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梦

    一如往常的卧室，亚尔巴依旧在双人床的中央沉睡。

    那邋遢大开的嘴角流下了口水。即使戳了戳他的脸颊，也没有反应。

    「还真悠哉啊」

    嘛、伤口也治好了，到时候就会醒的吧。

    在床边有一张圆桌与两张椅子。金发少女就坐在伊娜莉雅的对面。

    「你觉得那个魔女消失到哪去了？」伊娜莉雅呢喃似的问。

    金发少女——露比娜丝低下头沉默了。

    菲莎莉丝没能刺中亚尔巴，并在下个瞬间就化成灰消失了。虽然魔法也不是不能达到那种逃跑效果，但恐怕不是吧。

    伊娜莉雅沉思着，轻轻拿起眼前的茶杯。芳醇的香气飘入鼻腔。那杯茶美味到使她含入口就不经意地说出「这真好喝」。

    「真的吗？诀窍是泡久一点唷！」

    「哦……你冷静点……」

    本来没打算夸她的。总感觉不太爽。这女的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技能啊。至少彼此是同学的时候，伊娜莉雅并不知道这种事。

    「……你什么时候手这么巧了」

    「我偶尔会给朋友烤烤饼干呀」伊娜莉雅怀疑自己的耳朵。

    「饼干！你竟然说饼干！」

    「……？」

    感觉就像是在花田野餐。脑袋都要变成花田了！

    「你的女子力还真高啊。太过出乎意料，害我吓到了。竟然说烤饼干！你在那个实力至上的环境到底在干什么啊！根本不是烤饼干玩的场合好嘛！」

    每天拼死学习到早上的学生时代。伊娜莉雅回想起来，发现自己就连喝茶的记忆都没有。

    「你怎么生气了？」

    「我、我才没生气！」

    她轻咳了声，将杯子放下叹出口气。经过有些尴尬的沉默后，伊娜莉雅目光低垂地开口。

    「在我眼中，生物都会变成令人不忍直视的怪物」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告诉别人这件事。金发少女没有显露出惊讶，面无表情地倾听着。

    「我是……会被别人讨厌」露比娜丝有些不甘地说道。

    「嘛、我确实也讨厌你」

    「我也讨厌……」

    毫不掩饰的坏话，让她泛出泪水一脸快哭的模样。真麻烦。从两人还是同学的时期开始，伊娜莉雅就不擅长面对她那动不动就哭泣勾起别人保护欲的模样。

    「讨厌最好，那你倒是快出去啊」伊娜莉雅笑着指向出口。本以为露比又要哭，结果她却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因为讨厌，你才逃跑的吗？」一脸神秘地问道。伊娜莉雅一时语塞。

    「平常说话像个小孩，态度却变很快呢，你这人」

    「想说面对伊娜莉雅应该没关系」

    「别直呼我的名字啊」

    「就算不一个人逃不也可以嘛……。如果是我们，在那场灾害过后也能共存」

    一边是将所有人看成怪物的诅咒。一边是被所有人看作怪物的诅咒。

    无论原理为何，至少在这两个诅咒下，她们能够将对方看作人类。

    「本来能互相帮助的……」

    露比娜丝哀伤地垂下视线。然而，即使回想起当时，伊娜莉雅也想像不出自己与她共处的情景。

    「以前，我一直觉得大家都看不起自己」她说出浮现在脑海一角的当年的记忆。既阴沉又孤单的那段时光，根本没有人会亲切地与自己搭话。

    「我那时很讨厌你。不仅是你，我讨厌周围所有人。嘛、不过……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自那以来，她身边的环境令人目不暇给地不断变化。如今的伊娜莉雅有了类似家人的存在。那么眼前的原同班同学又是如何呢。

    「你也经历了很多吧……」

    或许遭遇了比她想像中还要痛苦的事。

    「家人什么的……早就抛却在遥远彼方，你已经不是当初的你了吧……」

    她的眼眸不安地晃动。那没出息的样子使伊娜莉雅想起了见到亚尔巴之前的自己。

    「所以嘛」她伸出手。

    「我们从头开始吧，露比娜丝同学。作为校友」

    露比凝视着她伸来的手，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是呀——」然后用力的回握。

    「不用加敬称。叫我露比吧」

    「那我也允许你直呼我的名讳吧」

    两人由此重新开始。

    ✦爱憎

    克茵丝‧文斯提特时刻都在想。就算是魔女，也有资格享受与人同等的安稳。对魔女来说必要的并非驱散无聊的娱乐，而是平稳的生活。

    「母亲大人」

    听见敲击卧室房门的声响，她不禁皱起眉头。

    「再让我睡一会……」

    早上应该要过得更悠哉才对。

    「请起床吧。母亲大人」

    但她的愿望却被驳回，房门打开了。某位毫不客气的女孩进到了房内。这行为在由秩序打造的这里实在是不可取。

    拉开窗帘，阳光因此照入。

    女性佣人——名字是什么来着，毕竟还有几十个人，克茵丝根本想不起来，然而她却上前窥探克茵丝的脸继续叫着「母亲大人」。

    「干嘛啦」

    从棉被探出头后，「有客人」克茵丝这才注意到她的表情充满了急迫。佣人异常的态度让克茵丝瞪大双眼。

    光是走在宅邸的走廊，她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

    客人——那种东西这数十年来从未出现过。而且这座宅邸周边压根就没有道路，要是不知道准确位置是没法轻易抵达的。

    她咬起指甲。如果是恶心的男人，佣人们在报告前就会先处理掉了。她们应该会直接判断没有谒见的价值。既然如此，来客究竟是谁——她已经有了头绪。

    来到客人等待的大厅后，鲜红的色彩搅乱了景观的秩序。

    「你在干什么啊……」

    「阿啦」

    身穿红色礼裙的少女独自站在中央。她的脚边倒着几名模样惨烈的佣人尸骸。

    「你也太慢了吧，爱憎同学」

    「我问你在干什么……！」

    血腥味——压下因此涌上的恶心感，她瞪向不请自来的客人。

    「这些孩子太过分了，竟然忽然袭击过来」她凝视着黏在指尖的血。「所以我就情不自禁的切了她们」

    这家伙有病吗。有病吧。和几十年前一模一样。

    「你们怎么会来……」

    面对惊慌不已的克茵丝，少女勾着嘴角歪起脑袋。

    惹人怜爱的少女。就算没被血溅到，那本就是纯红色的礼裙让她端正可爱的容貌更加锦上添花，而左右颜色不一的异色瞳，单边散发着像鲜血一样的赤红光辉，另一边则是苍色的瞳孔。总体给人一种非俗世之人的印象。

    「好久不见了呢，爱憎同学」

    会这样喊克茵丝的人物，在她认知中只有两个。这个少女名叫卡露米娅．托鲁瓦——是不老不死的魔女。和自己一样是魔女却十分好战，最喜欢麻烦事了。她投身于与安稳两字相差甚远的日常之中。是克茵丝想极力避免扯上关系的校友。

    「无痛，你为什么不制止这家伙……」

    和那种问题儿童一起行动，故作漠不关心的女人——无痛魔女锡安‧马尔杜克，她事不关己似的靠在墙上看书。连眼神都不给自己一个。

    「我们是来迎接你的。请履行同盟的义务吧？」

    像只小鸟一样歪着头，卡露米娅笑着说。克茵丝感到头晕目眩。

    「什么鬼啊……」

    「南边有一名魔女死了」卡露米娅用着飘飘然的语气说道。

    「我们要一起找出魔女杀手，把他给杀了唷」

    平稳日常十分脆弱地崩溃而散。

    ✦清教

    既然世上存在魔女，自然就会有想要消灭她们的人存在。就像光与暗一般。

    话虽如此，不喜杀人的自己等人，也没打算主张自己才是光。

    异端审问——自从加入专门狩猎魔女的组织后已过了十几年。目前最大的功绩，也就只有捕获了其中一名魔女罢了——

    追寻不老不死的魔女，不停消耗信徒们的性命，这真的有意义吗？

    组织外的人对我们都会抱有这种疑问吧。

    可要是没有任何意义，该怎么回报死去的同胞。明明连如今这个瞬间，自己所在的组织也不惜付出庞大牺牲只求达成目标，然而却要被质问其必要性，实在太令人痛苦了。

    我深深叹息着，看向置于办公桌上的东西。

    装饰精致的短剑——看见收在剑鞘中散发耀眼光泽的短剑，胸口便躁动了起来。那是以前妹妹在生日时送给自己的礼物。

    闭上眼后，当时与她的回忆便鲜明地复苏在眼底。如同诅咒一般。

    妹妹是个笨拙的人。尽管从未懈怠努力，能时刻关心他人，是个相当能干的人，却不得要领，总会在关键时刻失误。她不停重复这样的错误，导致父亲早早就放弃她了。我们家根本没有她的立足之处。

    她苦恼于那样的日子。责备自己没有具备符合家境的资质，然后拼命的持续努力。她的努力，我也认可。我不会说她不够努力。但结果，她还是没能得到与那份努力相衬的成果。

    她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容。那副傻笑样，我一直都觉得很滑稽。结果直到最后，我都没能理解妹妹的生活方式。

    「兄长大人」

    记忆中的她，每次都会这么笑着呼唤我。明明不知道我到底都抱着什么心态看你。

    「我，会成为兄长大人认可的人——」

    真是、愚蠢的女人。

    「大神官」

    拉回意识，睁开眼。

    「已经集合完毕了。请下指示」

    态度沉稳的男人等待坐在椅子上的我下指示。我尽量摆出自然的柔和笑容，看向集合在室内的部下们。

    四名神官。身为神明仆从的他们，以饱含期待的目光望着这里。简直就像是在说我就是他们所崇拜的神明一般。

    我并不否定。毕竟我一直都有回应他们的期待，提供他们渴望的快乐。所谓的快乐，即是战斗。葬送邪恶宣扬正义，他们深信这便是自己存在的意义。而如今，我作为组织地位最高的人——异端审问大神官，为他们提供了展示自我意义的机会。

    「不死魔女死了一只」

    接下来的行动，我不会有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