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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篇 海之底 第三日。)

    第三日。

    *

    四月九日(二)凌晨,厚木基地。

    经过彻夜的空中救援之后,预定今天便能全数撤离受困于横须贺灾区的居民。

    厚木基地为美国海军既既及海上自卫队的航空部队所公用,但自从昨日下达救灾出动指令以来,起降的几乎全是自卫队的直升机。

    而在等待起飞的众多直升机之中,有一架直升机背负着海上自卫队的特别情感。

    负责救援「雾潮号」上受困民众的原木救难飞行队虽预定于上午九点到达现场,却早在清晨时分便已开完行前会议。

    顾及救援对象的人数,出动的UH60J救难直升机共有两架,各机的乘员编制为驾驶一名,副驾驶一名,救助员两名。

    代号「天使星一号」的一号机驾驶为是枝少校,他亦是厚木救难飞行队的飞行队长;副驾驶益田少尉年纪虽轻,却以精确的导航能力闻名;救助员岩崎军士与小松崎一等士官长都是经验丰富的队员,二号机的队员亦是摩拳擦掌,士气相当高昂。

    除此之外,各机尚配有一名陆上自卫队游击队员支援,预定分两次救援受困于「雾潮号」上的十五人。一号机先依照年幼顺序,接收其中八人;接着二号机再接收包含「雾潮号」水手在内的剩余七人。

    正当一号、二号机队员各自开始检查整备妥当待出发的UH60J时,机库中的整备员前来呼唤是枝。

    一问之下,原来是横须贺基地来电。是枝满脸讶异,却还是前往设置于机库之中的办公室。所有必须工作应该都已经完成了,他实在想不出横须贺基地还能为何事打电话来。

    「你好,我是厚木救难飞行队的是枝少校。」

    抱歉,在你正忙的时候打扰电话彼端,一道低沉稳重的声音如此回应。

    「我是第二潜水联队司令,富野少将;特地打电话来勉励执行『雾潮号』救援任务的各位。」

    说到第二潜水联队,便是「雾潮号」所属的横须贺部队;该部队的司令打电话前来勉励,倒也是合情合理。

    据说「雾潮号」救援作战能及早定案,乃是归功于潜艇队再三向总司令强烈请求;而第二潜水艇队当然是请求声浪的中心。

    「潜艇舰队司令也想勉励一下各位,现在换他接听。」

    富野少将的声音远去,接着是另一道声音做了自我介绍。

    「我是汽艇舰队司令,福原中将。」

    「是!」

    虽然对方根本看不见,但是枝还是险些对着空气敬礼。中将之上唯有总司令,可说是事实上的最高阶级。自己基地的司令倒还罢了,平时是枝可没机会和其他舰队的将领私下谈话。

    「这次为难你们执行严苛的作战,真的很抱歉。孩子们和『雾潮号』水手就拜托各位了。」

    为了说服内阁同意将救灾出动改为防卫出动或在救灾出动中使用武器,参谋本部锲而不舍地与内阁应变室交涉;但截至目前为止,参谋本部的努力仍未开花结果。

    福原中将与富野少将应该也很希望能赶上「雾潮号」救援行动吧!「雾潮号」舰长为了保护孩童而殉职,救援行动乃是承其遗志的海上自卫队全体共同的心愿。

    「我们会全力以赴。」

    是枝坚毅地说道,福原中将则回了一句谢谢。听了他的语调,便可知他在电话彼端也同时低头行了一礼。

    *

    夏木与冬原在早上七点把孩子们挖起来,供应的早餐唯有未烤的吐司与水煮蛋;但受到终于能回家的解脱感影响,并没有人埋怨。

    夏木与冬原接下饭后的收拾工作,让孩子们去整理行装。孩子们只是去参加当天往返的樱花祭,行李并不多;但为防他们丢三落四,还是得多加注意。

    清洗完餐具之后,冬原不知从哪儿拿出了隔热纸,夏木也从冰箱里取出以保鲜膜团团包裹的舰长手臂。

    隔了两天取出的舰长手臂已在保鲜膜内侧渗出了不少淡红色的水。损伤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还有块,或许是因为没有进行过去血处置所致吧!

    「看来最好在冰箱里保存到离开的前一刻为止。」

    直升机一次只能吊挂一人,即使救援进行顺利,也得花费一小时以上才能接收完所有人。即使用隔热纸包着,在这这么长的时间内将手臂放置于室温之下,保存状态依然堪虑。

    冬原一面慎重地包裹手臂,一面点头。

    「得最后再来拿。」

    救援行动将在发令所的舰桥瞭望台进行,而夏木与冬原得一直待在瞭望台上帮助孩子们脱困。待直升机接收所有孩童之后,他们其中一人必须回来拿手臂,而回来的那个人势必得殿后。

    「我回来。」

    冬原抢先说道:

    「我跑得比你快。」

    夏木忿忿地回嘴:

    「只差零点一秒而已,讲什么鬼话啊?你这个白痴。」

    「就算只差零点一秒,赢了就是赢了。」

    「你不是一向最爱你自己吗?」

    「没办法啊,岂能把舰长交给比我慢的人?」

    「不要一直说我慢!」

    他们俩都不愿将殿后的工作交给对方,幼稚的争吵便在厨房不断持续下去。

    「我来拿!」

    打断他们的是望的声音,今早已换上自己衣服的望,从餐厅瞪着他们两人。

    「救援时按照年龄顺序,反正我是排最后一个。快轮到我的时候,我就到厨房去拿舰长先生的手臂,交给夏木先生或冬原先生就行了吧?不过是举手之劳嘛!」

    望以忿忿的口吻责备两人。

    「为什么不找我商量?」

    望不以为然地喃喃说道,最后视线与夏木对上,又立刻别开视线并垂下了头。由于最后和望对上视线的是自己,夏木似乎觉得有责任回答。

    「呃你们应该会怕吧?」

    冬原正要拉他的袖子示意,却晚了一步,夏木已把话说出口。望反击道:

    「我才不怕!其他人一定也」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甚无自信,声音越来越小;但她依旧以这几天一来最为强硬的声音宣言:「反正我不怕!」并瞪着夏木。

    慢着,干嘛瞪我啊?夏木心生畏怯,忍不住在厨房中退了一步。

    「是那个人救了我,我怎么可能会怕?帮忙拿手臂是天经地义的吧?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当然会做!」

    她那不知是责备或力谏的强硬语气听来似乎快哭出声来,夏木更加畏怯了。

    「谢谢,这下省事多了。拜托你了。」

    这种时候,冬原总是轻轻松松地抢走所有风头。

    「你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吗?」

    望点了点头,并隔着肩膀指着自己的背上。背包的肩带正挂在她的双肩上。

    「原来你有待那个背包吗?」

    为什么你会记得森生姐的背包长怎样啊?见话题转移而松了口气的夏木不可置信地想道。

    「这是翔的,我替他拿。」

    「哦!对啊!这样比较好。」

    一语带过的冬原显然不記得翔的背包生成什么模样;遇上女人的时候耳聪目明,但遇上带把的和小孩便漠不关心这种性格也一览无遗。

    他明明是这种性子,却因为态度柔和,小孩也喜欢他,真教人受不了。

    「冬,舰长就交给你了,我去看看那些小鬼。」

    望欲言又止地看着逃出厨房的夏木,但夏木装作没发现,迳行撤退。

    负责「雾潮号」救援大任的救难直升机UH60J二机编队自厚木基地起飞之后,一面避开横须贺灾区的救援行动,一面从海上绕进美军横须贺基地外围,朝着位于横须贺本港内的「雾潮号」出发。

    领头的一号机为是枝少校假使的天使星一号,后续的二号机则是天使星二号。

    「到底有多少只啊?」

    是枝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放眼望去,美军基地内尽是红色的甲壳类,如蚂蚁般蠢动着。从现在的高度看来,便像是红蚂蚁群一般。

    「真恶心。」

    副驾驶益田少尉也露出胆寒之色,「我最怕虫了。」

    「那不是虫,是虾子。」

    「请别说这种话,我会不敢吃虾子。」

    是枝祈祷着「雾潮号」周围的甲壳类数量能少些,但进入横须贺港之后,甲壳类的密度仍毫无改变。

    越过基地最大的六号船坞,飞过几个栈桥之后,便可望见潜水艇停泊于其中一个码头边。是枝降低机速,慎重地靠近。

    「就是那个?」

    益田一面观看基地平面图,一面回答是枝的问题。

    「好像是。」

    靠近一看,潜艇的船身原本该与码头与平行停泊,但现在船头却完全与码头相接,呈现倾斜状态,这应该便是甲壳类来袭时试图出航的痕迹吧!

    甲板上爬满了可憎的甲壳类,仿佛正在宣示他们已占据了潜艇。

    是枝命令二号机提升高度待命,一号机则缓缓地降低高度,朝着下方吹袭的旋风在黑色的海面上掀起了椭圆形的白色波浪。

    到底适当的救援位置之后,是枝以无线电呼叫「雾潮号」。

    「厚木救难飞行队呼叫『雾潮号』水手,听到请回答。」

    『厚木救难飞行队,这里是「雾潮号」。』

    一道口齿清晰的应对态度。困在潜艇之上的两名水手似乎叫做夏木与冬原,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实习干部;从冷静的应对态度,亦可看出他们过人的胆识。

    「我们是二机编制,本机为一号机天使星一号,提示性一号依年幼顺序接受八人之后,二号机天使星二号将接收剩余七人,请夏木少尉与冬原少尉到瞭望台上写著接受未成年人。」

    『了解。请说明外头的状况。』

    从潜水艇之中使用潜望镜,无法确认甲板上的情况。

    「甲板上有许多甲壳类,但没有爬上瞭望台的个体。气象条件为晴天,微风,但请注意本机的下洗气流。」

    『了解。夏木少尉立刻上舰桥。』

    待对方挂断无线电后,益田少尉对着后方叫道:

    「『雾潮号』的水手要上来了!是夏木少尉!」

    「了解!」

    在座舱中待命的岩崎军士长打开了拉门。稍微降下救援的亦是岩崎,吊索已扣上了安全带。前来支援的游击队员为免碍事,全坐在内侧待命;岩崎与小松崎一等士官长从座舱之中俯瞰着「雾潮号」。

    只见官兵的舰桥舱门开启,上部指挥所出现了一位队员;那人见到一号机后,便轻轻地敬了一礼,视线本分不差地盯着从座舱俯瞰的两名救助员。他从上部指挥所撑起身子攀上瞭望台的动作与他的视线一样,没有丝毫的多余。

    只见他对着舱口说了些话,不久后便有个孩子从舱口出现,看来似乎是小学低年级生。接着是另一个水手从下方将孩子推上来,应该便是冬原少尉。瞭望台高达七、八公尺,若是没人从下方支撑,实在无法让孩子自行攀爬。

    夏木将小孩抱上瞭望台,并朝着天使星一号的座舱挥手。他的手正示意着一切准备就绪。

    岩崎朝着瞭望台丢下一捆绳索,夏木接住,绑在通讯天线之上以作为导绳。

    「好,我下去了。」

    岩崎军士长从座舱边缘滑向空中,小松崎一等士官长则操纵吊索,让他下降。尖锐的马达声响起,吊索逐渐放下。

    瞬间,潜艇之上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于甲板上四处爬动的螯虾一齐望向上空望向吊在UH60J的岩崎军士长。

    就在岩崎胆颤心惊地耸肩之际,螯虾一齐涌向瞭望台。

    那显然是看见食物从天而降的反应。

    喀兹!一阵硬质的冲击撼动着瞭望台。

    「怎么回事?」

    情急之下抱着西山光蹲下的夏木往下俯瞰,发觉带头涌向瞭望台的螯虾正攀着瞭望台的壁面。虾群从四面八方包围瞭望台,其他个体又以包围瞭望台的同类为垫脚石攀爬而上。

    不光是潜艇上的个体,连码头及海中的螯虾也不辞劳苦地爬上潜艇,合作无间的程度直教人怀疑它们是否懂得彼此沟通。

    为什么?之前甲壳类从没注意过上空啊!

    「混账,动作好快!」

    夏木想着至少得把光送上去,便将他高高举起;救助员也奋力指示降索,但吊索下来的速度却不及螯虾爬上的速度。

    「夏,来不及了!」

    眼见与救助员之间的距离还有两公尺,在下方监视的冬原终于出声喊停。

    「回去,吊上去!」

    夏木一面对救助员叫道,一面将光递给冬原。

    冬原让光抱住自己的脖子。

    「假如有人爬上来,快点离开!我们要下去了!」

    应该不会有人擅自爬上,但为了安全起见,冬原还是先出声示警。

    接着,冬原便一口气滑下舱口梯。抓着他的光大声尖叫,刺得他耳朵发疼。他在长达两层楼的升降筒二楼部分着地,先把光放到地板上,又朝着通往下方的舱口叫道:

    「小望!」

    望立刻飞奔过来,果然机灵。

    「我要把这个孩子放下去,你扶着!」

    「好!」

    望没问理由,显然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冬原将光放下,交由爬下舱口梯的望搀扶。

    冬原抬头仰望上方,只从敞开的舱口看见了天空。时间已过了片刻,却还不见夏木下来。历历在目的记忆引起了冬原的不安。

    我才不会让历史重演!冬原三步并作两步,爬上舱口梯。

    吊在岩崎军士长的吊索之上突然多了股负担,停了下来。

    操作吊索的小松崎一等士官长从座舱中探出身子,只见导绳与吊索缠住了。由于座舱上的他在情急之下急速卷起吊索,导致岩崎姿势不稳,才不慎缠住了导绳。

    「混账!」

    没事先向岩崎打信号,是小松崎的疏失。他连忙解开导绳,但状况并未改善;共乘的游击队员提醒:

    「是在军士长的上方缠住了。」

    既然是在岩崎的上方缠住,即使解下座舱这一头的导绳,也无法松开吊索。

    游击队员从小松崎手中取过绳索卷起,开始着手解开纠缠部分,要说运用绳索,无人能出游击队员之右;但这回绳索缠得太紧,迟迟解不开。

    「吊索出了问题!维持静止!」

    小松崎对着驾驶舱大吼,心急如焚地看着游击队员作业。

    此时,原欲回到舱口内的夏木少尉看了他们一眼,他发现直升机的窘境之后,便再度奔向绑着导绳的天线。然而要说窘境,夏木才是真正处于窘境螯虾的脚已攀上瞭望台了。

    「狙击!」

    小松崎对着游击队员叫道。为防万一,游击队员尚未征得内阁许可,便已私自携带了89式步枪前来。

    夏木着手解开天线上的导绳,而随时便要爬上瞭望台的螯虾已近在咫尺。

    游击队员放下绳索,改拿起步枪,于座舱扣单膝跪地,瞄准下方。此时吊在空中的岩崎军士长大吼:

    「别开枪!有媒体!」

    闻言便已领略状况的游击队员把枪缩回机内。有采访直升机正位于座舱的死角。几乎同一时间,益田副驾驶也从驾驶座上飞奔而来。

    「禁止开枪!采访直升机正在拍摄!」

    「是哪家白痴发出飞行许可让他们来的!」

    小松崎泄愤似的大声怒吼,但无论他吼得再凶,情况也不会有所改善。

    绷紧的绳索没有足够的弯度可供解绳,夏木一面使尽浑身之力将绳索拉过来,一面对着从瞭望台边探出头来的螯虾一笑。「你慢慢来,别急!」

    此时绳索突然大弯;回头一看,原来是冬原抓住了往上延伸的绳索,扎稳马步用力拉着。

    「你来得正好!」

    「废话少说,快点解开啦!白痴!」

    用不着冬原提醒,夏木已解开了绳索,朝着海上用力扔去。直升机等不及拉起救助员,便先提升了高度;要是被螯虾抓住绳索,可是大事不妙。

    打头阵的螯虾已自夏木背后爬了上来,竄进他与冬原之间。

    退路被断,夏木情急之下对着离舱门较近的冬原叫道:

    「冬,你先走!」

    「走个屁啊!白痴!你快过来!」

    冬原以肩膀用力撞击爬上来的螯虾。此时的螯虾只有上半身攀上瞭望台,姿势尚不稳定;被这么一撞,便往后翻了个四脚朝天。夏木趁机冲上前去,抓住险些与螯虾一起跌落的冬原。

    他们两人同时冲进下掘式的上部指挥所。

    「下去!」

    冬原吼道,把夏木踢入舱口之中。这下子角色对调,完全失去了主导权的夏木钻入舱口后,冬原也随后进入,一面爬下舱口梯,一面关上舱门中途,他突然放开了舱门,把头缩进纵孔之中。

    同一瞬间,舱门以惊人之势合上,看来是被螯虾从外践踏而盖上的。

    迅速关起舱门的冬原从舱口梯上怒视着夏木。

    「你胡扯什么啊,混蛋!」

    冬原的怒气非同小可。

    「在那种状况下叫我先走?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长官了?我可没堕落到的让同梯同级的人保护!」

    方才情况紧急,夏木无暇多想;但在狭窄的瞭望台上,后路被断,决对无法孤身避开螯虾爬入舱口之中。若是冬原干了同样的事,夏木铁定也会生气;无论是站在同僚或朋友的立场皆然。

    「对不起。」

    「算了。」

    嘴上这么说,冬原仍显得气忿难消。他以下巴指了指下方:

    「下去吧!还得和直升机联络。」

    爬下瞭望台后一看,发令所的气氛简直像是守灵一般;为免妨碍进出瞭望台而聚集于导航区的孩子们一齐望着现身的夏木。夏木不知如何回应,只得走向通讯席。

    与直升机联络后,决定待瞭望台上的螯虾散去之后再伺机进行救援。

    办得到吗?冬原在一旁轻声说道。他顾虑孩子们,声音放得很低。

    夏木等人早在头一天便亲身体验过螯虾的机动力,但它们的认知能力与合作能力确实远远超乎想象之外。能避过螯虾,成功救援吗?

    救援行动尚未中止,告诉孩子们这件事对他们而言是种安慰,或只会害他们空欢喜一场?顾虑到猴子的情绪,夏木宣布时的口吻也自然而然睇变得公事化,只差没补上一句「你们最好别期待。」

    *

    Subject:冲绳情报

    Date:04/09(TUE)10:27

    住在普天间基地附近的亲戚传来情报:

    今天早上已经看不到半台运输直升机了。

    跑道上多了好多台运输用喷射机。

    也许模拟训练已经结束,要开始运送兵队到关东去了?

    务必联络现任先生。

    直升机或许也快到了,必须注意。

    from神盾

    *

    进行甲壳类毒杀作战时,为免干扰进行中的居民救援行动,决定不采空运,而是从地上搬运毒饵。

    使用的毒药为驱逐甲壳类极为有效且容易得手的有机磷类农药,涂抹于牛或猪肉块上使用。菟葵毒乃是知名的甲壳类致命毒药,对哺乳类的毒性又低,就安全面上最为合适,只可惜一时间无法大量取得。

    搬入点为灾区内的五处,自十三时起,轮流开启各处防卫线,以大型车辆运送入内。开启防卫线时,强化防御亦是相当重要。

    「上面的人是不是觉得他们只有下了决定,事情就能自动办好啊?」

    对着明石口吐怨言的,是县警局第一机动队长泷野。昨天刚运送玩大荣超市的避难客人,泷野的部队也已经撤回,现在转守防卫线。

    「下决定是上头的工作,而行动则是我们的工作啊!」

    明石一面坐在长桌前写着文件,一面回答。县警警备应变室徒有其名,其实只是在体育室里用彩色胶带划出一块区域来而已。虽然警备应变室总部位于其他房间,由于对整体警备状况最清楚的是明石,因此此处边成了警备发令中心。

    其实把这个发那个家和总部室合并的话,要来得方便许多;但县警干部与幕僚团向来待在总部室里,明石总得有个放松的场所。

    「让上头以为事情能自动办好,才显得出咱们的本领啊!」

    听了明石这句话,泷野啼笑皆非睇拄起脸颊。

    「你就是这样,才老被使唤来、使唤去。」

    「相对地,我可以使唤你啊!」

    在他们斗嘴期间,明石已写好了指示书,交给部下;接着他又一本正经地转向泷野。

    「抱歉,还你这么操劳。」

    都这种时候了还说什么?泷野苦笑。毒饵共分五次搬运,其中一次为泷野直接指挥。总部原本打算交给管区机动队或东京都警局机动队全权负责,是明石硬让县内机动队插上一脚。在初期警备中消耗甚巨的县内机动队原本该被排除在外的。

    然而,明石却希望县警方面也能派出代表,以便观察作战。

    明石开口恳求,原想拒绝的泷野也只得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每度过一个难关,就多欠你一份人情啊!这话不合明石的作风,因此他从没开口说过。

    「拜托你啦!」

    以毒杀这种原本不属于警察手段的手段,来对付巨大甲壳类这种原本不属于警察对手的对手。明石承认毒杀的有效性,但又无法拂拭对于未知作战的忧虑。如果能够,明石很想亲眼观察;但身为警备计划的筹策者,他难以如愿。

    「这么一提,负伤队员的状况如何?」

    「没有生命危险,但脚是废定了。」

    被切断的脚也一并送往医院,但被甲壳类的大螯扭下的伤口已是血肉模糊、充满细菌,无法接合了。

    「看来只得调内勤了」

    泷野含糊其辞,明石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身受重大工伤的警官回到工作岗位之后,往往不久便自行辞职。

    虽然是荣誉负伤,但就现实问题而言,公伤者力有不逮之处全得要同时分担;在这种严苛的职场,公伤者往往不愿加重同事的负担而自行辞职;现行制度也无法消除公伤者的精神负担。

    「不过,那个就回来的警官还留着一条命,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队员前线人员而言,也是种莫大的激励。」

    「什么?」

    「你不知道啊?」

    泷野一脸意外地反问。

    「在大荣超市救回了一个重伤的警官,是个年近退休的老警官;听说本来是在基地前的派出所执勤,不过却负伤爬到了大荣超市附近。」

    「真亏他没被吃掉啊!」

    队员明石这直截了当的感谢,泷野苦笑道:

    「大家都这么想,可是没人像你一样说出口。」

    「诚实为上嘛!」

    说着,明石起身。十点的警备会议快开始了,泷野也跟着站了起来。

    「假如作战有变,再通知我一声。」

    身经百战的第一机动队长轻轻地举起手来致意,回到了前线。

    「甲壳类的来历已经确定了。」

    共同警备会议之上,明石于确认毒杀作战的执行步骤之后如此宣布:

    「相模水产研究所检验过后,证实甲壳类乃是相模帝王虾巨大化并发生异变之后的产物。海洋研究开发机构(JAMSTEC)及其他机关检验过后,也支持这个结果。」

    那个小兄弟成功啦!明石一面漫不经心地听着乌丸的说明,一面翻阅报告书。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只用一个晚上便证明了

    决定性的一部,便是头部器官一致。相模帝王虾的头部有种特殊的空洞式器官,根据推测,应该是声压感应器官;而甲壳类的头部虽因狙击而破损,也检验出相同器官。

    明石跳过了说明巨大化与发生异常过程及真社会性特征的页数。反正这些都已经听芹泽说明过了。

    「根据这个结论,内阁应变室决定称呼甲壳类为相模帝王虾。」

    昨天乌丸因顺口而使用的这个通称,似乎将在不久的将来固定下来。

    看着看着,明石的视线停住于某段文字之上。他快速浏览,待乌丸说明完毕,便举起手来。

    「明石警监。」

    明石被指名之后,便站了起来。

    「根据这份报告所言,相模帝王虾的学习能力很高我们是否有必要重新检讨作战方案?目前的作战方案并非针对学习能力高的生物而拟定的。」

    「相模帝王虾的权威芹泽先生也提过相同的意见。」

    瞧乌丸若无其事地称呼芹泽为权威,明石知道自己又中计了。原来你就在等我说这句话啊?参事。

    「帝王虾的学习能力很高,有学习毒杀作战的危险。」

    「既然如此,是否该暂时停止作战?」

    对明石而言,这根本是一场闹剧,但他又不得不配合演下去。

    「毒杀作战的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不能在这个关头中止。」

    立即反对的是拟定毒杀作战的幕僚团作战指挥官,芦屋管事。他生性一丝不苟,拟定的作战也是一丝不苟;但由于他从不替作战计划留一丝余地,因此明石常在实施阶段出口干涉,造成双方冲突。

    明石原以为他那尖锐的语气便是缘于此故,但他与其说是冲着明石,倒不如说是冲着乌丸来的。乌丸保持沉默,只得由明石来回答:

    「不过,现在作战发生了不确定要素,至少我们得向内阁报告才行。否则若是失败,就完全变成警察的责任了。」

    趁着芦屋管事略微迟疑之时,乌丸说道:

    「都到这个关头了,作战当然不能中止;不过明石警监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得禀报内阁,请他们重新考量,并等待新的命令。」

    他说的话实和明石差不多,不过换个立场,便成了公正廉明的裁决。

    会议告终,出席者纷纷散去,而乌丸则走向明石。

    「感谢你的协助。」

    「你这个人真狡猾啊!」

    明石竭力讽刺,但乌丸只是微微扬起嘴角,便行离去。

    毒杀作战的开始时间比预定时间晚了三十分钟。为何晚了三十分钟,泷野不知;不过这点误差原也在预料范围之内。

    泷野率领的县警一机时第四棒,由横须贺警局前进入。目前第一、二棒已进入防卫线中设置毒饵,而效果已然展现。

    「它们似乎全移向毒饵了。」

    泷野一面看着电磁栅栏的彼端,一面喃喃说道。它们一长浦方向为上游,依序进入防卫线设置毒饵;而目前全体帝王虾都往上游方向移动。

    无须接受相关说明,于前线力抗帝王虾的众机动队员便已透过亲身体验察觉帝王虾拥有某种程度的沟通能力。

    比方突破防卫线的方法。只要有一点被突破,附近的帝王虾群便会集中过来。虽然它们不会交谈,却显然懂得突破的好处并据此行动。

    不久后,终于轮到县警一机行动。距离第一棒进入防卫线后,约过了一个小时。

    泷野下令:

    「第四组开始行动!中断输电!」

    待命倾卸车左右五公尺内的输电被中断,一名队员以警棍触碰电池栅栏。「输电确定停止!」

    闻言,机动队员左右开启栅栏。栅栏并非滑动式,得一片片拆下搬运,煞是麻烦;作业途中,帝王虾逐渐察觉,并朝着敞开的电磁栅栏前进。

    「贵客上门啦!」

    队员戏谑地叫道。虽然身处严苛的前线,但他们尚未失去余裕。

    「冲!」

    在泷野的命令之下,前线部队一齐冲入。他们以硬铝制的大盾敲击帝王虾,替加速缓慢的倾卸车争取冲进电磁栅栏中的时间。

    「倾卸车进入!前冲退下!」

    终于加速的倾卸车冲入了队员避开的空间之中。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队员们得坚守防卫线,知道倾卸车归来为止。

    后冲部队紧随着进入防卫线的倾卸车一拥而上,加入守备。倘若只是抱着固守防卫线的心态,绝对抵挡不住帝王虾的攻势;因此队员们都是以逼退帝王虾的气势进攻,才能勉强守住防卫线。

    倾卸车在弃车无数的车道上寻缝前进,时而硬生生地将车辆撞开,但前进速度依旧迟缓,令人焦急。

    倾泻车于十字路口正中央升起货台,几十头宰成两半的猪牛一齐滚落路面。

    「要回来了!净空道路!」

    队员们猛烈打出一条路,让巧妙地于夹缝中蛇行的倾卸车回来。待倾卸车驶动。队员逐一逃亡防卫线之外;此时须得由少数人阻挡乘胜追击的帝王虾,因此都是由熟练的队员为中心断后。当然,泷野的身影也在其中。

    「别用盾面攻击!用角!用角攻击!」

    指导年轻队员使用盾牌的声音此起彼落。

    「发射瓦斯弹!设计!」

    最后撤退时则是重复进行多段水平射击,制造空隙。转眼间,队员们便因为这阵近距离射击而开始呛咳;电磁栅栏即在这种状况之下再度封闭。

    「全员退开!倒数三声后开始通电,别碰栅栏!」

    泷野警告过后,开始倒数。

    「三、二、一!」

    「通电!」

    在催泪瓦斯造成的白烟之中,帝王虾涌向电磁栅栏。

    「电压开到最大!」

    栅栏发出了如雷电似的白色光芒,触及的帝王虾被往后震飞。

    轮番上前的帝王虾一碰到栅栏便被弹开,气得直冒泡;高压电流的威力果然惊人。

    「输电快撑不住了!」

    「还不行!再三十秒!」

    泷野知道绝对撑不了一分钟,便下令维持可能的最大输电时间,并瞪视于栅栏彼端大闹的帝王虾。若是这三十秒无法让它们镇静下来,它们便会在电压下降的瞬间冲出来。

    「全员,准备迎击!」

    队员们排列阵型,吞着口水,举起大盾。

    剩下二十秒,帝王虾仍暴跳如雷。

    十五秒。

    十。

    九。

    八

    帝王虾的沸腾终于开始止息了。

    很好,就这么冷静下来吧!泷野屏息凝神,继续瞪着帝王虾。

    「剩余输电时间五秒!四!三!二!一!」

    ○。

    泷野等人所见的,是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电磁栅栏的帝王虾。

    队员们这才放下心来,泷野也吐出了屏住的一口气。

    运入毒饵过后,约过了三十分钟。

    泷野一面观看着瓦斯散去后的十字路口,一面深深地皱起眉头。

    堆积于路口的肉块依然维持原样,未曾动过。帝王虾完全无视于毒饵,在路上四处爬动,没有半只因为吃了饵而倒地。

    先遣行动的小组设下毒饵时,帝王虾明明立刻聚拢争食,效果立现。

    队员们见它们置毒饵不顾,也纷纷露出怀疑的表情。

    「联络警备部。」

    负责传令的立花拨打无线电,泷野神情严肃地报告:

    「毒杀作战第四组,县警第一机报告。毒饵设置已过了三十分钟,横须贺警局一带的帝王虾完全无视毒饵。再重复一次,横须贺警局一带的帝王虾完全无视毒饵。」

    随后,各组亦相继向警备总部报告帝王虾已不食用毒饵一事。第五组似乎也和第四组相同,毒饵设置后,帝王虾完全不靠近。

    乌丸不理会因失算而大乱阵脚的幕僚图,对明石下令:

    「关于这个问题,今后我们将依照专家的指示来行动。去请相模水产研究所的芹泽先生过来。」

    乌丸早预料到这种情形,却还可以摆出凝重神态,教明石看了不禁有点生气。

    不过,他选在这个绝妙的实技招聘「专家」,果然未引起任何反对即使那「专家」是出身于近乎无名的研究机关。

    *

    在傍晚之前,救难队又二度尝试救援「雾潮号」,但两次都以失败收场。

    白天在内阁宣布之下,定名为相模帝王虾的甲壳类屡屡察觉降下的救难人员,并群起攀登瞭望台。

    为了缓和孩子们的情绪,由态度柔和的冬原来宣布救援中止的消息;而孩子们或许是早已死心了,神色木然。不久之后,最为年幼的西山光开始抽噎起来。

    光是救援顺位第一名,在前两次失败之时都曾到外头去,因此回家的期待也比其他孩童更大。

    一个人决堤,接着便是连锁崩溃。小学生组接二连三地跨越了泪水的临界点,年幼的孩子们更是开始呜咽起来。

    夏木满心无奈地听着回响于发令所中的哭声合唱,突然注意到翔的神态。

    在这种时候,他依然没放声大哭,之时扑簌簌睇掉着眼泪;用力咬着的嘴唇显示了他的忍耐之情。这副模样与姐姐望极为相似,然而陪在翔身边的望现在却未咬着嘴唇。

    望与夏木对上了视线,她明明很沮丧,却又努力露出笑容拜托,不用顾虑我。夏木忍不住别开视线。

    「为什么不开枪!杀了螯虾就行了啊!为什么不杀螯虾,反而放弃救援!」

    圭介暴跳如雷地大吼,夏木与冬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此时,就读国一的木下玲一以一如往常的平板语气,一脸无趣地说道:

    「因为现在时救灾出动。」

    只有玲一并未哭泣,也不显沮丧,依旧维持平时那莫不关系的表情。

    「什么意思啊?」

    圭介逼问,玲一并不因而胆怯,只是淡淡地回答:

    「救灾出动的情况下不能使用武器。自卫队依出动命令的种类来决定能否使用武器,而现在时救灾出动。」

    出人意料的回答者语气始终淡然,并无嘲笑圭介的无知之意。

    冬原点了点头。

    「玲一说得没错,很遗憾,你能替大家说明一下使用武器的前提吗?」

    见冬原不自行说明,玲一略显讶异,却还是二话不说地回答了。

    「防卫出动或警护出动,警护出动仅限于恐怖分子攻击时保卫基地,所以现在的情况需要的是防卫出动,或是允许在救灾出动时使用武器。政府应该正在讨论这个问题吧!」

    以一个国一生而言,算是说明得很好了。冬原结果话头,转向圭介。

    「就是这样,了解了吗?」

    「那你们是干什么用的!」

    圭介立刻斥责道:

    「你们不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帮助我们才存在的嘛!这种时候还不能动用的武器,有什么屁用啊!」

    「你问我们,我们问谁?」

    冬原一句话便顶了回来,令圭介哑然无语。

    「我们只能在被赋予的状况之下尽最大的努力。打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权利对状况表示异议。对于为何现在不能使用武器这类的问题,我们根本就没有去思考的权利。」

    「你摆烂啊?」

    「我只是没空和一个只会乱发脾气的小朋友谈论现行法制而已。」

    无论圭介如何叫阵,冬原都不激动,始终淡然地还以讽刺;圭介焦躁地踢了潜望镜底座一脚。

    「别乱来啊!你知道这一支值几亿吗?」

    「谁管你啊!」

    圭介怒吼,推开啜泣的孩子离开了发令所。国三的高津雅之追着他而去,过了片刻,国二的坂本达也与国一的芦川哲平也垂头丧气地步出发令所,最后跟上的则是补给长茂久。

    夏木对着冬原微微皱起眉头。

    「你也不要说得这么狠吧!」

    这样他未免太可怜了。夏木无法坦率地这么说,只能换一种抗议词;对此,冬原丝毫未见反省之色。

    「比起和他对冲,哪个比较好?」

    戳着了夏木的痛处之后,冬原又转向其余的孩子。

    「抱歉,让你们空欢喜一场。今天就到处解散,随你们要回房间或去餐厅都行。」

    走出发令所后,孩子们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把狭窄的通道塞得水泄不通,堵了有数公尺长;再这么下去,会妨碍夏木与冬原进出。

    望为了让他们再度迈开步伐,努力提起嗓门说道:

    「我们去餐厅看电视吧!傍晚应该有卡通吧?是什么卡通?」

    「丸少爷」

    无精打采地回答的人是光,看来他的消沉并非区区卡通便能化解的。

    「丸少爷我也看过,很可爱。」

    「我很久没看了,不过挺好看的。」

    配合望一起拼命提振士气的,是翔的好友中村亮太。这个有点早熟的少年应该是想帮望的忙吧!亮太方才也哭丧着脸,可见他现在时在强颜欢笑。

    孩子们总算朝着餐厅再次迈开步伐。望跟在他们身后,轻轻地抱住亮太的肩膀,轻声说道:

    「谢谢你的帮忙。」

    亮太露出略微得意的笑容。「我先去开电视!」说着,边抢先跑走了。

    「亮太真是个好孩子。」

    多亏亮太平时都和翔一起行动,让望少操了不少心。与不怕生的亮太结为好友,不会说话的翔才能融入班级之中。

    翔也点头附和望接着突然停下脚步。

    望走了两、三步以后,才发现翔没跟上;回头一看,翔低下头,扑簌簌地掉着眼泪。

    「怎么了?」

    望连忙转向翔,翔则用力地低下头。自从翔变哑了以后,他们俩便学会以动作沟通;用力低头代表「对不起」。

    「唉呀,干嘛这么说?」

    望不明白翔为何道歉,然而翔的回应却是又一次的「对不起」。

    「为什么?你又没做错什么。」

    翔低着头,依旧扑簌簌睇掉泪。望不明白翔为何哭泣,也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对不起是何含意;假如他说得出话来,就能懂了。

    「别哭了。」

    要是妈妈在,一定能懂的。要是妈妈在,翔根本不会掉如此难懂的眼泪。望只知道翔不是和其他孩子一样,纯粹因无法回家而难过得掉泪。

    因为

    「他也会哭啊?」

    突然传来的这道声音,让望神情一紧。抬起头来一看,圭介正站在通道的另一端;望将翔推倒身后护住他。

    「反正你们就算回不了家也不觉得寂寞,监护人是外人嘛!」

    望自己也有过这种念头,因此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望与翔的「想回家」与其他人的不同。

    大家最强烈的希望,都是「和家人见面」;望和翔则不同,最强烈的希望只是从这个不自在的环境解脱,想见家人的动机相当微弱。因为他们不明白同住一个屋檐之下的人究竟算不算自己的家人。

    因为膝下无子而领养父母双亡的望与翔的,是他们的阿姨与姨丈。阿姨与姨丈虽然是善良的人,但过了四年,望仍不明白他们可有成为一家人。

    彼此都无法踏进对方的领域,是因为对方退缩,或是自己退缩?望至今仍不禁怀疑阿姨与姨丈只是基于义务感而收养他们姐弟俩,而她的怀疑是有理由的。

    因此,翔也绝对不是因为想念阿姨他们才哭的。

    即使如此,哭泣的翔仍没有接受嘲弄的道理。即使圭介的精神已紧绷到须得工国际别人才甘心的地步,现在的望等人也没那等余力去体谅他。

    因为「不是你忍气吞声就能解决任何事」。无论望如何忍让,她与圭介的关系从未因此而获得改善过。

    反正无法弭平争端,忍让只是徒劳无功。

    「要你管!」

    望笔直地瞪着圭介说道。果不其然,圭介的目光立刻变得凌厉起来。

    「我们要不要哭是我们的自由,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想回家的心情也和大家一样啊!」

    「你以为你和我们一样?」

    圭介嗤之以鼻,望不等他攻击,自己先说了出来:

    「我们是孤儿,可有造成你任何麻烦?」

    圭介没想到她会自揭身世,一脸错愕。翔从背后拉了拉望的衣摆,望虽明白翔是在制止自己,却仍无视于他。

    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不必咬着嘴唇忍住话语的感觉真好。

    「或许你很讨厌身为孤儿的我们;告诉你,我也讨厌你,而且远比你讨厌我们的程度更加讨厌。」

    一瞬间,血液全往圭介的脸上集中;他那瞪大的眼睛吊得老高。

    「吵死了,闭嘴!」

    我才不闭嘴,我已经忍耐得够久了。

    「你一直用那种态度对待我们,难道还以为我不会讨厌你?自己讨厌别人在先,反过来被讨厌了还要生气,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是你以为我不会跟你计较?你的行为可不是因为小我三岁就能原谅的!」

    「闭嘴!」

    圭介突然逼近,揪住望的衣襟。翔立刻挺身冲撞圭介,但圭介纹风不动。

    他要打我?一时间,望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但她并未别开视线,瞪了回去。

    没想到圭介却缓缓地说道:

    「昨天我就想说了,你很臭!」

    望的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待她回过神来,只见翔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似乎是扑向圭介而被推开所致。圭介正转身准备离去。

    翔一跃而起,又要冲向圭介,望及时抱住了他。

    「我没事。」

    翔欲挣脱,望却仅仅抱住他,知道他冷静下来为止。待翔平静之后,望婉言劝道:

    「你先去餐厅。」

    翔摇头,望又说道:

    「对不起,我现在笑不出来,不想喝大家碰面。可是我们两个都没去,亮太会担心的,所以,你去。」

    拜托望勉强挤出声音,如此喃喃说道。翔虽然担心,也只得到餐厅去。

    不知自己在原地呆立了多久?望觉得似乎过了好一段时间,但实际上应该不久吧!

    一道奔跑的脚步声传来,夏木的身影随之出现于转角。

    「哦!森生姐,遇见你正好。」

    夏木将手中的纸袋递给抬头仰望自己的望。望打开封口一看

    得救了。望如此想道,里头是知名品牌的生理用品,而且是夜用型的。

    「这是怎么来的?」

    「第三次救援的时候,我们想大概是没办法了,所以改变方针,请他们空投必要用品下来。只是空投体积小的东西,应该来得及接。」

    里头应该也有内衣裤。说完,夏木又慌慌张张地补上一句:「是女性队员替你准备的。」

    「谢谢,有了这个就方便许多了。」

    望想笑,但似乎没能成功地露出笑容;只见夏木一脸讶异地问道:

    「怎么啦?干嘛做出那种怪表情?」

    会以怪表情来形容,正是夏木的本色。望已经知道他并无恶意。

    「嗯」

    望还来不及思考,话便已经冲口而出。

    「我身上很臭吗?」

    「啊?」

    夏木完全愣住,不久后,表情变得越来越阴沉。

    「他又对你说了什么?」

    夏木已经不问事谁说的了。混小子!夏木忿忿地说道,立即迈开脚步;望情急之下连忙攀住他的手臂。她把自己当成铅垂,牵制夏木的行动。

    「对不起。我没事!别把事情闹大!」

    夏木顶着怒气腾腾的脸转向望。「你又来了」

    他突然斥责起望来。

    「对不起和我没事时多余的!只要说你不想把事情闹大就行了!不用勉强自己没事!不过我的确是太冲动了,阻止我倒是对的。」

    夏木对于自己的鲁莽似乎也颇为惭愧,最后又补了一句。

    「他说你臭?胡说八道。」

    夏木啐道,突然把脸凑向望的颈子。

    望吃了一惊,缩起肩膀,却使的夏木的脸碰上自己的脖子;她连忙垂下肩膀。夏木八成没想太多,所以望也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僵在原地。

    她觉得自己似乎僵硬了好一阵子,夏木的脸才离开颈边;不过实际上应该并不久。

    「根本问不出来啦!」

    说着,夏木抬起脸来。

    「在潜艇里,已经不是空气流不流通、发不发臭的问题了。就是再怎么换气,潜艇里的油味、烟味和十天没洗澡的男人臭味已经渗透到空气里了。你们打电话时会到瞭望台上,应该也感觉得出来吧?潜艇里的空气和外头比起来有多么污浊。在这种空气里还能闻得出臭不臭?根本是胡说八道。再说,你每天都有洗澡吧?」

    望虽被夏木滔滔不绝的其实所慑,仍然再问了一句:

    「真的闻不出来?」

    「要我再多闻几次吗?」

    听夏木那不悦的语气,似乎是不满望怀疑他。望连忙摇头。

    「告诉你,我们航海结束回到岸上以后,可是连计程车都拒载的,因为司机说我们的臭味会附在车子里清不掉。你受过这种待遇吗?少瞧不起潜艇的恶臭啦!」

    听了夏木这不知是威胁还是自夸的一番话,望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的眼角多了些泪光,仿佛笑出了眼泪一般。

    望回到房间,打开背包,里头是打算带走的秽物。虽然她包了两层塑胶袋,但现在既然无法回去,她也不愿把这种东西长时间放在行李之中。就算不顾虑卫生问题,这个背包毕竟是向翔借来的。

    这一阵子应该还会再积一些。不过,现在又了生理用品,情况将改善许多。

    现在立刻就用吧!望打开纸袋,里头除了生理用品以外,还有五件新内裤;而最底下则放了张折起的纸条。望打开一看

    加油!

    纸条上是以可爱的圆滚字迹写成的一行文,应该是出自代为准备生理用品的女性之手。虽然极为微小,却是理所当然的善意。写下这行字的人,可知道她这微小的善意给了望多大的鼓励吗?

    虽然难为情,却不可耻。望没有受任何人毁谤的道理。

    被人嘲笑,可耻的不是自己,是出言嘲笑的人。

    素未谋面的女性写下的两字激励,增强了望不向恶意屈服的勇气。

    而更让王感激的,便是让望得以收到这张纸条的人。

    每当望退缩之时便焦躁地斥责她的夏木声音虽然可怕,却相当温暖。

    夏木与冬原抱着纸箱走向餐厅时,茂久已在厨房里干活儿了。

    「你怎么来了?」

    夏木满心以为他还和圭介等人一起窝在房间里。便直截了当地询问;而茂久则是一脸无趣地说道:

    「这种时候更需要好吃的饭菜啊!不过没人帮忙,我顶多只能做些盖饭而已。」

    孩子们待在守灵般的表情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上播放的卡通。原来如此,确实不好要求带着这种表情的孩子们帮忙。

    「我爸常说,沮丧的时候只有吃了好吃的饭菜,心情就会好转。」

    「真是名言啊!你爸爸是智者吗?」

    茂久苦笑,停下了切菜的手,转向两人。

    「对了。」

    说着,茂久从冰箱中取出之前以隔热纸包裹的舰长手臂。包装有被开过的痕迹,应该是茂久打开的。

    「这个最后放到冷冻库里,快坏了。」

    空着手的冬原接过,打开包装。他们两人都没立刻回答,而是默默地凝视着保鲜膜中的手臂。

    他们俩都不愿冷冻舰长的手臂。

    「保存状况挺糟糕的,已经流了很多汁,而且开始腐烂了加入时被利刃切下的,可能还好一点。」

    确实,切断面已经开始变色了。冬原的脸上难过难得一见的痛苦表情。

    「你没意见吧?」

    这话是对着夏木问的。结冻的手臂和腐烂的手臂,要交给家属时,哪种比较好?一思及这个问题,他们也没用犹豫的余地。

    他们依照茂久的指示,在冷冻之前先将汁液清除,重新用保鲜膜包裹。拆开保鲜膜时,手臂发出了开始腐败的臭味。

    处理完毕后,他们把手臂移到冷冻库中。冬原默默地拍了拍茂久的肩膀,应该是为了表达对他的谢意。

    「好,你也先暂停一下,到这边来。」

    夏木把茂久也一齐唤来,在餐厅的桌子上放了个纸箱。

    「来,大家注意!」

    冬原拍着手,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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