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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章 少了我的工厂,以后该怎么办?)

    很久没有像这样好好休息了。

    话虽这么说,但我没有放假,依然在工作。那为什么我会觉得现在很放松呢?答案很简单。

    因为美咲前辈出差,人不在公司。

    照理来说,美咲前辈是我的指导员,我应该要跟她一起出差才对,但因为所长下达「减少花费」的命令,我想一起去也没办法。

    另一点是因为,今天其他员工都去外头工作,事务所里只剩我一个员工,所以没有人会把杂事丢给我。

    要说现在有什么杂事,大概只有接电话而已,这不是很难的工作。

    因此,我今天可以花上一整天,专心写上次工作的报告。

    由于我平时都是挑其他工作的空档写报告,所以会有不少错误,也因为这样报告常常被退回来。偶尔能像这样悠闲地写报告还挺不错的。

    「喂,你有在听吗?托实?」

    「咦?啊!是,我有在听。」

    我慌忙回话。

    事务所里虽然只有我一个员工,但还有一个不是员工的人。

    那是寺岛前辈的太太希代子小姐。正确来说,是他的前妻。

    现在是午休时间,我正吃着她做的便当跟她闲聊。

    因为她是寺岛前辈的前妻,公司所有人她都认识。有时候她会像今天这样,中午时带一些吃的来我们公司,顺便过来闲聊。寺岛前辈给她的生活费似乎很充裕,所以她现在没有在工作。忙完家事之后,总是一副很闲的样子。

    虽然我直到最近都没怎么跟她攀谈过,但今天事务所里只有我一个人,她的聊天对象自然变成我。不仅是她最近过得怎样,就连她家、小孩在幼稚园的状况,甚至是她娘家父母亲的事——我根本没有想听的意思,她还是单方面地跟我聊这些。

    「你很会听人说话嘛,我下次再来呀。」

    她留下这句话。

    之后过了将近一小时,寺岛前辈回到事务所。

    「您太太来过罗,刚刚才离开。」

    「那家伙又来啦?」

    寺岛前辈露出复杂的表情。

    「然后呢?那家伙说了些什么?」

    虽然寺岛前辈之后也没打算见她,不过,果然还是会在意对方的近况吧。我把她今天跟我说的事情复游给他听。

    前辈听了只有「喔~」、「哦……」这种反应,但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复杂。

    那是一种感到困扰但又有点高兴的复杂表情。

    写完报告后,距离下班还有两个多小时。我正在思考等一下要做什么时,行定所长把我叫了过去。所长和其他几个员工都已经回到事务所里。

    「请问有什么事?」

    我还以为他要跟我谈报告的事,结果不是。他把一份资料摆到我眼前。

    「工作。」

    美咲前辈要到后天才会回来,所以所长是要我先读完资料吗?我以为是这样,结果又猜错了。

    「这次的工作,你跟芹奈一起行动吧。」

    「芹奈前辈吗?」

    听完所长的话,我感到震惊又困惑。

    「多多指教啦。」

    有人从背后这么说,我赶紧回头。

    站在我身后的就是芹奈前辈。

    冰室芹奈,她就是当初和美咲前辈一起处理笠原小姐那起案件的人。记得她和美咲前辈同时进公司,两人也同年的样子。

    若说美咲前辈给人的感觉是干练的职业女强人,芹奈前辈给人的印象就是温柔的保母。我们公司并没有强制规定女生要穿套装,但美咲前辈依然每天穿套装来上班。跟这样的美咲前辈不同,芹奈前辈总是穿得比较轻松休闲。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对这两个人有那样的印象。

    「请、请悠多多指教。」

    我回过神来赶紧打招呼。

    「不需要那么紧张啦,我又没有美咲那么可怕。」

    「是、是!」

    我看到寺岛前辈远远在一旁窃笑。对于芹奈前辈的这句话,我该怎么反应才好?

    「你过来,我跟你解释这次的委托内容。」

    芹奈前辈带我走进接待室。

    嗯,真温柔。如果是美咲前辈,她肯定会把资料丢给我,叫我看完后整理出有疑点的地方,然后就迳自离开。

    「坐下吧。」

    芹奈前辈说完,要我先坐在沙发上,接着拿起接待室里的茶壶,准备帮我倒茶。

    「啊!我自己来就好。」

    「没关系啦,小事、小事。」

    嗯,果然好温柔。只要是新人,应该所有人都想遇到这样的前辈吧?虽然这么说对美咲前辈很失礼,但事实就是如此。

    原本以为芹奈前辈要坐在我的正对面,结果她坐到我旁边。

    我的肩膀都快要碰到她的肩膀了,彼此距离好近。她身上有一股符合她形象的香甜气息,飘进我的鼻腔里。她这种没有戒心的样子,让我有点讶异。不过,眼前只有一份资料是摆明的事,所以她应该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我、我去影印。」

    「不用啦,那样太浪费纸了,我们一起看吧。」

    每个人工作的方法都不一样。

    如果是美咲前辈,肯定会叫我去影印,一人拿一份。她对我说过,若是手头上有资料,就可以在上面注记自己的想法,也可以带回家研读。

    换句话说,她的意思是:「虽然主要负责案件的是我,但你也该思考如果是你自己负责该怎么行动,还有在家里也给我工作!」

    我们公司禁止把业务资料寄到自家的电脑里,这是害怕若家中电脑中毒,有可能泄漏客户的个资。但如果是纸本资料,只要获得上级许可,就可以带回家。不过,在自家处分掉资料也是被严格禁止的。要处理掉资料时,必须在公司里使用碎纸机销毁。这是铁则。万一搞丢资料,必须写反省悔过书。

    这些闲话暂且不提……

    「这次的委托人是野村律师事务所。这是我们的新客户。委托的内容是要我们调查一名两年前过世的男性。调查对象叫做猪俣太郎,享年七十三岁,死因是病死。」

    芹奈前辈翻着资料,和我一一确认资料里写的内容。

    两年前病死的猪俣太郎的儿子一哉,对其父生前工作的公司提起赔偿告诉。虽然太郎先生的死因是病死,但一哉主张其父在公司里有违反劳基法加班的嫌疑,会生病都是因为过劳。

    不过这次的委托,不是要我们确认这件事的真伪。

    「整个案情的结论是:猪俣太郎先生不顾公司的阻止,一直自愿加班。虽然这样公司依然算是犯法,但公司已经和太郎先生的遗孀谈妥赔偿金,最后似乎是以不提起告诉的和解方式结案。」

    根据律师事务所提供的资料,猪俱太郎先生生前是家具工厂的作业员,还是从建厂当初就在里头工作的资深员工。

    「他一定是把工作看得跟性命一样重要的人吧。」

    即使过了退休年龄,还是跟以往一样不断工作直到过世,从这份资料可以猜出他是一个工作狂。他太太应该也相当清楚这点,所以才会选择与公司和解。

    「简直跟某人一样。」

    某人是指谁呀?

    「既然如此,这次是为了什么委托我们?」

    「好像是太郎先生的儿子一哉无法接受和解的结果,所以才拜托律师事务所重新调查一次。」

    「要是他怀疑父亲是过劳死,会这么执着也不难理解。」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想敲诈一大笔赔偿金而已,毕竟,距离他父亲过世都已经超过两年了。你看这里。」

    芹奈前辈指一下资料。

    像这种案件必须花许多事件调查,费用自然也不便宜。一哉先生似乎付不起这么大笔的金额,因此拜托律师专务所尽量采取便宜一点的手法来调查。据说他与律师事务所之间还达成协议,要等赔偿金到手之后再付委托费用。

    「所以是想压低成本,才把这个案子丢给我们处理啊?」

    由可以直接与变成幽灵的猪俣太郎先生对话的我们来调查,确实可以马上问出真相。这样一来,不用像两年多前律师事务所和徵信社调查时那样,花费大量的时间与金钱。不过我们的证言不具有法律效力,交给我们处理真的有用吗?

    「就某种层面而言,野村律师事务所也是想先透过我们确认这起官司有没有胜算。」

    「原来如此。」

    只要我们能佐证猪俣太郎先生是被迫加班的,那么律师事务所重新调查之后,获得打赢官司的报酬的机率也会提高。

    不过,光就他们不打算靠自己查明真相这点看来,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能打赢官司的胜算吧。」

    附带一提,听说所长接下这个案件之后,在返回事务所的路上,已经先确认过猪俣太郎先生确实成了幽灵留在这世上。

    芹奈前辈把整份资料看过一过后,阖起资料夹。这表示我们的事前准备已经结束。

    接下来……该采取什么行动呢?

    跟成了幽灵的猪俣太郎先生直接聊聊,这是最后一定要做的。在此之前,先向他周遭的人取得相关证言,确定他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工作狂比较好吧?当然,他也有可能是因为经济压力而强迫自己过度劳动。有办法取得猪俣太郎先生生前的出缺勤纪录吗?不过,就算真的拿到他的出缺勤纪录,实际的加班情形也未必会反映在纪录上。跟电力公司索取用电量资料,调查他生前工厂的运作情形,应该也是个不错的方法吧?

    再来,拜访猪俣太郎先生的太太,查明她与公司达成和解的经过或许比较好。毕竟无法排除公司撒谎让他太太同意和解的可能性。要是能拿到他们谈判的内容就再好不过了。

    还有,也得去一趟医院,调查猪俣太郎先生病死的原因。虽说是病死,但有可能是因为过劳导致身体无法负荷而生病。

    最后,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要向猪俣一哉先生打探一下他委托律师事务所调查的目的。先掌握一哉先生的想法,到时候与猪俣太郎先生聊天时应该会有帮助。

    若是把我现在的这些想法告诉美咲前辈,她会给我怎样的评价呢?

    「这点程度的调查是理所当然的,还有其他想法吗?」

    总觉得她会对我这么说。不,她一定会这么说。

    我正在思考有没有其他的切入点时……

    「那我们去见见猪俣太郎先生吧?」

    芹奈前辈拿起喝到一半的茶杯,站了起来。

    「咦?」

    「怎么了?啊,你还有事要留在事务所处理吗?反正距离下班只剩下两个小时,你觉得明天再去比较好的话,我们就明天再去找他。你觉得呢?」

    芹奈前辈带着可爱的眼神,抬头询问我的意见。这是多么温柔的话语啊!居然还会顾虑到我的时间方不方便。换成是美咲前辈,她绝对不会给我表达异议的余地。

    我在美咲前辈面前总像被剥了层皮似的,暴露出最软弱的自我。对我来说,芹奈前辈的温柔简直像把人包围住似地温暖。

    老实说,刚才所长要我跟芹奈前辈一起工作时,我整个人吓傻了。这是因为我听过事务所其他人说过她们两人的八卦——美咲前辈与芹奈前辈的关系其实不怎么要好。

    美咲前辈与芹奈前辈之所以处不来,很有可能是因为两人在小地方展现出的性格完全不同的缘故。

    「怎么样?」

    「啊,不是的,我只是没想到现在就要去见他。」

    若是美咲前辈,应该会先做好许多调查之后再去找幽灵。

    啊!还是说我刚才想到的那些事,芹奈前辈都已经调查过了?

    「不先见见对方就不会有进展吧?」

    似乎也没有。原来每个人工作的方式真的会相差这么多。

    目前只跟美咲前辈一起工作过的我,虽然对此感到困惑,还是跟着芹奈前辈一起离开事务所。

    根据所长之前确认后所遖,成了幽灵的猪俣太郎先生应该是待在工厂。

    眼前的工厂跟学校的小型体育馆差不多大,现在里头似乎有二十多名作业员在工作。从正门到工厂有一片类似空地的地方,有一个老人站在那里,长相跟律师事务所提供的资料照片一样。

    我和芹奈前辈互相确认一下对方是猪俣太郎先生没错之后,朝他所在的地方走去。

    他对第一次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露出狐疑的表情。

    当我们站到他眼前时,他吓了一跳地赶紧转身。

    他一定认为我们是来找工厂里的某人,然后以为那个人就站在他的身后吧。

    「我们是来找你的喔,猪俣太郎先生。」

    芹奈前辈对他道么说之后,他露出吃惊的表情,就像见到鬼的人类一样。

    接着,芹奈前辈请他一起到没人的地方谈话,他很干脆地跟过来。

    「我还真没想过有人看得见我。」

    成了幽灵的猪俣先生豪爽地大笑。他生前似乎是那种压根儿不相信幽灵或妖怪存在的人。话说回来,我也压根儿不相信世上有妖怪存在。

    「你们找我干嘛?」

    「我们是做这个的。」

    在这种场合,一般要彼此交换名片,但我们当然不可能跟他交换名片,所以只出示名片给他看。

    「行定……事故调查事务所……?」

    猪俣先生皱起眉头。

    「干嘛?我们工厂有发生什么意外吗?」

    「不,并没有。我们是来调查您真正的死因喔。」

    芹奈前辈和猪俣太郎先生说明我们的业务内容:与成了幽灵的死者对话,调查其死亡的真相。

    「都已经过两年多了,还查什么啊?」

    「因为有人委托我们调查。」

    「委托?谁委托的?」

    他想不出有谁会委托我们的样子。

    「工厂那些人还有我老婆应该不会到了现在才来调查这些吧?」

    「为什么这么说呢?」

    芹奈前辈没跟他表明这次的委托人其实是他儿子,只是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嘛……我就是生病死掉的啊。我老婆和社长还有来送我最后一程。」

    「这样啊。只是现在有个问题,就是有人怀疑您之所以生病可能是因为过劳。」

    「问题?哪里有什么问题?我早就跟我老婆说过,我死之后也不准给公司添麻烦。我想想……我还有把这件事写在遗书里才对。」

    「遗书吗?」

    「对啊。我是个只会工作,没什么其他兴趣的人。要是被人认定我是过劳死会给公司添麻烦。社长也曾三番两次要求我别继续工作,所以我才会把这件事写进遗书里。我在上头写得很清楚,我是自愿继续工作,不是公司逼我的。我老婆也说过我这样写比较好。」

    还真是一个体谅老公的太太。

    「那封遗书现在在哪里呢?」

    「应该在我老婆那边吧。不,还是交给社长了呢?反正是在他们其中一人的手上。l

    只要向那两人求证,应该很快就能拿到遗书吧?照这样子看来,委托律师事务所调查的一哉先生应该不知道这件事。还是说,他打算声称那封遗书是他爸爸被迫写下的呢?

    「到底是谁拜托你们调查的?」

    「是您的儿子。」

    「那个废物吗?」

    听猪俣太郎先生说,他儿子打从年轻时就游手好闲;试着让他去工厂做做看,结果也待不久。而且,他很厚脸皮地只会跟父亲要钱,除了要钱的时候以外几乎不见人影。总之似乎是个没用的儿子。

    「给父母添麻烦就算了,居然还给工厂添麻烦……」

    猪俣先生咬牙切齿,一副现在就想冲去揍儿子几拳的模样。

    「无须劳烦您担心,我想这个案件应该很快就能结案。」

    反正双方都已经和解,加上还有遗书,就算是外行人也知道这样很难翻案吧。接受委托的律师事务所,应该会认为这下子没有半点胜算。

    「真的吗?」

    「是的,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

    看来芹奈前辈已经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

    接下来只剩搞清楚猪俣太郎先生在牵挂些什么,好让他升天。

    「不过,既然如此,猪俣先生您为什么还留在这个世上呢?」

    「嗯?我怎么会知道啊。我一直以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才想知道自己怎么会留在这里。」

    「这是因为您对这个世界还有留恋才会这样。」

    「留恋?」

    「像是没做完的事,或是让您无法安心离开、令您担心的事。不过刚才听您的话,我不认为您是在担心您的太太或儿子……

    「我一点也不担心我老婆,她比我还要可靠咧。虽然这么说有点难听,但只剩她一个人,她也能活得好好的吧。至于我儿子,我根本不想理他。」

    猪俣先生说到这里暂时停顿一下。

    「不过……要说担心……我倒是很担心工厂。」

    我仔细听他继续说下去。

    「那是叫做『自愿离职』吗?总之因为那个制度,资深员工大多离开了,现在工厂里尽是些年轻小伙子。那些家伙能做出像样的东西吗……」

    我还真不知道从这个人的角度来看,到底怎样算是年轻。

    「我年轻时,这间公司收留了我,一直照顾我到最后。我待在工厂的时间比待在家里还久。要是我走了之后,这间公司就撑不下去的话……我确实没办法轻易离开。」

    猪俣先生回头看一眼工厂,露出悔恨的表情。

    「猪俣先生。」

    芹奈前辈从他背后对他说,

    「您已经死了喔。」

    前辈在说什么啊——我赶紧望向芹奈前辈,但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说什么无法轻易离开,这想法很要不得。虽说您变成了幽灵,但也不能因此有自己还活着的错觉。您已经死了。」

    「是、是没错……」

    被抓住语病而遭到芹奈前辈斥责的猪俣先生显得有些怯懦。

    「所谓的死亡,就是结束、没有未来。不管您多么担心工厂,您也无法做到任何事。就算您听得见大家的声音,他们也听不到您的声音;就算您看得到他们,他们也看不见您,根本不会察觉到您的存在。这两年来,您应该对此有深刻的体悟吧?」

    猪俣先生闭上眼睛,像是在回想成了幽灵后的这两年所经历的一切。

    「您当然不可能亲自工作,就算想出声给他们建议,或是想帮他们的忙,也都是不可能的事。所谓的死亡,就是这么一回事。」

    「…………」

    「即使如此,您还想继续这样下去吗?」

    芹奈前辈努力说服他,企图让他升天。

    「等……」

    我想插嘴,但芹奈前辈盯着我的眼睛,无言地对我施压,要我闭嘴。

    她现在散发的魄力简直不输给美咲前辈,这是从平时她给人的印象无法想像的。我下意识地把话吞进肚子里。

    芹奈前辈对猪俣先生直截了当地说明一切,猪俣先生因此陷入沉思的样子。

    「已经够了吧?」

    与她刚才平淡地挑明事实的语调不同,芹奈前辈这时改用温柔的语气给予猪俣先生最后一击。

    「我……」

    猪俣先生正想说点什么时,一道有如警笛般的声音响彻整个工厂,本来像是中了催眠术的猪俣先生顿时回过神来。

    那是用来告知工厂作业时间结束的警笛声。

    可以看到年轻的作业员纷纷从工厂里走出来。

    「什么跟什么?那些家伙已经要走了吗?距离交期根本没剩下几天啊!」

    猪俣先生一反刚才退缩的模样,狠狠盯着那些一到下班时间就离开工厂的作业员。

    「……猪俣先生,那我们今天就到这里为止。」

    「喔,好。」

    「我会好好向委托人报告您的状况。」

    「麻烦你了。务必跟他们说,我是自愿留在这里工作的。」

    「好的。另外,请您认真思考我刚才跟您说的那番话。」

    对于这句话,猪俣先生表现得就不怎么豪爽。

    「不管您留在这个世上到什么时候,事情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芹奈前辈礼貌地对他鞠躬,表示会再过来之后,接着便离开。

    「辛苦了。今天你就直接回家吧,我也要直接回家。我们明天来写报告,写好就交给委托人。」

    离开工厂的路上,芹奈前辈一边确认时间一边走向车站。

    「只差一点点就能让猪俣先生升天了,明天我们再来找他。要是事情进展得顺利,或许明天就能解决这个案子。」

    「请、请等一下。」

    我叫住芹奈前辈。

    她停下脚步歪着头等我说话。无论是表情或动作,都跟平时可爱的芹奈前辈一样,但不知为何,我现在看来却有种不同的感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美咲没教过你问人问题时该有的礼貌吗?」

    压抑自己的冲动,重新有礼地询问芹奈前辈:

    「请问您刚才为什么要让猪俣先生升天呢?」

    「你说这话真奇怪,这不是我们的工作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您为什么没有先好好了却猪俣先生的牵挂,刚才就打算让他升天呢?」

    「我再说一次——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所以说……」

    「『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您不先调查清楚猪俣先生挂念什么事情,等帮他了却心愿之后再让他升天呢?』——你想说这个吧?」

    她抢走我本来想说的话,害我接不下去。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们的工作是让留在世上的幽灵升天。至于要采取什么手段是个人自由。也就是说,了解并了却对方的牵挂再让对方升天,或是让对方了解到留恋这个世界、继续留在这里毫无意义而升天,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是……」

    我无法认同,想否定她的论调。

    「嗯……」

    芹奈前辈用手指撑着脸颊,烦恼地说:

    「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你了解呢?」

    她并不想了解我的想法,而是在烦恼怎样才能让我了解她的想法。

    这跟刚才在猪俣先生面前,她紧紧盯着我耍我闭嘴一样。她并不想听我的话,只想要叫我闭嘴吧。

    可是,我无法不表达自己的意见。

    猪俣先生挂念的肯定是他的工作。他很担心自己离开之后,公司与工厂的状况。

    这点事情,芹奈前辈应该也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这点,就应该了却他的牵挂,以他可以接受的形式让他升天。

    至少美咲前辈一定会这么做。

    「这个嘛……简单来说就是……」

    芹奈前辈像是看透了我的内心似地对我说:

    「我并不是美咲。」

    我真的不知道该对芹奈前辈说些什么才好。

    并不是因为被她说中了我内心的想法。

    我早就知道芹奈前辈与美咲前辈两个人合不来,不过,我现在才终于理解她们「合不来」的真正意思。

    这跟她们个性严厉或温柔无关,而是她们的工作方式不同。芹奈前辈与美咲前辈两人的做法简直完全相反。

    不,不单单是这样而已。

    追根究柢,这两个人对幽灵的看法完全不同。

    既然如此,对芹奈前辈说什么「我追求的是美咲前辈让幽灵升天的方法」,她肯定也不会接受。不,既然她已经摸清我的心思,知道我想效法美咲前辈的做法,那她更不可能认同我的想法。

    因此,我决定改变做法。

    虽然她同意让我直接回家,但我还是回到事务所。

    「咦?你怎么没有直接回家?芹奈她直接回家了吧?不用想也知道。」

    寺岛前辈看我回到事务所,一脸诧异地问道。看来他不用特地确认,也知道芹奈前辈肯定直接回家了。虽然我以前没有特别注意过,但想必芹奈前辈总是这样做。

    不过,现在这样反而好。这么一来,我回到事务所之后,就不会受到芹奈前辈责难。

    「是的,我想先写好今天的报告。我猜等美咲前辈回来,我肯定会忙得不可开交。」

    「哎吁,真勤快。」

    寺岛前辈笑着露出敬佩的表情,我不禁有点罪恶感。

    其实我不是为了写报告才回来的。

    芹奈前辈打算明天就向委托人提出报告。这没有关系。只是,她打算在提出报告之后,就让猪俣先生升天吧,而且是用跟今天相同的方法。

    所以我的时间只剩下今天。不,是只到明天开工前为止。

    我一定要在那之前,采取猪俣先生乐意的方式,来解决他对这个世界的留恋。

    我是为了调查这件事而回到事务所。

    就算跟寺岛前辈坦白我真正的目的,寺岛前辈应该也不会向芹奈前辈告密,但他很有可能会说溜嘴。当然,他也有可能会阻止我,要我不要未经过芹奈前辈的同意,就擅自做这些事。

    以,我不可能跟他坦白。

    不管怎样,我想还是尽量把今天的报告写出来,让谎话变成不完全是谎话好了。

    寺岛前辈可能是不想打扰我,先离开了座位。

    打开电脑,上网调查猪俣先生生前工作的公司和工厂的相关资料。

    石家具制造工厂,我们今天拜访的就是这间工厂。正如名称所示,那是一间专门制造家具的工厂。说明白一点,这是一间专门承接外包生产工作的小工厂。

    官网上有刊登他们的获奖纪录。当时得奖的椅子,其靠背与扶手的曲线获得各界「艺匠之笔」的评价。那张椅子的制作者就是猪俣太郎先生。他的得奖感书也放在官网上,感书的内容主要是对于机器无法做到的熟练技巧感到自豪。

    附带一提,工厂的主力产品似乎就是那张获奖的椅子,不过另外也有生产柜子或桌子等家具。

    他们公司也有在求职网站刊登广告,所以我也顺便看一下。徵人内容里除了写到工作内容之外,也有写薪水与工时等资讯。薪资范围为十万到十五万日币,绝对不算高薪。工时为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半。里头没有提及加班的情形,这也是当然的。真正的工时到底有多长呢?

    求职网特有的「现任员工感想」也刊登在网站上。

    两年前公司改变了管理员工加班与出缺勤的方针,绝对不强求员工进行不合理的劳动。不如说,即使员工想加班也加不了班。想长时间加班,还不如有效率地工作。这样无论是对公司、对员工、甚至是对整个地球的环保都更有助益。公司大力宣传他们的工厂颠覆了一般人眼中「辛苦、痛苦」的工厂形象,为员工创造出完善良好的工作环境。

    这些话引起我的注意。

    两年前……也就是猪俣先生去世的那年。就是在那之后,公司才改变方针的吗?不过,一家公司的营运型态会这么轻易就改变吗?

    继续看下去,接着出现社长的话和照片。

    我才想说社长怎么这么年轻,原来是两年前已经由厂长兼社长的儿子接下现任社长的位子。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我想这个人事异动,可能与猪俣先生的死多少有关。

    先不提这些。成为新社长的儿子与他爸爸很不一样。过去以艺匠的经验与直觉为重的工厂,在新社长的主导下产生变化。新社长为工厂导入新型机器,也改革工作的方法。

    他导入的改革手法是先制作家具的零件,然后用机械读取零件的资料,机械便会依照范本削切木头。我本来以为机械没办法将木头削切成桌椅那种带有曲线的形状,但看来最新型的机械就可以办到。上头写明,新人进公司首先要学的是操作机械的方法,所以即使是毫无经验或经验很少的人,都有机会被采用。

    网站上也有写到该公司的经营管理状况。由于采用机械化作业,整体更有效率,也大幅降低成本。因此,不只是公司的营业额,就连毛利率似乎也很顺利地向上成长。

    由于猪俣先生的死,工厂少了招牌的艺匠。可能是因为这样,不得已之下工厂只好改用机械化。就结果看来,这个做法应该是奏效了。

    这真是个好消息。要是在猪俣先生死后,家具工厂就没落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报告。

    我看一眼时间,现在还不算晚。看着登在求职网上的建石家具的联络电话,我拿起电话拨过去。响了几声之后有人接起来,从听筒传来的声音判断,对方应该是位老人。

    「您好,这个时间打扰贵公司,真不好意思。我看了贵公司刊登在求职网上的资料,想请教您几件事。」

    「喔,好啊,无妨。」

    电话另一头的老人轻快地回答。

    「这样讲可能不太妥当,但您这时间还待在公司……请问是在加班吗?」

    一打电话过去就突然讲这种话,会不会太没礼貌呢?

    可是,电话另一头传来轻松的笑声。

    「你应该看过求职网上的资料了吧?我们工厂几乎不加班的。当然交期很紧迫的时候多少会加班,这我无法否认。只是我现在还会接电话,是因为这里是我家啊。」

    「您家?」

    求职网上的电话号码是公司电话吧?接电话的人却说是在自己家里,这样一来,只有一种可能性——

    「该不会您是社长吧?」

    「是前任社长罗。」

    接起这通电话的人,正是该公司的前任社长兼前任厂长。这下还真是问对人了。

    隔天,我在开始上班前,带着昨晚尽可能调查到的所有资料去找猪俣先生。

    猪俣先生孤单地站在尚未开工的厂区里。

    「喔~是昨天来过的小哥啊?怎么啦?你也太早来了吧?」

    「早安,请问您在看什么呢?」

    「看什么?当然是工厂啊。」

    确实,他眼前只有工厂,但我总觉得他注视的是更遥远的地方。

    「每天最早来工厂、让整个工厂运转起来,是我以前的任务。」

    「最后确认工厂已关闭所有电源的也是猪俣先生吧?」

    「你很了解嘛。叫工厂起床和睡觉,本来都是我的工作。」

    他早上第一个来工厂,晚上最后一个离开。

    「简直就像工厂的父亲呢。」

    「可惜我没好好照顾自己真正的儿子啊。」

    不过这样的猪俣先生,看起来反而像个小孩。对公司没有半点怨恨,对自己的工作也毫不后悔——他露出只有这样的人才可能露出的表情。

    「今天那个小小姐不来吗?」

    原来从猪俣先生的角度来看,芹奈前辈也只算是「小小姐」吗?

    「不,她没有来,我自己先来了。我想对您说一些昨天没有向您解释清楚的事。」

    「啊?」

    「想要让留在世上的幽灵升天,必须斩断那个人对世界的留恋。至于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昨天芹奈前辈所做的,让您了解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让您放弃对世界的留恋;另一种方法,则是以对方也认同的方式,了却幽灵的牵挂。」

    猪俣先生静静听我解释。

    「您去世之后,一直很担心您视为亲生儿子照顾的工厂未来会怎样、一直担心工厂会不会倒闭,没有错吧?就因为您太过担心工厂的状况,才会离不开这个世界吧?」

    「……是啊。」

    猪俣先生深深叹一口气,回头看向工厂。

    「我觉得……我的死法还真是很给他们添麻烦啊。那时候,因为交期迫在眉睫,我熬夜工作没有睡好,一不小心就摔跤了。我说了没事,但因为稍微撞到头,大家硬是把我送去医院。结果那时检查了之后,才发现我身上有病,马上被要求入院治疗,后来也没能回工厂工作,就这样死了。社长很顾虑我的厌受,都跟我说不要紧,但我知道他一定因为生产量不够,到处去跟人家哈腰道歉吧。」

    「…………」

    「不是我自夸,我们公司的主力产品几乎都是我负责的。家具这种玩意儿,只要有一点点误差就没用了。像是靠背或扶手的曲线角度、每只脚的长度、布料或皮革的紧绷度,只要有一丁点误差,产品就没有半点用处。把这些工作全交给年轻人来干,我实在放心不下。更不用说,那些家伙做的椅子,坐起来真是超级不舒服。虽然他们现在好像做了不少事,但工厂倒闭只是迟早的问题吧。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给工厂添麻烦啊。」

    他一定充满自负,认为「工厂与公司都是靠我一个人在撑」吧?

    强烈的责任感让他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

    「这点您可以放心,猪俣先生完全不需要担心。」

    「什么意思?」

    「昨天我和前社长谈过了。」

    我不可能向前任社长表明猪俣先生成了幽灵,但至少我已经从委托的律师事务所那里获得许可,和前任社长表明打电话给他是为了调查猪俣先生的死因。因为这样,前社长跟我聊了不少。

    「在猪俣先生过世之后,工厂进行了不少改革,像是导入全新的机械,朝自动化的方向发展。就前任社长所言,现在工厂运作得很顺利。换了新社长的现在,公司的业绩一直向上成长;而且藉由彻底控制成本,利润好像还变得比以前更好。」

    工厂确实改变了方向,往好的方向发展——向上成长。

    「听说猪俣先生您倒下的那段期间,工厂也没有任何问题。」

    关于这点我也事先调查清楚了。要是猪俣先生病倒、无法回工厂工作的那段期间,工厂发生了什么问题,他一定会很自责。考虑到他的性格,我才连这点都事先查清楚。

    「听说当时获得了其他工厂的援助,最后总算想办法满足订单的数量。您没有给工厂添任何麻烦。虽然其他人可能因此加了一些班,但绝对比不上猪俣先生您加班的程度。」

    猪俣先生静静地听我说下去。

    「猪俣先生,您真的不需要再担心。您过世之后,公司依然顺利地经营下去,所以您可以安心……」

    「说什么鬼话!」

    猪俣先生大声咆哮。

    「靠机械自动化,所以一切都很顺利?业绩成长?这只是一时的假象吧!我们的工作可不是靠机械就能取代!那可是需要长年的经验和由此培养出来的直觉!」

    「所以我说……」

    「那个蠢儿子,一定是看准我死了就把社长斗倒,胡搞瞎搞一番!」

    「并不是这样。现任社长没有要前任社长让位,而是前任社长自己把工厂交给他儿子。他说,从现在起就是年轻人的时代。」

    「连社长都跟着变成孬种了吗?说什么年轻人的时代啊!不管在什么时代,要是做不出好东西,客人是不会理你的!」

    「听说以往的客户都还继续跟公司做生意,也慢慢增加了新客户……」

    「那也只有现在吧。用那种方法做事,一定马上会破功。可恶!要是我的工厂因为这种事毁了,我想死也死不了。」

    猪俣先生咬牙切齿地说道,满心的愤怒表露无遗。

    「喂!你!就是你!把我在这里的事情告诉他们!把我刚才说的话跟他们说一遍!」

    「不、不行,这样违反规则,我不能这样做。」

    「你这个废物!」

    他改把矛头指向我,迁怒到我身上。

    「请您冷静一下。我了解您担心工厂的心情,但是,距离您过世都已经两年了,工厂现在不也是经营得好好的吗?我说的都是事实!」

    闻言,猪俣先生露出锐利的眼神狠狠瞪着我。

    「所以现在是怎样?我一直那么拚命工作,到底算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做的工作,都是那些机械和小毛头可以轻易取代的吗!」

    「这、这……」

    「把我当白痴也要有个限度!你……该不会是那个吧?其实他们是拜托你来杀我的吧?要把死了之后还留在这里的我干掉,是这样吗?」

    「不、不是这样……」

    「你给我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猪俣先生已经完全听不进我的话,既然如此,我只能暂且退一步。

    猪俣先生一直以来担心的都是他死后工厂的经营状况。为了消除他的担忧,我才告诉他工厂营运得很顺利,公司的业绩也在成长。

    工厂的一切明明都很顺利,他到底对什么感到不满?

    「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我一走出厂区,便看到芹奈前辈站在外头。

    「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完才想到:

    「是寺岛前辈吗?」

    「是啊,你好好感谢他吧。他昨天晚上还特地来我家,跟我说你在打什么主意。」

    寺岛前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要是为此怨恨他,就太不知分寸了。反正一大早律师事务所也打电话通知我这件事,所以不管怎样,我最后都会知道的。重点不是这个。」

    芹奈前辈叹一口气,看向工厂。

    「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让他升天,看看你做了什么……」

    「或许用您的做法,确实可以让猪俣先生升天,但这样一来,他就会在对工厂现状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升天了。」

    「是啊。不过你告诉他那些『工厂的现状』之后,猪俣先生就认同你的说法,顺利升天了吗?」

    我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反正她一定知道猪俣先生还没有升天吧?一定也知道我和猪俣先生最后不欢而散。

    「可、可是,如果今天是美咲前辈负责这个案件,她一定也会做跟我一样的事。」

    「美咲会做跟你一样的事?你还真不知天高地厚。」

    ……确实,如果是美咲前辈负责,事情肯定会更加顺利吧?她一定会察觉到一些我没察觉到的事、调查出一些我没有查出的事,顺利引导幽灵升天。

    不过她一定会做跟我一样的事。

    她绝对不会像芹奈前辈一样,用那种「只要幽灵有升天就好」的态度面对工作。

    「虽然我今天没能说服他,但我不打算放弃。」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也不想听。」

    「我知道。我一定会让猪俣先生升天!」

    「你吗?」

    「是的。」

    芹奈前辈直盯着我。虽然我差点就要输给她的魄力,但我还是没有别开视线,想办法坚定地看回去。

    「好吧。要给委托人的报告就由我来负责,你则想办法让猪俣先生升天。」

    「是!」

    「不过,你只有两天的时间,一定要在两天之内让他升天。要是你办不到,就由我来接手。」

    「两天?」

    「是啊,距离下一件委托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早已安排好三天后要开始新的案件。」

    「唔!」

    她的说法让我感到火大。

    「下一件委托……是吗?」

    「是啊。」

    「猪俣先生的案件都还没有处理完毕,您已经在考虑下一个案件吗?」

    要让猪俣先生认同之后才升天,一定没有人算得出来得花多久的时间。明明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却已经安排好下一个委托案件的时间吗?

    只要是工作,都有期限。我懂这个道理。

    但这仅限对委托人的报告。

    让幽灵升天应该是没有期限的。

    我知道不可能一直花时间在猪俣先生身上。

    可是……芹奈前辈打算只为猪俣先生花三天的时间吗?

    「您就这么重视速度吗?」

    「是啊。」

    芹奈前辈面不改色地说:

    「我呀……把重心放在如何尽早让幽灵升天。」

    芹奈前辈不回事务所,而是直接去见委托人。

    虽然昨天她说过要和我一起写报告,但现在似乎已经不想跟我一起写了。

    反正我也不想跟芹奈前辈碰面,这样对我来说正好。

    当我一早踏进事务所与大家打招呼的时候,寺岛前辈一脸「就等你来上班」的表情朝我走来。

    「你没跟芹奈一起来啊?」

    虽然我很想无视他,但总不能做出这么幼稚的行为。我转头看向寺岛前辈。当然,我脸上的表情充满怨恨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闹得挺不愉快的吧?」

    「您以为是谁害的呀?」

    讲出来的话也难免带刺。我知道不管再怎么不开心,面对前辈都不应该采取这种态度,但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

    「您为什么要跟芹奈前辈讲那种话?」

    我不是在责备寺岛前辈,只是很率直地发问。

    「因为她是你现在的指导员啊。」

    寺岛前辈讲得天经地义的样子。

    虽然他说的一点也没错,但我就是没办法乖乖接受他的说法。

    寺岛前辈知道我非常认同美咲前辈的做事方法,既然如此,他应该早就知道我不可能认同芹柰前辈的做法吧。

    以寺岛前辈的敏锐度来说,昨天我回事务所的时候,他应该早就猜到我不光是为了写报告才回去的。

    然后,寺岛前辈把这件事转达给芹奈前辈知道。

    我不认为寺岛前辈是有恶意的。我当然知道他不是这种人,可是……

    「为什么您不事先跟我讲一声?」

    没错。要是可以的话,真希望他在跟芹奈前辈讲之前,能先知会我一声。不管怎样,不需要用那种像是告密的方式跟芹奈前辈说吧?

    「照你这种说法,那你为何不在擅自采取行动前先跟芹奈讲一声?」

    如果对方是会听我讲话的人,我当然会这么做。

    「一心认为对方听不进自己的话,擅自放弃与对方谈话的机会,这点是你不对。」

    才不是我一心这样以为,实际上,我跟芹奈前辈确实是没什么好说的。我在昨天去工厂的时候就已经了解到这一点。

    再说,那个人只想赶紧让幽灵升天。对那种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光是美咲前辈与她处不来,这件事就已再清楚不过。

    所以我才会采取那样的做法。

    「光是对方不听你的意见一、两次,你就打算放弃了吗?」

    看来不用我多说什么,寺岛前辈也明白我的想法。

    「你想成为的那种送行者,是靠你现在这种做法就有办法办到的吗?」

    「如果对方是还有牵挂的幽灵,自然不一样了。」

    「都是一样的。人类和幽灵并没有什么差别。跟人无法深交的家伙,凭什么就能跟幽灵深交?」

    只要不是像芹奈前辈那样,我多少可以和对方来往吧?至少我现在很努力在这么做。

    「像你这样是不可能跟幽灵交心的。」

    这番话麻烦对芹奈前辈说吧。

    我脑子里有太多想法,想到都快要爆炸了,却说不出口。

    「……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

    我想办法挤出这句话,接着就闭上嘴巴。

    我怕要是继续说下去,说出来的跟我脑子里想的又是不一样的话,最后只会跟寺岛前辈吵架。

    寺岛前辈轻轻叹一口气,离开我的座位旁。

    难道是我不对吗?

    一定是这样没错。无视上司和前辈的指示、擅自采取行动,身为社会人士,因此被责难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我是想过这些,并且对此有所觉悟才会那么做。

    因为我无法认同她的做法。

    就算我的做法在职场上是错的,但身为一个人类,我认为我没有错。

    不,我的想法可能也没有那么了不起,只是,我真的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需要被人全盘否定的事。一定有人能了解我。

    ……如果是美咲前辈,她会对我说些什么呢?

    之前还想说美咲前辈出差不在真轻松,我现在真想诅咒这样想的自己。就算耍任性或是自己出钱,也该跟她一起去出差的。

    眼前的电话突然钤声大响,我回过神来。

    电话的显示器上浮现事前登录在机器里的号码,显示出来电者的姓名。

    真是会挑时机,打电话来的正是美咲前辈。

    「喂、喂?」

    我接起电话。

    「……我说你啊,电话不是这样接的吧?」

    另一头传来美咲前辈无奈的声音。

    「如果我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当然不会这样接啊。」

    美咲前辈坏心眼的口气,现在听起来也让我觉得开心。

    「有什么事吗?所长他人不在喔。」

    「啊~没有啦,我不是要找所长。只是在想……不知道现在的状况怎么样。」

    「什么?」

    「我是说你啦。你有好好工作吗?」

    「我有好好写报告啊。我有寄给您,您看过了吗?」

    「这样啊,我一回去就看。」

    说会在出差地点确认我的报告,要我一写完就寄给她的人,明明是美咲前辈。

    不过这点小事,对现在的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我听说了,你现在跟芹奈一起工作吧?」

    「您怎么会知道?」

    「蠢蛋。我好歹是你的指导员,事前当然会听说。」

    原来足这样。我还想说,如果是美咲前辈出差前拜托芹奈前辈来指导我的,那我现在一定要跟她抱怨一、两句才是。不过,从她刚才说的话听来,美咲前辈根本没有考虑过要这样做。

    美咲前辈与芹奈前辈两个人的做事方法可说是完全相反,她不可能特意指定芹奈前辈来监督我。只是因为芹奈前辈刚好没有其他事,所长才会这样安排吧。

    「然后呢?怎么样?」

    首先浮现在脑海里的,是与她讨论该怎么让猪俣先生升天才好。换成是美咲前辈,她会怎么做呢?应该调查什么才对?

    可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完全不同的事。

    「……老实说……我很不满。」

    顾虑到周围还有其他员工,我压低声音说道。

    「我终于搞懂美咲前辈您跟她不合的理由了。」

    一想到对方是自己的同志,刚才在寺岛前辈面前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的话,现在讲起来出乎意料地顺畅。

    「我现在和芹奈前辈一起处理的案件……」

    我把这次的案件内容以及芹奈前辈如何处理猪俣先生的方法,通通告诉美咲前辈。

    「我也知道擅自采取行动是我不对。」

    不能单方面地批评别人,我也老实说出自己当时的做法,并表示自己有在反省。

    「但我只能那样做,毕竟芹奈前辈听不进我的话,本来还一副要赶在今天之内让猪俣先生升天的样子。」

    可是我说出来的,全都是刚才没能对寺岛前辈说出口的,对于芹奈前辈的做法感到不满之处。

    「您能认同她那种做法吗?」

    说着说着,我的用词和语气越来越激昂。

    我停不下来。美咲前辈只是静静地听我讲,不像寺岛前辈那样会对我说教。

    「只要走错一步,他当时就会被强行升天了吧?」

    ——啊……原来是这样。

    我对芹奈前辈的做法为什么会如此反感?

    说着说着,我终于抓到关键的理由。

    以前,美咲前辈和芹奈前辈普负责让笠原小姐升天。

    也就是说,只要走错一步,笠原小姐也会被芹奈前辈用她的方法强行升天。

    我无法原谅这点。

    发现这点后,我的内心有股冲动。

    「……我绝对无法原谅她的做法。」

    「喂!托实。」

    本来一直静静听着的美咲前辈终于开口。

    她的声音像是在泼冷水,似乎是在叫我冷静。

    「对、对不起,我突然激动……」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资格可以批评别人的工作?」

    「咦?」

    我无法理解美咲前辈说的话,发出愚蠢的疑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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