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沐浴在漂浮的月滴之下
“真的在这儿……”。太好了
下半句话不停在胸中回旋,一担心就不自觉地自言自语起来,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无聊。
香织按照静止说的地址,在陌生的夜路上走着。
这是个远离车站的僻静住宅区,在此延伸出一条岔路,道路两旁被农田和杂草树木包围着。楼宇之间渐渐形成一条小道,这条开辟于混沌的绿树丛林中的小路景致完全不同于街市,香织异常恐慌。
在街灯昏暗的光晕之中,香织隐约看见一面狭长的泥墙。
根据镜子给的便条,弥沙子的家应该就在这面泥墙后面。
惣太为了怕行踪暴露而寄宿在弥沙子家,这是香织从镜子那里逼问来的。
但是……接近泥墙后香织不由得发出一阵感慨。
泥墙将院落与住宅区隔开,可以看到庭院里耸立着几棵郁郁葱葱的绿树。
虽然知道她是出身良好的大家小姐,但也不得不感叹这座见所未见的豪宅。或者称之为府邸也不为过。
“有人吗?”
院内的门上并未掌灯,房子被静谧的气氛笼罩,让人望而生畏。
这种气氛……香织感到一股凉气爬上自己的后背。这是什么感觉?
“晚上好……”
香织敲了敲白柳家的门。
她屏住呼吸,周围静得甚至连脚踩在铺陈精致的沙石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门并没有上锁。
“晚上好……有人……在吗?”
悄悄地推开门后,一股腐烂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味道呢?香织对这种气味明明有印象,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从门外窥见的走廊以及两侧的屋子里,竟然都没有电灯。
只有街灯的微弱光亮渗透进香织的房门,映照着走廊。
被擦得锃亮的走廊上,到处散落着像被刷子胡乱涂抹的黑色斑点……仔细看还会发现人的手印。
为什么豪宅的走廊上会有那样的污点呢?香织试着把脸凑近那些污点。
香织瞬间寒毛耸立起来。
是血……这些黑色的斑点是大量血液被倾倒之后残留的痕迹。
这……不愿想到的答案从记忆深处浮现。一直让香织感觉刺鼻的气味就是血的味道。
到处都是漆黑的血迹。
交错的手印和脚印将一幕惨剧娓娓道来。
可以看出,死者是一个手部受伤急于爬走逃命的人。而凶手则从容不迫地尾随死者来到此地。他心满意足地享受着眼前这个溃败者挣扎的痛苦和恐惧。
香织的脑海里闪现着这一幕。大脑里莫名冷静的部分思绪告诉香织……这应该与事实出入不大。
“你想过这是谁的血吗?”
香织被这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得全身僵硬。
“当然是爸爸妈妈和奶奶的血。可是你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尸体。那是因为我吸了他们的血,然后挖出他们的心脏,这样尸体自然就不见了。我从来不觉得她们是我的家人!”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香织对这理所当然的推论感到害怕。
“太可恶了。他们剥夺了我的人身自由。还总是对我的所作所为指手画脚、大发牢骚……我讨厌他们,一心要把我教育成一个迂腐没用的胆小鬼,一直都不爽。”
原来是这样。按照说话人的思路来推断……她把自己的家人……
“所以啊!杀了他们真是太爽了!他们吓坏了,哭着向我道歉、求饶……”
“弥沙子!?”
香织终于按耐不住喊出了她的名字。
……没错。那是每天在班里都能听到的同学的声音。
“在、在哪儿?你在哪儿?”
“……哈哈哈……”
屋子里回荡着奇怪的笑声,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从何而来。宛如出自四周的黑暗中一样。
“……在这儿。”
突然一阵耳语。香织惊恐地挺直了身体,回过头去。
“……!?”
“晚?上?好。”
香织就那样扭着头,身体僵硬地呆立于原地。
在前院的沙石地上站着一个声音和身材酷似弥沙子的人……很可能就是她本人。
像是要刻意地强调身体线条一样,她整个人被红色紧身衣裹得严严实实,夜光之下依然可以清晰地看见从中裸露出的白皙肌肤,那与缠在手脚上闪着光泽的黑发形成鲜明对比。
鼻梁上已经少了那副让她爱不释手的眼镜,如往常一般深藏在镜片后的那双经常忧虑,喜欢上挑的眼睛,现在写满了自信,充斥着耀眼的红光,赤裸裸地凝视着香织。
骗人……这是……是,弥沙子……?香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看见我有那么不可思议?”
弥沙子扭着腰走了过来,露出了让香织不寒而栗的淫笑。
“弥、弥沙子?那个、嗯……刚、刚才你在开玩笑吧?你的家人呢?”
不只是服装和神态,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本质上的不同。
这种切肤的寒意到底从何而来呢?
一种本能的恐惧在香织心头油然而生,越看越害怕。
“这就是我的本来面目,至于那么吃惊吗?你觉得我现在很肮脏吗?”
“那个……”
为什么呢?香织刚才从弥沙子的声音中感觉有种毫不掩饰的邪气。
为了伺机逃跑,香织紧紧贴住门板。
“我啊,现在终于发现了。之前我的生活有多无聊。每天都提心吊胆,看别人脸色做事……以前那么低声下气的自己真是没用,实在太可怜啦。”
弥沙子边说边缓步走向香织,她双目圆睁,像要吃了她似的。
“现在想想,真是傻啊。所以被你轻视也很正常。”
“什、什么……意思?”
弥沙子为什么要那么说呢?香织怎么想也不明白。
她有些生气,一瞬间忘却了害怕。
“我们同是女人。却只有我一直唯唯诺诺,我没有哪里比你差吧。你不认为想要的东西就应该一把夺来,碍眼的东西就应该一脚踢开吗?”
弥沙子的手指挑逗似的玩弄着香织的脸颊。
香织不禁落下了眼泪。眼前的人不是弥沙子。说话的口气,看人的眼神,肯定不是弥沙子……
“我很喜欢惣太。所以,你,来栖香织。对我来说很碍眼,懂吗?”
弥沙子镇定地掐住了香织的喉咙,一下子将她推到墙上。
香织双脚离地,身体的痛苦以及呼吸的局促导致她渐渐失去意识。
什么啊……香织完全不能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完全使不上力气,香织明明感到脖子上的那只手坚硬如钳,即使怎么挣扎也于事无补。
“我……喜欢你……”
虽然呼吸困难,但香织依然用尽全力对这个曾经的挚交好友哭诉着。
“我把你当作很好的朋友……真的……没有骗你……”
“这样啊。我像个小狗一样去接近你。还总是摇着尾巴对你惟命是从。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爱吧?但是,我向你献媚的时候,你就没想到总有一天我会反咬你一口吗?”
“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
香织伤心欲绝。
她那么相信弥沙子,很希望彼此能互相理解,但是没想到弥沙子这么痛恨她。
真是个天大的玩笑。太讽刺了。之前自己那些无心机的话全都是在伤害她?
“看,就像这样……”
弥沙子伸出舌头戏谑地舔舐起来。红色的舌头舔着她漂亮的嘴唇,如软体动物般来回游移。
“看着你满脸泪痕,真是太爽了。越想越来劲啊!原本想把你送给乌匹艾尔大人的,但我觉得你以后就做我的宠物吧!”
弥沙子手腕一动,将香织甩了出去。
香织因过度悲伤而四肢无力,没有丝毫的反抗意识,整个人狠狠地摔在了如花岗岩般坚硬的三合土上。
横躺在地上的香织因为疼痛而逐渐失去意识,被弥沙子猫一般的身体压在了身下。
香织的体力本是远胜于不善运动的弥沙子。
然而香织却全无反抗之力。整个人像是被钳住一样,弥沙子的手腕如此之细,却有一股意想不到的蛮力。
不光只有……力量。她的肌肤泛着苍白的寒光。透过嘴唇看到她参差不齐的牙齿。炯炯发光的暗淡眼神……血红色的……
眼前的弥沙子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仅如此,甚至已不是一个人类。香织的本能如此想着,她再次成为了恐怖的俘虏。
但是……
“!?”
咔咔咔咔咔!!
由于某种东西连续爆裂而产生有节奏的声音,不曾感受过的臭味,撕裂的肉身的声音,金属发出的清脆声音,仰卧在地的香织感觉自己的头顶上交织着惊愕,憎恨与杀意。
压在香织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她奇怪地转头四下张望。
只见一个充满杀气、身材健硕、披着长外套的男人倚着门柱,单手握着还冒着青烟的卡宾枪,脸上的笑容凶残可怕。
弥沙子红着眼怒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你是……”
“死神。只属于你的死神!!”
这个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的冷酷男人的目光,比非人类的弥沙子的红眼更胜一筹。
香织看着眼前这个突然闯进,既似救兵又似恐怖分子的男人,他的样子比弥沙子更加欠妥。
“美妙的梦已经结束了,醒醒吧!你是时候归于尘土了!”
“……!!”
弥沙子发出猛兽般的恐吓低吟。
她的右肩,像被尖锐的利刃刺伤一样动作有些迟疑……
两人身处狭窄的走廊之中,隔着香织对峙而立。
弥沙子明显处于劣势。她吗,满脸的怒气甚是吓人,但却难掩焦躁和狼狈。然而这个突然现身的男人却神情泰然,从容不迫,左手还把玩着备用子弹。
男人重新端起卡宾枪,对准想要逃跑的弥沙子的脚踝突然开起枪来,但却没有射中。
“啊——为什么每天晚上都有管别人的闲事……子弹是很贵的。”
卡宾枪与男人的喊声齐鸣。
无烟火药燃烧的臭味四处弥漫。空弹壳的清脆声响在枪管中回荡。高速的来福弹如锋利锥子般,在弥沙子的手腕、腹部以及头部钻出来无数枪眼。
对打得血肉模糊的弥沙子视而不见,男人缓缓地将一支银箭塔在卡宾枪顶部的十字弓上。
在这冷峻的光辉中,原本神志不清的香织渐渐恢复了意识。
“稍、稍等一下,等等,等等!!”
香织忘记自己刚刚险些丢了性命,她突然抓住了男人的右臂。
“什么?……可恶!”
弥沙子趁着男人把注意力转到香织身上时,勉强用自己还算完好的左腿一跃而起,她撞破窗子落入院中。
要去追吗,男人转念之间停下了动作,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香织。
骨节凸显的大手不容分说地托起香织的下巴,力气之大以至于她的整个脖子都暴露出来,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紧接着他突然用枪把从背后打向香织。
香织不堪重击,当场昏倒过去。
?
“……惣太……吗?香织她平安无事……”
“……诶?”
夜店里充满了喧嚣,酒精以及毒品的味道。但是,变身之后的惣太打破了一切,就连前来阻止的茉拉也未能幸免……
茉拉口吐鲜血,互相局促,但依然吃力地继续说道:
“从……从一开始……就不用……来……这里。”
“……我、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话了,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香织的尸体了。
“不能去医院……听好,带我去一个……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确实,以她的立场考虑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能去找那些循规蹈矩的医生。
“……休息一下就没事儿了……所以……”
先离开这里,剩下的事之后再说。
主意已定,惣太抱起她朝出口走去。
无论如何先要清理伤口。这个常识惣太还是有的。
当务之急是消毒。
强行把茉拉固定在KATANA的后座上之后,惣太向津久并湖畔的洋馆飞驰而去。
惣太将茉拉安置在床上,随后准备了一条毛巾和一盘清水。
接下来,得把她沾满血迹的衣服脱掉才行……考虑到这,惣太为难起来,自己要是女生的话……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
惣太的手在她瘦弱的身体上游移,试图脱掉她那破烂的衣衫。但是面对眼前单薄瘦小的身体,惣太像在操纵提线木偶一样完全不得要领。
如同坏掉的纤细的四肢,似乎稍微一用力就会损坏。
“……诶?”
几近凝固的血迹紧紧地粘在她白皙的皮肤之上……但是很难找到身上的伤口。
惣太一边用湿毛巾擦拭血迹,一边无所适从地抚摸着茉拉的腹部,观察寻找伤口,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刚刚被惣太撕裂的那块肌肤,只留下一道旧伤一样的痕迹……不,这真的是旧伤吗?
惣太仔细地看着,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他眼前所见的伤痕像一道划痕一样慢慢收缩……最终被皮肤完全吸了进去,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
痊愈……了吗?不,这根本不是痊愈的问题。
再生能力,这种现象对现在的惣太而言已并不稀奇。
之前和那些妖怪交手时,我的身体就具备这种能力。伤势再严重,都能瞬间恢复。已经亲眼目睹过很多次。
但是……为什么就连茉拉的身体也有这种能力呢?
难道。
惣太下意识地向后退却。
初次见到她时的那种兽性恐怖感再次袭来。
起初就觉得很奇怪。一个孩子竟然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蛮力和运动。而且有着不输给大人的渊博学识和沉着冷静……
这孩子是吸血鬼?不,不可能。惣太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曾多次目睹茉拉在太阳之下。
但是……仔细一想,她总是出现在背光的地方。
总之,茉拉……不是人类这一点已经确信无疑。
惣太摇了摇头,将心中的动摇赶跑。
那又如何?不管茉拉的真正面目是什么,总之她帮了自己。这个少女才是自己的战友。
总之,现在的茉拉确实消耗得很严重。
茉拉的呼吸轻缓起来,她已经睡着了。情况也确实比刚才稳定多了。
惣太决定暂时还是不要去打扰她。
?
突然感受到人的气息,让茉拉从浅睡中苏醒过来。
是被惣太带回来的吗?自己正处于那熟悉的洋馆卧室之中。
虽然窗外的天空已经泛白,却有一种莫名的暗淡感。像要下雨似的。
惣太不在身边。大概是去别的房间休息了吧。他昨晚伤的应该也不轻。
一个满头银发的面相凶狠的吸血鬼猎人安静地站在床边。他的脸上少了一贯的冷笑。感觉他好像在刻意掩饰要照顾别人的温和表情。
“弗里茨。”
但是对于弗里茨的这种表情,茉拉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倒不如说更让人怀念。
一起共事的搭档的本来面目,在紧张的日常生活中很少示于人前。
“伤口怎么样?”
“愈合了。没问题。”
话虽如此,但是茉拉还是难掩憔悴的神情。大概是再生耗尽了体力的缘故吧!
弗里茨沉默地从怀里掏出了包在杀菌包中的一次性药用点滴。
“……不行。”
明白了弗里茨的意图之后,茉拉无力地摇着头。
“血清很充足。这点小伤……”
“新鲜的血液才更见效。”
弗里茨边说着,边毫不犹豫撕破药包,把点滴的针头扎进了自己肘部的静脉中。
“这么吸的话,能放下了吧?”
弗里茨把输血管,弗里茨的血液流进了她的嘴里。
问难的血液逐步流向身体各个角落……茉拉安下心的同时,一种自我嫌恶感涌上心头。
每次靠吸血来补充体力的时候,她都会痛感自己并非人类,难逃宿命的现实。
但是她也深知正是由于这种体质,自己才能活到现在……不过,茉拉丝毫没有要感恩的意思。
没有这样的体质的话根本也不会遭遇这样的危险吧,本可以与普通人一样过上理所当然的生活才对。
白昼的世界……在蓝天和温暖的阳光下生活。
结实硕大的手掌突然抚摸起他的脑袋。
真是久违的感觉。被他这样摸着头。
以前,留在茉拉记忆立的触感是……更小巧、更纤细、更柔软的手掌。
不是这样结实、青筋暴露而且粗糙的手。
他的手变成这样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时间太过久远……但是,轻轻地在发间抚摸的温柔触感却一如既往未曾改变。
茉拉的心情随着记忆渐渐平复。
“被打伤的吗?”
正沉浸在回忆中的茉拉被这犹如刀剑般冷酷的声音拉回到现实。她突然睁开眼睛。
面无表情的弗里茨的眼神中藏着一段寒冷的怒气。
“……是他吧?”
应该马上否认的。哪怕是撒谎也好。
但茉拉因为大意与踌躇而一时语塞……这沉默却恰恰说明了难以掩饰的真相。
“弗里茨……”
“你在这儿安静地待一会儿。”
弗里茨拔下了点滴,把输血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后站了起来。
“弗里茨,他……”
“别担心,不会出事儿的。”
弗里茨再次摸着茉拉的头,温柔地安慰着她。
“我明白。那家伙还很重要。我只是……跟他说几句话而已。”
?
后背突然被踢了一下后,惣太掀开毛毯,转过头去。
弗里茨正板着脸站在他当作卧室使用的房间里。
“喂,有话跟你说……”
明显不是来照顾自己的,看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便一目了然。
“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大概知道。”
“那个,我为昨天的事道歉……最终……”
惣太照顾完茉拉之后,就假扮香织的朋友给她家打了电话。
香织平安无事,据说是之前防止镜子的医院在接到匿名电话后,在医院门口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她。
香织的母亲以为她又犯了贫血的老毛病……完全担心错了方向。
“……最终,我什么也没……”
“拜托你告诉我,昨儿晚上发生乐儿什么?”
似乎完全叶没在意惣太的话,弗里茨打断了他。
“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茉拉……她到底是什么?吸血鬼吗?”
惣太想到弗里茨不可能爽快地回答自己的问题。
但……他万万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挨揍。没有威胁,也不是玩笑。而是一记货真价实的铁拳。
在拳头碰到脸之前,惣太已经从弗里茨的眼里清楚地看出了憎恨与杀气。
“先问问题的人,是我。回答我。你到底对茉拉做了什么?”
“……你就一定要知道吗!”
突然被打,他的大脑开始充血。
“你们不要再骗我了!茉拉,她根本不是人……”
话还没说完,一记更猛烈的老拳在惣太的颧骨上炸裂。
“茉拉确实和普通人类不一样。”
弗里茨俯视着倒地的惣太。也许是愤怒过度,声音冷静得吓人。
“但是,她跟你不一样。她不会袭击人类。也不会伤害朋友。不管身体如何,她的灵魂都是高贵的……与即将沦为肮脏妖怪的你相比,她简直好上太多了。千万不要搞错了。”
惣太竟然找不到一句可以反驳他的话。
“我们现在还需要你的力量。而你也想要变回原来的身体吧?是的话就给我拼尽全力!自己的缰绳一定要好好抓紧才行。你下次要是再失去理智,乱来一气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让你灰飞烟灭。立刻戳穿你的心脏。懂了吗?维德戈尼亚。”
说完,弗里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惣太捂着脸缓缓爬了起来。
窗外,愈加猛烈地雨水重重地敲在地上。
?
大雨倾盆而下,溢满了街道。
即使被太阳直射不足以致命,但是在正午时候外出,对于吸血鬼而言,还是深感疲惫和不适。
虽然如此……
我到这里干什么?……身体感受到雨水的重量,乌匹艾尔不知在向谁询问。
被雨水冲刷过的街道上,黑瘦的身影漫无目的摇摇晃晃地走着。
今天早上,弥沙子没有回来。
虽然之前没有想到,但是却一点也不意外。即使化身为吸血鬼,她也只算个初生的婴儿。碰到普通人还好说,要是遇到熟练地猎人她绝不是对手。
乌匹艾尔原本也没期待过弥沙子会有辉煌的战绩。
自己知道这个丫头喜欢身为维德戈尼亚的伊藤惣太,因此才设计出到这个计划……充其量不过是个恶作剧的程度!
弥沙子没有回来,也就表明她失败了。而自己又为什么心神不宁?这种小事应该趁早忘掉。
乌匹艾尔搞不懂自己的心情,在雨中的街道里彷徨。
不久之后……乌匹艾尔终于在一个豪宅的入口感觉到他要找的人的存在,鹅卵石路面在脚下唰唰作响,他走进前庭。
作为一个吸血鬼,准确地嗅出自己亲自调教的手下的气息并不难。
“弥沙子,你在这儿吧?”
透过黑暗,乌匹艾尔傲慢地喊着。对方可以不发出声音,但却无法掩饰她那竦缩不已的恐惧感。
“给我出来!”
他一扫刚才的憔悴,恢复了往日的骄傲。
“……主人……”
从暗处传来了凄惨的抽泣声。
“我不是说了让你出来吗?你干什么呢!!”
乌匹艾尔毫不留情。更加盛气凌人地呵斥着。
“……这……这种样子……不能让您看见……”
吸血鬼拥有看穿黑暗的本领。乌匹艾尔向暗处走了过去。
怎样躲藏都没有意义,弥沙子为了躲避主人的视线,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被子弹射穿的身体上,有的地方皮开肉绽,也有的地方青肿一片,原本白皙通透的肌肤早已面目全非。
虽说吸血鬼是不死之身,但是伤成这样,并不容易根治。看来她一整天都在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中挣扎。
“我说了让你出来了吧?”
“主人……”
羞愧的泪水顺着她那不成形的脸颊流淌。
把这样一张奇丑无比的脸暴露在自己敬畏的主人面前,对弥沙子来说是件很难堪的事。
“对……对不起……”
乌匹艾尔抓住还在小声抽泣的弥沙子的脖颈,一把将她拎了起来。
因为遭受重创而坏死的皮肤已经完全走样,地面上一片狼藉。
太难看了。让人惨不忍睹(这里显然有语病)。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乌匹艾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弥沙子。
这个女人……每一寸肉体乃至整个灵魂全都是他的东西。
将优劣美丑,毫无保留地全部奉上。这才是所谓的奴隶,一切交由主人罚赏。
不管多小的事情,主人都不能允许属下对自己有所隐瞒。
但是,弥沙子觉得自己很”羞耻”……在主人乌匹艾尔面前,完全是一副奴才嘴脸。
“你是我的仆人,你忘了吗?”
“呜……”
“技不如人就要难受吗?丑陋就要苦恼吗?为这点事就躲着我,你觉得我能原来你吗?”
弥沙子的眼神躲躲闪闪,乌匹艾尔粗暴地抓住她的下巴,强行扭向正面。
“出来。让我看看。你身上的每一滴血都是我的。不许躲着我。”
“呜……是……”
心底的这股炽热黑色旋涡到底是什么?
对自己的激情感到困惑,乌匹艾尔不住地扪心自问。
既然那么不喜欢弥沙子,在这里解决掉她不就好了。
但是,他没有那么做。让她那么轻松地得以解脱并不足以消除心中的怒气。
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掉这股怒气。最终,乌匹艾尔还是把矛头指向了弥沙子。
“!!”
他毫无预警地将弥沙子的手反扭到身后,她疼得喘不过气来。
“疼吗?弥沙子。”
乌匹艾尔用甜美温柔的语气询问着。
“……嗯……”
“我听不到。”
乌匹艾尔像折断树枝一样容易扭断了弥沙子的手骨。
“啊!疼……好疼,主人……”
弥沙子哽咽着,拼命地大叫起来。
乌匹艾尔没有一丝松懈。
“饶……饶了……请饶了我……主人……原来我……”
弥沙子求饶的气息散发微弱的声音,我目光在她脸上不停游移……
没错。能伤害她的只有我。
吸吮她的眼泪,聆听她痛苦的惨叫,一切都是属于自己的特权。
但是这一切突然被比尔侵占。
乌匹艾尔无法原谅……那个伸手抢了自己乐趣的家伙。
弥沙子的抽泣声和惨叫声,不绝如缕。
?
弗里茨顺着厨房边狭窄的楼梯来得地下。
他一如往常地整备着自己的武器。
堆在一旁的不仅有自己的来福步枪,还有惣太的手枪与散弹枪。
弗里茨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一起战斗的搭档依然健在。
“什么事?”
弗里茨头也不抬地问着呆站在门口的惣太。
厌倦了没话找话的惣太,听到弗里茨的问话后便趁机坐在了他的身边。
“……用我帮忙吗?”
“不用。”
“……”
冷淡沉默地弗里茨继续埋首于工作之中。是不是该换个轻松点的话题呢。自己真是没用。如果心存疑虑,惴惴不安的话,干脆地问个明白就好嘛。惣太如此想着。
“你们为什么要和吸血鬼战斗?换作我的话,就算有人拜托我去斩妖除魔……我也不会去吧?”
“大部分猎人都是受人之托狩猎猎物。就好像为民除害一样!”
“但是,你和茉拉不一样。对吧?”
“你是不会明白的。”
弗里茨语气里夹杂怒气向惣太说道。
“你这种人,就算对你说,也不会懂的。”
“不能告诉我吗?”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求你了,说给我听听吧。”
弗里茨一脸不快地瞪着惣太,过了一会儿又面露难色的叹了口气,将未整备完的枪放一边。
看来他总算打算开口了。
“丹皮尔……听说过吗?”
“丹……皮尔?”
惣太被这奇怪的发音弄得一头雾水,这似乎与”维德戈尼亚”一样,同属东欧的语言。
“和维德戈尼亚一样,是吸血歼鬼的传说。半人半妖,吸血鬼与人类的混血儿。这样的孩子,成为了抗击吸血鬼的猎人……”
丹皮尔……既是吸血鬼也是人类,混血王子。
弗里茨说的话和惣太的想象分毫不差。
“茉拉的父亲是吸血鬼,她的身体里流着那家伙的血。所以她多少能用上一丁点儿他们的力量。像他们那样动作敏捷力大无比……即使是奄奄一息之时,只要喝口血马上就能恢复。”
“那也就是,和我一样了……”
“和你不同,她天生就是那样。即使生病也不需要治疗,更不会恶化。一辈子都是如此,不会好也不会坏。”
虽然基本明白了,但这件事带给惣太的冲击丝毫不减。
病情不会恶化,也无需治疗……这就意味着她和现在的惣太一样,一点儿希望都没有。
但惣太还有些事情没弄明白。
“她为什么要杀……她父亲的吸血鬼朋友呢?”
弗里茨向后趔趄了一下,紧盯着天花板的暗处。
“就因为是她父亲的朋友才要杀死他们。”
他的语气冷酷生硬。
“终有一天能找到她的父亲,然后杀死他……我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四处漂泊的。”
惣太皱起了眉头,这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他想不通。
“……为什么?”
“她恨自己,恨自己的出身,恨命运的不公。因此,她也憎恨造成这一切的父亲,连带着吸血鬼群体也一切深恶痛绝。”
弗里茨追忆着这些模糊地往事,惣太一直沉默着没有打断他。
“在我们的家乡,一个拉斯夫深山地图中都没有记载的偏僻小国中的小村庄。那里现在依然留有吸血鬼的血脉……直到现在,这么多年来只出过一次事故……”
茉拉的母亲就是这样被吸血鬼袭击的。
但是吸血鬼并没有吸她的血。而是把她强暴了。
在这种情况下出生的孩子确实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害怕光照,容易贫血……永远也长不大。
惣太终于明白为什么茉拉的言谈与外表完全不符,颇似成人。她的真实年龄与所见大相径庭。
“……不过,只有这样而已。她没喝过别人的血,也没有麻烦过别人。”
然而,村子里的那些家伙对她却毫不客气,把旱涝灾害,甚至家畜疫病都怪罪到她的头上。
因为村里出现了恶魔之子。他们认定这一切灾难都来自吸血鬼的诅咒。
当然,茉拉什么都没有做过。
但也因为她什么都不做,才一直被人欺负。
她从不报复别人。村里人知道这一点之后就更加肆无忌惮。
“从来没有人上前阻止。不管是谁,一遇到不顺心的事,便去找她出气。就连酒馆里的醉鬼都拿她消遣,他们将碎酒杯砸向她的脸,然后再打赌她的伤势几天会复原。”
生活悲惨的人总想看到有人比自己更惨,这大概是人之常情吧!
对他们而言,茉拉是个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不管村里人怎么对她,她都全不在乎。
就因为她是恶魔之子,神灵就会饶恕他们对茉拉的所作所为。这就是那些村民的答案。
“怎么样?你能想象吗?”
弗里茨冷笑着问道。他的笑里少了往常的幽默,也没有嘲讽,而是莫名地充满疲惫。
超出惣太想象的现实被弗里茨以这种方式呈现在面前,他盯着自己的拳头一言不发。
他小时候也一度受人欺负……但是这两种欺负完全没有可比性。茉拉遭受的是虐待。
“有一天,一个来自大城市教堂的神父听到传言,来到了村子里。他把烧得滚烫的油泼到了茉拉身上,后说那油是降魔的圣水。村里那帮家伙看着严重烧伤的茉拉,都成群结队地前来购买圣水。这个神父一天就发了大财……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人类’做出的事。”
惣太屏住了气息。他完全想不到在现世竟会听到这样的遭遇。
“我也痛恨吸血鬼,追根溯源,全是这帮家伙造成的。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但绝对不是为了这个社会,也不是为了人类。人类会怎样我完全不关心。即使全都被吸血鬼吃掉也无所谓。因此,你完全不用去救那个小姑娘。”
惣太总算明白弗里茨为什么总是一副疾世愤俗的样子。
原本还在想到底弗里茨有什么深仇大恨……看了他刚才的样子,才知道他这么不相信别人的理由。
“我第一个杀的不是吸血鬼而是人。就是刚才提到的那个神父。当时我十二岁……随后我抢了他的财产,带着茉拉离开村子。”
“……从那以后,你们就开始四处游荡,狩猎吸血鬼?”
“没错。”
弗里茨看着一时语塞的惣太,眼泪写满了鄙视。
“怎么了?在这之前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不幸的孩子吗?顶多受了一个礼拜的罪,就到处哭诉的家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过着你根本无法想象的生活。”
的确如此……惣太一声不吭地深思着。
他的生活固然艰辛,但与茉拉遭受的那些不公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没事了吧?”
弗里茨把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告诉惣太之后,自己也有些释怀。而惣太则比听到之前越发郁闷。
“没事了就赶紧消失!别打扰我工作。”
抛下这句话后,弗里茨又重新开始整备枪支,低头不语。
?
窗外的瓢泼大雨,顺着碎玻璃不断滑落。
夜幕降临,树林里座落着一间远离住宅区的豪宅。
不知何时外界已被黑暗笼罩,犹如深夜般万籁俱寂。
紧紧地抱着弥沙子的乌匹艾尔,一边感受她的气息,一边凝视着雨水。
从刚才他就一直在思索。
自己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导致大脑一片空白。
嗑药,疯狂,在舞台上点燃观众们的热情……这样的事就算再怎么重复也不能从中获得满足。
他渐渐地懂了。不管是娱乐别人还是欢愉自己,
最终面临的都是”死亡”。
当他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不是人类了。
轻而易举就被摧毁的身体已经不能使他满足,他要追求比死亡更刺激的东西。
因此他才寻求不死之身。
当这种无处宣泄的感情难以排遣之时,他总会弹弹吉他。不管今天的手指却生涩得弹不出一点儿旋律。
变成不死身已经很多年了……
乌匹艾尔无意识地领悟到这些。
当他作为人类的人生结束的时候,可以说他的作曲家生涯也走到了尽头。乌匹艾尔的才能已经无法达到新的层次。
他仍像四十年前的自己一样,弹奏着相同的曲调。
所谓艺术,应该是……
出自于日渐消逝的生命碎片。
没有丧失便无所谓诞生。
所以,眼前这个不完全的吸血鬼才会吸引自己吧?
“你还是喜欢玩弄属下为乐啊。”
乌匹艾尔顺着这冷淡的声音回过头去,不知什么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魁梧身影。
“吉拉哈……你这个混蛋来干吗?”
“我只是来传话的。”
吉拉哈无趣地扫了乌匹艾尔和沦为他万物的重伤少女一眼。
“把那个玩具处理掉,尽早回到纳哈崔拉身边。处理维德戈尼亚的任务交给我来完成。”
“……什么?”
丢下了还在抽泣的弥沙子,乌匹艾尔重新审视起吉拉哈来。
但是吉拉哈脸上毫无半点惧色。
“他和你一样,都只会搞一些无聊的小把戏。你们这种恶劣的态度我已经忍耐很久了……但凡事都该有个限度吧。”
吉拉哈淡淡地说着。
乌匹艾尔自然没想过要接受纳哈崔拉的命令,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服从……现在反而有了公然反抗的理由。
“别开玩笑了……那个饿鬼是我的猎物。我要亲手解决他。谁都不许插手。”
“哼……”
原本以为吉拉哈会怒目相向,没想到他却嘴角上扬,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也会对胜负如此执着吗?看来即使腐朽不堪,你也还算个战士啊。”
“你想试试吗?”
冲动的乌匹艾尔,发言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留余地。
“那要看你的胆量了。乐师……你是一定要亲手终结这无聊的游戏吗?”
“当然。”
乌匹艾尔马上高声答复道。
“能参战的只有我和他两人。最后活命的只有一个。谁也不许插手。你要是有意见的话,就在这儿一较高下吧?”
“不必了。”
乌匹艾尔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往常的攻击性,吉拉哈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说完便转过身向着黑暗的雨夜走去。
“你的这种兴致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固执吧……不过,只此一次而已。如果你再次灰头土脸地败兴而归的话,我就不会再跟你客气了。”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赶紧给我消失。”
吉拉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后,便消失在沉重的雨幕里。
耳边连绵的雨声与弥沙子的抽泣声不绝于耳,留在原地的乌匹艾尔的内心中,燃起一股强烈得令他颤抖的冲动。
暮色渐深,惣太的意识也随之清醒过来。身体和白天相比,明显轻松了许多。
即使不看窗外,依然能感觉到夜幕即将降临。
这便是……所谓的绝症了吧。惣太异常冷静地思考着。
即使如此,他的身体还有可能恢复如前。
和茉拉……弥沙子比起来的话……
“……惣太,在吗?”
敲门声与茉拉那毫无起伏的声音传入耳内。
“到大厅来。要跟你商量一下今晚的事。”
“……知道了,我马上下去。”
大厅里只有茉拉一人。
平时常穿的那件丧服在她身上显得十分妥帖,她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有什么事儿吗?茉拉?”
惣太有些吃惊。
“嗯,谢谢你昨天晚上照顾我。”
茉拉如此回答。她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健康,仿佛受伤是惣太的幻觉一样。
一时之间,惣太觉得茉拉是个不会随着岁月流逝而改变的人……他叹了口气,那也未必是件坏事。
“那么,你你现在能出门了吗?昨天晚上,在那个夜店里,我们掌握了很多信息。大概今晚就要行动了。这次的目标……即使抓不到幕后主使,也要掌握重要信息。”
“嗯……知道了!”
对现在的惣太来说,行动大于思考。
“那你就去准备吧!我在外面等你,具体事宜车里再说。”
说完话便打算去准备的茉拉,听到惣太一句”等等”后,停住了脚步。
一句没有坐下细谈的时间了,还是趁早问明白了吧。
这是无法询问弗里茨的话题。
“怎么了?”
茉拉机械地转过了头来。
“是有关弥沙子的。”
听到这个名字,茉拉的脸色顿时如冰凝般冻结。惣太应该是从弗里茨那里得知她的情况的吧。
“她没救了吗?”
“没救了。”
虽说早已料到会有这种可能,但是惣太亲耳听到茉拉如此冷淡的回答时,还是受到很大打击。
“……你还真是坦率。”
“我不会捏造谎言来安慰你。很多时候我也和你一样对此抱有幻想。但是被吸血鬼咬过之后,来不及医治的人……在这之前,我已经见过很多了。”
“……”
“完全无法救助。没有例外。”
惣太无言以对。他深刻体会到要反驳茉拉那沉重又冷静的话是多么无力。
“我相信有天堂存在。我坚信……比起现在的人间地狱,那里会更加快乐。”
“你,这样……”
……为牺牲的那些人祈福?没等惣太说出口,茉拉就会意地点了点头。
“为了减轻她的痛苦,唯有射穿她的心脏……这一个办法。就由作为朋友的你来送她最后一程吧。”
惣太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点头同意,只是默默地低下头。
之后的问题只能由惣太一个人决定了。茉拉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吸血鬼就是会走路的死人吧?……惣太曾经这样问过茉拉。
弥沙子再也无法变身回人身,她已经完全丧失了人类所具有的那种温柔与怜悯,如果她成为像野兽一样一辈子只靠吸血为生的吸血鬼的话,那和死去有什么区别。
惣太十分清楚这一点。
因为惣太知道……变成吸血鬼的人无法原谅自己,之后会越发堕落,令人反感。
曾经的白柳弥沙子,一直在眼泪和微笑中生活着……那样的弥沙子早已不复存在。现在她的残骸被他人侵占,让她继续受辱。而现在也只好……惣太拿定了主意。
作为朋友来送她最后一程……也只能由自己去做了。
但是,要怎么做呢……!?他连弥沙子在哪儿都不知道。
茉拉和弗里茨他们现在以追杀灿月为第一要务。除非是与她不期而遇,不然他们不会有时间管她的事。
即便知道她的所在,自己也没把握在不变身的情况下解决战斗。如果不要那恶心的东西堵上嘴巴的话,他恐怕会无法自控地去喝血,因此他还是需要茉拉他们的协助。
要是突然失去控制的话?要是喝了弥沙子的血的话?
惣太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地下武器库,现在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到力所能及的事情上。
?
我驰骋在交错的炮火之中。
今晚的敌人……比以往的都要难对付。
今晚我依然是诱饵。
灿月的研究机构,设在了广袤的建筑用地中一排排低矮房屋里。我在其中纵横穿梭,不断射出铝热子弹,所到之处陷入一片火海。铝与镁发生强烈化学反应所引起的烈焰,就算在这倾盆大雨中也不会扑灭。
不一会儿,蒙受凯米拉就现身了。
今晚的怪物并没有之前那样的奇怪造型。
英俊消瘦,类似于人类的黝黑身体,端着两把超长的轻机关枪,它不顾脚下的水,凭借战士般特有的冷静和精湛本领一步步向我迫近。
砰!砰!
真让人火大。一个劲儿地连环射击,蓝色火星在我脚下飞溅,逼得我步步后退。
不知不觉我们打斗的场所转移到了房顶之上。
头顶的掩体不断被削掉,我仰视着横飞的烟末和曳光弹,觉得有些束手无策。
吱蹓!咻……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猛兽凯米拉也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怪物如痉挛般不断眨着它那与人类相去甚远的眼球,低头注视着从自己胸口穿出来的五只手指。
它的心脏被人从背后贯穿,在我终于理解者情况……后的瞬间,我的心中充斥着对这个以疾风之势出现的黑影的愤慨。
猛兽凯米拉发出的吼叫不似恐怖与绝望,反倒像是不合理的抗议一样,它的身体从内部燃烧瓦解。
最终化作一堆灰烬……杀手猛兽凯米拉的那个谜一般突然现身的入侵者终于露出了他的身影。消瘦的身体被黑色紧身衣包裹。帅气的金发在雨滴的润泽下,与他的美貌相得益彰,闪闪发光。
噌噌!
像是为了附和之前的叫声一样,他怀抱吉他,弹奏了一小段乐曲。
吉他……我很怀疑该不该这样称呼它。
确实可以演奏出声音,但那框架却如一柄未来样式的步枪无异。枪的顶端安装着一柄铳剑,它所散发出的寒气丝毫不逊色于我腰间的匕首,冰冷的雨滴打在铳剑上使其越发冰冷。
“终于见面了,维德戈尼亚。”
这家伙……是名副其实的吸血鬼。我瞬间就察觉到这点,让人毛骨悚然。他和之前交手的怪物都不一样,有种不同寻常的威慑力。
和夜店见到的那个自称纳哈崔拉的吸血鬼同属一个级别。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他不住地向我释放杀气,但脸上却毫无紧张之色。更确切的说,那是一脸享受的表情。
“提不起兴致的话,我来告诉你件事吧,把弥沙子变成吸血鬼的就是我。”
“……什么?”
一股怒气从心底骤然升起,渐渐将我吞噬。这家伙……就是这个家伙把弥沙子!?
“哼……这眼神总算是有那么点儿意思了。不错,交战双方都有了作战欲望,这样打起来才有意思。”
那家伙如同挑拨嘲弄我一般弹起了手中的吉他。
有趣。本来今天没有什么斗争的兴趣,但出现吉他的话,也算是给弥沙子一个交待了。
沐浴在他如寒风般的杀气之中,我也以同样的杀气予以还击。我渐渐逼近这个自称是乌匹艾尔的吸血鬼。
那家伙一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驾驶,吉他弹得越来越起劲。好像对扭转战局早已胸有成竹一般。
开什么玩笑……我破地而起一下子逼近他的身旁。霎那间,乌匹艾尔举起了和吉他融为一体的机关枪。
傻瓜。区区子弹,对现在的我来说……
然而,我立刻对自己的愚蠢感到后悔。
砰!砰!砰!
刚躲过第一发子弹,第二发又冲着我飞来。
第三发随即而至……宛如封住我的动作一般,每一发都将我逼入下发子弹的弹道之中。
阵阵凉气从背后袭来。乌匹艾尔的子弹击出的子弹,没有丝毫偏差。
根本无法进攻,光是躲避子弹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他看似是用全自动机关枪连环扫射,却弹无虚发。我被他步步紧逼,无路可退。
该死,再这么下去……
刚要落到第八发子弹便飞驰而来。我又错失了站稳的好时机。
趁我立足未稳的时候集中射击……瞬间的判断延迟了我的动作,子弹从我的右手直射进去。
如炽热木桩般的混乱冲击力。飞入的子弹击穿手掌,贯穿肘部,直抵肩膀。右手瞬间变成了淋漓的血块。
击碎肌肉削断骨骼,子弹在前行中失去了方向,原本瞄准的是心中,但现在偏离轨道从后背穿了出去。
受到子弹的强大冲击力作用,我的身体向后仰去。
我借机双腿蹬地,以还算完好的左手为轴,一个后空翻,落到了距房檐十五米开外的泊油路上。
身体在空中翻转,双脚好不容易才落地。
过大的冲击致使早已血肉模糊的右臂产生一阵剧痛。
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翻转着身体朝最近的小路跑去。
找到藏身之所后终于能松一口气。这时我才意识到右臂上的痛楚。
该死的家伙……他的实力让我再次感到恐惧。子弹以每秒十发的速度连续扫射。而且每发都锁定目标精准射出。乌匹艾尔的全自动扫射并不是毫无章法地乱打一气。他还以每秒十发子弹的速度不断进行着射击。
厉害……虽然自己的手臂已经开始慢慢恢复,但我依然觉得不寒而栗。
之前的对手和眼前的这个劲敌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这才是真正的吸血鬼……要怎么对付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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