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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话《幼少期篇 金眼》)

    「嗯──没有啊。」

    精灵术〈水精的领域(Spiritus aquae recognitio)〉观测的范围。

    其中没有艾莉西亚,察觉这点,我不禁嘟哝。

    〈水精的领域(Spiritus aquae recognitio)〉在暴雨中拥有广大的范围,同时也能清楚检视范围内的物体。即使细细搜索〈水精的领域(Spiritus aquae recognitio)〉带来的大量情报,依然确认不到艾莉西亚的存在,这意味着她逃到了精灵术的范围外。

    以圆形范围掌握南北战场资讯的我,推测出艾莉西亚最有可能逃跑的方向。

    那就是西方,只有杂木林和兽径的危险路线。

    虽然这个路线不适合马车逃跑,不过可以理解圣金骑士团为何选择往西逃。考虑到南北都是战场,这是妥当的选择。毕竟他们不会料到南方的战斗已经结束。

    这样的话,该怎么办?后方在与魔物和人类的联军激战。要去那边支援,还是去追艾莉西亚……

    〈水精的领域(Spiritus aquae recognitio)〉向我通报战况。

    水的细微波动经由雨滴传来。情报环绕,聚集到我身边。精灵术传达的战况是──我军居于下风。敌军人数不多,多的是魔物数量。

    数量在陆战中相当重要。尤其是在平原地带,优劣会如实表现出来。

    目前正在交战的东边境伯军是人数不足一百的骑兵队。即便与遭到冰封的部队会合,东边境伯军现在也只有合计约两百名的骑兵。其余两百名骑兵应该不会就此阵亡。估计是因为在第一次袭击时负责殿后才分头行动吧。殿后的别动队目前状况不明,没有余裕耐心等待他们参战。部队本身也可能疲于与魔物的战斗,不太能指望这战力。

    「圣金骑士团……不在啊。」

    我懂了。看来圣金骑士团是把魔物交给东边境伯军应战。他们的任务终归是护卫艾莉西亚。可说是妥当的判断。既然如此,应该可以认为艾莉西亚现在正被圣金骑士团保护。

    (那就先去援救我军吧。)

    当我如此判断时──

    〈水精的领域(Spiritus aquae recognitio)〉感知到的消息使我停下动作。

    人的动静陆续从术式范围的西侧增加。对方是一群井然有序的骑兵。身上配戴的装备与东边境伯军不同,是为了侍奉公主而成立的骑士团。骑士团几乎全员奔向战场。打头阵的骑士是女骑士卡莉娜。呐喊着朝魔物冲锋的身影勇猛果敢。

    问题是,艾莉西亚人呢?

    圣金骑士团的首要之务是护卫公主。如果前线没有部队维持,倒还可以理解,但这边有东边境伯的军队。圣金骑士团没道理专程过来助阵。让公主周遭唱空城计反而才是下策吧。突如其来的局势变化令我满心困惑。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无论如何,现在知道的只有圣金骑士团位于此处,以及艾莉西亚身边防御薄弱这两点。

    万一公主遭遇不测,就代表任务失败。罪责也将落到我的头上,进而演变为让讨厌我的人开心的结果。那是多么地令人不快。

    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艾莉西亚平安。不知是因为她是拥有金眼的同胞,抑或是她的为人影响,感觉两者皆是。

    「白雪,我们去找艾莉西亚殿下。」

    「遵命。」

    我牵起白雪的手。

    目标是西方。我编织隐匿身形、翱翔于天际的术式,与白雪纵身跃向了空中。

    于空中翱翔的我低头四处寻找。不只要隐蔽身影,更要在空中飞,现在我没有余力再用其他精灵术。不过,我对逃跑的路线大致有头绪。

    西侧道路虽然是兽径,却几乎是一路到底。路上应该会有痕迹才对。

    再次使用〈水精的领域(Spiritus aquae recognitio)〉也行,只是发动这个术式需要比其他精灵术更久的时间。等找不到公主的所在位置再发动也不迟。

    不久后,我的预测命中。

    泥泞中有辆被抛弃的马车。确定周围没人,我和白雪静静降落在马车旁。敞开的车门内没有任何人。

    白雪抽动了下端正的鼻尖。

    「有公主殿下的味道。」

    兽人族的五感人类无从比拟。白雪的话可以信任。

    「车轮陷在泥里不能动了啊。」

    虽然地面满是泥水,非常难看清,但可以确定有状似动物脚印的足迹往西延伸。他们似乎是舍弃了马车骑马移动。足迹数量不多。果然护卫相当薄弱。

    「我要用法术搜寻位置。」

    令人犹豫涉足的污泥路。在这种路上,连马都有可能跑不太动。照这样来想,他们应该没走多远。小蓝回应我的呼唤,将小巧的手放在我的肩上。

    苍蓝色光辉带来暖意。蓝色波动从全身上下往四周扩散,我的认知范围渐渐扩张。不过,这次的〈水精的领域(Spiritus aquae recognitio)〉没有方才那么明晰。频繁使用精灵术造成的疲劳如今明确地表现在精神上。

    连自己也感觉得出注意力比刚才更涣散。外加西侧路线有许多被林木包围的场所,这也成了〈水精的领域(Spiritus aquae recognitio)〉的阻碍。

    能够轻易俯瞰树林,却非常难看清楚绿荫底下。

    这是因为雨水流经的路线变得复杂,难以一一掌握。现在映照在我脑中的是马赛克般的景象。这令我十分焦躁。我的实力终究还是不到家。即使能够发动精灵术,精细度却粗糙得很,远比不上露蒂的境界。

    我不由得绷紧神经,鞭策自己。

    要再运用得更好,让感觉变得更敏锐。精灵术捕捉的情景不是经由视觉传递。不过,我的感觉无法超越人类的肉体,无法以自然的状态接纳感觉的受器。

    为了凝视景色,我下意识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双眼上。

    艾莉西亚的所在地点,只要知道这点就好。

    于是──视野闪烁。

    「……啊。」

    异样感袭向两眼。我知道这股感觉。

    细胞痉挛。瞳孔放大,眼球的血管膨胀。刺痛的征兆令人不忍想像。

    这是。这种感觉是。过去我的眼睛发生变化时的──

    「──唔!」

    呻吟才刚脱口,就有一股灼热侵袭双眼。痛得彷佛眼球连同视神经一并被挖开一般。我拼命忍耐想要大叫的冲动。

    这次是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余力再维持精灵术。我紧闭着双眼,用手按住自己的眼睛。

    贯穿眼睛的剧烈疼痛如电击般直冲脑门。痛楚逐渐扩及整个头部。过于强烈的痛苦使我不禁跪下。

    「主人!?」

    察觉到我的异常的白雪担心大叫,不过我没心力回答她。

    我一味拼命地挽留即将远去的意识。视野染成纯白。

    中心如深渊般凹陷。最终,黑暗吞噬了所有一切。

    眼前有名男子。

    穿着金色铠甲的男子手里握着染红的剑。

    剑锋正对着我。男子的眼神散发的是不折不扣的杀意。我想扭开身体,身体却没反应。没有动作的征兆。有种身体不属于自己的不协调感。可能是大脑与管控视野的器官不相连吧。不知为何,我的心中有这种荒诞无稽的确信。感觉就像只有眼睛属于我,映出异常逼真的影像。

    忽然间,视野浮空。似乎是有人扛起了我的身体。

    这时,我才发现周围还有其他人。但是,看不到相貌。视野被固定在眼前的金色铠甲上。这种奇妙感觉就像在看电影场景,没有半点真实感。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那就是这个视线的所有者正感受着无与伦比的恐惧。

    恐惧如水渗透般扩散,渐渐侵蚀我的心灵。

    惊愕、绝望、厌恶、恐惧。视野湿润,变得模糊──

    「!」

    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被雨淋湿的大地。喘不过气的感觉缓缓消失,呼吸自然而然加快。土的浓烈气味和雨的闷湿味令我不禁想咳嗽。痛苦和恐怖悉数消散。

    眼前的景色确确实实是我自身的视野。不是刚才那种奇妙的影像。

    我是做梦了吗?那个影像是什么?没人回答我的疑问。唯有模糊的焦躁感充斥我的内心。莫名其妙。只是,再这样下去会来不及。

    「主人……?您还好吗?」

    听白雪关心,我微微点头。

    「动作快。艾莉西亚殿下有危险。」

    嘴巴下意识说出这句话。

    我对自己的话感到吃惊。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提到艾莉西亚。

    可是,我有种莫名的把握。艾莉西亚处于危险之中,正在寻求协助。这种来历不明的把握存在我的心中。我深深呼气。回想视野变暗前,在内心回荡的感情。这次绝对要做得更好。

    【水精的领域(Spiritus aquae recognitio)】。

    双眼已经不再疼痛。

    ◇ ◇ ◇

    艾莉西亚不曾体会过恶意。

    周围的人基本上都对艾莉西亚温柔以待。即使是本该被忌讳的黄金眼谋,对于被奉为英雄的她而言,反而可以说是一种象征。自从绝口不提精灵,艾莉西亚收到的净是称赞,从无反感。

    因此,艾莉西亚才无法觉察到,针对自己的加害心及其冲动。

    带领部队的路卡斯忽然停下脚步。

    一队之长的行动等于对队员的命令。与艾莉西亚共骑一匹马的女骑士效法路卡斯,拉缰绳使马减速。三名围绕艾莉西亚跟随的骑士也同样拉住马匹。其中一名骑士策马跑到路卡斯身旁。

    「团长,请问有什么──」

    然而,他的请示没能说到最后。

    「……咦?」

    这声呆愣的疑惑不知来自何人。

    事发过于突然──骑士的头盔飞上半空中。

    沿着挥下的剑尖滴落的是鲜红的液体。躯体上没有首级。份量惊人的血液从断面喷出。失去脑袋的骑士直接摔下马,咚的一声,传来令人不适的声响。伙伴突然一命呜呼的冲击令其他骑士发愣。

    眼看自己敬爱的队长行凶,没有任何一人能立即反应过来。这短暂的空档成了致骑士于死地的关键。路卡斯手里的凶器袭向其他骑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挥下的剑划出鲜红的轨迹,砍飞另一颗头颅。

    斩击精准划过盔甲之间的缝隙,是他具备绝妙剑技的证据。但对神殿骑士团前副团长路卡斯而言,这样的绝技只是雕虫小技。

    「!?」

    两名伙伴接连丧命,其中一名骑士发出不成话语的嘶吼,对路卡斯突击。失去冷静的他没有胜算。路卡斯轻易弹开挥向自己的剑,以流畅的动作刺穿骑士的颈部。

    只剩艾莉西亚和女骑士两人。

    对路卡斯突然背叛一事感到震惊的女骑士做出的选择是──逃跑。女骑士策马转向奔跑。然而,她的生命没有持续太久。背对敌人的骑士没有胜算,也无机运可言。

    路卡斯冲到她的背后,无情地斩断颈部。伴随着临终惨叫,女骑士的脑袋掉在地上。从颈动脉涌现的血液喷湿艾莉西亚的长袍,马上满是血淋淋的铁锈味。被尸体摔落的劲势拉扯,艾莉西亚骑着的马跟着摔倒,胡乱踢腿。

    艾莉西亚承受不住马匹摔倒的摇晃和冲击,身体被抛向空中。浮空感维持不久,一阵冲击流窜全身。即使如此,她仍勉强保有意识,因为地面被水泡湿,形成了柔软的泥水。若是干燥的大地,艾莉西亚全身的骨头恐怕早就断光了吧。

    「菜鸟骑士就这种程度,真是软弱至极。」

    耳边传来这样一句话,下一秒艾莉西亚被人硬是扛起。

    「唔、呜。」

    「要是让您乱动也很麻烦呢。」

    听见路卡斯的声音的同时,艾莉西亚的嘴巴被某种物体捂住。难以形容的臭气侵入她的鼻腔。

    意识逐渐模糊。身体使不上力。

    「为……么……」

    为什么?艾莉西亚的疑问没能说出口。路卡斯扛着瘫软的艾莉西亚,再次骑上马奔驰而出。

    「实在是受不了那群蠢货,净会增加我的工作。」

    路卡斯这句语带烦躁的嘟哝成了最后的声音,艾莉西亚的意识坠入黑暗之中。

    闻到土和草木的浓郁气味,艾莉西亚睁开眼。

    睁眼所见全是土和污泥。脸上的不快触感就是这些泥土造成的吧。

    舌头传来沙子的粗糙感。苦味和恶心感充斥口腔,让艾莉西亚泫然欲泣。她试着扭身避免喝到流向嘴边的泥水,却发现无法如愿。身体使不上力,彷佛躯体和四肢都不属于自己一样。

    尽管如此,全身却痛得要命。呼吸似乎也有困难。这是艾莉西亚至今从未体验过的痛苦。身体的异状令她感受到死亡的来临,萌生的恐惧深不见底。

    「……您醒啦。亏我本来打算至少给您一个痛快的。」

    听到男子冷漠的声音,艾莉西亚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这是路卡斯的声音。平时带来安心感的声音如今在艾莉西亚听起来却判若两人。

    「看来洛库洛果的催眠效果还是太弱了。想不到才走一段路就会清醒。」

    可以瘫痪行动这点倒是挺方便的──路卡斯喃喃说道。

    「……呜啊……呜。」

    「喔,就算您想说话,应该也说不好吧?这种药就是这样喔。」

    语气平淡的路卡斯令艾莉西亚畏惧。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做这种事。不只杀害骑士同伴,现在更准备对艾莉西亚痛下杀手。难道自己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艾莉西亚对路卡斯瞭解不多。他在父亲和亨德利塔祭司的推荐下成为自己的骑士团的临时团长。知道的只有这样。

    是因为自己没怎么跟他说话吗?还是因为自己耍任性说要和葛雷拉德坐同一辆马车?

    艾莉西亚拼命思考。可是,年仅十岁的她不可能想到原因。这个世界有许多事是在王宫内备受呵护、远离世俗的她所无法想像的。

    「……啊。」

    动弹不得的艾莉西亚看不见路卡斯的样子。她凭着本能寻找穿插在雨声中的声响。现在雨声减弱些许,或许听得见形形色色的声音。艾莉西亚以听觉代替不听使唤的身体和视野,挣扎着寻找路卡斯的动静。

    艾莉西亚是如此地拼命,相对地,路卡斯却毫无动作。既没有走过地面的声音,也没有铠甲碰撞的金属声。简直像在等待什么似地,静止不动。

    这份寂静令艾莉西亚毛骨悚然。

    忽然间,只有雨声和流水声的世界出现变化。泪水盈眶、侧耳聆听的艾莉西亚──听见了声响。从她背对的方向传来轻轻踩踏草木的声响。

    (有人来了……?)

    是其他骑士吗?还是东边境伯的军人?又或者,说不定也有可能是葛雷拉德。

    艾莉西亚的心中点亮一线希望。

    在故事中,无论何时,赶来营救公主的都是骑士。这是故事的惯例,是约定俗成的发展。骑士解救公主,故事圆满落幕。艾莉西亚读过的童话故事大多都像这样迎来美好的结局,另一方面,邪恶势力则会被消灭。

    艾莉西亚并不知道,现实没有故事那么温柔。要一个出生才没几年的女孩看透现实相当困难。即便看破尘世,她的现实也会因此扭曲。毕竟人往往会逃避痛苦,借以维持心灵安定。

    十岁的艾莉西亚也不例外。对于至今不曾知晓痛苦的她而言,这个状况实在太过残酷。正因如此,艾莉西亚才会祈愿。死命地祈求。年幼的她渴求着希望。遗憾的是,这个世界比她想像的更加丑陋。

    传入艾莉西亚耳中的是──

    「喂喂喂,你们看起来玩得挺开心的嘛。」

    随着邪恶笑声来临的──另一股恶意。

    传入耳中的是陌生男子的声音。低沉黏腻的声音十分刺耳,让艾莉西亚发自本能感到厌恶。

    「……总算出来啦。你从刚才就在偷窥我们,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哈哈!那还真抱歉……不过啊?突然看到骑士砍杀同伴,正常人都会提防吧?我们才不想被连累死在你手下咧!」

    相对于一脸不耐烦的路卡斯,不明男子低声窃笑,态度轻浮。

    他是明显会被归类于邪恶一方的类型。故事中拯救公主的骑士并不存在。艾莉西亚产生一线曙光消失的错觉。

    气喘吁吁。呼吸加快。尽管如此,也无法如愿逃跑。现在艾莉西亚能做的只有止住声息。

    「……其他人不出来吗?」

    「唉,什么嘛,被你发现啦?──喂!大伙们,这位骑士大爷早就看穿啦。」

    不明男子大喊,几名男子从林木间现身。

    露出样貌的男子们装扮没有一致感。衣服品质不同,手里的装备也不同。弯刀、直剑、短剑等等,各自握着不同的武器。

    唯一相同的是全员脸上都带着下流的微笑,逐步包围路卡斯和艾莉西亚。

    「所以呢?你们是什么人?」

    「啊?怎么可能老实回答啊。比起那种事!」

    身旁传来不明男子的声音,艾莉西亚的头忽然被拉起来。

    被粗暴抓住的头很痛。但即使想挣扎,身体也动弹不得。艾莉西亚被迫往上抬头,闯入视野的是一名肤色浅黑、长满胡须的男子。这名男子看见艾莉西亚的脸,皱了眉头。

    「金眼啊,跟消息一样。但是,禁忌之子应该是男的才对……难不成,这家伙是那个公主?」

    胡须男对路卡斯投以狐疑的眼神。

    「喂!骑士大爷。禁忌之子和他的随从在哪?你应该知道吧?」

    「天晓得,我也不清楚。毕竟另一边在打仗,也许早就死于乱斗了吧?」

    「……唉,伤脑筋。这下都白准备了啊。」

    完全扑了个空──胡须男遗憾地说。接着,他兴致缺缺地对路卡斯问。

    「话说骑士大爷,这家伙是公主吧?你不保护她没问题吗?」

    胡须男如此问着,把艾莉西亚的脸转向路卡斯。路卡斯微微摇头。

    「原本就打算杀了她,没问题。」

    「你这骑士大爷可真过分。公主殿下好可怜喔。」

    胡须男低声窃笑,看起来根本不觉得可怜。

    「话说回来,可以请你们快点离开吗?你们会妨碍到我做事。」

    「……喂喂喂!骑士大爷。你没看到这人数吗?可能你对实力蛮有自信的,不过我们可比那群菜鸟强多了喔?劝你最好别挑衅我们。」

    胡须男冷笑道。四周的男子也跟着他嘲笑。这一瞬间──

    路卡斯的目光闪烁危险的冷光。令人产生一种周围温度骤降的错觉。

    面对路卡斯释放的冰冷杀意,咧嘴嘲笑的男子们顿时摆出架势。

    路卡斯依序瞪视他们,平静地开口。

    「……以强盗来说,你们的架势和装备好得过分。可以想见你们是某个组织的成员。」

    「……」

    「王国内虽然有地下组织,不过没几个敢对边境伯的军队和骑士刀刃相向。」

    路卡斯握剑。

    「你们是黑暗组织〈愚者末路〉吧?」

    「……唉,果然穿帮了啊。」

    胡须男耸肩,态度不如方才从容。他流着冷汗,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卡斯。路卡斯点了点头,像在附和胡须男的回答。

    「既然卢弗雷姆王国最大的地下组织也参了一脚,第二次那场不自然的魔物袭击也就说得通了。你们对黑市交易熟门熟路,要取得剥夺魔物理性的【第一级危险指定】的植物和药物轻而易举。」

    有别于现场的紧张感,路卡斯轻描淡写地罗列言词。

    「袭击的目的……从你的口吻推测,是禁忌之子和他的兽人随从吧……话虽如此,你们对禁忌之子……似乎也没什么坚持。也就是说,目标是那个白兽人族吗?」

    「……」

    「沉默就表示你承认了吧?不过,这个动机感觉有点薄弱,不足以诱使你们袭击东边境伯军和我等骑士团……」

    「……这次你们比较容易袭击。单纯只有这样。」

    胡须男说完这句,把艾莉西亚扔在地上。所幸,泥泞吸收了冲击。尽管脸上沾到更多泥水,不过没有痛楚。胡须男看着路卡斯,打开话匣子。

    「……总之,要不要先自我介绍?虽然你的身分我大致猜得到啦。顺带一题,我是赛文。既然你是骑士团的人,好歹听过这个名字吧?」

    「……赛文?这名字是〈愚者末路〉的干部〈持数者〉之一吧?」

    「一点也没错。所以你叫啥?」

    路卡斯沉默以对。对此,胡须男赛文无奈地叹了口气。

    「以你的立场来想,不想说也很正常。只不过,在新兴的圣金骑士团中有这具铠甲的人可想而知……还是说,你非要我明讲不可?」

    「……你知道得挺多的嘛?」

    「废话,不知道的话,我才不想跟你们扯上关系咧。我们可是比你们想像的更怕军队和骑士团。」

    听到赛文这番话,路卡斯冷冷一笑。

    「……光是干部丧命就会安分的组织说这句话确实有说服力。可以理解。」

    「……那次只是情况一再超出预期,和军队、骑士团无关……到头来,也没查出犯人的身分,这样教我们怎么可能不谨慎……」

    赛文不屑地说,语气中混杂着焦躁。

    「……顺便问个问题,你听过『水魔术师』吗?」

    「喔,那首诗歌吗?难道你相信那种童话?」

    「倒也不是……也罢。刚才那话当我没说。」

    赛文清了清嗓子,再次面对路卡斯。

    「所以咧?报上名字吧。」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我也不必特地报上名字了吧。」

    「啧!你这人真没意思。」

    赛文一脸无趣地啐了一口。路卡斯见状晃了下剑尖。

    「你到底有什么事?专程过来打扰是有目的的吧?」

    「你说得没错喔,骑士大爷……算啦,这样叫也没劲。路卡斯‧雷恩,我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路卡斯表示不解。

    「暂时跟我们联手。东边境伯军比我预期的更难缠,执念也很深。为了确保时间逃跑,我想尽可能地重创他们。为此,同伴越多越好。听起来很简单吧?」

    「……」

    「……啊,别担心。我知道你的伙伴不是骑士团。」

    「……你真的知道很多啊。」

    赛文这话让路卡斯死心似地叹一口气。

    「有意见的话去找你的上司。毕竟是他们自己犯蠢。」

    「……」

    「喔对,不然我们顺便帮你逃亡吧?虽然我是不知道你杀完公主殿下后打算怎么做,不过……看这样子,现在这状况超出你的预料了吧?」

    逃亡──路卡斯对这个词产生反应。

    「……我无法信任你们。」

    「也是。我们也不是好心提议的。作为逃亡的代价,我要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捉住白兽人族,就这个忙。」

    赛文的话让路卡斯陷入思考,之后静静点头。

    「……好吧。反正无论我怎么做,都改变不了无法待在这个国家的事实。」

    「正常啦,毕竟你们做得太过火了嘛。」

    赛文如此说道,宛如事不关己。看路卡斯沉默,赛文不予理会,拍了下手。

    「总之交涉成立。那就交给你啰,路卡斯老兄。」

    「……在那之前,我要把那个杀掉,可以请你让开吗?」

    路卡斯用剑指着艾莉西亚。听到他这句话,赛文面露惊讶。

    「喂喂喂!这么快就要杀啦?难得有这机会,先玩一玩再送她上路嘛!」

    「……玩什么?」

    赛文以不怀好意的表情笑了笑。

    「说到玩女人也只有一件事吧?」

    听懂赛文的意思后,路卡斯傻眼地叹气。

    「女人?这丫头也才十岁……」

    「不管几岁,女人就是女人。反正都要杀掉,没差吧?」

    赛文和他的跟班们露出下贱的笑容。路卡斯像在忍耐头痛般以手扶额。

    「……真的是无法理解素质差的人在想什么。」

    「……喂,你是想吵架吗?」

    「我没那个意思……这里姑且算是战场喔?」

    「哼,管它是不是战场,我们都会为所欲为。这个地方离主战场蛮远的,没问题吧?……还是说,你要等到战斗结束才杀?」

    「……那可不允许……唉,被麻烦人物缠上了啊。」

    路卡斯的语气半是放弃半是烦躁。他对赛文和其跟班,以及──他们的背后投以锐利的视线。接着,夸张地耸了耸肩。

    赛文将这动作视为许可,抓住趴在地上的艾莉西亚的脑袋,粗暴地将她的身体拉起来。周围的跟班配合他的动作走近,其中两人抓住艾莉西亚的手。

    「呜……啊。」

    艾莉西亚从喉咙挤出的声音很沙哑。身体依旧不能动弹。即使能动,她也抵抗不了成年人的力量。被拘束成十字的艾莉西亚眼中映出黄金铠甲。

    「……一出问题,我就会立刻砍了她。」

    「我没有奸尸的兴趣,拜托你大爷行行好嘛?」

    赛文轻浮的话语从艾莉西亚身后传来。他的声音黏腻缠人。艾莉西亚听不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不过,生理上的厌恶和难以忍耐的恐惧充斥她的内心。

    「呜呜……」

    艾莉西亚的心灵到了极限。思考跟不上突如其来的性命危机。残酷的环境和无法动弹的身体消磨她的精神。呼吸不顺使她的意识迷蒙不清,迟迟不停的大雨和浸泡地面的泥水夺走她的体温。

    路卡斯没有要动的意思,只是握着沾有骑士之血的剑一味注视艾莉西亚。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精疲力尽的艾莉西亚没有余力再去思考。

    「呜呜。」

    超越忍耐极限的心灵出现扭曲,化作泪水沿着脸颊流落。视野变得模糊,看不清楚。现实不像故事那样顺遂。骑士不会来拯救公主。尽管如此,年幼的艾莉西亚仍拼命期望着那样的存在。

    「啊……呜。」

    谁来救救我。救命。内心的声音渐渐被虚无、被看不见的黑暗溶解。

    此时,宛如在回应她的心声一般──吹起了一阵翡翠色的风。

    艾莉西亚的身体浮空。

    抓住手臂的压迫感消失,被人按住的头部得到解放。

    失去支撑的身体受到大地牵引而倾倒。渐渐往下掉。

    即便如此,艾莉西亚并不觉得这股飘浮感不舒服。

    「什!?」

    男子们惊讶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在这瞬间,艾莉西亚的视野发生变化。

    茂盛的树叶遮盖天空。冰冷的雨滴从缝隙之间落在脸颊上。

    之后,身体被人轻轻抱住。

    映入视野的是黄金色的双眼。在艾莉西亚的认知中,拥有这种眼睛的人在这世上只有一人。葛雷拉德‧诺赞第,仅此一人。

    「啊、咦……啊。」

    紧绷的心灵逐渐放松。如履薄冰勉强维持的意识慢慢远去。绿光占据艾莉西亚的视野。最后映入她眼帘的是葛雷拉德温柔的微笑。如今,艾莉西亚的心中已无恐惧。

    ◇ ◇ ◇

    任凭冲动驱使的挥击,轻易截断男子的手臂。这是我第一次体验斩断肉和骨头的触感。这种异样感相当不舒服,彷佛两个手掌被印上了看不见的烙印。

    「什!?」

    手臂被斩断的男子惊呼一声。耳边传来大叫,非常刺耳。

    挥完剑,我改变姿势,顺势猛力踹向他的腹部。

    我的踢击经过风精灵术加速,将他如皮球般踢飞。他的身体穿过花草撞到大树的树干,之后趴倒在地。

    这样他就暂时动不了了吧。我往右方瞥一眼,只见白雪割开了抓住艾莉西亚左手的男子的颈动脉。鲜血喷出。咚的一声,男子倒在地上。

    抓住艾莉西亚的头的男子已经往后跳去。

    判断速度真快。

    在空中重获自由的艾莉西亚往下坠落。施展精灵术就能调整坠落速度。我迅速将她横抱在身前防止她受伤。尽管浑身瘫软没有动作,但艾莉西亚依然活着。为此放心的同时,内心燃起了一把无名火。

    艾莉西亚的脸被泪水和泥巴沾湿,让我看得很是心疼。

    「啊、咦……啊。」

    她没办法顺利发音。估计是被下了某种药。

    只可惜我现在没有余力担心她。

    我对艾莉西亚微笑,旋即呼唤风的力量。

    右后方有气息紧逼而来。是剑以惊人速度划出的轨迹。想完全避开有难度。

    我用右手重新握好「黄昏」,将艾莉西亚抱紧。

    袈裟斩从头顶上袭来。不等视觉认知,我就将「黄昏」插在地面上。下一瞬间──右臂传来冲击。

    我以剑身承受斩击的威力。这道斩击对我这个十岁儿童来说过于沉重,逼得我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抵挡。敌人的剑伴随着金属声滑过剑身,剑锋陷入污泥之中。或许是想连同艾莉西亚一并斩断,力道相当大。这使对方的追击迟了一拍。眼看成功防住这沉重的一剑,我立刻抱着艾莉西亚拉开距离。

    接着,举剑注视前方的黄金骑士──路卡斯。

    攻击被挡住似乎让他很讶异。只见他倒吸一口气。

    我警戒着他的动作,将心思放在第六感精灵术上。包围我们的人数很多。根据风精灵术捎来的情报,路卡斯加不明男子们共有十名以上。

    奇妙的是,这个状况与我不久前看见的影像非常相似。

    依照情势来看,假如那是艾莉西亚的视角,很可能就会看见那个景象。

    那个影像到底是什么?即便真的是她的亲身经历,时间也兜不拢。如果那是即时画面的话,我恐怕就赶不上了吧。

    想到这,我强制中断思绪。

    现在不是沉思的时候。脱离这个局面才是当务之急。路卡斯和不明男子们的关系和目的我一无所知。不过,他们是敌人。这一点我可以确定。我方战力只有我和白雪。此外,还要照顾白雪这名护卫对象。一面保护她一面对付多名敌人的负担太重。尽管如此,我们别无选择。

    不知不觉间白雪来到身后,我对她下指示。

    「我负责路卡斯和艾莉西亚殿下。其他人就拜托你了。」

    「遵命。」

    收到我的命令,白雪展现惊人的跳跃力,在树木间移动。

    我借着精灵术确认她的状况,同时再次注视逼近的黄金骑士。

    他的动作轻巧得不像是穿着铠甲。剑速超出常轨。

    假如没有这对眼睛,怕是连要追上他的剑都有困难。

    神殿骑士是骑士中的佼佼者才能担当的职务。其中路卡斯更是爬到副团长的地位,实力自然是强得无与伦比。

    路卡斯的身影晃动。一瞬之间进逼到面前施展神速的突刺。这招绝技想必葬送过无数人的性命吧。不过,看着这幅景象的我心情分外平静。

    按理来说,年仅十岁的我不可能与之抗衡。更别说要在保护艾莉西亚的状况下战斗。

    身体素质的差距、剑术的差距、攻击距离的差距。我和路卡斯之间有无数的差距。这些鸿沟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路卡斯大概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我不同。我拥有一般孩童没有的武器。

    精灵术。超越人类智慧的力量。愿意出借这股力量的存在就在我身边。

    绿光舞动。常人看不见的光芒包覆我的全身。能力有落差就补足。有欠缺的部分就填补。无论敌人的力量多强,全部凌驾于对方之上就好。

    ──因为精灵术能办到这点。

    翡翠色的魔力顺着右臂流动。光芒越过指尖,将「黄昏」也包覆在内。

    【风精的轮舞(Ventus spiritus rotae saltante)】

    风精灵的加护。促使肉体超越极限的力量充斥我的全身。

    右手举着的「黄昏」与路卡斯的突刺交锋。火花四溅,响起尖锐的碰撞声,剑尖朝我的脸迫近。如果是平时的我,绝对躲不开这一击。不过,精灵术〈风精的轮舞(Ventus spiritus rotae saltante)〉能将不可能化作可能。

    比接收大脑的指令更快,覆盖全身的风之力驱动我的身体。单手使用会太重的「黄昏」也受到小翠的力量支撑。路卡斯的剑发生晃动。因为出乎预料的力量,他的突刺偏离原本的轨迹。

    剑从我的脸旁边穿过去。从路卡斯身上传来的情绪是惊讶。他应该没料到自己的剑会被防住两次之多吧。

    我不打算放过这个空档。我迅速蹲下,使尽所有力气果断往上挥剑。「黄昏」缠绕着风的一击将路卡斯的剑弹开。

    「!」

    路卡斯失去平衡。我趁机钻进他的怀里。

    目标是脚。路卡斯穿的骑士铠是金属制的全身装备,用剑攻击很难奏效。若要造成有效伤害,必须对准铠甲的缝隙施展斩击或突刺。也因为这样,非常难对骑士造成致命伤害。

    与此同时,全身铠具有脚部相对脆弱的特征。尤其关节部位是接缝,近乎没有防备。

    机动力是近身战的关键。只要把脚毁掉,骑士的战斗能力就会大幅降低。

    不必追求一击毙命,使其无法战斗就行。抱着艾莉西亚施展的横砍扫向路卡斯。论臂力和技术层面都难以实现的攻击得到〈风精的轮舞(Ventus spiritus rotae saltante)〉辅助。直剑加速。缠绕着风的剑击逼近路卡斯的膝盖。

    不过,路卡斯不愧是接近骑士顶点的人物。不会这么轻易认命。

    路卡斯放开被弹开的剑,顺势跳向空中。他发挥出穿着铠甲难以想像的跳跃力往后退开。

    异常灵巧的动作让我瞠目结舌。

    想不到他会往后翻。这个大叔的身体能力是怎样?

    路卡斯不理会哑口无言的我,若无其事地着地,接着一脸不悦地拍掉手套沾到的泥土。我没追击。打从刚才的攻击失败,我就已经决定要先重整态势。

    贸然攻击只会向对方露出破绽。我现在一手抱着艾莉西亚,这个破绽很有可能致命。我举着剑摆好架势,观察路卡斯的行动。

    现场弥漫着令人不适的寂静。打破这阵寂静的是路卡斯。

    「……没想到是你来阻挠我,葛雷拉德‧诺赞第。」

    蕴藏在声音中的情绪是惊讶和困惑。

    「我对你这名禁忌之子有一定的了解。相传你具备一般孩童没有的聪明才智,剑术出色,其他领域也相当优秀。」

    「……」

    「不过再怎么优秀,终究还是十岁儿童。我本来是这么想的,结果……」

    路卡斯不管我有无反应,独自说起话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你却在需要保护一个人的状况下,挡住两次我的攻击?就凭你这么一个小孩?」

    从他的语气中传来的是憎恨和愤怒。

    「这未免也太异常。用常识来想,凭你的身体不可能弹开我的攻击。本该是这样的……」

    路卡斯以锐利的怨恨眼神瞪着我和艾莉西亚。

    「……金眼拥有者果然太危险了。」

    路卡斯话中存在的恶意不只是针对我,艾莉西亚也包含在内。〈英雄教〉不是把艾莉西亚奉为英雄吗?隶属神殿骑士团的路卡斯讨厌我这禁忌之子,这可以理解。他到底为什么要杀艾莉西亚?唯独这点我想不通。

    「……我可以理解你想杀我。可是,为什么你连艾莉西亚殿下都要杀?」

    听到我的问题,路卡斯冷冷一笑。

    「金眼是非人存在。将其视为英雄崇拜并不正常。」

    路卡斯的语气没有迷惘,自然得像在表示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看我没回应,路卡斯冷冷宣告。

    「人类的世界不需要你们。」

    这是绝对的正义──如此断言的路卡斯再次拉近与我的距离。

    战斗才正要开始。

    ◇ ◇ ◇

    对白雪而言,人类象征邪恶。自从被囚禁在人类的世界中,即使数年光阴流逝,这个观念仍盘根在白雪的心底,没有变化。唯一的例外是她的主人葛雷拉德。

    在她的人生中,没有其他人类愿意这样接纳白雪。

    对兽人族不持偏见的葛雷拉德是人类世界中极其稀有的可贵存在。

    这样的他同样也在这个人类世界中被排斥。这件事又加深了白雪对人类的厌恶。

    因此,葛雷拉德以外的人类全是敌人──白雪得出这个结论是必然的结果。无论是对葛雷拉德的负面情绪,还是折磨自身的无心话语,全都转化成对人类的憎恨。并且,白雪将她的心托付给了唯一的依靠葛雷拉德。

    借着这个方式,白雪得以守护自己的心灵。也因如此,葛雷拉德的话在她耳中比任何事物都来得甜美。若是依赖自己的请托,带来的感受可说是无上的幸福。油然而生的喜悦令白雪痴狂。

    喜悦如电击般流窜全身。白雪委身于这股好似快感的感觉中。

    啊~~今天是多么美好的一天。被主人依靠、信赖。

    不仅如此,居然还能亲手葬送自己的仇人。

    宛如被附着在短剑上的血腥味引诱一般,白银野兽向着战场纵身一跃。

    ◇ ◇ ◇

    目标白兽人族出现在现场时,赛文对此讥笑。

    尽管被干掉一名伙伴有些损失,但现场还有其他许多组织成员。

    在这种状况下,目标竟然大摇大摆地现身。她是白痴还是蠢货?又或者单纯只是个傻子?

    赛文和他的伙伴如此心想。然而,他们没多久就改变了想法。

    因为他们的目标在林木间穿梭,转眼间又砍死了一名伙伴。

    她的动作过于迅速,超乎预期。这种动作完全超越人类的领域,赛文等人根本学不来。在赛文为此震惊时,又有一名伙伴被击飞。他看见了拳头对准那名伙伴的脸殴打,揍断鼻梁打凹骨头的景象。伙伴的颈部向后曲折成不自然的形状,身体以异常的速度撞到树干。

    「……啥?」

    脱离常轨的武力让赛文发出呆滞的声音。这种事不在他的情报中。

    目标是年幼的兽人族,是成年人能应付的存在。不是应该这样吗?

    赛文并不知道。应该说,不只赛文而已,组织没有一个成员知道。

    白毛一族是什么样的存在?对他们而言,兽人族纯粹就是商品,从没思考过毛色象征的意义。他们只是懵懂地认为白毛一族是拥有高贵血脉的兽人,只具备这种程度的看法。这导致他们误判了白雪的能力,没能察觉到她拥有远超过一般兽人的力量。

    兽人族是由最强的人当王。对兽人族而言,白色的毛发是「王族」的证明。

    换言之,白毛一族──是最强的兽人族。数年光阴虽短,却不容小觑。赛文等人给予了继承王室血脉的白雪过分充裕的时间。

    「……该死!混帐东西,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赛文带着烦躁大吼。

    「瞄准着地时机!滞空的时候是那家伙的破绽!」

    被赛文一吼,呆愣的男子们展开行动。眼看白雪作势砍杀赛文的伙伴,另一名男子从她的侧面奋力挥刀。

    然而,他的攻击没有命中。因为有道光墙忽然在白雪的脚下出现,她踩着墙再次跳跃起来。

    「什!?」

    男子无从应对空中跳跃这种过度不自然的动作,挥了个空。随后,短剑从上空落下。刚结束攻击动作的男子来不及回避这一击。超高速投掷捅破他的喉咙,顺势刺穿骨头,将气管一并贯穿。

    看见伙伴倒下,赛文张口结舌。

    「……难道她连魔术都会用?」

    出乎预料也该有个限度。赛文制止想咋舌的冲动,拼命追逐白雪的身影。

    白雪蹬着树干扑向的位置是赛文的所在地点。换言之,她的目标是赛文自己。

    赛文握着弯刀迎击白雪。

    弯刀与短剑碰撞,发出声响。面对难以想像出自那只纤细手臂的强劲臂力,赛文板起脸孔。他压根就不打算与拥有这种体能的怪物正面对峙。

    赛文咧嘴扬起嘴角。

    看到他这副表情,白雪面露讶异。用从容不迫的表情让她以为有藏招。这是赛文的目的。回到地面的白雪观察赛文的举动,没有立刻展开攻势。赛文就是在等这个时机。

    「嘻嘻!」

    赛文看见了,伙伴从白雪左后方射出箭矢。

    光是擦伤就会令人无法动弹的毒箭,只要射中就能搞定。

    赛文慢慢把手伸进腰上的小袋子。动作大胆且明显,以免后方的攻击被察觉。而白雪也完全上了赛文的当。

    她将赛文的动作视为危险采取行动,试图阻止他。

    想当然的,她的视线始终固定在赛文身上。

    这下她肯定躲不掉。赢定了。

    赛文确信自己拿下胜利,结果却随着惊愕被推翻。

    「!?」

    本该射中白雪的毒箭静止不动。

    毒液从箭头上滴下。理应侵蚀的肉体依然健在。

    那支箭──被白雪用手以无比轻松的动作抓住。一眼也没瞧箭矢射来的方向。

    她的意识应该完全放在赛文身上才对。居然可以完美掌握来自死角的攻击,这到底要怎么样才做得到?赛文发出怒吼。

    「这个怪物!」

    赛文从小袋子中拿出白球,朝白雪扔去。白球里装着粉末状的洛库洛果,是会在受到冲击时爆开,瘫痪敌方行动的药物兵器。

    然而,仓促发动的攻击不可能击中白雪。

    她凭着灵巧的身法躲开白球,以光墙作为立足点,跳到赛文正上方。

    此时,那张美丽的脸微微扭曲。

    「有股讨厌的臭味呢。」

    稍微蓄力后,白雪挥出手臂。她的拳速快到能留下残影,一般人不可能躲得过。杀意逐渐逼近,致命的情景在赛文的眼中显得过分缓慢。

    小小的拳头抵达赛文的脸。眼窝的骨头被击碎,整颗头盖骨嘎吱作响。为剧痛挣扎不久后,他的视野彻底扭曲。

    (该死!天杀的!)

    脏话没能说出口。满是怨念的银眼成了最后一幕,赛文的意识就此落入黑暗之中。

    ◇ ◇ ◇

    过去可曾有过如此焦躁的时候?

    每次攻击全被化解,都让路卡斯越发焦躁。

    神殿骑士团是被选中的骑士集团。唯有天资聪颖、才华洋溢的人才能获准入团。在这骑士团中爬到副团长的地位,让路卡斯骄矜自满。他自负这个世上无人能在剑术领域中超越自己。

    曾有人说路卡斯长年钻研而成的技能堪比〈剑圣〉。

    但到头来,在他隶属神殿骑士团的期间也没获得这个称号。纵使如此,他的实力仍得到了众人的认同。之所以轻易就能成为圣金骑士团的团长,也是因为他具备相应的实力。

    但不知为何,路卡斯的攻击却一再地被年仅十岁的孩童防住。对方还背负着一名伤患。

    施展的剑击再度被葛雷拉德挡住。

    对付葛雷拉德的剑几乎没有手感。他的剑宛如流水,不断回避路卡斯的剑。完全就是防御的剑术。将冲击降低至最小限度的技术,连路卡斯看了也要佩服。除此之外,他还具备承受成人挥剑的臂力、胆量,以及看清动作的能力。

    坦白说,这不是十岁孩童该有的能力。

    用不了魔术又怎样?剑术精湛到这地步,竟然将他视为没有威胁的孩童。

    教会和东边境伯难不成是瞎了吗?禁忌之子葛雷拉德根本是个怪物。

    短兵相接的声音响彻杂木林。路卡斯的攻势全部以失败告终。

    葛雷拉德完美看穿了路卡斯的剑路。谁都没能成功的事,这名年幼的孩童却无比轻松地达成,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你到底是什么?」

    随着怒吼发动的攻击再次被弹开。顺着葛雷拉德挥剑的动作,一阵令人不悦的风拂过路卡斯的脸。

    葛雷拉德没有回答。他就像在等待什么似地,平淡地持续招架路卡斯的剑。

    这种超出孩童范畴的冷静也很诡异。情感空洞得不像在以命相搏。原本葛雷拉德就老成到有些异常,而这份异常在这个战场中更是突出。葛雷拉德从不追击,仅是专心防御。话虽如此,倘若稍稍露出致命破绽,他的剑八成就会刺向路卡斯。路卡斯清楚明白这点到生厌的程度。葛雷拉德的狡猾就好比一只狩猎猎物的魔物。

    追击又被防住的路卡斯微微皱眉。

    (……备用的剑还是太轻了啊。主武器一开始被弹开真是失策。)

    轻剑容易挥舞,适合连续不断的攻击。

    与此同时,想突破葛雷拉德的防御剑术却稍嫌不足。

    无法造成决定性的打击。

    路卡斯维持激烈的攻势,动脑思索。葛雷拉德将路卡斯的攻击尽数抵挡。不管动用蛮力、玩弄计策,还是虚晃招式,葛雷拉德都不会中招。

    散发诡异光芒的黄金眼瞳只是精准地捕捉路卡斯挥剑的轨迹。

    不仅如此,葛雷拉德从未显露疲态。

    太阳早已西斜。从战斗开始已过一段时间。攻势在这段期间毫不止歇,葛雷拉德依然泰然处之。即使打持久战也没效果。

    既然如此,要去取回主武器骑士剑从头来过吗?或者使用其他手段──例如使用魔术攻击,路卡斯试着转换思维。

    但他的战斗直觉却对他低语。

    千万不能给葛雷拉德时间,这会成为致命破绽。

    长年培育的直觉不容小觑。因此,路卡斯无法选择改变局势的手段。只能依从本能的警觉持续挥剑。

    如风一般的挥击、神速的突刺、穿插在剑技中的体术,葛雷拉德全数化解。

    每次被躲开,路卡斯体内都会迸发出难以忍受的怒火。

    对付你这种货色用一只手就好──路卡斯甚至产生了幻听,认为一面守护公主一面战斗的葛雷拉德在嘲笑他。

    「──!」

    岂有这种事!自己的剑竟然对一个出生不过数年的小孩不管用。

    对路卡斯来说,这是无可比拟的屈辱。尽管如此,他的愤怒却是徒劳。战斗维持胶着状态,逐渐加剧的只有他的焦躁感。

    不过,世界是会频繁改变样貌的。万物随时都在变迁,世事随时都在变化。

    即使是这个场合也不例外。

    「团长!」

    战场中,忽然响起年轻少女的声音。

    那是路卡斯和葛雷拉德都没料到的不速之客。

    路卡斯的脸因而僵住。那位呼喊的少女是路卡斯熟悉的人物。

    圣金骑士团副团长──卡莉娜‧史蒂芬。

    正在率领骑士团的少女为何会出现在这?

    ◇ ◇ ◇

    「团长!」

    听见声音的瞬间,我便明白来者是谁。

    卡莉娜‧史蒂芬,圣金骑士团的副团长。

    我不清楚她来此处的经过,起码对艾莉西亚来说,她的出现是好消息。总不会连骑士团的副团长都是叛徒吧。她那狂热信仰的态度更是令我笃定。

    卡莉娜呼喊的瞬间,路卡斯停止攻击。从他身上传来惊讶的情绪。可见这次乱入也出乎他的意料。这一瞬间成了我的大好机会。简单明瞭的空档。我把握空档准备展开攻势──接着打消念头。

    这根本不是什么好机会。看清楚情况。现在卡莉娜在场,要是攻击路卡斯代表什么意思?

    代表与骑士团为敌。

    再说,卡莉娜来了就表示……

    如我所料,她的背后陆续传来人的动静。是圣金骑士团的团员。所有人握着剑窥伺我们。

    此外,我还犯了致命性的失误。

    发现他们到场的那一刻,我有其他更该做的事。那就是求助。光是大声求助,就能让他们对路卡斯起疑。

    然而,我却没做到。这短暂的犹豫导致局势发生分歧。

    「有几名团员遭到杀害!究竟发生什么──」

    「那个禁忌之子袭击了艾莉西亚殿下!」

    「!?」

    路卡斯的话让现场气氛一口气紧张起来。这让我立刻领悟到自身的处境。

    被摆了一道。到场的骑士团员在这一刻成了敌人。彻底被他抢得了先机。

    「不是的!我──」

    「──放开艾莉西亚殿下!」

    路卡斯的剑再次袭来,打断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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