、拉面店、卡拉OK、居酒屋。

    天很早就全暗了下来,但是在大楼闪烁的照明下,这里还是有点朦胧的灯光。

    柏油路上覆盖着柔柔的白雪。在灯光的照明下,原本白色的雪,转为暖色系的橘红色,但事实上却是冰得要命。

    绘理把眼神移回黑暗的小巷,拉紧制服外套的衣襟。

    这又冷又冻的漫漫长夜。

    “…………”

    接着,不知从何时何处,远方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

    是引擎轰轰作响的声音。

    绘理从塑料桶上站起来。我说了声“小心!”提醒她。绘理没有开口,无言相对。接着,绘理把视线移向巷子深处出现的一个黑暗人影。电锯所发出的声音,比刚才更大了。轰隆隆的声音响彻了狭小的巷子。

    “…………”

    然后,战斗开始了。

    绘理一跃翻滚出去,不知何时已将拿在手上的四支刀子全数射出。电锯男用自己的身体去硬挡这四支飞刀,飞刀一支支都插进了电锯男的肋骨。电锯男没有闪躲,而且一动也不动。为什么?因为飞刀并没有命中心脏,所以电锯男并没有逃;非但没逃,还高举高速回转的电锯。

    但是,这也不合逻辑啊!就算没有命中心脏,一般人胸口被射进四支飞刀,也应该一命呜呼了。电锯男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会这样?

    答案很简单,因为电锯男是个不死怪人,是个神秘的恶人。

    总、总而言之,再这样下去会很危险,真的很危险。电锯男拿着轰轰作响的电锯,瞄准绘理的脑门不停地挥舞。不但如此,这……这是怎么回事?电锯男的速度竟然比之前快一大截。速度和体力配合得天衣无缝,太危险了。

    ——逼近了!

    步步逼近绘理的电锯,在高速回转之下,什么都能够一口气锯下来。

    绘理用力向后一仰。

    锯刃从绘理细小的下颚上几公分处扫了过去。绘理闪过了,但是电锯男抽回电锯,继续攻击绘理的身体。绘理再次用力向后仰,但是……来不及了。我冲向前去,拿起“一脚”冲了过去。

    “绘理——!”

    制服迸裂,绘理倒在薄冰雪地上。

    “绘理!”我大叫。

    但是……

    “……好险,不过,我没事。”

    绘理忽倏起来,手指向电锯男。

    不知何时,一把飞刀已经不偏不倚地刺进了电锯男的心脏。大概是绘理在闪避电锯男的同时,以低手投球的姿势射出了飞刀。

    我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但是……话不能这么说,刚才绘理差一点就没命了。

    “制服……被割裂了。”绘理以事不关己的口吻低语着。

    ——结果,这次也和往常一样,电锯男又再度于半空中消失。

    ——————————

    接着,第二天。

    我们来到了已成为观光景点的一处教会庭院。

    “在那里!”绘理手指着教会的尖塔,电锯男挺胸伫立在尖塔顶端。

    风呼呼地吹,雪飕飕地下,电锯男却可以站在难以平衡的尖塔上,一动也不动。

    突然,他摆荡着大衣衣角跳了下来。

    电锯的引擎声在半空中即开始作响,在着地的同时砍了过来。绘理在地上转了几圈,闪过了电锯的攻击,同时也伺机射出了飞刀,但是都被电锯男弹开了。

    ——绘理没时间保持安全距离,也没时间从雪地上站起来。电锯男一伸腿就狠狠往无法保持平衡的绘理直踹一脚。

    心窝被狠狠踹了一脚的绘理狼狈地扑倒在地。就在绘理弓着背用力撑起身子时,电锯男毫不留情地劈了下来。

    这一记——被我的“一脚”接住了。钛制的“一脚”喷出了雪白的火花。

    这是我第一次发挥功效。但是,动作不够漂亮,因为情况实在太危急了。

    总而言之,绘理趁机射出了几把飞刀,勉强击退了电锯男。

    绘理按着肚子,看起来好像很痛苦。我扶着她,离开了映在白色灯光下的教会庭院。

    在前往自行车停车场的路上,绘理说了一声“我没事了”,即放下搭在我肩上的手,但是走起路来仍然摇摇晃晃。

    “真的不要紧吗?”

    “嗯,我没事。”

    可是话才出口,绘理就在冰道上滑倒了,而且还一头栽进了雪堆里。

    “噗哈哈哈……”才刚笑出口我就后悔了,以为会挨上一记下踢。

    不过绘理不发一语站了起来,继续蹒跚地往前走。

    她是拖着脚走路的,她的脚好像受伤了。

    “等一下!”

    我冲到绘理的前面,背对着绘理蹲下来。

    “干嘛?”

    “干嘛?看也知道,当然是背你啊!这是常有的事嘛!男生背受伤的女生,然后滋生爱苗,开始恋爱。啊!不是啦!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因为看你好像很痛的样子。”

    其实我背对着绘理解释的时候,心里充满着不安,生怕绘理一脚就踹在我后脑勺上。

    但是,绘理竟然乖乖听话了,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形。

    “……谢谢。”

    我真的十分意外。

    而且——她精神欠佳,我想大概是因为被踹了一脚的腹部还在烧吧!

    总之,我背起了绘理。绘理非常轻,我真怀疑她平常到底都吃些什么。她的体重真的非常轻。

    我背着绘理走向停车场。

    我们两个为了御寒,都穿了厚重的衣服,所以绘理虽然趴在我背上,可是我却什么也感觉不到。这一点多少令人觉得有点遗憾。

    “…………”

    有气息吹到我的后颈上,暖暖的、痒痒的。

    四下无人。宁静的夜,静得有些孤寂。

    我每走一步,雪地就发出沙沙的声响。

    “…………”

    我没有说话。

    我不禁想起转学的事。想起以后再也见不到绘理的事。

    我觉得好难过。我觉得自己就快要承受不住了。

    但是,我想或许这样也好。就这样过一个星期,然后平平凡凡、安安静静离开这个城市。我想这样子离开应该是最好的。

    我又想起了没有一点脉络可寻,因摩托事故而身亡的能登。能登长得一副聪明相,可是所做的蠢事、所说的怪话总是既哲学又抽像,让我和渡边一头雾水。

    虽然我现在无法想起能登说过的话,不过那些话跟现在的我似乎有点关联……因此我也从未问过他什么。

    终于走到了自行车停放的地方。

    当我蹲下,准备放绘理下来时,绘理开口了:

    “……山本!”

    “嗯?”

    “我……没什么。”

    “什么啦!”

    接下来,我们两个都没说一句话。

    在雪道上骑自行车载人,真的非常累人。

    我像平常一样送绘理回家。

    然后回自己的住处,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就只有这样,什么插曲都没有。

    你明白我的意思。

    对不对?能登。

    ——————————

    隔天和再隔一天,我和绘理都是侥幸生还。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重新投胎了。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我甚至好几次抱着必死的决心。就算如此,我还是必须保持挺身保护绘理的一贯立场。

    危险!只要看到苗头不对,我就火速冲出去,用力拿起“一脚”砸向电锯男。有的时候,我真的成功阻止了电锯男的攻势。

    当然,电锯男也会反击。只见发出尖锐引擎声的电锯飞来舞去,我则狼狈地到处闪躲。一个反身闪躲,又一个屈身回避,如何?这些动作很帅吧?绘理!

    ——虽然我这么想,但是这次绘理却从背后抱住了我,两人一起滚到五米外的地方。背脊瞬间一阵刺痛。

    “你在搞什么鬼啊!会死人的!退下!”我把绘理惹生气了。

    事实上,我是运气好,所以还活着。真有个闪失,我想或许我早已死了十几回了。

    我向渡边借的“一脚”已经完全报废。

    我不知道还的时候该怎么解释,干脆不还就转学算了。反正“一脚”一定也是渡边那小子顺手摸回来的。

    但是——

    不,还是不能这么做。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想做什么?我原本想做的又是什么?

    ——————————

    又踏上了深夜回家的路,今天也是差点就见阎王了。

    今晚的街道依旧是冷飕飕的。

    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了。

    到了这个时间,几乎不见人车踪影。只有我们骑着自行车,冒着大雪穿梭在静悄悄的银白街道。

    就在途中……

    “山本,你不要再来了,你保护不了我的。”

    站在后轮踏板上的绘理,突然开了口。

    “你说什么?之前都是我保护你的啊!”

    “以前情况还好,可是昨天你的肚子被锯到了吧?被电锯锯到了。”

    “没有,只是擦过去而已啦。”

    真的只是削掉了一层皮,贴上创可贴就能了事的小擦伤。

    “如果再深个五公分,你认为情况会怎样?山本,你会肚破肠流,痛得在雪地上打滚,然后死掉。”

    经绘理这么一说,似乎真的很恐怖。我的羽绒外套被锯破了,我又买了件新大衣。

    “……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了。”

    “山本,反正你再三天就要走了,这件事已经和你无关了吧?”

    “不,我是要走了,但是至少让我做到最后……”

    说完这句话后,我猛然警觉。

    以后绘理一个人该怎么办?以战斗力而言,有我或没有我,或许没什么不同,但是电锯男一天比一天强,而且我觉得他今后还会更强。

    如果真的如此,我走了,剩绘理一个人独自作战,绘理迟早……

    “对了,怎么办?如果这样下去,绘理,你会死……”

    ——啊!行人穿越道的信号灯发出红光。我刹住后车轮,停了下来。

    一台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映在雪地上的车灯及街灯,把夜晚的街道染成橘色。

    “我才不会死。”绘理在我的头顶上嘀咕。

    我瞪着红灯发问:

    “为什么?有好几次你都差点死了,而且电锯男越来越强了不是吗?”

    “总之我不会死的。”

    “你怎么能够这么肯定!电锯男任你怎么砍、怎么射,他都不会死,但是你就不同了,不管你有多强,只要被电锯锯到,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吧?”

    “……所以,我不要紧的。”

    “为什么?”

    “……我说不要紧就不要紧嘛。”

    “这是什么逻辑啊?”

    “…………”

    绘理不再做任何回答。

    她紧紧抓着我的肩膀。奇怪,她的手好像在发抖。

    信号灯变成绿色的了。

    正当我缩起身子准备踩踏板的时候,有种温温的东西滴在我的脖子上。

    我回过头,发现绘理哭了。

    “你哭什么!只因为说不过我就哭了?你是小学生啊!”

    在情急之下,我说了这些话。

    “呜……呜……你少啰嗦!!”

    绘理从自行车上跳下来。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别走啊!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啦!我向你道歉,我向你道歉就是嘛。”

    “呜……呜……”

    我也跨下自行车,跑去追绘理。

    在便利超市的后面,总算追上了绘理。我抓住了她的手。

    “你要去哪里啊?”

    “……这是我的自由。不要跟着我!”

    绘理甩开我的手,我再次抓着她。绘理又甩开我的手,我又紧抓着她的右手。我们一来一往,就像功夫片里的攻防战一般,激烈地缠斗。

    ——或许绘理判断再这样下去将没完没了,所以两手朝我的胸部用力一推。由于推的力道十足,我足足后退了一米之多,幸好脚步还站得稳。

    但是……这个距离却非常糟糕,因为这是踢人的最佳距离。而且这个时候,绘理正在气头上。

    没错,该来了,该来了,该是来的时候了。

    果然来了!一记最敏锐、最漂亮的下踢逼近了!这是怎么回事?我还从来没看过这么敏锐、这么漂亮的下踢。绘理彻底利用了体重的优势,从腰部至脚部来个大回旋后再踢出去,由于回旋的幅度非常大,所以威力一定非常可怕。我想这种速度可能超过马赫吧!啊!我明白了!绘理是玩真的!(注:马赫数是指流体的速度和流体中音速的比例,因此“马赫”这词汇在日文中常予人高速的印象,而有高速的含意。)

    ——救命啊!但是上帝啊!完了!来不及了!我听到大腿啪地一声。

    “啊!”

    在猛烈的冲击下,我的身体飞向半空中,接着快速回转半圈,侧脑直接撞向雪地。

    我肺中的空气瞬间漏得一滴不剩。

    我不能呼吸了。

    好痛!

    “呜……”我的眼泪当场夺眶而出。

    绘理低下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哼!”了一声,接着小声地吸了吸鼻水,但是,她不一会儿即蹲在我面前,戮了戮我的肩膀。当然,这个时候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抓住她了。因为好痛,真的痛死了。

    救护车!我真的很想叫救护车。

    但是——我就这样痛苦地呻吟了数分钟,我看到绘理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你……你不要紧吧?很痛吗?腿没有断吧?”

    她偷偷瞧了瞧我的表情,然后开口问道,显得非常慌张。

    我在雪地上折腾了好一会儿,竖起大拇指,送出“没事”的信号。

    “……呜……喔……那就好……那我走了。”

    “等一下……不能这样……”

    我边爬边从包包里拿出了“一脚”。

    我把“一脚”拉长至一米半左右,让它当我的拐杖,支撑我站起来。

    我用右脚蹬着跳,一不小心在薄冰坡道上滑倒,跌个狗吃屎,整个脸埋进了雪里。

    我再次站起来,然后大叫:

    “等等我!等等我!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道歉。”

    挨了一记左腿,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腿已经肿到动弹不得,看来一个星期的时间可以向后延了。

    嗯,这样也不错。

    我擦干眼泪,专心追绘理。

    我们来到了南高附近的公园。有时候,我会和班上的同学在下课后绕到这里走走。这是一座感觉还不错的市营公园。

    流经公园的小河,在黑夜里静静地送出潺潺的流水声。

    ——我终于靠一只脚追上了绘理。我真的很佩服自己。

    果然凡事都讲求智慧。

    追绘理的时候,我彻底利用了绘理的罪恶感。

    “不得了了!我的大腿骨刺破跑到外面来了!”

    “我不能走了。如果你就这样丢下我,我会冻死的。”

    “再不快点替我治疗,我会变成残废。到时候,我会恨你一辈子。”

    “好痛喔!真的好痛喔!”

    我每扯一次谎(有一部份也是事实),绘理就会停下脚步,一脸担心地回过头来看着我。我本想趁机追上去,但是就算加快一只脚跳的速度,还是只能望着她的背。

    距离一拉大,我就撒谎大叫,距离一缩短,绘理又逃了。

    ——再这样下去,可能要追到天亮了。经过判断之后,我决定在绘理回头看我的时候,大胆跌倒。

    “我不行了!我一步也走不动了!绘理,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浑蛋,你要负责!”

    真的疲惫不堪的我,自暴自弃地乱吼。

    停下脚步的绘理,战战兢兢地看着我这个方向。她似乎很迷惑,不知是否该驱前过来看看。我不发一语,呈大字模样躺在路中央。这个节骨眼最好别刺激她。

    我躺着等了几分钟。

    绘理慢慢地、慢慢地走向我。

    我耐着性子慢慢等。

    再一步!只差一点点了!马上就可以抓到了!

    ——机会来了!

    绘理的鞋子出现在我眼前!我飞快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呀啊!”绘理发出尖叫,慌慌张张地想要逃走。但是我就是紧抓着她的脚踝不放。结果,我被绘理拖行了数十米。

    嘴里塞进了大量的雪。

    算了,好歹总算抓住了绘理。

    但是……能够抓住绘理固然是件好事,可是她到现在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不,其实她仍在断断续续地哭泣。另一方面,我的脚真的很痛。

    因此,我们俩决定就在附近的公园稍作休息——这就是我们到这里的来龙去脉。

    “……真是受不了你,我投降了啦!”

    我们手拉着手(为了不让绘理再逃掉,我还是抓着她的手),坐在公园前的椅子上。

    “呜……”

    绘理仍未停止啜泣。她的眼睛是红的,我的脚是痛的。

    这真的有点糟糕。

    “…………”

    没办法,事到如今,设法好好安慰绘理成了我的工作了。

    ——一定要让她停止哭泣!我决定这么做了。

    我不知道令她啜泣的是哪一桩悲伤的事,但是这个时候,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我想起了渡边不知在什么时候曾经讲过的一句话:

    “女人啊,是靠反向神经而哭泣的动物。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所以要让女人停止哭泣,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用有趣的谈话逗她笑,就全都搞定了。”

    对于渡边是否有让女人哭、逗女人笑的实际经验,我实在抱持怀疑的态度,但是往逗女孩子笑这个方向努力,应该是错不了的。

    所以我决定立刻朝着有趣的话题展开。

    “嗯……现在我要开始说一件很唐突的事情。这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只要听听就行了。嗯……我的一个好朋友渡边,之前因为顺手牵羊被抓到了。真的是太惨了,他在OK超市二楼的书店,把一大堆黄色书刊塞进包包里的时候,穿着便服的警卫就冲了上来,好像在拍电影一样,有够扯!他拔腿就跑,一副眼泪都快飙出来的样子。结果撞倒了一位主妇,一口气跳下楼。我在一旁捧腹大笑,真是糗大了……太好玩了,真是刺激。你不认为吗?”

    “呜……”

    怎么会这样?绘理竟然越哭越伤心。看来她哭得比之前更惨了。

    情况似乎更为恶化,我彻底地失败了。难道是我选错了话题?

    而且……事情越来越糟了。

    就在我思考下一个话题的当中,绘理连肩膀都开始微微颤抖了。

    还有……这是怎么回事?

    连我的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颤抖了。

    我用颤抖的手拿出香烟,绞尽脑汁想榨出有趣的话题。

    有趣的话题、有趣的话题……

    “呜……”

    “………………”

    我的手到现在还在抖。

    大概是绘理的颤抖,透过我牵着她的右手,传到我这里来的吧!对!一定就是这么回事。连我拿烟的左手也跟着颤抖着,真是伤脑筋。

    不过,我完全不把这桩事放在心上。因为这种现象马上就能治愈,我只要说一个威力强大的有趣话题,一切便可顺利解决。是这样吗?大概吧。

    “………………”

    今晚真的是漫漫寒夜。

    实在冷到了极点,或许我们根本就只是很单纯地因寒冷而颤抖。我们是因为冷得受不了,所以忍不住开始发抖。我想或许就是这么回事。不,一定就是如此。

    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们两个手牵手坐在椅子上,互不相看不断地发抖。这种情景十分奇妙,但是我们也无可奈何,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了。真是的!

    当然人之所以会颤抖,还有其他的因素。例如因害怕而颤抖、因寂寞而颤抖等等,不过不管是哪一种都没有关系,因为它们都可以马上治愈。

    是的,马上就可以治愈。

    各种事情、各种状况都可以马上痛快地结束,全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点我们都知道。

    对不对?能登!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不在意。因为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这是任何人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所以我现在要逗绘理笑,我要说有趣的事让绘理笑。这就是我现在的使命。

    ——对,就是那个了!我现在要说的这件事应该会奏效吧!

    在这个时候谈实际发生过的事,应该会最为精彩吧!

    这是发生在半年前一段愉快的往事,正好是发生在这座公园里的真实事件。这是属于我和渡边、能登的快乐回忆。

    现在我就要开始讲这段往事了。

    我一定要让绘理放声大笑。

    “……你听着,绘理!这是关年前发生的事——”我的开场白铿锵有力。

    但是我们依然喀喀喀地不断打哆嗦。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算了!别管气温了,我继续往下说:

    “半年前那时候真的很不错,真是个美好的时代。为什么呢?理由很简单,因为半年前不像现在这么冷。天气一冷,身体就会自然而然打哆嗦,真是糟糕——不过,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总之,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这座公园暖呼呼的,环境也不错。公厕一点都不脏,还有诗情画意的小河流经这附近。所以下课后,我们会到这里来消遣悠闲的时间……注意啰,现在我要加快故事的速度!起飞喽——!”

    ——————————

    ——我们二年A班,曾经有个可爱的女孩。不,不能用曾经两个字,因为她现在还在我们班上。当然啦,她可爱的程度,绝对不及你。这个女孩叫做里美,里美蛮会念书的,人也很开朗,给人的感觉不错。里美和阿港在交往。阿港,你认识他吗?哈,你怎么可能认识他——阿港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混混,这家伙常会利用午休时段,得意洋洋地讲述他和别的学校同学打架的情形。个儿高高,看起来坏坏的阿港深深掳获了里美的芳心。

    但是某一天,爆发了一桩重大事件。阿港的朋友,鸟越——鸟越也是个有点江湖味、深受女孩欢迎的坏男孩。他组了一支好像是翻唱GLAY歌曲的乐团,而渡边曾经很不以为然地批评他:“差劲!恶劣!”

    ——鸟越做了一件很恐怖的事。他竟然背着阿港和里美交往。也就是说,鸟越背叛了朋友阿港,这三个人形成了人们常说的三角关系。太惊人了!简直就像连续剧一样。但是这的确是真人真事。

    渡边不知道从那里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告诉了我和能登。根据这个消息,阿港和鸟越要在那天放学后,到这座目名川公园谈判———所谓谈判,应该就是打架吧!为了夺回爱人,他们要用拳头谈判——这是我们预测的画面,一想到这个画面,我们就兴奋得不得了。因为能有机会参与这种有趣的活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

    所以一放学,我们就比阿港他们先一步悄悄潜入公园。

    我们躲在大树后面,等着阿港他们到来。我们并不是来偷窥,而是来见习打架的。因为我们从来没看过因三角关系而演变成的互殴场面。这是最精彩的活动,所以我们绝对不能错过。

    啊!又是一个平静的午后。自高空射下的阳光既不冷也不热,把躲在大树后面的我们照得暖洋洋的。

    总之,我们得等下去,在阿港他们来到之前,我们只能耐着性子待在大树后面。

    来了!阿港和鸟越来了!

    我的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一场干架马上就要开始了。

    “你卑鄙!”

    “我爱里美!”

    “咚!啪!砰!……”

    我们期待电视情节能够在我们面前真实上演。

    但是

    但是——为什么,剧情并没有朝我们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对不起,阿港!”

    “……不,我也不好。”

    “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吧!”

    “是的,我知道。”

    这两个家伙竟然带着暧昧的笑容,说着敷衍的场面话。

    “……我们好像二百五喔。回去吧!”我说话了。

    “就是嘛!无聊透了,简直是浪费时间!”渡边显得相当后悔。

    总之,我们准备撤退回家了。虽然对阿港和鸟越无趣的举动还是一肚子火,但是仔细想想,他们也没有义务要逗我们开心,所以就决定乖乖走人了。

    但是——

    但是只有一个人,露出了“无法认同”的表情,狠狠地瞪着阿港和鸟越。

    他就是能登。

    “……简直是唬弄人嘛!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吧!”能登嘀咕发着牢骚。

    “什么我也不好?什么我们还是好朋友?这根本是胡说八道嘛!”

    我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能登就是生气了。

    一般时候,能登是个成熟、不会伤害别人的人。但是有的时候,却会在我们也搞不清楚爆点的情形下勃然大怒,失控做出不理智的行动。

    平常的他,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经常带着惴惴不安、慌慌张张的眼神东张西望、打量自己周围的状况。

    ——他很神经质,身体也很虚。上体育课时,运动细胞比我还糟糕,但是却人模人样,外型相当正点。从我这个男生的角度来看,也觉得他是个帅哥。

    他的眼神不佳。不论是看人或是什么,都习惯由下往上看。另外,就是他的肤色很白,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做做毛巾操锻炼身体吧!”我拍了一下他的背。他露出暧昧的表情,不知说了什么。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帅的原因,我个人认为他的魅力就在于他的不健康。

    ——总而言之,能登的身心都很衰弱。但是,却又喜欢将不佳的情绪集中在某一点,所以才会突然发怒。

    没错,能登经常发怒。他会对四周的人发怒,会对向四周的人发怒的自己发怒,会对自己发怒。

    因为他看不过去,很多事情他都看不过去。他到底气什么?他到底看不过去什么?弄到最后,我和渡边总是只能了解到一点边儿。不过,这些事情并不会影响我们的情谊,我们还是朋友。

    能登生气了。

    “开什么玩笑!你们凭什么和好!和好也该有个程度!”

    能登从树后面跳出去,顺势滚到阿港和鸟越面前。这个姿势很蠢,在午后阳光的反射下,格外刺眼。

    接着能登——挥拳揍人。首先中拳的是阿港,接着是鸟越。可是一拳又一拳……能登挨了从突发事件中清醒过来的鸟越一拳,紧接着又挨了阿港一拳。看到这里,我和渡边终于也跳出来了。

    总算压制住了火爆的场面。

    能登究竟是受到这一连串事件中的哪一点刺激?最后我和渡边也只能凭空臆测。因为就算我们事后问他:“你到底在气什么?”他会溜得不见踪影,但我们其实稍微能理解。对于他为何愤怒,我们心里多少有数。

    “对吗?你这样做,对吗?还是你已经变心了?莫非你早就知道自己会变心,所以态度才会这么暧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这么做,你不会觉得厌恶吗?难道你一点都不生气?你不认为这么做很不合情理吗?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这就是他愤怒的原因。

    他的愤怒老早飞越了阿港和鸟越,也穿过了我和渡边,直接对着远方的某个人而发作。这个人究竟是谁?或许就是他自己,也或许是某个具体的回忆。在这个回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知道。算了,反正也无关紧要了。

    总而言之,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生气了。就是这么回事。

    愤怒过了头,有时反而会让人哄堂大笑。因为在别人看来,这个场面非常滑稽。没办法,那个画面真的是太有趣了。

    事实上,那几天我和渡边都把它当作笑话的题材。

    所以应该也可以逗绘理笑,可以逗得绘理哈哈大笑。

    ——————————

    “很有意思,对不对?绘理!”

    “……够了,山本!”

    “这个故事应该很精彩吧!——就是那棵树的后面!我们就躲在那里!和阿港、鸟越没有任何关系的能登,竟然能气成那个样子,甚至还动手揍人。结果要揍人的人反而被揍,狼狈不堪。你不认为这种事超爆笑吗?”

    “……不要再说了。”

    绘理露出了“受不了”的表情。

    我笑了笑。

    ——那个时候,能登又吼又叫。揍人又被揍之后,虽然被我和渡边压制住了,却仍拼命大吼。

    “我真没用。”

    我带着笑脸道歉。

    “对不起,我真的很没有用。”

    “不要再说了,山本……”

    我又笑了,我不断陪笑。在旁人的眼里,我的笑一定非常暧昧而不可靠吧。就算是如此,我还是继续笑。

    到了最后,我的笑还带着声音。

    不记得是谁说过的话:

    “不论遭遇多么难过的事情,只要笑一笑,就会没事。”

    我相信这句话。只要笑,不论多么难过的事,都会消失地无影无踪。所以让绘理开怀一笑,是我的心愿。

    在我这一连串的回忆里,绘理竟然抓不到笑点!未免太古板了吧!

    在这个回忆里,处处都是笑点,为什么你还是哭丧着脸?绘理……

    ——————————

    ……结果,到了最后,我还是没能让绘理露出笑容。

    虽然她好像已经停止哭泣了,可是听一个人喋喋不休连讲三十分钟支离破碎、意思不明的故事,我想换作任何人也应该会停止哭泣了吧!

    虽然还是还是觉得有些遗憾,但是有句话说,有好的结束,就表示一切都美好。我相信自己已经尽力了。

    ——接着,我们又在椅子上呆坐了数分钟。

    绘理说话了:

    “我们回去吧!”

    我放开绘理的手,告诉绘理我还要在公园里休息一会儿。

    “……喔。”绘理离开椅子站了起来。

    好寒冷的一个夜晚。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公园里孤独的水银灯,把四周照得朦朦胧胧的。

    在惨白的水银灯反光下,我看不清楚绘理的表情。

    “还有三天对吧。”绘理说。

    我点点头。

    “要搬的东西都整理打包好了?”

    我再次用力点头。

    “但是山本……”

    绘理欲言又止。

    “还有明天、还有后天。在这之前,一定要做个了断……”

    接着,绘理背对着我,小声地嘀咕:

    “在这之前一定要做个了断,我一定要打倒他!这是我的宿命。”

    我慌慌张张地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是雪地又湿又滑,再加上左脚无法使力,所以再次跌个狗吃屎。

    “我走了,山本,好好睡个温暖的觉。”

    最后,绘理留下这句话,就一溜烟跑走了。我知道这次要追上绘理是不可能的。

    ——————————

    我拖着受创的脚,回到了住处。

    熟练地从窗户爬进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拨弄向渡边借来的木吉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认识?这根本是个悲剧嘛!呜哇哇哇哇!”

    原本打算用Am、F、G#、C等四种和弦接续我最后的呐喊,可是F和弦按得非常不灵巧,整体的声音听起来既刺耳又不协和。

    “吵死了!笨蛋!去死啦!”隔壁的渡边在拍打墙壁。看来我扰人清梦,把他给吵醒了。对不起。

    我在心里深深表达歉意之后,钻进了被窝里。

    ——总之,明天,我要说服绘理。

    “和电锯男战斗太危险了,马上停止战斗!不要再打了!”明天,我一定要这样说服绘理。

    躺在被窝里,我下定了决心。

    ——————————

    在一条已经废弃了很久的隧道里,我向绘理低头了。为了把昨夜的决心化为行动,我不断点头哈腰。

    “拜托啦!不,求求你啦!请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啊!你看!马上就十点了。每晚外出到这么晚,会被爸爸骂的。还是赶快回家吧!把电锯男的事全忘了!”

    “不行。”

    “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

    “不要重复同样的话!”

    “别说了!总而言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

    我费尽唇舌交涉。骂也骂过了,哄也哄过了,绘理依旧坚持己见。

    还有两天。后天,我就要搭乘日亚航的班机飞到羽田机场了。届时,想要说服绘理根本不可能。

    当然我也可以用电话进行沟通,但是这个女人连面对面都那么固执,我不认为透过电话这种轻松的方式足以让她改变主意。

    所以只剩今晚了。今晚必须做个决定。

    ——既然如此,不论使出多么卑鄙的手段,我都会阻止她。

    “啊!绘理!事实上这个隧道会出现某种东西喔!”我突然叫了一声。

    “什么东西?”

    “就是幽灵啊!幽灵!三十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走山事件。电视新闻好像也有详细的报导,当时死亡人数高达五千六百八十五名。距离城镇数公里外的山区灾情严重,由于求援迟缓,当时那片山区就像人间炼狱。”

    “……所以呢?”

    “例如,一到夜晚,当年被活埋的怨灵,就会出来寻找年轻女子的生血。碰到这种事八成会很惨。不,绝对惨兮兮。”

    对于这个即兴的大谎话,我个人觉得相当精彩。

    但是,戴着登山用具店买来的头灯的绘理,仍然毫不畏惧地一步步往黑漆漆的隧道深处走下去。

    我连忙追赶上去。戴了照明用具的只有她,如果她抛下我不管!我可就惨了。

    “喂,不要走那么快嘛!真的会出现的!”

    脚下的水泥地是干的,所以走起来并不费力。但是到处放置的砂石、钢筋,却拌了我好几次。

    ——我们约莫来到隧道正中央的时候,绘理停下了脚步,橘色的头灯非常刺眼。

    “什么生血!什么年轻女孩!他们又不是吸血鬼。”她抓到了我话中的漏洞了。

    “——这个嘛……总而言之,这个时候绝对不会有人进隧道的!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事实上,真的有幽灵会出现,我不骗你哦!每年都有将近五百人在这里失踪《MU》杂志也曾经报导过。”(注:《MU》杂志是日本专门刊载神秘或悬疑事迹的杂志。)

    “胡说!才不会出现。”绘理嘴里这么嘀咕,可是我听得出来,她的声音变低沉了。绘理毕竟不是事事讲求科学的高中女生,对幽灵之事还是沉不住气。

    ——太好了,看起来是时候了。我决定在此一举突破她的心防。

    我必须惊醒绘理,让她明白今后再和电锯男作战,命运将会多么的悲惨。

    没错。我走了之后,如果绘理继续和电锯男战斗,就必须每晚一个人走进这种隧道,甚至更可怕的地方。只要让绘理了解其中的恐怖,就算她再怎么嘴硬,也应该不会那么固执而任性了吧。

    “啊!绘理……”我发出尖锐的声音,手指着站在数米外的绘理的胸前。

    “什么事?”

    “事实上,我有感应的能力。”

    “嗯,是吗。”

    “你站的那个地方!就是那里!就是那里!你的肩膀!肩膀!在你肩上!幽灵……幽灵就趴在你的肩上!”

    “………………”

    “糟糕了!我感应到了相当邪恶的波动!他被诅咒了!他是冤死的!是笔仙!不,是婴灵!不对,是平将门的……”(注:平将门为平安时代中期的武将,通称相马小次郎,传说看到就会没命。)

    我点到平将门的名字时,绘理突然朝着我这里跑过来。

    看来,她似乎是因为害怕而恐慌了,所以朝着我一直线冲过来。

    她是想过来抱住我吗?太好了!直接冲入我的怀里吧!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好好安慰她了——乖!乖!真的太可怕了!不过,现在没事了。你是个好女孩,以后别再和电锯男作战了。嗯,我知道了。山本!我绝对不会再和电锯男动手了。嗯嗯,明白了就好——

    我的思绪飞扬到这里的时候,我真的被抱住了。绘理像足球选手一样,对我进行擒抱。这个热情的拥抱,真的媲美擒抱。事实上,除了球场上的擒抱,也没有别的字眼好形容了。

    “哇啊!”

    我想我的肋骨大概全碎了。

    我被推到了六米外,先落地再反弹撞向隧道的墙壁。接着混凝土的碎片,就哗啦啦地往我头上散落。

    “你想杀人啊?”

    “出现了!”压在我身上的绘理叫了一声。

    “什么?”才提出疑问,我也注意到了。

    是轰隆隆的引擎声。

    我真担心电锯男所发出的高分贝轰鸣声,会震垮了这条老旧的隧道。

    我战战兢兢地抬头一看,发现电锯男就站在我刚刚还在进行演讲的地方。刚才电锯砍下来的那一瞬间,地面上的混凝土已经被电锯挖出了一个深洞。

    如果没有绘理刚才的擒抱,我的提到平将门口怨灵时,就会被拦腰截断一命呜呼了。

    接着,绘理用力以手顶我的胸站起来。她的两手不知何时,已将飞刀装填完毕。

    电锯男缓缓转过身来。他的模样比黑暗的隧道更黑,更暗。

    绘理和电锯男,两个人面对面互瞪。

    “快逃!”我大叫。

    “不行!逃到哪里都一样,总有一天我还是必须打倒他。”

    “这到底是为什么?”

    “……结束之后,我再告诉你。”

    干燥的空气散发着一股霉味,绘理头上的头灯是唯一的光源。他和她就在这又长又旧的隧道里对峙着。

    现在我只听到电锯所发出的隆隆轰鸣声。

    我贴着墙壁,从背上的包包中拿出“一脚”。以生硬的顺序卸下寄固定绳,把“一脚”延展到一米半。

    ——我内心满是懊恼。

    把绘理带进这个隧道,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我应该使尽任何手段,把她监禁起来。

    踏上战场,战斗就会开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且电锯男现在根本强得一塌糊涂。

    稍有闪失,绘理就会命丧黄泉。

    不行!绝对不行!我当然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呀啊!”

    我用力站起来,举起“一脚”滚到电锯男面前。

    ——我是滚出去了,但是却被绘理的侧踢轻易击败了。腹胸部位扎扎实实挨了一脚,我整个人就这样被踢飞了。

    “退下!”

    接着,绘理展开行动。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对着电锯男的心脏射出一支飞刀。

    然后趁隙冲刺,一口气将自己和电锯男的距离拉到极限,再射出第二把飞刀。但是她被电锯男轻轻轻一挥就其弹落。

    电锯男顺势狙击绘理的脖子。绘理一边将上半身向后仰,一边继续前进。她从回转的锯刃下方数公分处钻过去,再冲撞电锯男的腹部。

    接着在数根被削断的头发落地前,右手的刀直接刺进电锯男的胸膛,然后拔出来。

    血……没有流血。

    我看不见电锯男的脸。因为四周昏暗,我看不清电锯男的脸。而且我感觉不到电锯男的痛苦,我想我的感觉是错不了的。

    绘理又刺了几刀,这几刀全都刺入了电锯男的体内,但是他仍然稳如泰山。

    “为什么不死?”绘理嚷了起来。

    电锯的轰鸣声响得更大声了。

    我站起来。

    虽然不停咳嗽,但是我终于站起来了。

    “绘理!”我叫了一声。

    电锯男的胸腹部虽然紧帖着绘理,但是仍然高举着电锯。这个姿势虽然减低了电锯的威力,但是只要被高速回转的电锯轻轻碰到,还是会没命的。

    我跑了起来。

    我全力冲刺了几米,对绘理进行擒抱。

    绘理在我突来的猛撞之下,整个人飞了出去了。

    接着,由我面对电锯男。

    我拿着“一脚”面对眼前的电锯男。

    滚落地面的绘理,发出无声的惊叫。

    但是,我笑了。

    我不害怕。

    我想,其实这样也不错。

    电锯挥下来了。

    我的右手慢慢移动。

    ——我拿着“一脚”,砸向电锯男。这个动作是不是招架得住,我并不清楚。我的头会被锯烂吗?我的脖子会被切断吗?我完全不知道。

    但是就算答案是肯定的,我也不害怕。

    我只知道,无论如何,不能让绘理死。

    我只求我的姿势在绘理的眼里,比任何人都酷、都帅。我大叫:“快逃!绘理……”然后意识突然转暗,我昏过去了。

    ——醒来时,我靠在隧道的墙壁上。在我眼前的绘理,两眼红红的。

    “你为什么哭?为什么我还活着?真是太奇妙了。还有,电锯男呢?”

    我提出了疑问。绘理没有回话,只是慌张地抹了抹眼角。对了!没听到电锯男的引擎声。看来电锯男已经回去了。

    “……”

    头灯的碎片散了一地。不过灯泡本身并没有破,所以还在绘理的头上持续发光。在刺眼的灯光照射下,我看到一滴眼泪沾湿了灰色的水泥地。

    ——看来绘理好像在我昏睡的这段时间,被电锯男狠狠地踹了几下。

    女孩就是女孩,被踹几下,就掉眼泪了。

    “……才不是呢。”

    绘理好像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坐在水泥地上提出反驳。但是她的眼睛还是恍神地看着地面。

    绘理紧握着右手,用低而颤抖的声音,像自言自语般地嘀咕说:

    “为什么总是打不倒他?为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是打不倒电锯男本来就是常态。

    “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

    她重复说了好几遍。

    接着,有好长一段时间,绘理都瘫坐在地面上。她低着头,肩膀小幅震动。看起来像是在强忍着不哭出来。

    但是,头灯还是在她的头上,发着刺眼的亮光。这是一幅非常有趣的画面。我想笑,但是我知道这种情况不适合笑,所以放弃了。

    “…………”

    我靠着墙壁,等绘理停止哭泣。

    我还是找不到应该说的话。渡边平日的谏言根本不管用。

    就这样,我等了数分钟。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太阳穴一带传来阵阵的激痛。

    “好痛!”

    我一摸,才知道肿了一大块。

    “很痛?”

    “嗯,很痛。”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是我踢的。我用上踢踢的。”(注:踢腿有五种——上踢、下踢、内扫踢、外扫踢、正前踢。这是截拳道的五种踢腿法。)

    原来如此。看来绘理是在我差点被电锯男解决掉的时候,以上踢救了我一条命。难道就没有其他比较温柔的方法吗?我想抛出这个问题。算了吧,能够活着,我就应该高唱万岁万万岁了。

    “……你等一下。”绘理站起来,突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从头灯的方向分析,她她像是朝着对侧墙壁的方向跑去的。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

    她的手上拿着一块冰。然后,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把冰块包在里面。

    “这是那边的墙壁流出的水所结成的冰。”

    绘理说完,即坐到我的右边,轻轻把用手帕包着的冰块按在我又热又肿的头上。

    在近距离头灯的照射下,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啊,对不起,很刺眼吗。”绘理关掉了头灯。

    隧道立刻一片漆黑。

    什么也看不见。

    我只能感觉到绘理平静的呼吸声及微微的体温。

    “山本,肿了一个大包,就表示你不必担心颅内出血了。”绘理说话的速度好快。

    “是吗?”

    “嗯。家庭医学的书上是这么写的。”

    对于绘理的博学常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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