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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踮起脚尖遥望 VIII 狂乱。NOWHERE④)

    12

    笼子中传来了基尼斯充满活力的声音。

    「稍事休息后,前阵以斥候(P r e l u d e)的身份继续前进。前卫要注意提升对剑的感应。受伤的人要向结界士申请治疗。」

    然后,他让甲槛花(G o b l e t)走到贝尔身边,突然从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的表情恢复到剑友的表情,对她搭话。

    贝尔正在用浸在冷水中的布擦脸。她鼻子里的出血终于止住了,一脸轻松地看着基尼斯。

    「干得漂亮,贝尔。」

    「总觉得…是个很厉害的家伙。」

    贝尔认真地说。对方的力量固然重要,但他的异样之处同样让人吃惊。

    贝尔把布贴在肩头的伤口上,疼痛一下子消失了。水里溶解了圣灰。

    「一旦头领被破坏,影子就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呢。」

    「因为这就是饥饿同盟( T a r t e T a t i n)的法则。他们若想从他们的心象世界干涉我们的世界,就需要那样的阶层结构。所谓的群体,也正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剑呢?卡塔库姆的剑呢?」

    「那把剑过于浸染神的秘仪,已经不能继续被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的黑暗拥抱了。」

    「那么…」

    基尼斯点了点头。

    「现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应该前进。即使前方是只允许城中主族进入的圣域,我们也要低下头——踏进去。」

    说到最后,他调皮地笑了笑。然后一脸严肃地说,

    「对了,贝尔。你能不能先离开前阵?」

    他爽快地说道。贝尔有点不明所以地歪着头。

    「你的意思是让我退到后面?」

    「对。游击。为了你的自由,同时,也为了我的指挥的自由。」

    「嗯…也无所谓。」

    贝尔茫然地回答道。过了一会儿,终于反应了过来的她吓了一跳。

    「这是……」

    这无疑是基尼斯为了让贝尔随时能够离开乐队而采取的措施。在这种情况下,贝尔即使退到后方也不能担任乐队的后卫。担任斥候(P r e l u d e)职责的后卫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有什么意义的话,那就是在贝尔是否要真的要参加战斗这一点上,给她留下了一点思考的时间。

    「这原本就是你在这个乐队中的法则(T h e m a)。」

    基尼斯的话确定了这一点。即使贝尔希望在这支乐队中战斗,但她的目的和基尼斯的目的之间存在的差异已经不允许她这样做了。

    「你很清楚这一点。这是你的由缘。」

    贝尔一时答不上来。

    「我——」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基尼斯的脸,低声说道。

    「我喜欢这个乐队,我想和你们一起战斗。」

    只有这一点,贝尔想要确实地传达给他。

    基尼斯缓缓地点头,像是在鼓励贝尔。

    不久,乐队开始意气风发地向神之树打开的空洞发起进攻。

    黑暗显露出格外的青色。

    螺旋阶梯的颜色不祥而苍白,神之树的根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

    「讨厌的地方…」

    这是将乐队投入“根之国”之中的基尼斯的第一句话。他用清醒的目光,投向了周围的灵异景象。对钢的内腑那青色而朦胧的闪烁,以及神树巨大的根伸向深渊般的黑暗地底的样子,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概。

    他的目光显示出他只想考虑如何以万全的姿态让乐队前进在这几乎可以说是在悬崖绝壁上凿出的的巨大螺旋楼梯上。

    阶梯非常宽,即使让甲槛花(G o b l e t)进去,也足以在甲槛花(G o b l e t)的左右配备剑士。一阶一阶的阶梯形成斜坡,延伸到深深的地底。只要想站直身子,姿势就会自然向前倾,因此每个人都有一种不舒服的错觉——仿佛被拉进了深邃的黑暗的错觉。

    基尼斯把自己的心情放在一边,敏锐地察觉到了剑士们对黑暗的畏惧。为了安抚他们的恐惧,并将这种恐惧转化为前进的动力,他立刻让斥候(P r e l u d e)站在阵前,与笨阵拉开了很大的间隔,摆出一副面临庞大敌人的阵势。这样一来,乐队就能够以名为“黑暗”为敌,提高气势,心情也变得昂扬。

    贝尔按照指示紧跟在前阵后面,深深佩服着基尼斯的指挥。

    通往黑暗的地下阶梯本身就是一个敌人。

    这是最适合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迎击乐队的地理位置。另外,剑士们心中也有进入城堡圣域的禁忌感在。从心理上来说,乐队就算败北也不奇怪,但是基尼斯无法容忍自己带领的乐队输掉。

    他让乐队前进,首先把黑暗当成是由黑暗组成的军队,然后以突如其中的勇猛之势展开了阵型。剑士们拔出的剑鲜明地排列成一群,同时为了渲染声势还张开了结界。

    结界士共有四名。大家都站在甲槛花(G o b l e t)的左右两侧,右边是两名水族(M e r m a i d),左边是两名萤族(ロイテライテ),按照导演(D i r e c t o r)贝涅的指示。他们虽然半独立于基尼斯的指挥,却毫无保留地表达了基尼斯的意图,他们才是从内部保护剑士,鼓舞他们的存在。

    结界士们一手拿着剑,一手握着光晶球。这是在基尼斯的乐队中,从属于贝涅麾下的结界士的特征。他们既是剑士又是结界士,是一种很难确定其阶级的、脱离了一般剑斗框架的姿态。

    他们手上的结晶是触媒。每个人都设置了有着微妙不同的结界,设下了数重的防备。这是一堵难以轻易解开的防壁。最重要的是,他们一边跟随着乐队的移动,一边围绕着乐队的中心,在一定的范围内不断地构造出结界,这本身就是高难度的工作。而能将这数个难解的结界同时组合、展开的贝涅的能力可谓超群。

    (我也不能输啊。)

    贝尔想道。她一时无法想象自己离开这个乐队的样子。虽说她在乐队中被赋予了游击的自由地位,但这群人深深地抓住了贝尔的心。若是面对瞬间出现的剑斗,她不可能会犹豫不决。如果敌人出现,她会立刻作为乐队的一员战斗。至少在这个时候是这样。

    贝尔凝神望向黑暗。自己也毫无疑问是那穿透黑暗的一束光中的一员——她的目光如此宣告着。

    贝尔的视线盯着引领乐队的东西。

    是光晶球。它就在身为斥候(P r e l u d e)的剑士们眼前,闪闪发光地滚动着。

    这是结界士的招数。光晶球与结界士们手中的结晶相呼应,守护在乐队前后,照亮黑暗。它无声地滚动着,可以说是使移动的结界术成为可能的第二触媒。

    光晶球的数量和结界士的数量一样,都是四个。乐队的前后各一个,还有一个在天花板上,最后一个位于楼梯左侧的墙壁,像磁铁一样粘在那里转动。乐队每走下一个台阶,它似乎就会发出愈加强烈的光芒,将周围浓浓的黑暗彻底驱散。在这光亮中,众人眼前的光景渐渐发生了变化。在连绵不绝的螺旋阶梯上,出现了一片反射着光的东西。

    是冰。同时,严酷的寒气充斥在四周,冻结了空气。

    (简直就像是被扔进了保冻器(Frigo)里一样……)

    贝尔打了个激灵。其他剑士似乎也一样。大家都压低声音咒骂着这冰冷的空气。

    「好冷啊。」

    基尼斯说道,而贝涅立即对他的话立即做出了反应。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性格。贝涅无言地向结界士挥了挥手。以此为信号,结界士们逐渐将冷气从结界中挤出。剑士们松了一口气。

    然而,剑士们呼出的气息只隔了一拍就冻成白雾。一阵令人窒息的寒气持续不断地扑面而来。环顾四周,一派极寒的景象。墙壁和其他东西都冻结了,巨大而厚重的冰柱从天花板垂下。

    极寒的气息浸染结界。

    「这冷气竟如此厉害……」

    贝涅低声感叹。

    剑士们的情况更加不容乐观。他们向剑中注入了激烈的感应,好不容易才让冻僵的手保持了知觉。剑士们一边发出近似悲鸣的声音,一边追随着引领乐队的光晶球。

    那光,不知何时模糊了。

    「哇、怎么回事……」

    贝尔慌忙站住了。担任斥候(P r e l u d e)的前阵们一齐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基尼斯问道。

    「冻住了……」

    一名剑士茫然地回答。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晶出现在眼前——原本应该在乐队前方滚动的光晶球冻住了。

    就在这时。

    突然,那个光晶球像被压碎了一般粉碎了。

    「呜哇!」

    与此同时,一位结界士发出了痛苦的呼喊。光芒变弱,包围着乐队的黑暗渐渐浓厚。

    很明显是异变。

    「怎么回事?」

    贝涅大发雷霆。一个结界士强忍着痛苦回答。

    「我们的结界……被吃掉了!」

    只能这么形容。光晶球接连破碎,发出光芒的结晶质因冷气而冻结,甚至破损,这是闻所未闻的现象。

    「啊——快!我们被包围了!」

    「测量结界的范围,读取对方的触媒!导出敌人的人数!」

    「整……整个阶梯都铺上了异种的结界!」

    「有如此之多的媒介吗!人数呢!」

    「很少——不…极少!」

    剑士们一时之间没能理解事态。只有贝涅和结界士们的一问一答,抵抗着涌来的寒气与黑暗。

    「是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的结界士吗…」

    这就是贝涅的结论。

    「我们在不知不觉中被吞进了肚中。」

    基尼斯对此立刻做出了反应。

    「密集阵型!」

    咻。随着一声呼喊,基尼斯挥下了指挥剑。前阵被收了回来,乐队瞬间做出了坚固的防御态势。在那个时候,

    「脚……」

    剑士们目瞪口呆地叫了起来。他们的鞋子被冻在了楼梯上,只能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扯开冰块,实在不是能好好站住的状况。

    基尼斯也立刻察觉到了这一状况。

    「贝涅!」

    贝涅没有回答,而是直接给结界士们下达了指示。

    「散!」

    听到这句话的四名结界士立刻跳了起来。他们越过剑士们的头顶,在阵型的四个方向落地,以眼花缭乱的动作展开了结界。因冷气而碎裂的光晶球碎片再次发出强烈的光芒,黑暗瞬间被驱散,冷气也稍稍减弱了。在这期间,贝涅的指示接连不断地飞了过来。

    「先不用管媒质!优先解除这股冷气!」

    结界士们一只手举着剑,对剑注入了感应,另一只手握着的光晶球发出了光芒。从剑尖洒落的光之滴描绘出了印记(S p e l l),在空中展现复杂的笔记魔法(G r a m m a r )。

    冷气更弱了。在剑士们脚下结冰的冰块眼看着融化了,散发出清澈的水之气息,碎裂四散。

    「读懂对方的触媒!找到起点!这么多的媒质,触媒一定不止一个!」

    就在这时。一股异样的气息从斜上方传来。

    「呶!」

    贝涅的反应属实出类拔萃。在剑士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对对朝着剑士们飞去的东西射出了箭。

    那是巨大的冰柱,不,已经可以说是冰枪了。每一根冰柱都巨大得可以与甲槛花(G o b l e t)相匹敌。数根这样的冰柱从斜上方向着乐队飞了过来,即使是这支勇敢的乐队也不由得感到战栗。几乎是同一瞬间,冰柱被贝涅放出的水晶子弹击中,在空中爆炸——贝涅那惊才绝艺的结界术,将冰柱悉数抵消了。

    当剑士们意识到危机的时候,冰柱已然粉碎,烟消云散。周围下起了雾雨。

    「集中注意力!要冻上了!」

    在贝涅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化作雾雨的水已经凝结成了微细的冰片。结界士们再次将其消除。啪。到处都是空气爆裂的声音。仿佛剑击相交一般,外压和内压这两种结界相互斗争着。瞬间,双方势均力敌,然后,乐队的结界取得了胜利,将其弹了回去。

    「来了!」

    更多的冰柱以不可能的角度飞了过来。很明显是狙击式的攻击方法。这种攻击方式正中乐队的盲点。因为,乐队所摆出的是准备与大军发生冲突的阵型,所以当敌人使出这种不会现身的攻击方法时,一时无法应对。

    这次不只是贝涅,结界士们也接二连三地展开结界,在剑士们头顶上构筑看不见的防壁,拦住了冰块。必须要一片不漏地将冰消融。只要有一块冰掉下来,就会以它为起点,一度解冻的水会再次冻结。结界士们的气魄只能用凄绝一词来形容。

    「呜…」

    突然,一个结界士跪了下来。是萤族(ロイテライテ)的男人,也是操纵的光晶球最先被冻结的男人。他跪在地上呕吐,大量的血从鼻孔涌了出来。

    他一边吐血一边咬紧牙关,同时粉碎着从空中飞来的冰块。但是,有一片冰块落在了楼梯上。附近的剑士们战栗不已,汗毛倒竖。周围已经被水淹没。剑士们连衣服都湿了。转眼之间,冻结的现象就在那里开始了。

    「嘎!」

    结界士发出奇怪的叫声,鲜血竟然从他握着光晶球的手上喷涌而出。

    鲜血自己画起了印记(S p e l l),谱写出红色的笔记魔法(G r a m m a r)。冻结的现象骤然停止,冰一齐融化了。过了一会儿,剑士们才明白,男人用自己的剑割断了手腕。没有比自己的血液更优秀的结界的媒质了。只有这样,才能阻止结冰。

    (喂喂…)

    就算是贝尔也感到一阵悚然。虽说结界士是临时起意,但这也不是寻常的判断。

    在那边,

    「去调查媒质!这次一定要读懂触媒!不能再结冰了!」

    贝涅的这句话突然蹦了出来。他完全没有安慰男人的意思。男人也理所当然地在原地止血,同时展开结界。

    (怎么回事……)

    这不是以平常的心情能完成的任务。如果,那个男人是贝涅的话,他也一定也会做同样的事。贝尔心中有种莫名的恐惧。同时,她也能察觉到了他们有着气魄的原因。

    (结界和结界…)

    不能允许这种结界术的存在。是的,被冰洁的景象所触动的结界士们似乎都怒不可遏。自己守护的一切,都被完全侵蚀了。对于擅长结界术的人来说,这是绝对不能侵犯的底线。为了夺回这条底线,结界士们展开了激烈斗争。

    「很好的媒水…到底是从哪找来的…」

    贝涅闻着四周飘舞的雾之气息,说道。

    「下面有个湖,是安抚神明的圣湖。」

    对于基尼斯的回应,贝涅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么,湖中的水已经全都成了对方的媒质。对方的进攻堪比万军。」

    我们不可能一直像这样抵挡下去——这是贝涅的言外之意。

    「原来如此…万军吗。」

    但这时,基尼斯却笑了。从现在开始,才是基尼斯指挥的真谛。

    咻。指挥剑划破了天空。

    「一齐行动(C u t i n)!」

    随着指挥剑的感应,前阵的剑士们迅速形成了尖型的阵型。分散在四面八方的结界士们自然而然地聚集到前阵后方,与贝尔并肩而立。两翼密集地向前推进,主阵和后卫就像是被这出奇的气势牵引着一般向前奔跑。

    这阵形让听从指示的剑士们目瞪口呆。面对乐队摆出的以大军为假想敌的阵型,对方将计就计,用结界术发起了狙击。而与之对抗的基尼斯所采取的战术,是以人数更多的万军为假想敌,以极少数的兵力切入的战术。

    而且,完美地成功奏效了,这就是这位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的特征。

    随着乐队的动作,冰洁也变成了冰击。从楼梯、天花板或墙壁上,纷纷伸出大串冰枪袭击了乐队。但是这和无形的冰结相比,几乎和剑击没有区别。

    之前无法出手的剑士们现在尽情地挥起了剑。基于结界术的冰结——这“大军”被乐队完美地突了进去。

    来自空中的冰枪或是被结界士消融,或是被剑士们的手击碎。乐队迅疾的冲锋使冰冻的效果减了一半,冷空气从四面八方袭来状况已经被打破。

    「接近触媒——很近了!」

    一名结界士喊道。在前阵们强韧地挥下的剑的前方,就连剑士们也能从剑的感应中察觉出某种不可名状的气息。

    「那是什么!」

    前阵的剑士吼道。就在对面,空间本身竟然结了冰。从楼梯到天花板的空间中,沉甸甸地堆满了冰块。

    能打碎吗?这个问题瞬间在剑士们的脑海中萦绕。他们的脚步没有停止。但是,他们手中的剑在不停地颤抖。

    咻。这时,基尼斯的指挥来了。后阵和主阵放慢速度,两翼稍稍停下。前阵则不同。前阵的剑士们猛然蹬地,再次加快了速度,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剑之群向冰墙袭去,剑尖刺穿了冰块,从剑中解放的感应将冰块纵横割裂开来,破坏了冰之结界。而其中有一个尤其猛烈的剑击发出了咆哮。

    是贝尔。简直就如铁锤一般,贝尔的剑击将填满空间的冰块被完全粉碎了。

    「真痛快啊。」

    她踩着被打碎的冰片说道。前阵的剑士们也有颇有同感地笑了。

    结界士们立刻重新建立结界,封住了冰结的现象。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冰墙崩塌了。就在这时,一个可怕的东西从冰块间滚了出来。

    「哇!」

    一位水角族( M i n o t a u r)威武的身躯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前阵的剑士们都注意到了那个东西,失去了表情。

    有三名像是城里的剑士的人在冰块中挣扎。他们竟然没有手脚。而且,并不是被切断了,而是因为冻结而四肢脱落了。在他们身上,如同是被野兽啃噬般的伤痕,已经因结冰而止血了。

    而且,他们全身都系着奇怪的带子(T i e),特别是脸部,他们的眼睛、嘴巴、耳朵都被写有奇怪印记(S p e l l)的带子封住了。

    「这些家伙…」

    贝尔呆呆地低语。然后再也说不出话来。总之,她想要接近、帮助他们,但他们的状态很异常,萦绕在他们身上的气氛也很异常,给人有一种若是不小心触碰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危险气息。

    事实上,他们已经可以说是活生生的炸弹了。

    突然,冰穿透他们的身体,胡乱地长了出来。就像是在拼命伸展失去的手脚一样,冰枪在他们的身体上以爆炸性的气势喷涌而出。

    剑士们当即挥剑。这是他们身为剑士的本能使然。冰块的獠牙被击碎,遮住其中一人面部的带子也随之断裂。

    尖叫声响起。这是一个众人从未听过的、在无尽恐惧中哭泣的人发出的刺骨呐喊。这种感应强烈地传达到剑士们的剑上。所有人都战栗起来。

    (这是什么!?)

    贝尔也被强烈的呕吐感袭击,缓缓地往后退去。

    是恐惧。被夺去了四肢,眼睛、耳朵和嘴都被封住的人心中盘踞着的恐惧,就这样以冰结的形式展现了出来。以他们的身体为起点,冰块转眼间就堆成一堆,再次堵住了空间。

    这时,结界士们的声音贯穿了悲鸣。

    「找到了,是触媒!」

    这句话已经远远超出剑士们的理解范围。

    「数字是三个,是心象型的结界。以触媒的恐惧心理和痛苦为起点!」

    贝涅的指示马上来了。

    「歼灭!」

    与此同时,弓箭射了出来。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发出尖叫的人的头部瞬间被打碎。接着,其他两个人的头部也被打碎了。

    是贝涅放出的水晶子弹。

    结界士们立刻奔向遗体,而后竟然一个接一个地用剑刺了下去。他们举起光晶球咏唱(C h a n t),画出印记(S p e l l),阻止了冰结。

    周围的冰一齐崩塌了。从冰中溶化的水红得出奇,是令人讨厌的颜色。

    「喂……」

    目瞪口呆的剑士们突然回过神来,望向楼梯尽头。

    贝尔也立刻意识到了。她从凄惨的遗体上移开的目光,捕捉到了从黑暗中走来的人。

    不可思议的是,来者一看就知道是位女性。

    女性的身上披着一件厚外套,全身缠着各种颜色的带子。她的脸上也缠着带子,一瞬间,贝尔还以为她也是牺牲者,但不管怎么说,她的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她在笑。尽管带子遮住了她的脸,但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笑容。

    她的头发从腰带的缝隙中散下,飘扬在地底吹来的风中。她的头发是红色的。她在乐队附近停下脚步。她连眼睛也是红色的,嘴唇也鲜艳红润。她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吊起了嘴角。

    噔。随着一声坚硬的脚步声,女人站住了。

    她的双臂插在大衣口袋里,咧嘴笑着,抬头看向乐队。

    「看起来,她就是敌人了。」

    后方,基尼斯半睁着眼睛低语。他的手里紧紧拿着指挥剑。

    就在他的头顶,水钢之弦发出锐利的声音。

    「只有一个人……吗?」

    贝涅说道。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凄绝的气魄。他的表情已经无法用愤怒和憎恶来解释了。那是一副只想彻底消灭对方的表情。

    「是…水族(M e r m a i d)吗?」

    贝尔低声自言自语道。

    女人脸的左右两侧,毫无疑问是水族(M e r m a i d)特有的三枚耳(D r e i z e h n),而且似乎在愉快地抽动着。狂喜。她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乐队。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大家都静静调整呼吸,盯着因缓缓吹来的地下风而眯起眼睛的女人。

    战斗一触即发。

    啪,基尼斯的手动了。这是他无意识间自然而然做出的动作。握着指挥剑的手,知道自己应该挥下指挥剑的绝妙瞬间。

    咻。指挥剑锐利地划破天空。通过感应,剑士们一瞬间动了起来。

    前阵跳了起来,呈扇形展开,形成了一堵由剑尖构成的墙壁。前卫的两翼紧紧地守在其后。这样一来,如果女人不动,乐队就能先发制人,反之也能立即采取迎击的形式。

    女人果然动了。完全出乎任何人的预料,她以软绵绵的动作,就像是贴在阶梯上般爬了起来。

    然后,她就以这种奇妙的姿势疾驰。前阵的剑瞬间被她躲过,两翼的剑继而刺向了她。

    这一次,她跳了起来。女人从匍匐的姿势高高跃起,动作就像蜘蛛一样。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一瞬间看丢了女人的身影。只有一个人——只有贝尔准确地追上了女人的跳跃。两个人的影子在空中出现。女人的红发在空中飞舞,狂喜的眼神与贝尔凌厉的眼神交换。

    就在这时。在女人红色的瞳孔深处,贝尔仿佛看见了什么东西。

    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发出咆哮,巨大的剑刃闪耀着白银的光辉,划出一道轨迹,挥向了女人的身体。

    当啷。一声闷响。冲击之下,女人的身体剧烈地旋转起来。原以为她会直接摔到楼梯上,但她还是软绵绵地匍匐着着地了。虽然受到了“咆哮剑(R o u n d i n g)”的直击,但女人在一瞬间就再次开始行动,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

    稍迟一些后,贝尔也落地了。她越过了前阵的头顶。尽管她立刻向着女人回过身去,却还是不由得觉得不寒而栗。

    (什么?)

    女人回避攻击的方式十分异样,她既不像是弹开了贝尔的剑,也不像是在空中抵消了冲击。贝尔总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清楚地意识到这种怪异的正体,就对女人难以置信的行为瞠目结舌。

    女人刚落在了前阵和前卫之间。很快,重重剑击从六方向她袭来。在这种无法逃脱的状态下,女人把手伸向了挥下的剑。

    叮。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剑被女人的手掌挡住了。女人的手上或是缠着绷带,绷带上扣着各种各样的带子,有皮革的,也有布的。或是戴着手套,手套上同样缠着带子。

    数不清的手一齐从女人的大衣下面显现。女人接住剑的手就那样抓住剑尖不放。剑士们再次发起突刺。而女人再次现出了新的手,接住了剑。女人的身上竟然长出了近八只手臂。

    不仅如此。女人用脚挡住了继续向她砍下的剑。实际上,她的条腿也是手臂。这样一来,她的样子就和长着水族(M e r m a i d)面孔的巨大虫子无异。

    「是我们不认识的种族吗?」

    贝尔不由得叫了起来。她会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这样,女人的手臂全部离开了楼梯。她握着剑士们的剑,用剑支撑身体,,敏捷地跳跃移动。不知何时,她的手臂变得异常修长。

    长手的蜘蛛披散着红发奔跑着。只能这么形容了。不仅如此,女人的每一只手臂都以惊人的巧妙展开结界。而这才是女人真正的武器。

    「咕啊!」

    一名被抓住了剑的剑士摔倒在地。他的半身瞬间冻住了,从衣服里露出的裸露皮肤就像被火烤过一样焦黑。是严重的冻伤。剑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失去意识的人还好,而好不容易没昏过去的人则看到了自己身上可怕的伤口————自己的胳膊竟然掉了下来。血肉瞬间冻结,仿佛腐烂般轻轻脱落。因为结冰,出血和疼痛来得迟了一些,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手臂。

    女人抱着抢来的手臂跳来,紧贴在墙壁和天花板之间。她充满怜爱地将脸贴在剑士们的手臂上,发出了狂喜的呼喊。

    ——LET IT O…!LET OT O…!

    令人厌恶的排泄魔法(R e s t r o o m)的声音,与被夺去手臂的剑士们难以想象的痛苦的呐喊重叠在一起。

    「该死!」

    剑士们拼命举起剑,却看不清女人的动作,划过天空的剑再次又被女人的手抓住。

    这时,贝涅的子弹来了。

    「水族(M e r m a i d)…吗?」

    听到女人尖厉的声音,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射出了箭。

    随着子弹的轰鸣声,女人的笑容消失了。她并没有中弹,而是用手接住了。

    但是,水晶的子弹在与她的手碰撞的同时碎裂,释放出媒水。媒水在喷出时的高压之下化为无数刀片,划破了女人的手和手腕。

    在这股冲击之下,女人抱着的手臂掉了下来。只要手臂还在,剑士们的手就还可以用圣灰治好。站在前阵的剑士们代替受伤的剑士们,为了取回手臂,向女人挥下剑。

    为了躲避剑击,女人竟然跑在墙壁上,或者倒挂在天花板上。她避开剑击和弓箭,笔直地冲向主阵。很明显,她盯上的是射出弓箭的贝涅。

    贝尔追上了那个女人。在女人跑在墙壁上的同时,贝尔准确地判断出女人的前进方向,跳了过去。

    听到剑的吼声,女人回过头来。她的三枚耳(D r e i z e h n)抽动着,明显是在判断贝尔剑击的轨迹。女人从墙上跳了起来。但是贝尔变换手法,更进一步地朝着女人挥下了剑。

    贝尔在空中翻了个身。“咆哮剑(R o u n d i n g)”的剑刃陷进了女人的肩口被吸了进去。斩到了。贝尔心中有着这样确信。但是,这种确信却被异样的感应打碎了。

    (这家伙!?)

    一瞬间,女人的身体被拍了下来,像虫子一样滚到楼梯上。冲击之下,女人的手臂几乎都脱落了,手臂的碎片在周围四散飞舞。

    贝尔也落地了。

    她就落在女人身旁。女人从脚边瞪着贝尔,口中迸发出不寻常的叫喊,痛苦和憎恶的感应以惊人的气势流入贝尔剑中。因此,贝尔的剑击迟了一步。贝尔的心有了新的确信,而且完全出乎意料。

    (斩不了!?)

    女人散发出的感应深处,有着某种东西——有着什么东西不允许贝尔斩杀女人。女人看穿了贝尔的踌躇,向她冲了过来。从女人的肩口处,一条手臂突破大衣了出来。一瞬间,贝尔看不出那是一条手臂——是冰做的。女人澄澈而美丽的手伸向贝尔,而贝尔的反应稍微慢了一点。

    就在这时,贝尔的剑受到了异常的冲击。

    再下一个瞬间,女人的手臂被打得粉碎。

    打碎女人手臂的,又是贝涅放出的水晶子弹。再怎么看,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地形直接向女人射击都是不可能的。贝涅竟然先击中了“咆哮剑(R o u n d i n g)”,然后用反弹的子弹击中了女人的手臂。

    当贝尔理解了这一点时,女人已经长出了新的手臂,从楼梯上纵身而下。

    剑士们急忙追赶着女子,而女人正爬在悬崖绝壁上逃走。

    基尼斯的斥责让一脸茫然的剑士们回过神来。

    「把伤者放到甲槛花(G o b l e t)后面!准备圣灰!不要让他们失去手臂!」

    他的声音简直是怒吼。他似乎因自己乐队的剑士受到了伤害而愤怒无比。又或者是,他想起了自己变成独臂时的疼痛。就在贝尔茫然地想着这些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了贝尔的名字。

    「贝尔,去调查女人的手臂!」

    贝尔吓了一跳,连忙看向女人碎裂的手臂。

    「是冰!」

    贝尔惊讶地喊道。剑士们惊叫起来。

    裹在绷带中的手臂竟然是冰块。随后,冰块因失去了结界而融化,只剩下一条手形的带子,像空壳一样粘在楼梯地板上。

    贝尔不由得向甲槛花(G o b l e t)跑去。

    与此同时,基尼斯正在下达密集的命令。贝尔本以为他会马上行动,但他命令乐队原地待命,看来是要在这里展开迎击。

    贝尔迅速走到甲槛花(G o b l e t)身旁,对贝涅说道。

    「那个女人,那家伙……是水族(M e r m a i d)吗?」

    她不知为何有些吞吞吐吐。

    「没错。」

    贝涅的回答很简洁。他的声音尖锐而冷峻。

    似乎被他的气势所压倒,贝尔继续说道。

    「那个……那家伙,手臂都是冰。那是?」

    「是无肢子。」

    「什么?」

    「是生来就没有四肢的水族(M e r m a i d)。在我们的种族里,偶尔会……出现。据说是因为过度承受了精神上的污秽。」

    「没有手脚…」

    贝尔突然明白了。可以说是确信。她忘我地喊道。

    「那家伙,只是想触摸别人而已!」

    这时,剑士们已经集合在甲槛花(G o b l e t)周围。听了贝尔这句不明所以的话,整个乐队都僵住了。

    「我没法杀了她!」

    贝尔的话超出了剑士们的理解范围。大家都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只有贝涅和基尼斯理解了贝尔的意思。然而,贝涅的脸上却浮现出一副冷漠的表情。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贝尔。」

    「哎……」

    「那个水族(M e r m a i d)是女性。」

    贝涅冷冷地说道。他话中的意思是,拥有两性的水族(M e r m a i d)在出生时一定是少年的姿态,而对于通过获得女性的形态而摆脱幼龄的他们来说,女性本身就拥有很多意义。

    但这意义实在是过于丰富,令贝尔难以理解贝涅到底想表达什么。

    是想说,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缘由,女人的罪行都不可被原谅了吗?还是说她太可怜了,所以只能杀了她吗?贝涅的话语似乎可以解释成其中任意一种含义。

    「基尼斯,抓住她。」

    无视了贝尔,贝涅向基尼斯说道。

    基尼斯也同样装作无视了哑然的贝尔,马上回应道。

    「派遣全部的结界士,一定要干掉她。」

    也就是说,要将结界的防守置之不顾,剑士们反而成为了守护结界士的一方。

    贝尔呆住了。乐队要以如此必杀的态势迎击那个女人吗?

    水钢之弦叮的一声绷紧。贝涅左右的三枚耳(D r e i z e h n)丝毫不停地转动着,表明他在确实地探寻在黑暗中爬行的女人。

    贝涅突然说道。

    「有时候…触摸就意味着掠夺……」

    仅仅如此。这就是贝涅对贝尔唯一的解释。

    贝尔还想说些什么,却勉强闭上了嘴。

    她听从基尼斯的指挥,和其他剑士一起站在了防御的位置上。

    她立刻感觉到了贝涅锐利的气息。那是不留一丝情面、冷静而透彻的杀意,残酷得让人觉得这才是贝涅的另一种本性。

    (疯了…)

    她忍不住这么想。结界士这种角色,本来就不是拥有寻常精神的人能胜任的。结界士的一个失误就可能导致某人死亡,关键时刻,还要挺身而出保护乐队。几乎是一面活生生的盾牌。他们宁愿自己成为乐队的牺牲品,也要建立守护的结界。在这样的他们看来,那个女人使用的结界术简直荒谬至极。这关系到他们存在的意义。

    贝尔这么想着,终于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自己到底能不能斩杀她,只有斩下去才知道。刚才,贝尔没能斩下,但这次又如何呢?

    (想触碰——)

    在将“咆哮剑(R o u n d i n g)”挥向女人的瞬间,这种感应传了过来。只有这一点,贝尔能够确定的。而且,这对她来说过于痛切了。

    (贝涅是不会明白的。)

    他是不会明白身为异形的悲哀的。谁能理解连与他人接触都有所顾忌的人的心情呢。贝尔心中有着这种愤怒,但是,就算在这里说出来又能如何呢。难道就因为这样,那个女人夺走别人手臂的罪行就能被原谅了吗?四肢被夺走,被当作人肉炸弹的剑士们的惨状又该如何是好呢?

    (手臂——)

    突然,贝尔心中涌起了一个念头——只要被那个女人夺走一只手臂,自己不就可以好好地杀死她了吗?但是刚这么一想,贝尔的嘴里就满是苦涩。

    「切…」

    贝尔咂了咂舌,将那几乎是反射性涌上的苦涩吐了出去。

    「开什么玩笑…」

    她低声说道。说到底,这不过是贝尔自己的内疚感罢了。很明显,即使她将自己的手臂给那个女人,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个女人已经把“伤害”的概念置换成了“触摸”的概念。现在,她对贝尔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危机。

    「我忘了。这既不是剑乐,也不是剑斗……」

    贝尔嘟囔了一句。对着自言自语的她,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是与她同在最前线的四蹄族(C e n t a u r u s)剑士。贝尔看向了他,他沉默着,终于露出一个宽厚的笑容。

    「谢谢…」

    说着,贝尔也微微一笑。

    两人立刻把目光移回剑尖所指的方向。仅仅这么一件小事,就让贝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贝尔似乎多少明白了那个女人所欠缺的东西是什么。

    朝着黑暗的断崖,两翼的剑士分成左右两派。

    结界士们进入了其中。大家都收起了剑,手持短弓,背上背着组合式弓。根据组装方法的不同,那把弓既可以射出箭,也可以射出结晶球。而现在,它的形状是用来发射水晶球的。这是贝涅的指示。看来他打算用弓箭来了结这一切。

    对于这个温柔的男人来说,贝涅的弓实在是一把豪弓。

    当然,他并不是依靠蛮力,而是通过在水钢之弦上注入感应来拉动弓弦的。水钢之弦上装有击铁,只要将手指放在击铁上,就可以灵巧地操作这把弓、把结晶球装进弓中。弓的握柄(G r i p)和子弹的发射装置是一体的,只一松开弓弦,击铁就会机巧地转动,射出结晶球。这时,弦上的感应会直接传给结晶球。被射出的结晶球既是子弹,又是结界的触媒。

    这把弓比普通的弓更加弯曲,上部比下部更大。它的形状最适合发射结晶球,而不是箭。水钢特有的强大的柔韧性使这样的形状成为了可能。

    跟随架好这把特异弓箭的贝涅,结界士们同样采取了向黑暗射击的态势。

    紧张的气氛越来越高涨,不知不觉间,周围再次开始出现冰封的迹象。冰枪从四面八方刺了出来,从黑暗的另一边飞来了冰块。

    看来,女人是一边在神之根上跳跃一边展开了结界。

    现在,剑士们负责防御。他们用剑挥开冰块,将感应注入到剑刃里与之对抗。与之前相反,冰洁的势头已经弱到足以让他们这样做成为可能。在触媒被封印的那一刻,女人的结界术出现了巨大的破绽。

    结界士们都举起弓箭,一心一意地等待贝涅的命令。在贝涅所注入的感应下,结界士们的弓自然而然地调整了目标。

    然后——

    「射!」

    贝涅锐利地命令道。几乎同时,结界士们放出水晶子弹。随后,贝涅射出的子弹充满了猛烈的感应,追随着结界士们射出的四颗子弹。

    叮。清脆的声音在断崖间回响。那竟然是水晶球在空中互相碰撞的声音。

    接着,又响起了两三声同样的声响。这已经不是能用眼睛就能捕捉到的攻击了。这是假定了女人避开子弹的方向,让子弹接二连三地碰撞,并且改变其方向的攻击方式。

    与此同时,水晶的结晶质也出现了裂痕,被封印的媒水得以释放,同时,结界士们巧妙的动作地展开了一连串的结界。

    仿佛已经能看到黑暗的另一边,女人瞬间被逼入绝境的样子。

    「歼!」

    第二轮射击来了。这一次,结界士们的子弹几乎排成直线飞了出去,在击中女人之前,互相碰撞,向上下左右四个方向扩散开来。

    而贝涅射出的子弹被四颗子弹藏在背后,被四颗子弹藏在中央的,带着格外强烈地感应飞了过去。

    无法逃脱。上、下、左、右,女人无论跳向哪个方向都会被子弹击中。女人的胸口被贝涅射出的子弹击中,冰臂瞬间脱落。

    女人的垂死挣扎响彻云霄,然后,在某个时刻突然消失了。

    「贯穿了心脏。」

    贝涅简短地报告了战果。

    说起来,其实在封印女人的触媒的那一刻,胜负就已经决定了。女人虽然擅长结界术,却不是战士。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也正是因此而死的。对贝尔来说,这实在是太可怜了。

    周围的冰眼看着融化了。但是,谁都没有放下防备。

    就在紧张感好不容易消退的时候,贝涅的耳朵猛地一跳。

    「上面!」

    同时,一个可怕的东西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是巨大的蜈蚣——这样形容是最合适的。蜈蚣的肚子有贝尔的“咆哮剑(R o u n d i n g)”那么大,分成了几节,大小不一的手臂整齐地从左右两边伸出来。那手臂是冰,蜈蚣的身体也是冰。

    冰臂各自展开了结界,被结界直接打击的剑士们发出了悲鸣。

    「呶!」

    贝尔的身边传来一声苦闷的声音。是刚才那个拍她肩膀的男人。男人被冰臂抓住了胳膊。即使隔着衣服也能看出来,他的血肉已经眨眼之间被冻僵了。

    「可恶!」

    贝尔叫了起来,下意识地挥下了剑。她心中的踌躇消失了,用浑身的力量放出了剑击。

    冰臂粉碎,蜈蚣的身体断成了两半。既不是被斩断,也不是被打碎,蜈蚣被切开的躯体,有一端瞬间冰释,撒下了水,另一端从被打断的地方又长出了新的冰臂。

    贝尔跳了起来。她在狂乱的蜈蚣背上着地,女人的红头发出现在她视野的一隅。蜈蚣的头部有着女人的身体。贝儿朝着女人的背,在蜈蚣的背上跑了起来。

    蜈蚣瞬间就把剑士们打散,压在了甲槛花(G o b l e t)上。它抱着自取灭亡的觉悟冲进了阵形的正中央。乐队已经来不及整理阵形了。

    ——LET IT O…!LET IT O…!

    在一片混乱中,唱着排泄魔法(R e s t r o o m)的女人的声音疯狂地回荡着。

    ——夺!夺!夺!

    ——侵!侵!侵!

    简直是惨叫。

    在甲槛花(G o b l e t)上,贝涅与女人正面相对。他一动不动,紧紧地握着弓箭瞄准女人。

    「不行,快逃!」

    基尼斯喊道。与此同时,贝涅的射出了箭。

    女人无法躲避。她的腹部被子弹打中了。但是,蜈蚣却没有停止。几只冰臂向贝涅伸了出来。

    冰壁抓住了贝涅握着弓的左臂,也碰到了他的肩膀和腿。贝涅的血肉之所以没有立刻冻结,是他以穿透女人身体的水晶子弹为触媒,展开了结界术,阻止了冰洁。

    女人的手突然泛起了红色,仿佛鲜血流通在那冰臂中一样。

    但是贝涅看不见。

    女人盯着贝涅,鲜红的手臂闪闪发光。面对她那吞噬一切的眼神,贝涅睁开了眼睛。那双白浊的眼睛回看着女人。突然,女人刺耳的声音停止了。

    「我并不憎恨水族(M e r m a i d)的宿命…」

    贝涅如此低语。

    瞬间,他用仅剩的自由的右手拔出了剑,用剑刃打碎了握着自己左臂的冰臂。然后,他就那样拉回剑刃,从下方刺向女人的喉头。

    这时——

    剑尖停在女人的下巴上。

    「你是…」

    贝涅的口中零落出惊讶的声音。

    这时,贝尔正逼近女人的身后。

    压在甲槛花(G o b l e t)上的蜈蚣就在她的眼前。与此同时,贝尔注意到,越是靠近蜈蚣的头部,蜈蚣的背部就越是被染红。

    那是冻结的红色——是女人的血。不久,女人的背影来到她的眼前。女人的大衣被撕得七零八落,为了藏住身体而缠在身上的绷带和各种带子也被切开、四处散落。

    尤其是女人背上那个巨大的穿孔。那肯定是贝涅的射击造成的伤口。

    那个伤口,就如同贯穿了女人身体的心之虚无一样,染上了鲜艳的红色,冻住了。

    (连心脏都冻住了…)

    贝尔的手同时充满了力量和感应。她狠狠地踢在蜈蚣的背上,举起了剑。剑刃闪着白银的光辉,发出猛烈的吼声。

    「噢——噢!」

    贝尔叫了起来。就在剑刃即将被挥下的时候。

    「住手,贝尔!」

    她的耳边传来尖锐的制止声。贝尔吓了一跳,把剑刃止在空中,用尽全力才压制住了剑的势头,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她的落脚点突然崩塌了。冰之蜈蚣竟然融化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贝尔就慌忙从蜈蚣背上跳了下来。她踢了一脚台阶,顺势降落在甲槛花(G o b l e t)旁边,紧紧地举起了剑。

    「贝涅!?」

    阻止了贝尔的正是贝涅的声音。

    「这到底是…」

    哗啦的水声打断了贝尔的话。简直是一场倾盆大雨,蜈蚣的身体冰释殆尽,瞬间消失了。甲槛花(G o b l e t)上,只剩下女人和贝涅的身影。

    女人的肩头伸出一只红色的手臂,抓住了贝涅的胸口。

    另一边,贝涅握着剑的手,竟然紧紧地抱住了女人的身体,支撑着她。就像是为了让全身的带子都被撕裂,露出了没有四肢的身体的她从众人的视线中逃离一般,贝涅紧紧抱住了她。

    「贝涅…?」

    贝尔呼唤道。剑士们战战兢兢地聚集在甲槛花(G o b l e t)周围。

    「她已经死了。」

    贝涅轻声说了一句。

    突然,女人的身体沉入了贝涅的胸膛。确切地说,女人是被自己的影子吞噬了。红色的手臂应声折断,冰片纷纷散落。女人被冻结了的血的碎片也消失在了她自己的影子之中。

    女人的红色头发沉进了贝涅的胸口,沉入了阴影之中,最终从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消失了。

    「她的名字——她连一滴血都不能留在这个世界上吗?」

    贝涅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的衣服非常干爽。连一滴血迹都没有。

    「那就是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的法则。」

    基尼斯站在贝涅的脚边,冷冷地说道。贝尔觉得既可怜又气愤。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阿德尼斯的面容。只有那个男人,绝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他回到黑暗中。贝尔这么想道。自己绝对不能陷入这种悔恨之中——贝尔在心里发誓。

    基尼斯响亮的喷嚏,让贝尔从内心的沉思中回过神来。

    「哎呀呀,结界士们,请处理一下大家身上的湿衣服吧。在这么冷的地方,大家吃了这么多苦头呢。需要圣灰的人请主动提出来哦。要注意警戒。请多关照了。」

    他流畅地命令道,然后在笼子里盘腿而坐。周围顿时喧闹起来。这既是一段小憩的时间,也是治疗伤员的时间。就在这时,贝尔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喂,基尼斯。」

    贝涅低声说。

    「把我的一只胳膊给她,就好了吧。」

    偶然听到这段对话的贝尔惊讶地回头看向贝涅。但是贝涅和基尼斯两人此时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贝尔的视线。

    「真遗憾,贝涅。」

    基尼斯不怀好意地回答。

    「只要你还在我的指挥之下,你的手臂就是我的东西。」

    贝涅无言地微笑着,流畅地将剑收进剑鞘。

    (那是什么啊。)

    贝尔说不出话来。她望着贝涅那张平静的脸,心想,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啊。基尼斯倒还是基尼斯。尽管贝尔无法理解贝涅的态度,基尼斯却能以默契十足的样子搪塞过去。

    说到底,对这两个人来说,女人的异形并不是女人的悲伤。那只是她与生俱来的障碍,是需要克服的困难而已。在这个意义上,女人已经作为优秀的结界士克服了困难,没有值得同情的地方。

    说到底,无论女人有着何种的悲伤,也都已经被女人自己的影子吞噬殆尽,绝对不会展露出来了。

    仅此而已。

    「切。」

    贝尔撅起嘴,背对着两人。

    一阵寒意袭来。从地下吹来的风和湿漉漉的衣服迅速夺走了体温。贝尔把剑收在背上,耸了耸肩,跑向结界士所在的地方。

    13

    下了楼梯,迎接剑士们的是广阔的湖。

    湖上布满了无数的神之根,就像被水淹没的森林一样。它们飘落在湖面上。根上无数刻印(S p e l l)明灭闪烁,把整个湖照成朦胧的青白色,构成了一副非常灵异的,“安慰之湖”的景色。

    一座桥横跨在闪着冷光的湖面上。桥的对面有一座祠堂——但是,有的不仅仅是祠堂。

    在祠堂前方,还有一个由神之根围成的大洞。那是和剑士们在进入这个地方时所穿过的,从神之树的树干上开出的空洞一样的洞。

    「就是那个祠堂……那里是通往神的深处最近的入口。」

    基尼斯肃然断言到。这时,头顶上的贝涅发出了疑问。

    「为什么呢?这里不是到处都是洞吗。」

    事实上,不只是湖边,其他的地方也到处都敞开了巨大的空洞。但是,基尼斯非常确信应该前进的方向。

    「如今,通往神的深处的道路在不断变化。这里是一个活生生的钢之洞窟。而现在这个时候,那里是最接近神的道路。」

    「阿德尼斯和雪莉好像也确实去过那里。」

    贝尔说道。

    「那把卡塔库姆的剑,也在那里……」

    她的话没说完就消失了。贝尔的的脑海里刚闪过卡塔库姆的宝剑,手里握着的“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随着剑的吼声,剑尖转动。

    「剑在那儿…!」

    就在剑尖的角度被定住的瞬间,贝尔叫了起来。

    乐队的人都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然后,大家都露出一副或是困惑、或者因被愚弄而很生气的表情。

    「确实…呢。」

    基尼斯轻声说道。

    剑就在那里,像是在炫耀着它的存在一般,被插在了通往祠堂的桥头附近的地面上。乐队的成员按照基尼斯的指示慢慢靠近了它。没有比这更像陷阱的陷阱了。

    「照明(S h o o t)。」

    基尼斯说到。数名萤族(ロイテライテ)立刻想要让光晶石浮起来。

    顿时,空气以异常的气势炸裂。在光晶石浮现的地方,火花噼里啪啦地四散。仿佛整个空间都在鸣动一般,乐队的成员感到肌肤上传来刺痛感。有什么东西在空中粉碎——是四分五裂的光晶石。

    「是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吗…?」

    想要点起光芒的萤族(ロイテライテ)茫然地说,

    基尼斯摇了摇头。他环视四周,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说到,

    「这里是神的圣所。这里拒绝一切魔法。」

    「这样一来,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不就也不能用魔法了吗?」

    贝涅在头顶上喊了一声,但基尼斯却摇头说道。

    「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是神为数不多的盲点之一。」

    「不容乐观啊。」

    贝涅耸了耸肩,耳朵忙碌地左右转动着。然后,他的耳朵察觉到了什么。

    「有什么东西在…」

    除了贝涅,其他人也都清楚地听到了咔嗒咔嗒的轻微声响。乐队已经离插在地上的剑很近了。只要基尼斯对前阵下达指示,剑马上就能拿到手。

    但这时,基尼斯让乐队停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发出咔嗒咔嗒的奇妙声音,突然从六方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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