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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二章 发掘)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无心上课。

    所有的话语都是右耳进左耳出,当教师说的笑话引得全班爆笑时,音羽才猛然回过神来,而且这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总之,她最先需要的就是信息。

    既然决定要不留证据地抹杀那个女人,那么就不能凭一时冲动抓起砖头把她打死了。

    昨天已经过去了,那么今天就必须好好把握。

    然而提起音羽所采取的行动,却是在阳丘高中的二年四班悠哉地上第四节的英文课。

    因特网也好,图书馆也罢,总之音羽想要立刻奔出教室,寻求有音羽所需信息的场所。

    然而昨晚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她虽是满腔怒火,却也理解不能那样做。

    而理由之一就是,音羽之前在短期间内请过太多次假了。

    由于音羽有身为学生会长的责任感,因此以往即使身体不适,她也会勉强去上学,但是最近却是为了去家暴中心而早退一次,听闻龙马老人住院而早退一次,为了和光代直接谈判而请假了一整天。

    如果自己成功杀死光代,而杀人嫌疑不幸落在自己身上,那么警察会向音羽周围的人打听,询问最近是否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吧,如果可以,音羽想耍避免被供出常常请假这种供词。

    遗慽的是,学生并没有有薪假这种制度,所以若是她再请假,周围的人也难以不起疑,不,很可能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因此她绝对要避免再度请暇。

    从现在开始,堂坂音羽必须要表现得「更像堂坂音羽」。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在昨夜思考一整晚后,她发现有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

    即便她构思出巧妙无比的杀人方法,不留任何证据地杀死光代,也会有人单凭直觉就察觉真相。

    音羽望向坐在靠走廊第二列的双胞胎妹妹。

    要瞒过另一个自己一定是不可能的,要承受小夜歌对她报以怀疑的眼神,对音羽来说是最难过的事,只要想到当面被问到人是不是她杀的,音羽就害怕得胃都要缩成一团。

    然而想到自己现在要做的事,那样的烦恼或许还有几分慰藉。

    音羽浏览着桌子里昨天打好的邮件文面,只花了数分钟便检查完毕了。

    她下定决心,按下寄信钮,只见传输用的显示条不停伸长,随即宣告顺利寄信完毕的oK讯息也显示出来,到这里都还是和往常一样。

    或许是小夜歌的手机有收讯,音羽看到小夜歌正摸着裙子的口袋——但是她无法再直视小夜歌,硬是勉强自己将视线移回课本上。

    过没多久,小夜歌有了激烈的反应。

    听到椅子倒下的剧烈声响,除了音羽之外,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在一点,每个人在一瞬间惊讶地吞了一口口水。

    「……怎么了?春日井同学,为什么突然站起来?如果没有事就坐——哎呀,妳怎么脸色发白,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到保健室休息呢?」

    最先提出疑问的是年轻的英语老师,山柴老师。

    而音羽只是假装看着课本,咬着唇,继续低着头。

    尽管知道她正以苍白的表情看着谁,然而音羽却极力装作不知情。

    到了午休时间,小夜歌要她到屋顶上说话。

    而音羽心里有数,因此没特别问理由便跟她走了。

    推开楼梯上的沉重铁门,迎面而来的是冰冷的空气,她走到长椅前的防护栏处,然后缓缓转身回头。

    小夜歌的表情僵硬,其中也夹杂若几分苦恼的神色。

    接着她把一支粉红色的手机拿给音羽看。

    正确来说是看液晶屏幕所显示的文字。

    「幻想乡冒险录 三五九」

    爱蜜尔清醒后,所在之处是一间昏暗的房间,房间墙壁是土黄色。房间明明狭窄得难以行走,整个房间却呈狭长的构造,而且非常黑暗。

    由于栅门阻隔,她无法走幽房间。

    感到脑袋阵阵刺痛,爱蜜尔手按着太阳穴,她最先想起自己的名字,然后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爱蜜尔•露根吃了披着斗篷的巫婆给她的鲜红苹果,之后突然感到困倦不堪。

    那个苹果下了安眠药,她发现自己受骗了。

    空气充满霉味,视线昏暗,窗户也非常小,即便攀墙也无法爬上去,除了在留在这里生活,她也没有其它选择的余地。

    终于,给她苹果的那个巫婆走进房间来,在畏惧的爱蜜尔面前取下斗篷,爱蜜尔一看之下发出悲鸣。

    原来巫婆的真正身分是爱蜜尔的后母,她的脸整个浮肿,特别是左眼因为浮肿的关系而被遮住一半,丑陋的紫色疤疹从左脸颊一路覆盖到脖子。

    「妳从今天起就在这里生活,照顾我一切的生活起居,如果梢有怠慢或埋怨,我就打妳踢妳,不给妳饭吃。」

    看到后母卑鄙的笑容,爱蜜尔只能颤抖着乖乖听话而已。

    她只给爱蜜尔粗劣的食物,把滚烫的锅中之物倒向爱蜜尔,有事没事就在监牢外对爱蜜尔粗口辱骂,藉此满足她丑陋的自我意识。

    而玛莉查出爱蜜尔被抓后的所在之处,在得知她的遭遇后,玛莉愤怒得不得了。

    当然,她不可能袖手旁观。

    某天玛莉接获后母将要到城镇购物的情报,于是她便在夜晚悄悄潜入后母的马厩,在那里找到了后母平常乘坐的马匹。

    「马儿呀马儿,抱歉吵醒你了,你令天载着后母,前往街上买东西对吧?」

    「是的,玛莉小姐,嘶~~」

    「你喜欢你的主人吗?」

    「我讨厌她,嘶~~因为她总是让我背负非常沉重的行李,又用带有马刺的靴子踢我肚子,催促我快跑,只要我的脚步稍微慢了一点,她马上就笨马笨马地侮辱我。」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明天后母会骑着你到城镇买东西,我希望你走到桥前的时候,用力摆动身体,把她从马鞍上摔下来。」

    「做出那种事情,我会被认为是匹坏马,会受到处罚的。」

    「没问题的,我向神发誓,不会让你受到处罚,而且不止如此,若是事情顺利,我就让温柔的爱蜜尔饲养你。」

    「妳说的是真的吗?玛莉小姐?」

    「是啊,你可以相信我。」

    于是玛莉成功取得后母之马的协助。

    到了当天,后母依照预定跨上马,往城镇出发,在走到桥边的时候,马匹突然乱跳了起来,在马鞍上的后母受不了摇晃,整个人被摔下马来,接着马儿便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等一下啊!这匹笨马!我回去就把你煮下锅吃了!」

    她的声音空虚地响起,后母一个人就什么事也做不到,只能呆立在原地而已。

    这时她忽然意外注意到,旁边岔路的道路上,沿路掉落了宝石和金币。

    财迷心窍的后母,开心地一路捡拾,做梦也没想到这是陷阱。

    不知不觉问,后母发现自己来到森林的深处,这里是禁止任何人进入的森林,所以不会有别人到这里来。

    玛莉悄悄从她背后靠近,举起偷偷带来的镰刀。

    当后母回过头来时,已是为时已晚。

    玛莉将坏心后母的头颅砍了下来。

    之后玛莉救出被囚禁的爱蜜尔。

    当两人走出塔时,城堡的钟声响起,好似为两人祝福一般。

    然后两人又回到从前那样要好,回归和从前一样的两人生活。

    音羽认为自己应该已经在故事里表达了一切。

    她读了这个故事会怎么想呢?恐怕首先必定会怀疑故事中与现实的共通点,然而不止如此,故事还明示了之后的发展。

    玛莉的原型是音羽,爱蜜尔的原型是小夜歌,只要思考过这层关系,音羽的意图,也就是她接下来想做什么事,应该就是再明白不过了。

    正如预料,她彷佛看到来自异世界的人类般,以那样的眼神看着音羽。

    「音羽姊全都知道了?」

    现在想来,她应该早点向小夜歌表白的,那样一来,她就不用事到临头才把事情一次告诉小夜歌。

    音羽注视着小夜歌说道:

    「是该做个了断了,小夜歌。要我继续装作毫不知情,我已经办不到了,那家伙已经完全知道我们的存在,而且还向我勒索金钱。」

    她听到小夜歌抽了一口气。

    「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在我的存在曝光之后,她会从双胞胎这条线索来调查也是理所当然,所以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要让她尝到应得的报应,让她偿还自己的罪孽。」

    「不对!一定还有其它的办法——」

    「——我也一直摸索着那样的可能性,可是现在已经不是那种问题了,如果不杀掉她,被毁灭的就会是我们呀!」

    「……就算杀了那个人,也不能改变什么……」

    「不行,这样下去只会愈来愈糟……事情还没做之前不要先放弃,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自己能跑多远呢?」

    只见她听了之后脸色苍白,抱着身体不住后退。看到她的模样,音羽发现自己竟出奇地冷静,真奇怪,以前的自己是绝不会伤害她的。

    「妳不愿意吗?小夜歌喜欢那家伙吗?妳该不会忘了那家伙至今对妳所做的事吧,」

    这个问题很卑鄙,因为喜不喜欢她,和要不要杀她,其实完全是两回事。

    她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低下了头。

    「小夜歌,我不会要妳帮忙,但是我希望妳认同我,妳的后母就要不久人世了,而且就在扣掉今天的三天以内。另外我希望妳能默认我的行动,不要把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告诉警察。」

    「不要……不要。」

    小夜歌手按着耳朵,甩着秀发拚命摇头……

    然而音羽的话锋却丝毫没有减缓。

    「小夜歌,如果可以,我希望妳当天不要在家,和风香或是七步在一起,制造不在场证明,虽然我还没决定如何下手,但是我会一个人动手的。」

    「太过分了,音羽姊,为什么妳总是这样一个人决定事情?而且还把光代小姐写进故事里,太过分了。」

    「那件事我很抱歉,不过我认为这个方法,能够最快让妳了解我的意图。」

    「音羽姊要是不在了,又有谁能担任学生会长呢?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代替音羽姊啊,」

    起初音羽并不明白小夜歌所说的话,稍晚才领悟她是在说自己被逮捕时的事,音羽的神情为之一松。

    「没问题的,我不会被抓到呀,我写的故事不是快乐的结局吗?为了迈向快乐的结局,我接下来就要好好计划一番呢。」

    「不要…………妳绝对不能这么做!」

    话一说完,小夜歌就转身奔跑离去。

    「小夜歌,」

    最后终于连她奔下楼梯的声音也都听不见了。

    屋顶上只留下音羽一人。

    这时她突然涌起一阵惆怅的心情。

    她以为小夜歌,一定会理解自己,并且帮助自己。但那或许只是她一厢情愿,意外受到小夜歌强烈的反对,音羽的决心早早就开始产生动摇。

    是她说服的方式太糟吗?还是说自己打算做的事情,是那么地错误吗?

    但是即使她现在哀愁感叹,对于光代那份无处宣泄的愤怒,却仍是丝毫不灭,她现在只要相信这份感情就可以了。

    她俯视校园里枯黄的棒树,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禁为之感伤。

    「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吧,小夜歌。」

    这句在无人屋顶上的呢喃,一瞬之后受冬风所吹散,再也听不见了。

    2

    音羽被迫在没有得到小夜歌认同的情况下,开始订立计划。

    然而如今她不能停下脚步,因为要放弃也为时已晚了。

    音羽在班会结束的同时走出教室,背后虽然感觉到小夜歌的视线,但是她故意装作没发现。

    她现在必须先解决掉最迫切的问题。

    她直接前往月森市立情报图书馆,四周的草皮修剪得十分整齐,需要抬头仰望的高度及其宽度,似乎夸耀着它的藏书量,让人感到非常可靠。

    因为这里原本就是以保存图书为第一要务的图书馆,因此存放了许多稀有书籍,也时常出借书籍给大学,或是作为展览之用。

    馆内维持着合宜的温度,正好适合读书,以现在的时间来说,入馆人数比平常要多,或许是昨天是图书整理日,图书馆没有开放的关系吧,音羽偶尔也会在考试前来此读书。

    然而她今天并不是来读书的。

    音羽找了张桌子,将书包放上去占位,只把贵重物品带在身上,然后便赶紧动身去找书。

    图书馆可以取阅的书籍,大概只有三至四成左右吧,而且大多是年代较薪的书籍,剩下有大半以上都是蒙上灰尘,收藏在书库里面。

    基本上因为可以利用计算机的搜寻功能,所以只要能够活用搜寻,就可以借阅所有的藏书,不过要音羽在计算机输入「杀人方法」或「完全犯罪」,则让她感到相当却步,虽然觉得图书馆应该不至于留存纪录,统计后交给警方,不过她就是会觉得不放心,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音羽露出苦笑。

    自己已经有身为罪犯的自觉了吗?明明连计划都还没有个底呀。

    无论如何,既然有这么丰富的图书量,那么其中一定有自己所需要的书才是,音羽改变主意,打算直接在图书馆内巡一圈,但是她马上就想到那样做是错的。

    如果脑中只是漠然地以「完全犯罪」来一概而论,那么即使看到她所需要的书,她也会视若无睹。事实上,音羽对于「完全犯罪的参考书」一点概念也没有,而是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只是在书架问走来走去。

    首先必须要过滤条件。

    音羽在图书馆设置的计算机使用申请表上填写完毕,然后便走入在二楼东侧的计算机室。

    这里的计算机是映像管式的十五吋厚屏幕,配上受日晒而泛黄的计算机机壳,总共设置了十二台计算机,一眼望去呈现出一片古色苍然的景象,而计算机柜上装设着喷墨式打印机,还大剌剌地贴着「影印一张十圆」的标语。

    里面只有一个比她先来的人,为了不被人窥视,她选择使用最后列最靠角落的一台。

    尽管早有不祥的预感,但是当她打开电源,看到启动画面上显示出「Windows98」的文字时,她还是差点晕倒,而硬盘发出的异常声响,也让她感到非常在意。

    虽然计算机运作得并不是很顺畅,不过总算还是成功开启了浏览器。

    这时她的手突然停下。

    究竟要先从哪里着手好呢?首先第一步,应该是先了解其它杀人案件的倾向比较重要吧?

    音羽这么想着,于是依循「杀人」、「统计」等关键词来搜寻,没多久就来到警察厅设立的网站。

    网站的样式倒是相当朴素,她卷动画面往网站下方看去,找到了名为「平成十九年度的犯罪情势」的word档案。

    档案开放得非常缓慢,中途有好几次她都怀疑是不是计算机当机,让她捏了好几把冷汗,打开文件一看,音羽所想要的情报就在里面。

    那是平成十九年所发生的犯罪情况,智慧犯、窃盗犯、强盗、掳人勒赎租金融相关犯罪等,当年度所发生的件数和倾向,全都巨细靡遗纪录在里面,当然,其中也包含杀人案件。

    然而音羽看了却毛骨悚然。

    一千一百五十七件,逮捕率为百分之九十六点五。

    所谓的已知件数,就是警方所掌握的杀人案件的发生数量吧,而所谓约逮捕就是抓到犯下杀人的人。这也就是说,在平成十九年里,犯下包含未遂的杀人案件,又能够逃过警方追捕的犯人,仅仅只有四十二起。

    这也太扯了,也许是只有这一年特别高吧——于是她瞪大眼睛注视画面。

    然而前一年的平成十八年也是一样,相对于已知件数的一千三百零九件,逮捕件数一千二百六十七件,逮捕率为百分之九十六点八。

    而其它年度也差不多,逮捕率最低也是在百分之九十四左右,看到屏幕列出这难以撼动的事实,音羽不禁感到战栗。

    完全犯罪这种话说来好听,但是想要实现这没有实体的甜言蜜语,就必须胜过警方最新的科学调查和优秀的刑警。

    恐怕一旦被警方怀疑,就无法摆脱警方的追查吧。

    可是并非没有活路,反而该说多亏如此,让她找到今后的方针了。

    她并不需要像推理小说的犯人般,以超乎常人的神机妙算来达成犯罪。

    只不过,像是用刀子狂刺后再逃逸无踪,这种一时冲动的方法绝对要避免。

    也就是说,春日井光代绝对要是意外或自杀死亡才行。

    当然,音羽并没有在精神上逼迫那个女人到想寻短见的地步,而且也不可能在楼梯上放香蕉皮,等着她踩到滑倒;音羽要杀死她,然后伪装成意外或他杀。

    而且即便是这个统计,也不可能网罗所有的犯罪事件,实际发生的自杀案件、或是意外死亡案件中,应该有极少数是经过巧妙伪装的杀人案件吧。

    每年为数众多的失踪人口,虽然有大半是真的失踪,但其中一定也有不是失踪的人。

    若说有谁能做出毫无虚假的真正统计,那也只有神而已,所有冠上统计之名的调查,其中往往隐藏着欺瞒、谎言,以及人类肤浅的矜持。

    音羽感觉云层中总算透出些曙光。

    接着她翻回前面几页,这次则是要看看平成十九年的自杀人数。

    令人惊讶地,竟然多达三千三百九十三人,也就是自杀人数比杀人多了三十倍,而且从过去的数字看来,自杀者的数量是有增无减,其中男性占三分之二以上也是很显着的特征。

    她再往下阅读下去,见到另有加注,自杀者中无工作者占百分之五十七点四。

    音羽将手肘撑在桌上,眼睛注视着画面。

    当她抬起头来,发现先前的人已经不在,计算机室就好像音羽一个人的包厢了。

    这个无工作者是个麻烦的分类,茧居的年轻人、退休的*团块世代固然不说,连学生、主妇在统计上也被归类为无工作者。(译注:在日本指在1947至1949年之间,亦即第一次生育狂潮出生的世代。)

    她卷动画面,也找到了更为详细的表格。

    单只主妇就占全体的百分之七点八一,产生了二千五百八十三人的自杀者,这个数字绝不算少,最多的是年金受领者,高达百分之十五点零五。

    最值得注目之处是主妇的数字,由此可知主妇自杀并非特别稀奇的事。

    那家伙放弃做一切家事,因此音羽绝不愿承认她算是主妇,不过对于不知情的人——例如警察和法医——而言,光代应该是归类为主妇之列。

    音羽首先尝试着以伪装成自杀这个方向来思考。

    那么假设那女人要自杀,什么理由是最合适的呢?

    首先她的生活靡烂,而且还有大量负债,刚离婚这理由也可以使用。

    那么这个理由如何呢?

    那女人总是酒醉后对小夜歌施加虐待——时常听着那女人咆哮的附近居民应该都会同意,而且附近居民对此也无法确认真伪——并且债台高筑,再加上与父亲的离婚成为决定因素,陷入忧郁状态的光代于是决定寻短,在自己房间服下大量安眠药自杀。

    音羽觉得这个剧本还不错。

    不过这时却发生一个问题,如果要伪装成自杀,那么要如何让光代服下那么大量的安眠药?

    那女人整天在家无所事事,失眠和她应该是无缘的,她应该没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吧。

    如果要安眠药,她的室友七步就有了,当然药力不强,而且数量也不到二十颗。

    虽然不知道致死量是多少,不过那女人是八十公斤的大块头,想要确实送她上路,少说也要三百颗才够吧。当然,用药物杀人的方式,就必须把那女人的嘴撬开,将三百颗的安眠药全

    数灌进去才行。

    这在两层意义上是办不到的,首先是体格的问题,瘦小的自己轻易就会被推开,而且安眠药取得困难,强力安眠药因为考虑到危险,没有医师处方签应该是买不到的,而且也无法一次

    大量购买。

    纵使音羽从现在起每天看病囤积,扣掉今天还剩三天期限,根本就来不及。

    于是音羽断然舍弃安眠药这个方法。

    接下来她考虑以前曾经蔚为风行,曾经一时受到注目的自杀法。

    烧炭是让人一氧化碳中毒的方法,藉由大量吸入能与血液中血红蛋白紧密结合的一氧化碳,造成血液中氧气不足,导致昏迷,严重者则会死亡。

    然而,若没有身处密闭房间,烧炭就没有意义。

    音羽回想起曾经侵入的那个家的房间配置。

    那个家里最容易密闭的就是浴室,只要拿胶带把通风口和幽入口封死就够了。

    音羽想到这里,摇了摇头。

    这方法也不行,要怎样把那女人引诱至浴室,还能够在里面烧炭呢?那段期间那女人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烧炭?不可能,这太不切实际了。

    最像那家伙会自杀的地方,就是她的房间。

    先用七步的安眠药让那女人睡着,趁她呼呼大睡的时候,用胶带先把通风口堵住,在燃烧木炭后离开房间。

    确实,音羽觉得从刚才到现在,这是最象样的一个方法,然而这个作战的成功率究竟有多高呢?

    房间中恐怕会变得非常闷热,那家伙很可能会到一半就惊醒过来,那样一来一切就泡汤了,她很容易就能猜到,计划这件事的主谋是谁吧,从那女人的性格来看,在那之后她一定会采取冷血的报复行动。

    音羽感到一阵寒冷,摩擦了一下手臂,这时她无意中看着自己的手掌,突然怒叫出声。

    这个计划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那就是指纹。用胶带在那女人房间四处黏贴的时候,胶带黏着面一定会附着大量的指纹,如果要布置成是那女人自杀,就必须将附着大量那女人指纹的胶带,将那房间密封起来。

    若是戴上手套作业,那么没留下指纹会很不自然:如果上面沾的若是音羽的指纹,那就更奇怪了。

    自己的计划就像油漆剥落般,一点一点地崩坏。

    这么一想,那房间里的黏蝇纸就是非常麻烦的存在,光是碰触到就会留下音羽的指纹,如果不小心黏到头发,头发很可能会留在上面。

    用洗洁剂混合制造出的瓦斯来杀人也行不通,理由几乎和烧炭一样。

    音羽忍不住想要趴在计算机桌上。

    完全犯罪的难度,比当初音羽所想象得还要高出许多。

    至少若是能够得到小夜歌的全面协助……

    思考到这里,音羽抓了抓头发,回忆起短短数小时前她那强烈的拒绝,音羽的胃就沉重了起来。

    忘掉吧,堂坂音羽,现在先忘掉小夜歌的事吧。

    ——那么下毒如何?

    这时音羽脑海闪过有如天启般的灵感。

    音羽立刻站起身,趁着这个灵感还没消失,走到楼下,从植物学和毒物学的书架抽出几本书,匆匆翻过内容,总算过滤成三本带了回来。

    其实计算机室内是禁止携带图书进入的,不过这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偷偷带进来。

    由于将近闭馆时间,音羽只阅读重要部分,其它一律跳过。

    音羽愈是阅读,愈是感到兴奋,因为书上写着,大多数毒的最大好处就是会在体内分解,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但是她面临一道巨大的障凝——书上写的都是她过去从没听过的化学式,和高中的课程内容可说是天差地远。

    没有辅助教材配合阅读,即便是音羽也是束手无策。

    她取来的书中应该也有更基础的书籍。

    和第一本几乎有如专门书籍不同,其它两本浅显易懂,容易入门。

    音羽稍微过目一阵子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身边能取得的毒物意外地不多。

    将焦点缩小至音羽的四周,杀虫剂和农药就是代表性的毒物。

    推理小说常看到的氰化钾确实毒性非常强烈,但是它会散发特有的杏仁味,而且暴露在空气中,毒性也会愈来愈薄弱,是相当不好利用的毒药,真亏古今的犯罪者会想到用这种东西来杀人呢。

    此时音羽感到眼睛累积的疲劳,体力上固然不用说,在自觉到疲累的瞬间,精神上的疲劳也一口气涌了上来,至今不断重复的作业,就好像是精心堆砌了砂堡,然后再亲手加以破坏一样,想不灰心丧气也难。

    结果她从那三本书里也找不到能用的方法,她衡量着时间,再次回去取书,一看时钟,距离闭馆时间还剩下大约三十分钟。

    虽然感到疲惫,但是焦虑更推动着音羽继续动作,贵重的一天绝不能就这样浪费掉,难道没有……没有什么其它可以用的吗?

    音羽的目光在书架上来来去去,这时停留在一本书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视线为何会停在这本书上。

    音羽彷佛受到诱惑般,用手指抚摸着书背,然后用食指将书从书架取出。

    那是一本黑色硬皮封面的书,书中网罗了世界上的刑罚。

    音羽原以为内容会是断头台、铁之处女那些,写满骇人听闻的内容,用以煽动人类扭曲兴趣,但是出乎意外地,书中内容是集中在现代型罚这一点上。

    音羽翻着书页,手指突然停住。

    宛如受到吸引似地,音羽的目光注视着一点。

    那是讲解以药物注射来执行死刑的段落。

    以给予痛苦为目的、野蛮的中世时代处刑相比,这样的行刑方式可说是相当地利落。

    虽然不同的州所使用的药物也相异,但是一般都是使用三种药剂混合物。

    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吧。

    用巴必妥酸盐来抑制呼吸,用pancuronium(肌肉松弛剂)来放松肌肉,最后再用氯化钾来停止心脏的跳动。(编注:一种镇定剂。)

    这些药剂会被各自加重三倍药量,因此绝不可能逃过一死吧,由于是在失去意识的状态停止其心脏,因此也几乎不会感到痛楚。

    尽管会以皮带将其捆绑在专用刑台上,但这难道不能说是一种慈悲之死吗?

    比起死刑犯所犯下的凶恶罪刑——」

    她心想,就是这个了。

    不管是巴必妥酸盐,还是pancuronium,这两样她连听都没听说过,不过若是氯化钾,则即便是音羽也知道,凡是有学过化学的学生,纵使是固中生都知道这东西吧。

    KcL——写成化学式是如此简单的式子,然而它却拥有让人心脏停止的破坏力。

    她感到自己的脉搏跳动得无比剧烈。

    可是真的是氯化钾吗?为了调整健康,有时也会在食盐里添加氯化钾,这点音羽也知道。

    不,应该是没错。

    那是生活周遭的毒,若是将范围无限制扩张,那么生活四处都充满了毒。

    即便是人类不可或缺的盐分,若是一次摄取过量也是会死的。

    音羽记得以前曾听母亲说过,有人打算自杀,而一口气喝完一瓶一公升的酱油。

    相对于此,即使是凶猛毒性闻名的附子,也会被用在汉方里;而给人负面印象的幅射线,如果是少量的话,对人体也是有益的——这就是所谓的激效(hormesis)。

    医院所开的药,大部分只要弄错用量,也会变成毒药。

    这就是所谓凡事都不能过量。

    氯化钾一定也是属于那种东西,少量可以调理人类的生理机能,但是一旦大量摄取,它立刻就会变成夺命死神。

    行得通。

    仔细想想,人类和杀人其实是切割不开的存在。

    现代医学只拥有短暂的历史。

    但是人类杀人这种行为,却是打从人类存在世上,就已经和人类密下可分了。

    以给予人类痛苦为目的拷问,以及完全相反的安乐死的方法,过去就已经发展出数种了吧。

    而理所当然地,那些杀人的知识就累积到现代的死亡制度里。

    也就是说,死刑就是经过无数淬炼的死亡坟场。

    音羽转动椅子,重新面向计算机。

    看来法律并没有限制购入氮化钾。

    不过这并不代表所有的障碍都消除了,刚才的书上也有写着,所有的药剂混合物都是采取静脉注射。

    若从口部投药,那么不限于氯化钾,所有毒药的效果都会大打折扣,这样是无法毒杀人的。

    所以要用这方法,就要用注射——

    然后她找到了注射的方法。

    看来问题似乎顺利得到解决。

    这样剩下就只要用维他命剂或生理食盐水,对自己的手臂做注射练习,为实行时的注射做准备就好了。

    但是就在这么想之后,音羽立刻又碰上一个难题。

    那就是针筒的买卖,必须要有医师执照等特殊资格。

    原来如此,仔细想想确实是如此,注射针是专业人士才能使用的物品,不小心被使用过的针头刺到而得病的例子不胜枚举,更何况外行人使用那么细的针头,一下子就会折断了吧。

    虽然少量空气进入血管并不致于危及生命,不过应该也不是毫无痛苦才是。

    听说即便是职业的护士,在见到患者疼痛反应时也会犹豫,或是害怕针头折断而临阵退缩。

    但是音羽不能在此放弃。

    因为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掌握到的提示。

    就在此时,一阵音量大到足以打断她思考的乐声响起。

    她慌张地左顾右盼,原来是计算机室右侧墙壁上装设的扩青器,正播放着优雅的曲调。

    可能是播放太多次而使得母带磨损,悠扬的曲调不时参杂着杂音。

    终于,有个女性的声音响起,叮咛着即将闭馆,别遗漏欲借的书籍。

    望向时钟,正如音羽所想,时间只剩十分钟了。

    ——只有这个一定要有所斩获!

    尽管想着十分钟又能做什么,但是她的手并没有停下。

    也多亏如此,在闭关前的两、三分钟前,音羽发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她找到以其它名目贩卖针头的地方,不过注意事项上也有写,不会刺伤人。

    到此为止了。

    这时开始播放闭馆的广播,音羽只好不甘愿地从位子上站起。

    走出屋外,只见满天都是星斗。

    由于先前一直都待在暖气房里,这时冷空气从四面八方袭来,转瞬间便夺去了妯的体温。

    她缩着脖子,将大衣的衣领拉起,然后对着手呵气,摩擦着双手。

    如果是在平常,这时音羽大概会仰望着天空,一边走,一边找寻这时期看得见的星座。不过现在的音羽却是不看天空,反而是注视着地面,沿着大马路南下,往月森的方向前进,映入视野的只有六角形的地砖,以及沿路的行道树而已。

    不管是情侣擦身而过时娇媚的声音,还是大肆播放CM的街头电视墙,感觉都像是遥远世界所发生的事。

    音羽不能在这时回去宿舍。

    她还只不过是得到一点点头绪而已。

    她必须回到月森的秘密小屋,好好研究这个方案,再检讨是否真的可行,虽然她也不想晚归而受到七步无谓的追问,但是计划的内容尚未决定好,因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钝针头的注射针在她脑海闪过,如果真要寻找更好的替代品,势必得花费更多的精神和劳力。

    药物注射真是那么有魅力的杀人方法吗?

    另外还有一点不能忘记,那就是不在场证明。

    趁那家伙熟睡时的空隙——有需要的话,就借一些七步的安眠药来——注射氯化钾,只要留下遗书之类的东西,这样姑且就像是自杀了,但是关键是音羽必须要有不在场证明。

    万一警察发现那是伪装自杀的杀人,那么他们或许会追查到音羽身上。

    而音羽却是处于微妙的立场,首先,音羽的母亲自离婚以来,她到处迁居,孤立到连亲戚也无法联络上她。

    当她最后因癌症死亡时,也依照本人的希望,并没有告知亲戚葬礼的事,因此她的女儿音羽身在何处,音羽的亲戚应该没有一个人知道。

    该说是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吗?实际上她和月森市的小夜歌就读同一所学校,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阳丘女高的全体学生、龙马以及光代。

    如果音羽的存在会被警察知晓,那么不是从龙马处得知,就是在小夜歌遭到怀疑,警察调查她交友情况的时候吧。关于她们两人的存在,龙马老人会对警察保密到什么地步,这点还是未知数,他虽然同情音羽两人,但是最好还是不要太过依靠。

    才行,因此只能伪装不在场证明,可是究竟要怎么做——

    她抬起头来,看刭苍郁森林中突起的烟囱。

    她心想总之后续就进去小屋后再考虑吧,当她接近小屋时,惊讶得差点停止呼吸。

    虽然距离遥远,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是看得到有某个人蹲在小屋的入口处。

    「是音、音羽姊吗?」

    黑暗中听见好似快要哭泣的声音。

    「小夜歌?是小夜歌吗?」

    难以置信,她应该有这里的钥匙才对,为什么不进去里面呢?更重要的是,今天白天才刚吵架分开,为什么她会来这里?

    小夜歌朝着这里走来,月光照在她身上,音羽一看到她的身影,立刻解开了一个疑问,她除了身上的衣服,其它什么也没带,一定是连拿钥匙的时间都没有吧。

    「妳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从家里跑出来了。」

    她虽然半开玩笑地说着,可是音羽却笑不出来。

    小夜歌走路时像是拖着右脚,仔细一看,她右边的小腿肿了起来。

    「……又是那家伙打的?」

    「……嗯。」

    她已经不再否认了,而是以带着绝望的声音承认。

    黑暗的憎恨之火在胸中燃烧,音羽才要她别再对小夜歌出手,隔天就已经是这样了吗?为什么先前没有早点想到要扑灭那只害虫呢?

    小夜歌将抱在胸前,万分珍惜的东西,畏畏缩缩地朝音羽递出。

    那是树脂制成的黑色盒状物体。

    「这是……」

    以前经由七步得来,再转送给她的游戏机。

    为什么会抱着这样的东西,蹲在秘密小屋前呢?

    「……今天我回到家,看到房间里凌乱不堪……我看不到音羽姊和七步送我的游戏机,在房间里一直找,最后走到浴室里一看,却发现这个被丢在浴缸里……然后我捞起试着晒干,但还是完全不行,我不知道要怎么向妳们两人道歉才好……!」

    在那之后,由于呜咽的关系,听不出她说什么了。

    音羽将小夜歌紧紧抱在胸前,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是抱着冰块,只感觉到小夜歌的身上非常冰冷。

    音羽尽可能以开朗的语气安慰道:

    「没关系啦,我一点也不生气呀,小傻瓜,就是因为七步买了更好的机种,才把这个送给小夜歌啊,她那台机子很棒哦,最近的游戏机画面很漂亮呢,啊,对了,下次来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吧,小——」

    「——杀掉她吧,音羽姊,我们一起杀掉那个人。」

    音羽吃了一惊,她看着抱在脚前的小夜歌的脸。

    她干枯嘶哑的声音里,夹杂着放弃与绝望的感情。

    「妳知道妳……在说什么吗?很可能会毁了一生哦?」

    「只要是和音羽姊在一起,不管到哪里都无所谓……我会和妳一起走!」

    环抱在背后的手更用力了。

    「小夜歌……」

    只觉得胸中满是温暖,音羽闭上了双眼。

    「我是个卑鄙的人。」

    「咦?」

    「我一直想听妳这句话,想听得不得了,但是却故意多次伤害妳,就连刚才也提出试探般的问题。」

    「才不会呢,音羽姊一直都为我着想,该道歉的是我才对。过去一直没有对音羽姊坦白,因为我要是坦白,音羽姊绝对会为了我挺身而出,我就是害怕那样。」

    音羽胸中已经完全没有疙瘩了;心情感觉像是清风拂面一般,也就是说,她们两个都是为彼此着想,才会束缚了行动。

    音羽将小夜歌抱在怀中,心情前所未有地畅快。

    「我们以后别再隐瞒事情了,小夜歌,妳听我说——假如妳不嫌弃我的话,请妳陪着我直到地狱吧,拜托妳。」

    而小夜歌虽然害羞,却是坚定地点头答应。

    这个援军胜过千军万马,音羽心中更加确信——

    ——可以的,只要我们一起行动,一定可以达成完全犯罪。

    即便身处萧萧凛冽的寒风中,怀中的这份体温,让音羽丝毫不觉得寒冷。

    音羽勉强赶上宿舍的门禁时间。

    七步对她今天也晚归表示好奇,所以音羽老实告诉她自己在图书馆,她却受不了地说「真用功啊」,实际上她读的根本不是什么主要科目,而是杀人的方法,不过这种事她也不可能对七步坦诚。

    她将要清洗的衣物拿去洗,然后确认时间,距离熄灯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音羽带着换洗衣物,穿过小而整洁的门帘,进入到更衣室里,这时果然因为时间晚的关系,脱衣篮里并没有其它人的衣服或内衣。

    除了听到热水器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外,这里菲常宁静,只有自己脱去衣服的布料摩擦声在四下回荡,她拉开浴室的门,弥漫在里面的蒸气,立刻包覆住赤裸的音羽。

    这将近二十杨榻米大小,铺设了地砖的空间,现在有如被音羽一人包下的状态。

    她肆无忌惮地将池水浸到肩膀,伸直了双手,顿时心情变得非常轻松,甚至让她想哼起歌来,若是和低年级学生在一起,她们都会红着脸,对自己报以奇妙的视线,那样的气氛她也放松不起来。

    浴室的使用时间是从下午五点到九点,而现在是九点半,本来应该已经过了入浴时间,不过虽说过了时间,浴室的门也并不是被锁起来了,这是刚入宿舍不久的一年级学生所不知道的情报。

    只不过,到了熄灯时间,电灯会突然被关掉,四周会陷入一片黑暗。

    不可以学会打破规则,但是想要在这宿舍舒适地生活三年,学会扭曲规则却是必要的。

    音羽一边用手翻搅着热水,一边思索着。

    今天留下了堆积如山的问题。

    虽然找到注射药物这一线曙光,但是并不保证这是可行的方法。

    如果需要费用,那么她也不惜将手边的五百万全部砸下去。

    但是人们对在书店直接购买封面煽情的书,会感到犹豫不决,那是因为怕有被店员记住长相的危险;同样地,图书馆也会留下借板纪录,因此她想避免用借书的方式。

    若说还剩两天,听起来可能觉得还有时间,但是她必须在三天内订立计划并实行,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因此在这段期间,也只能倚靠网络知识和图书馆了。

    在那之后,她和小夜歌稍微交换了意见。

    为了共享情报,音羽把自己目前所考虑的注射药物方案告诉了她,由于她的个性慎重,因此或许会注意到自己所疏忽的细部瑕疵。

    而对于执行抹杀光代计划,小夜歌对音羽提出了一个条件。

    那个条件就是,一定要两人合作杀死她。

    也就是说,由音羽来下手,小夜歌则趁那段期间制造不在场证明,像这样的方案是不行的,亦即有罪同当的意思。

    对此音羽心中是有高兴,但是这样一来,就更难确保杀死光代时的不在场证明了,要确保两人份的不在场证明毕竟是不可能的。

    当然,光代若是顺利被当成自杀,那么也就不需要不在场证明了,不过一旦被特定是杀人的情况,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两人,特别小夜歌是虽说是继女,却和死者是直接的家人,大概会被列入警察嫌疑名单的前段吧。

    从证人升格为主要证人之日或许也不远了……

    音羽掬起池水,泼在脸上。

    现在最好舍弃掉那些负面思考,必须要让她被判定是自杀,不需要想什么退路。

    无论如何,药物注射必须取得氯化钾和注射针。

    氮化钾不难取得。

    但说到注射针,即便是音羽也没把握。

    音羽想起在图书馆闭馆前一刻所找到,贩卖钝针头的网站。

    ——或许行得通。

    因为材质和真品是相同的,只要研磨针头,让针头变尖就没问题了。

    音羽闭上眼,做了深呼吸。

    除了热水从浴缸溢出的水声之外,这里是完全无声的空间,甚至连大声呼气都会让人感到罪孽深重。

    能如此享受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音羽要在三天内抹杀光代,事实一旦曝光,她将被铐上手铐,先被带到侦讯室调查,之后为了接受审判,这次则会被家庭审判官一再询问与事情的关系吧,到时她就不会再有伸直手脚泡澡的机会了。

    音羽的身体浸泡在热水里,深切感受到今天正逐渐逝去。

    3

    腹部附近傅来震动,手机的震动功能让音羽醒了过来。

    她开掉闹钟的功能,为了不吵醒在隔壁床睡觉的七步,她小心地换衣服,然后拉开窗帘向外望去。

    旭日透着模糊的黄色,或许是气温低的关系,外面起了雾。

    尽管想着可能起得太早了点,她还是蹑手蹑脚地下楼走出宿舍,她的目的地是学校。

    阳丘的校地被围墙所围绕,只有离校舍近的正门,和离宿舍近的东门两道门而已,扣除节假日,两扇门都是到六点半才开门。

    而现在时间是六点,门当然还没开,不过这和住在校地内的住宿生无关。

    因朝露而湿润的草皮,受到旭日的照射而闪亮,肺部吸入的是早晨特有的清凉空气,银色的云在空中缓缓流动;天空一分为二,分作割开了日出的红和清澄的蓝,四面八方都听得到小鸟的鸣唱,偶尔早起其实也不坏。

    音羽不觉得困,人类即使不使用闹钟,意外地也能只凭自己的意志,在想起床的时间起床。

    她从校舍出入口旁的职员出入口进入学校,音羽朝一楼的教职员室走去。

    正如音羽所预料,校舍内安静得令人惊讶,最好的证明就足来到这里,她连一个人都没遇到到,或许暖气还没开吧,校舍全体飘散着凛冽的空气。

    挂在教职员室里的钥匙,只能说在安全防范上有相当严重的问题。

    钥匙就依编号挂在醒目的墙上,所以只要趁教职员室没人时去拿就好了。

    最多就只是在旁边挂着一个活页夹,里面夹的纸上有登记借取时间、姓名、归还时间的栏位。

    音羽当然不会在上面登记,她抓起需要的钥匙,朝三楼的第二理科教室前进。

    在确认周围没人后,她将钥匙插入、转动,顿时响起喇叭锁特有的开锁声。

    里面的窗帘拉上一半,室内有些昏暗。

    她望向理科用具室的门,理科用具室门的钥匙毕竟就不会挂在教职员室里了,钥匙是由教师直接负责管理。

    不过音羽也有对策,她打开脚下收纳柜的门。

    然后趴下来,钻进去,就这样往里面爬行,前进了一公尺处碰上一面墙壁,她用手一敲,只见这道墙壁竟是另一侧的门,那道门向外打开了。

    进入另一侧——也就是理科用具室后,音羽全身都是灰尘。

    由于她是匍伏前进,所以手脚固然不用说,甚至头发和裙子上也附着了大量尘埃而变得脏兮兮的。

    不过,看来科学社社长告诉她的这个情报没有错误,收纳柜是由用具室和第二理科教室共享,就算连接理科教室和用具室的门上了锁,仍是可以经由收纳柜通行。

    她重新打起精神,眺望这间用具室,正面的大桌子上,显微镜(上头还有下次实验用的标本)、试管、量筒等散乱摆放,给人杂乱无章的感觉,如果发生地震,想必会是灾情惨重。

    她的手伸向目标的药品柜,虽然基本上是附有锁的柜子,但是却没有锁上。

    只要锁上一道门,通常人就已经感到足够放心,除非是相当重要的东西,不然要多上一道锁都令人感到麻烦,更何况是总是穿着同一件肮脏白衣,迈遢随便的冲田老师,那就更不用说了。

    她拿起药品仔细观察。

    在做为试验试剂所使用的浓硫酸、醋酸、纯水之中,她发现了那样东西。

    标签标示着「氯化钾」的字样,内容量是五百公克,目前才用掉不到一百公克。

    音羽打开盖子,取出结晶化的物体,放在手掌上,它的颗粒细小而干燥,颜色是白色,几乎没有气味。

    这就是可以夺去那女人性命的死神吗?受到旭日照耀,那纯白的外观明明是那么地美丽。

    入神地看了一会儿,她才蓦然想起自己是非法侵入学校,于是赶紧先完成本来的目的。

    她在事先准备好的附有塑料瓶盖的容器中,倒入约一百公克的份量,再将瓶盖盖上。

    一次拿太多就很可能会被发现,而且这样应该就是人类致死量的五至六倍了,虽然觉得应该不会再用到,不过万一又有需要的话,那么到时再来取就好了。

    确认现在时间后,她不禁慌张了起来,再不赶紧回去,就要赶不上宿舍的早餐时间了。

    当音羽返回宿舍时,刚好七步正揉着惺忪睡眼,在房间中徘徊着。

    「咦?音羽?」

    她好似梦游一般走来走去,虽然脸面向着自己,但是眼睛却似乎没有对焦。

    啊啊,又来了。她起床时神智不清是常有的事了,每次受到波及的总是同室的音羽,睡昏头晃来晃去还算好了,音羽甚至看过她撞到墙,还对着墙壁不断前进的奇异景象。

    「好了,快点醒来准备准备,要吃早餐了。」

    「诶嘿嘿,那个好吃吗?」

    她的头发像是爆炸头,脸上露出松垮的笑容,每次应付不醒人事的七步时,音羽总感觉自己像是孩子的妈。

    音羽忍不住想要叹气,她用力摇着七步的肩膀,要让她洗脸必须花费一番工夫。

    音羽安抚着要将睡衣裤子连同内裤一起脱下的七步,好不容易才把她送进盥洗室,这大概花了她十分钟的时间。

    一会儿「呜~~」一会儿「啊~~」地,从盥洗室内传来僵尸般的声音,确认七步在盥洗室内后,音羽眼神锐和地瞪着虚空,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看来七步似乎没有发现音羽早起。

    氯化钾也顺利到手,这样计划就可以继续进行了。

    对于要杀死光代,她们有两项优势。

    一是由两人进行杀人,二是对方并没有察觉她们的杀意。

    不论是哪一个优势,理由都非常简单;就注射药物的情况而言,万一途中光代因注射的疼痛而醒来,也可以由小夜歌按住光代身体,直到注射完毕。

    而且就那个女人而言,她应该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人秘密计划杀害自己吧,要出其不意应该也很容易。

    就在此时,一道有如黑影般的思考,在她的脑海里闪过。

    「咦?我刚才……想到什么?」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然而在她要弄清楚那是什么之前,一闪而过的思绪却已经失去形状,从她的指间沿落,她感觉这个计划似乎疏忽了某个重要的环节。

    在女子马塞尔楼里,早餐是拿餐盘自行取用,要不要吃早餐是由学生自行决定,由于很多人在意体重而不吃早餐,因此很少有拥挤的情况。

    即便是和清醒过来的七步一同前往餐厅,音羽脑中也一直在意方才倏怱即逝的念头。

    音羽和七步占了窗边的四人座餐桌。

    音羽拿了碎纳豆,而七步却是选择炸猪排。

    「妳一大早就吃那么油腻的食物吗?」

    「早上不摄取营养会撑不到中午哦,音羽妳才是,吃那么少够吗?」

    「我和某人不同,是低油耗的人类啊。」

    「所以油容易累积体内啰?小心年纪大了会直接反映在体型上哦?」

    「哼,妳才要小心呢,要是在哪里遇难时,那么大的食量可是会第一个饿死哦!」

    「哪有那么容易遇难啊。」

    正当她们像平常一样斗嘴时,一旁有人插话说道「可以一起坐吗?」,只见向她们发问的

    是表情略显惶恐的低年级二人组。

    「好呀,当然可以。」

    音羽进入学生会长模式,向她们微笑说道。

    一旁的七步小声地说道「装乖嘛」,不过她故意装作没听见。

    刚开始两位学妹还以生硬的表情,视线在音羽和七步之间游移不定,不过或许是适应力强吧,聊了一阵子之后,气氛就变得相当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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