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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与闷黑少女相遇过后)

    「啊……好想要女友啊。」

    「你还挺殷切的。」

    「那是,大学生的话肯定是想要女友的吧?」

    「大学生是这么回事的吗?」

    「那可是满场一致的是啊。想要交个可爱的女朋友,搞不好的话还能让我来一发。」

    「你这用的词都是些啥啊。话说你这单纯只是性欲拉满了吧。」

    我把两罐罐装咖啡放在矮桌上,侧目看了眼仰躺在地上将充斥欲望的话语脱口而出的友人,随后坐在了坐垫之上。

    我——爱垣(Aigaki)晋助(Shinsuke),是一位在东京就读大学的普通大学二年级生。

    琦玉出身,在升至大学前的三月搬到了东京。

    虽说从老家到大学还算是靠电车就能往来的距离,不过多亏了父母的援助,我在大学附近的公寓开始了独居生活。

    我的房间住在六层公寓的二楼。客厅虽然同时要作为厨房和卧室使用,但也足够宽了。入口附带自动锁,超市、便利店、商店街和车站也都离公寓不远。对于大学生来说,这间房的条件好到都可以说是奢侈了。

    我所就读的东京城下大学选址虽在东京市内,但还是位于23区以外的位置,并不能与大多数乡民所想象中像是青山或是立教那般大城市形象对上号。但对于在琦玉的乡下长大的我来说,这里反倒很让人心情舒适,能用来讴歌我理想的大学生活。

    【*译注:东京都有23个市中心地区的特别区,本文中所说的23区以外的选址可以理解为偏离市中心的城市郊区。而青山和立教则是两所日本私立大学名校的名字。】

    「话说回来,晋助你可真好啊,居然能独居在这么好的公寓里。」

    倦怠地抬起身,拿起了罐装咖啡,柳生(Yagiyuu)浩文(Hirohumi)——我入学大学后最初交到的友人抱怨着「真是不公平」,嘟起了嘴。

    「从第一次让你进我屋到今天为止,你每次来都在说同样的话啊。」

    「所以我就是这么羡慕啊。离大学近的话,每天早上也能睡到死线呢。像我每天上学可是要花两个小时,有第一课时有课的时候可是得五点就起啊?再说了这里带女人进来也很方便啊!住在老家的话,连带女人回家都不行啊!」

    「后半满是欲望这点我很清楚了。」

    就算浩文真的住在这个选址的公寓里,对于根本就是穿上衣服的性欲化身的这家伙,打一开始就没有像样的女生会接受他的邀请吧。

    明明脸长得还不错,肌肉和体格也很好,性格也挺直爽的,属于很容易说话的类型,但他所有的优点全都被性欲这点给抵消掉了。

    「事先声明,我会带进家里的异性可只有我妈和妹妹啊。」

    「你这是抱着宝等发烂啊。我要是房主的话,可是每天都会去学校邀请女大学生和教授过来的哦?像这间房间的墙估计都在一直期待着看到男女破廉耻行为的那天,你说哪有这么惨的事。」

    「哪有那么欲求不满的墙啊!……话说,你都不带挑的吗?」

    「那教授也是女士的吧。」

    所以我就是在说别连教授都邀请啊。

    「不过晋助你真的好浪费啊。难得的大学生活,交两三个女朋友不也挺好的吗。」

    「女朋友也不是能交两三个的东西吧。」

    「……啊。不过要是晋助交到女朋友的话,会呆在这里的时间也会减少吧……?被抢先的话也忒火大了……果然晋助就不该交女友!」

    「咋全都是称你的意啊……」

    「开玩笑的啦。要是你交到女友的话,那时候我会盛大地诅咒你的哟。」

    「倒是来祝贺我啊。」

    「不过,反正你也没打算交女朋友的吧?」

    浩文把手抵在下巴,直勾勾地看着我。

    「……你突然玩哪出啊?我脸上沾垃圾了吗?」

    「虽然没到我这级别,但晋助你算是脸还不错的人啊。」

    他那认真的眼神,让我不由得毛骨悚然。

    「你小子难不成……」

    「别误会。我是纯纯的异性恋。」

    别让我为了这种事挺胸说明啊。

    「不过啊,我是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晋助意外性格挺好的吧?又能听人商量,又能照顾他人,明明受欢迎的要素满满都是,为什么就是不交女友呢?」

    「交女友又不是一切,不是吗?再说了,现在光是大学和家务的事情,剩下的再算上打工,在此基础上我好不容易才挤出了点珍贵的『练习时间』,和女友一起玩耍的时间什么的,无论如何也挤不出来了啊。」

    「就算再怎么练习,没有女人的话可做不到正戏哟……?」

    「你的思考回路是只由那档子事组成的吗?」

    「世界上的大学生不都这样的嘛……话说,身为大学生却对那档子事没兴趣到这个地步,我觉得也蛮怪的啊?」

    浩文把手撑在地上放松下来,用看似怜悯的视线投向我。

    「我只是现在并不想要女友罢了。要是能遇上能对上性格和兴趣的『普通人』,那时候我说不定就会想要交往了。」

    虽然我不认为这有的未来会降临到连和女性产生交流一事本身都要避免的我的身上。

    「也就是说,你是因为在大学里找不到对上性格和兴趣的对象,所以才不想和任何人交往的吗?」

    「嘛,差不多是这样。」

    「所以才为了创造理想的女朋友而进行『插画的练习』是吧。」

    「你这偏见也太过头了吧!」

    你把插画师当什么东西了啊。

    「别那么大声……所以呢,最近画技进步得怎么样?」

    「……也就稍微好点吧。」

    插画师是我从中学一年级开始便一直在描绘的梦想。

    受自己最初交到的恋人的影响,我对描绘出现在游戏和小说中的角色的职业产生了憧憬。成为高中生后,我开始正式画起了插画。

    我相当认真地面对自己这份梦想,也已经考虑到要在毕业后作为专业插画师活动的地步。不过由于在高中选择志愿的时候被父母建议说「希望你选择的不是绘画,而是更稳定的工作」,我最终还是选择升到大学。

    话虽如此,升到大学也不代表着我放弃了梦想。我和高中时代一样参考网络情报与书籍努力自学,在身为学生的同时继续追梦。

    然而现在的我却为进步停滞不前而烦恼,陷入萎靡之中。

    如果身边有能与我探讨插画的对象,情况应该会有些不同吧。不巧的是,我可没有这么方便的熟人。

    虽然每日的练习从未间断,但我对现状仍旧感到了极限。

    「喂喂,你表情很阴沉啊。推特的关注数最近没有增长吗?」

    浩文用手指指着我放在矮桌上的手机。我拿起手机点开应用,将账号页面展示给他。

    「虽然终于是到八千了,但在那之后就没什么变化了呢。」

    「话虽如此,这也已经有不少关注数了啊。画的角色也恁可爱……每次看都在怀疑『这真的是晋助画的吗?』」

    自从我开始画插画起,我便在推特上用叫做「晋」的账号投稿作品。

    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多少好评。在我持之以恒的投稿过后,有了数次「爆火」的经历,去年的关注数终于是冲进了八千的门槛。

    「有这么多关注者的话,应该会有大量约炮的邀请发给你吧。讲真实际上是咋样的?」

    「我不都说了『这是用来投稿插画的账号』了吗?我在网络上可是连脸都没有公开,哪有可能受到这种邀请。」

    「真无聊哇。是我的话就拿知名度当武器和诱饵,然后随自己喜欢往寻求见面的可爱女孩账号上发私聊。」

    「你要真有知名度了,大概会时不时遭到炎上吧。说到底,压根找不到会那么渴求见面的女生账号吧。」

    「啧啧啧,实际上可并非如此哟,华生君。」

    你是哪来的福尔摩斯啊。

    浩文满脸得意地从口袋里取出自己的手机,像是要讲解一样,把屏幕转向了我。

    「晋助在投稿插画的时候也有加过『#』吧?像是『#希望推广』或是『#想和绘师结识』之类的吧。」

    把他所说的「#」的符号写在社交平台的投稿文首位,就可以使用「添加标签」的功能。

    添加标签过后,就可以一瞬搜索到包含同样词语的其他人的投稿内容。反过来说,也可以用标签让其他人更容易认知到自己的投稿。

    「看好了哟。搜索这个标签的话,可爱女孩子的账号和寻求邂逅的女孩子的账号可就非常热门的哦。」

    浩文用标签搜索的是「#募集男友」的投稿。

    JK、JD、OL、辣妹系、清楚系,还有地雷系,各种系统的女孩自拍照陆续出现在滚动的画面上。

    「世界上明明有这么多募集男友的女孩子,为什么在我面前就没有募集男友的女孩子现身呢,我甚是疑问。」

    「明显是你的问题吧。」

    「比以往还要辛辣啊你!……但是啊,你不觉得用这个方式发布照片的女孩们,有不少都挺可爱的吗?」

    浩文说着「你看看」,再度把画面展示给我看。

    「……有吗?我看每张脸都有用P图软件加工过,凭照片也没法判断是不是真的可爱吧。」

    「正如晋助所说,的确大多都是些进行强烈加工过的照片。但是,也是有几乎没有被加工过的照片的。例如说这孩子!怎么样,可爱吧?」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

    「那这孩子怎么样?和出演周五电视剧的新人女演员很像的孩子!」

    「我不太了解艺人,也不是很懂那个人。」

    「那这孩子不也挺好吗?和那位琴坂(Kotosaka)同学也很像!」

    「谁啊那位琴坂同学?」

    「我们周二的第二课时的课不是一起上课的吗!?」

    「这可比那些艺人还要不熟……」

    厌倦了浩文甩给我的女性相关话题,我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到了挂在房间墙上的时钟。

    「差不多该准备晚饭了呢。」

    我缓慢地原地站起,向厨房走去。

    要是让这场对话继续进行,我深夜练习绘画的时间也要减少了。

    「今天也要自己做饭吗?」

    「对啊。如果我完全在外面吃饭的话,光是伙食费就会让我的生活变吃紧了。我家爷爷这个月也给我送来了在家庭菜园种的蔬菜,所以打算吃那个。」

    「你可真是好孩子啊晋助君。」

    「别加上那个君字向我献媚。一点都不像你,恶心死了。」

    站在厨房里的我打开冰箱,确认了一番剩余食材。

    「反正今天你也打算在这吃吧?你要闲着就帮我把洗好的衣服叠了。多少帮我做些家务的话就请你吃晚饭。」

    「咳,你要是女人就好了……」

    「我要是女人,首先我会连房间都不会让你进。」

    ☆

    周二的第二课时,我们需要修习伦理学的课程。

    我和浩文走进教室,并肩入座,一边闲聊,一边等待着上课铃响。

    倒不是说浩文以外的友人并不在校园内,只不过我在上课与课间休息时间大多都是与他一同行动的。

    虽说也有我们是同一个学部的原因,但我感觉我们俩的波长还算合得来。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自入学以来的每天都和他保持关系。

    「晋助你看,刚进教室的那孩子,胸部超大的啊!她肩包带子都被她胸部弄弯了啊!」

    我也偶尔会真的烦恼是不是该跟他断绝关系。

    「别在教室里发情。坏的意义上很显眼的。」

    「抱歉抱歉,下次我耳语跟你说。」

    「同等意义上很让人困扰所以你别。」

    我这句提醒也不知道说几次了。

    「讲真,这所大学的女孩子们等级好高啊。尤其是教育学部!啊,真棒……我也不想学什么文学,而是去学性教育啊……」

    「教育啊。」

    伦理学的课程是所有学部的人都要修习的科目,因此在我和浩文所属的文学学部以外,也有许多其他学部的学生参加了这个课程。

    「教育学部有那么多可爱的女孩子吗?」

    「你不记得去年的学祭了吗?选美大赛上名次高的全是教育学部的女孩子啊。」

    「完全没有兴趣,就连谁赢了选美大赛我都不知道。」

    「明明那是学祭的重中之重啊!?」

    浩文仿佛在说「难以置信」一样用手掌拍了拍课桌,把脸凑到我的面前。我为避开而把自己下巴移开,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回原来的位置。

    「选美大赛的结果我倒是记得很清楚。不过只有浩文自我推荐参赛,结果一票都没有获得的惨败记忆。」

    「那个给我忘掉!」

    我仍抓着浩文的肩膀与他对视,为表嘲讽嘲笑起来。他的脸瞬间染得通红,逃跑般把脸转向教室门口的方向。

    「……哦?」

    随后,浩文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样,像是要窥视一样身体前倾。我被他的声音和视线钓到,同样把视线转向那边。

    「……」

    我的身体稍稍离开椅子,动摇起来。

    映入视野的是一位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学生。

    她毫不迷茫地走在过道上,慢慢接近我和浩文的位置。

    全身都强烈释放着我似曾相识的异样氛围。

    十分拥有特色设计的上衣和迷你裙,厚底靴,手提包,吊坠,发饰——许多被统一成黑色基调的装饰。

    与服装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她白皙的皮肤,与她眼角红色的眼影。

    发色是一种散发着异彩的近灰的白色,被束起了两只小小的马尾。

    一瞬间让我产生了一只被精细制作的人偶在行走一般的错觉。

    她的视觉效果完成度就是高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随着她与我们的距离越发缩短,我的心率也徐徐加快。

    衣服内侧发热起来,很快我便明白那是冷汗直冒的感觉。

    「喂喂,真的假的……?今天坐的位置还挺近呢!」

    她弯腰坐到了我们前几排的位置上。她身边找不到像是她朋友的人,看来是一个人来上课的。

    「哎呀,今天运气真好呢。能这么近距离拜见她的机会可不多呢。」

    「……我、我说啊,那女孩很有名吗?」

    我把声音压到最小,耳语询问起务必兴奋的浩文。

    「难道晋助你连琴坂同学都不知道吗……?哪怕在教育学部的二年级也是顶级的可爱,还被说是『只要参加选美大赛就能确定拿到高名次』,相当有名的哦?」

    「琴坂同学……?好像在哪有听到过……」

    「那毕竟有名到琴坂同学这级别,名字也还是听过的吧……不对,等会?啊……对了,就是那个女孩!昨天我在晋助房间里提到的那个女孩!」

    「啊,对……」

    这么一说,我便立刻想了起来。

    有一张被投稿到网络上的自拍照。浩文所说的和那孩子长得很像的女性,就是这个人吗?

    「凑近了看,真的很像呢。」

    浩文像做完一样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打开推特,然后为了让我看到那张照片而把手机向我斜来。

    「你这家伙居然给她点赞了吗……」

    「因为很可爱啦,一个没注意就点了。」

    浩文「诶嘿嘿」地笑着,糊弄般挠了挠脑袋,露出色眯眯的模样。

    我对浩文这令人不快的反应周期没投,随后再度看起那张照片。

    脑海里浮现出刚才见到的琴坂同学的脸,和照片中的女子比较起来。

    「……确实,脸长得很像呢。」

    「我就说吧!嘛实际上比起这张照片上的女孩,现实的琴坂同学本人可要可爱得多呢!」

    「喂,你声音太大了……!」

    我把她的身影留在视线的角落,把食指立在自己的鼻尖前。在这数秒之中,我窥视着她的模样,同时回想起至今为止上课的风景。

    「……我问一句,琴坂同学她至今有出席过这堂课吗?」

    「啊?你什么意思?」

    「就算我再怎么对周围的不感兴趣,如果教室里有衣服和发色都那么显眼的女孩子,再怎么说我应该是会认知到的……」

    「啊,是这回事啊。今天好像是她第一次白发参加伦理学授课吧。」

    「……?今天是第一次……?」

    「那女孩好像是会根据当天的心情决定发色哦。基本上是白发,不过是心情是黑发的日子就会用喷雾染黑。」

    「原来如此。」

    如果以往都是黑发上课的话,就算我没有认知到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一码归一码,居然会因为自己的心情而特地使用染黑的喷雾改变发色,在对于时尚漠不关心的我看来,应该是打死也想不到的吧……

    「很厉害吧。因为是日本人,所以适合黑发是很正常的事。但就算那么华丽的发色,居然也很适合她。」

    浩文把胳膊环在胸前,看着琴坂同学,佩服地点了点头。

    服装和化妆的氛围也和发色相匹配。然而虽然也少不了这方面的原因,但还是因为她原先的容貌就相当漂亮,完成度才会让人联想到人偶上吧。

    「我说晋助,她不会真的和推特上这孩子是同一个人吧?」

    「哪会这种跟奇迹一样的机缘巧合啊。」

    「但你仔细看啊。这张照片上的人也住在东京,可能性是有的啊!」

    「你觉得住在东京的人有多少啊?」

    何况琴坂同学的住所也不一定就在东京。只是在东京的大学就读而已,实际上是从附近的县那里通学的可能性也很大。

    「账号名是『琴音』……吗?」

    浩文拿起摆在眼前的手机,茫然地看着投稿的照片与文章。

    拍进照片里的琴音身穿以黑色为基调的水手服。散下的黑发与自然的妆容之中,能够营造出一种清楚认真的氛围出来。

    投稿文中还加上了「#现居东京 #17岁 #JK #小号女子 #募集男友 #募集爸爸」的标签。

    这篇投稿被点了不少赞,回复栏里也有好几条留言。但显而易见,这些全都来自比她还要年长的男性们。

    总感觉有一种犯罪气息的同时,「这种孩子也在做爸爸活啊」这外表与行动的反差也让我很是吃惊。

    「从投稿文来看,这位是高中生吧。应该不是琴坂同学本人。」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啊,琴坂同学果然是没有朋友的吧?这节课她也一直是一个人来上的。」

    「诶,是这样吗?」

    「琴坂同学旁边的位置正好空着。难得的机会,一起移动过去呗!我想趁这个机会接近她……!」

    「我会在这里等你的,浩文你就一个人加油吧。」

    我冷冷地敷衍了从座位上站起的浩文。

    「你兴致好差啊。晋助你什么都不做也行啦,陪我一起过去吧?」

    既然什么都不做也行的话,那我就更没有一起跟去的必要了。

    「抱歉啊。下次我会帮你的。」

    「说是这样,可你每次都没有陪我啊!」

    「有这回事吗?」

    对于露出别扭表情的浩文,我像是装傻似的歪了歪头。

    「嘛,至少这次我是真的不行。」

    我在桌上用手托起脸颊,把视线投向琴坂同学的背影。随后,她突然转过身来,和我不经意对上视线。

    「……?晋助,你身体不舒服吗?」

    我慌忙低下了头。浩文见状,向我问道。

    「不,身体倒是没事。虽然说是没事……」

    在走来的她进入视野的时候,我的身体确实产生了异变。

    心率加快也好,冷汗直冒也罢,原因我只能想到一个。

    中学一年级时期所交往的第一位恋人,她的存在笼罩在我的脑海之中。

    「那种类型,我没法应付啊。」

    琴坂同学——身穿地雷系穿搭的女大学生。

    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心理创伤,在我内心深处一点点满溢而出。

    本能似乎在警告着我,让我不应该与她产生瓜葛。

    ☆

    地雷系穿搭有时候会被改称为「闷黑穿搭」,指代的是以「黑暗(病态)可爱」为概念做出的搭配。

    一般是以黑色为主色调,也有很多情况会和白色、粉丝、红色、紫色等颜色会与其相搭配。

    妆容上的最大特征则是像是哭肿后的红色眼角。饰品方面则是会穿上厚底鞋、设计奇特的耳环与吊坠。

    也有名叫「量产型」的相近存在,但二者也没有被明确区分开来。只是和地雷系不同,量产型给人的印象则是以白色与粉色为主色调。

    「真没想到,原来晋助对地雷系敬而远之到这个程度。」

    午休时间的食堂里,浩文坐在正对着我的位置上吃着大份的咖喱。他回想起两节课以前的对话,突然向我说道。

    「我才是没想到浩文你会喜欢那种系统的女孩子啊。我还以为你喜欢的类型是清楚系,或者说是看上去更稳重些的女孩子。」

    「虽然这种也不错啦,但地雷系也很棒。你想想看,要是和地雷系女生交往的话,她说不定会一心一意只深爱着我一个啊。这不是超幸福的吗?」

    「我倒觉得事情不会那么单纯。」

    听着浩文那肤浅的想法,我的脸也抽了抽。

    浩文也该清楚理解一下,就是因为没法轻易与之产生关联,她们才会被叫做「地雷」。

    「话说,浩文你也太过关注各种女性了吧。难不成你根本没有喜欢的类型,对方是个女的就谁都可以吗?」

    「才不可能是谁都可以吧?嘛,和同龄人相比的话,我能视作是恋爱对象的范围可能是有点广了。毕竟往下数到女高中生,往上数的话能接近老年人吧。」

    「你这哪能叫“有点”啊!」

    「只要是色色的身体,再熟我都可以。」

    「我估摸你是不会为结婚对象困扰了……」

    我用叉子缠起意面。某些意义上讲,我是挺佩服浩文的。

    「嘴上这么说,晋助你就没有喜欢的类型吗?虽然每次问你都会被你糊弄过去。」

    「这也没办法吧,因为我确实没有喜欢的类型嘛。」

    「那硬要说的话说说看。硬要说的话怎样的系统更好,这你总会有点什么想法吧。」

    「硬要说的啊……」

    「闭上眼睛,真诚地审视自己!我想想啊,例如说……」

    「就陪你玩一会吧。」我说完,如浩文所说那般闭上眼睛。

    「下身穿短裤,上身穿偏大的连帽衫,穿着较为随意。外出的时候也总是戴着帽子……」

    我将所说的特征直接在脑内组装起来。

    「头发长到肩膀,黑色与蓝绿色的内衣配色。再然后是稍微有些成熟氛围的大姐姐……这样的话怎么样?」

    「嘛,这种系统的话要说喜欢还是讨厌的话,确实是喜欢的那边——呃……嗯?」

    浩文的声音让我产生了违和感。我怀疑地睁开眼睛。

    「啊呀……暴露了。」

    「……千登世(Chitose),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举止粗鲁地嘴含咖喱的浩文——不只有他一个。

    还有一个女学生用手掌捂住了他的嘴,模仿出与他还算相似的声音

    「九……九条(Kujou)前辈!?」

    嘴得到释放的浩文猛然转向她,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啊……手沾上咖喱了。小晋你能帮我舔掉吗?」

    「鬼才会帮你舔掉啊……」

    我挠了挠自己吓呆的头,把放在盛意面的托盘上的纸巾递给了她。

    「搞突然袭击抱歉哟。看你们在聊什么有意思的话题,一个不注意就混进来了。」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在大学里别向我搭话。」

    「诶,为什么啊?明明以前还会叫我『小千』的,不知不觉间就变成直呼其名了……难道是晚来的反抗期?」

    「那个称呼我就只叫到小学时期吧。再说了,我又不是因为反抗期才不想和千登世说话,单纯只是很烦被人关注……」

    我平时的生活之中几乎不会做什么显眼的事情,也没打算引人注目。然而,九条千登世——她的存在感,会连累我也会吸引到他人视线。

    千登世是所属法学部的三年级生。从幼儿园起到大学为止,我便一直追赶着年长我一岁的她,次次选择了同样的进路。而唯一的不同也就只有大学的学部了。

    我和千登世二人的老家之间距离只需徒步五分钟以内就能走完。从幼儿园到高中为止的进路都撞在一起倒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但实在是想都没有想过我们会连大学都在一起。

    我们的父母互为同学,自幼以来两家人的关系就很是亲密。由于年龄也相差不大,我们俩就仿佛真正的姐弟一般被抚养长大。

    千登世也是从入学大学前的春假起便开始了独居生活。实际上我能够做到独居生活,很大程度上也多亏了她。

    然而,尽管我们在相似的环境下长大,但我和千登世的立场却截然相反。

    她似乎在一二年级的时候就参加了各种各样的体育社团,在大学里的人际关系相当广,声望也不低。除此之外,她在去年的学祭选美大赛中还荣获第三。

    如果和这样的千登世交谈,不管对方是谁,再讨厌都会受到大量关注。话虽如此,她每次只要在校内看到我,都会如此不厌其烦地调戏起我来。

    受选美大赛的影响,千登世的粉丝也不在少数。其中虽为少数,但也不乏过激派的存在。也有人因为知道我和她是青梅竹马而嫉妒得流出泪水。

    「可恶……你这混蛋,居然在我面前和九条前辈这么亲密地聊天……」

    而这份泪水,不是来自别人而正是来自浩文就是了。

    今天也是如此。在千登世看不见的位置,他充血的眼里积满泪水,用可怕的表情瞪视着我。

    虽说现在已经习惯了来自浩文的嫉妒,但至今为止我也经历过不少次被素不相识的人用表露憎恶的高压态度对待。那个时候的恐惧,时至今日我都难以忘怀。

    虽说我并不讨厌千登世,但说实话,我想要尽量避免在校内和她扯上关系。

    「你看浩文都要哭出来了,还是赶紧找个地凉快去吧。」

    「你简直跟他男朋友似的……」

    「那是因为这家伙一旦跟女性扯上关系就很麻烦啊!!」

    「嘛,就算我不担心你,你也不至于变成浩文的男朋友吧。毕竟你刚刚才说过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子类型。」

    黑色帽子、短裤、大尺码的连帽衫、齐肩黑发和蓝绿色条纹内衣颜色,以及稍显成熟氛围的大姐姐。

    她所说的特征,完全就是千登世自己。

    「我说的只是论喜欢讨厌的话是喜欢而已吧。只论喜欢讨厌的的话,是喜欢。」

    「强调得很强硬呢。啊哎,我还有点期待的呢。」

    「你在期待什么啊……」

    「禁断的爱?」

    「这哪禁断了啊。我俩只是青梅竹马,又不是真的姐弟。」

    千登世就像是在戏弄小孩子一样,喜悦地露出笑容。

    「话说你要没事的话就先走开吧。浩文那传来的杀气可是越来越狠了。」

    「啊,等一下啊。今天确实是有事找你。」

    「是不能用Line说的内容吗?」

    「我刚想要联系你的时候看到你本人了,就打算说直接跟你说。」

    「……难道是换班的事吗?」

    「哦!说得一点没错。」

    果然如此吗。我靠到了椅子靠背上。

    「不是有个新人来打工吗?那孩子从昨天起就在发高烧了,所以想问你今天能不能代替一下换个班。」

    我和千登世是大学的前后辈——其实并不只是如此。我们在打工地点也是前后辈的关系。

    在不习惯的土地寻找打工地点的我听说了千登世打工的便利店人手不足,随其流向便在那里打工了。

    排班是每周固定的。我是每周四、周五和周日的17点到22点,千登世是周二、周四和周日的同一个时间带。我们每周会有两天会一同出勤。

    店长人品也很温厚,职场氛围也算是非常好。虽说觉得在便利店打工本身「很麻烦」,但事到如今我也从来没想过「想辞职」的事情。

    「我知道了,今天我可以换班。」

    「哎呀,抱歉呢。果然有个可爱的弟弟就是好哇。」

    千登世抚了抚胸口,脸颊也放松下来。

    「真好哇……晋助放学后要和九条前辈约会啊……」

    浩文把脸贴在桌上,无精打采地嘀咕着。

    「打工哪能算进约会里。」

    「你们俩不是在分享同一段时间吗?那实质上不就是约会吗?」

    虽说感觉也不算错,但我没法接受。

    「那浩文君你也去面试怎么样?周六的排班还不安定,我很欢迎你哟。」

    「我要参加面试。」

    「不要想都不想就参加。何况浩文你家本来就住的很远。」

    「诶……那每周六我去住你家也没关系哦?」

    「那我铁定是不愿意的啊……」

    「你晚上一个人的话不是很寂寞吗?那你这份寂寞就由我来消解。」

    「觉得寂寞的话,那就换姐姐我去你家吧。」

    「我一点都不寂寞所以你俩都别来。」

    要是每周都来过夜的话,我拿来练习绘画的珍贵时间可就没了。

    再说了,千登世周六又没有排班。

    「那就这样,我差不多也该走了。」

    说完要事,千登世用手表确认了一下时间。

    「打扰你们吃午饭咯。」

    「没事。那么一会见。」

    千登世留了一句「我很期待」后便与我们道别,轻轻一蹦一跳地向食堂出入口走去。

    「话说晋助,你之前不是说没请过你妈和妹妹以外的女性进过房间吗?九条前辈明明是你的青梅竹马,她也没进去过吗?」

    「一次都没有。我俩都没有什么时间。」

    千登世也和我一样,过着忙于家务、大学和打工的日子。最近她也开始做起就职的准备,看来会比以前更没有余裕。

    再说了,千登世实际上也没有真的想来我的房间。

    她是为数不多为支持我成为插画师梦想的人。她也知道,我的现状已经是设法抽出时间去努力练习了。

    虽然这不是从她本人那听到的,但她似乎很注意自己不要打扰到我练画的时间。在奇怪的地方相当讲规矩。

    「明明身边就有一个兼备漂亮系和可爱系的完美姐姐,晋助你为什么不会去想着和她交往呢?换我立刻就把她带回家进行色色剧情了。」

    「你要是有姐姐的话,你会把她视作恋爱对象吗?」

    「不,再怎么说也不会。」

    「我也一样。」

    ☆

    「接下来要干五小时活吗……」

    第三节课授课结束过后,我先回了一趟公寓,把背包里的教材换成制服,随后向我打工的便利店前进。

    从公寓到打工地点的通勤距离只需徒步十五分钟即可到达,距离刚好。不过由于离大学很近,这个时间带有不少城下大的学生来店。嘛,在本来就没多少熟人的我看来,这也不是什么需要特别在意的问题。

    「早哇。」

    「早。」

    走进收银台内部的办公室,稍早一些出勤的千登世满脸笑容地向我问候。我也按规定那样回应问候。

    在办公室穿好制服的我,和千登世一起与上一个时间段的店员交接好工作,像以往那般走到收银台。

    「呀,真是帮大忙了啊。那个新人除了我和店长以外就没有其他人的联络方式了。今天店长也不在,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如果我没法出勤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到那时候我就把同事的电话一个个打过去。」

    「你可真会照顾人啊。明明还没相处个几天。」

    「遇到困难的时候要互相帮助,不是吗?」

    这就是千登世不论男女都有很高人气的原因所在吧。

    我很经常听说人会因为外表好看而引起同性的反感。过去,千登世也有过几次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却自然树敌起来的时候。然而只要和千登世实际相处个一次,就能明白她的人性是会同等怀柔所有人的。

    若是千登世这水平的完美女性,异性肯定是不会放她不管的吧。虽说现在很受欢迎,但即便如此也没有男友。真是令人惊讶。

    如果我和千登世不是青梅竹马的话,可能就真像浩文所说那般会想和她交往了。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我可能打一开始就不会和她有什么关系吧。

    「虽然小晋动不动就夸我说『很会照顾人』,但其实小晋你也很会照顾人呢。」

    「我只是被拜托的话就没法拒绝而已。」

    「假设小晋和今天的我站在同一个立场,你也一定会采取同样的行动不是吗?」

    「嘛,也许是吧。」

    「那不就是说小晋和我一样很会照顾人嘛。那作为换班的谢礼,我给你买瓶日本酒吧?」

    「不要劝未满二十岁的人喝酒。」

    我这个看到有人困扰就会伸出援手的性子,全是因为自幼看着千登世长大才学会的。正因为如此,她才非常清楚我的性格。

    「先不说这个,货已经进完了吗?」

    我挺起背,看向窗外。

    「刚才送货车已经出去了,应该可以验收了。」

    「那今天就我去验收吧。如果收银这边太挤了就叫我一声。」

    我穿过收银柜台,移动到后台。

    我打开门,向门里窥视。大量的纸箱被堆叠在复数手推车上。和其他的日子相比,周二的进货数似乎相当多。

    「这下要花的时间比平时更多了。」

    我走进后台,先浏览了一遍进货物品,随后为立刻开始检查,站到了堆在最里面的纸箱前。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沉默着推进工作——而就要看到结束的时候,店里突然响起了蜂鸣声。

    「我可就差一点了啊……」

    蜂鸣声是千登世从收银台那边发来的,向我传达等待结账的人已经排成队伍的事情。

    我暂且中断手头工作,快步走向店面。

    而见到收银台的模样后,我不由得发出了「呃……」的声音。

    什么时候进来这么多客人的啊……?

    也许是因为我过于集中在验货上,没有听到客人入店的声音。

    我跑到收银台的时候,已经有一边的收银台排起了长队。大多数是身穿沾有油漆的施工服的职人集团和放学回来的学生。

    千登世拼命应付着收银。看来有不少要求加热便当的需求,导致客流积压了起来。

    我穿过客人的长队,打开收银处的门,站到了另一边的收银台上。

    和千登世一起处理业务过后,队伍很顺利地消化起来。

    根本没有一一目睹客人面容的闲暇。

    我和千登世都只把意识放在客人的动向与柜台上的商品上。

    便当,饭团,杯面,面包。其他还有酒和下酒菜,以及香烟。

    ——也许正是因此吧。

    当放在我眼前的只有「那个东西」时,我的集中力瞬间中断。

    「……避孕套……?」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反应就像是处在青春期鼎盛时期的中高学生一样。

    我抬起头,拿这个商品过来的顾客映入眼帘。

    「……」

    站在眼前的是一位身穿水手服的女高中生。

    虽然因为尴尬而看不清脸,但她已经不带任何犹豫地,同时堂堂正正地把一盒避孕套放在了柜台上。

    女高中生的背后一个人影都没有。我突然意识到,她便是排在那长龙般队伍后的最后一位顾客。

    「……我说。」

    在我硬直数秒过后,眼前的女高中生向我搭话道。

    「快点结账。」

    她的声音莫名平静,简直不像是一个高中生……不,有点不一样。与其说是「平静」,更接近是一种毫无生气的、冰冷的声音。

    「非、非常抱歉……」

    我慌张地低下头,扫描起商品的条形码。

    「那个,你需要纸袋吗……?」

    「不需要纸袋,一份塑料袋就好。」

    「呃……好,总计六百日元……」

    在女高中生在钱包里掏起钱币的同时,我拿出塑料袋,把避孕套的盒子丢到里头。

    「这、这些是……您的商品。」

    我把塑料袋的提手挂在了她伸出的食指与中指上。

    而在这个时候,我从她的手上感觉到一股很强的违和感。

    她的指尖上贴了一圈创可贴。

    这可不是料理失败程度的水准。

    指尖几乎都被创可贴覆盖,就像是要藏起指甲一样。

    「……」

    我的内心喧闹起来,有什么在我的脑海里诉说着。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窥视起眼前女高中生的脸。

    「……啊」

    声音漏了出来。

    这位身穿制服的女子的脸,我有印象。

    并不是朋友、熟人这样的关系。关系性比这些词所说的还要浅。甚至说「毫无关系」都不为过。应该说,我们甚至连话都没说过一次。

    但即便如此,她也切实留存在我的记忆之中。

    「琴坂……同学?」

    她的姓氏浮现在我的脑海,让我不由得脱口而出。

    会吸引他人视线的,接近灰色的偏暗白发。

    在今天第二节课上坐在我和浩文前排的人。

    仿佛人造一般的白色皮肤,衬托眼角的红色眼影。

    ……我没搞错。是本人。

    全身统一成地雷系服装和妆容的女学生。

    她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用像是在说「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在这样的她面前陷入混乱。

    琴坂同学为什么会身穿女高中生的制服呢——我思考着。

    我的大脑急速运转,不停回溯着一份份回忆。

    很快,我便找到了答案。

    发生在昨天与今天的事情——和浩文对话的一部分闪回我的眼前。

    琴坂现在身穿的水手服,我在几小时前也见过一次。

    虽然映在那张照片上的女孩发色是黑色,但不管我回想多少次,她们二人的相貌都会重合在一起。

    「……『琴音』……是爸爸活的——」

    说到这,我按住了嘴。

    大学内知名的同学年女生,和在推特上募集爸爸活对象的女生是同一个人。但这和我没有关系。仅此而已。

    明明如此,为什么我会嘴滑说出口呢?

    「不、不好意思……!什么都没——嗯啊!?」

    我的衣领被琴坂抓住,被她拉到面前。她的脸和我的脸之间的距离被缩短到只有几公分,轻飘飘的香气钻入我的鼻孔。

    突然间发生的事情让我的脑袋多少有些恐慌,但我还是轻易理解到现在我处在危急状况。

    被琴坂释放出的一样紧张感压制的我,用上自己极限的力量闭上了眼睛,紧咬牙关,试图让意识逃出现实世界。

    「你是从哪知道那个名字的?」

    「诶……啊,不……」

    我慢慢睁开眼睛,再度和她对视。

    虽然已经做好了沐浴进骂声之中的觉悟,但和我的想象相反,琴坂的声音和刚才相比并没有多少变化。

    然而被这一状况吞没的我完全陷入慌乱之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这点,她换了个问题。

    「你打工结束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是、是22点……」

    我断断续续地回答。声音微微颤抖,音量也只够让琴坂一个人听到。

    「……下班之后来停车场一趟。」

    她的手突然放开了我制服的衣领。

    虽然对我知道爸爸活的事情感到惊讶,但琴音看上去仍旧是平常心的模样。她就像是要再确认一眼我的脸一眼再度向我看来。

    「那么再见。」

    她微微抬起嘴角,刻意露出微笑,离开了便利店。

    我从紧张感之中得到解放,摔了一屁股。

    「小晋,你没事吧!?你和刚才的客人产生纠纷了吗……!?」

    千登世似乎目睹了一部分我们二人的交流,在琴坂离开过后慌忙跑到我的身边。然而,现在别说是回答问题了,我连腰都直不起来。

    我当场把头埋下,用两只手掌盖住自己的整张脸。

    看来我今天是要倒大霉了。

    ☆

    在琴坂离开便利店后,先前的拥挤就令人怀疑是幻觉一样,客潮一下退去不少。

    我借着千登世的肩膀站了起来,靠在烟架上调整呼吸。随后,我的心慢慢恢复平静,几分钟内便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千登世建议我去办公室里好好休息,但我坚称自己「没有问题」,继续回到后台处理收验工作。

    在那之后也没有发生什么问题,时间缓慢地推移着。

    业务大致完成的时候,距离下班也只剩下一小时了。

    在此期间,我的心情也绝不平静。明明距离下班时间还要些时间,但我还是在收银台处时不时确认便利店前的停车场。

    打工结束时,琴坂就会在停车场现身。

    被强制性约定的见面。

    她的目的恐怕是要为爸爸活封口吧。

    我不想被卷进麻烦的事情之中。这一真切的想法逐渐高涨。

    剩下的不到一小时之中,我完全没有自己活着的感觉。

    巨大的压力压在了我的精神之上,胃难受地发出悲鸣。

    时间越是经过,我就越是紧张。而当时钟指向22点的时候,我已经是身心俱疲的状态了。

    在我回办公室前,我所看到的停车场里还没有琴坂的身影。

    和夜班的同事减缓过后,我脱下制服,进行回家的准备。与此同时,我也借由防盗摄像头观察着停车场的情况。

    「……结果就算到了约好的时间也不见人影吗。」

    「嗯?小晋,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不,没什么……」

    「今天从那条长队分一部分到你那边的时候起,你一直冷静不下来啊。」

    「……算是吧。」

    「你和当时最后那位客人发生什么了吗……?虽然我没看清长相,记得好像是个女高中生吧?」

    千登世担心地向我的脸看来。我为了不让她再担心过头而挤出笑容,回答她一句「我真的没事」。

    打完卡后,我为蒙骗过千登世的眼睛,假装做出回公寓的举动。随后,我决定在停车场等待琴坂。

    虽然也有直接回家的选项,但我想要尽可能避免因为琴坂迟到而造成的擦肩而过。既然我打工的地点已经被她知道了,那现在我想逃也没有意义。

    再说了,我在工作时间里可是承受了那种程度的压力。我不想把问题留到第二天。索性都这样了,我想在今天就把该解决的解决掉。

    我在停车场等待着她来到便利店。「快点过来」和「永远也别过来」的两个想法混杂在我的内心。

    就算这里是东京都内,这一带也谈不上有多么繁华。尽管路灯和建筑物的灯火非常充足,但和豪华街道那般的辉煌相比不过是萤火虫的光辉。

    总感觉有一种类似乡下的氛围。我坐在停车场里,茫然眺望着周围的景色。不可思议的是,我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而突然间,我的视野一下被染成纯白。

    这不是便利店的灯光,也不是路灯,更不是建筑物的灯。这是一盏自行车的LED灯,而且是刻意照向我的。

    我眯起眼睛,笔直凝视起光源方向。

    「你好。」

    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位跨在自行车鞍座上的女孩——比我们约好的时间要晚了十分钟以上的时间,琴坂终于出现在这里。

    既没有抱歉的神色,也没有露出嘿嘿傻笑。她面无表情,举起右手,给了我一个直截了当的问候。

    「……你好。」

    虽然对琴坂的态度感到厌烦,我也同样举起了右手。

    她身穿着和我在大学里看到她那时一样的、以黑色为主色调的地雷系穿搭,坐在带有前筐的实用型女用自行车。地雷系和自行车的相性过于不匹配,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只有违和感。

    「你穿的制服怎么了?」

    在她本人面前,我有些担忧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过似乎由于我做好了一定程度的心理准备,我意外流畅地说出话来。

    「我回了趟家,换了衣服过来。」

    「就因为要和我见面,特地去换了衣服吗?」

    「怎么可能。只是因为这样要很晚回去,穿制服的话就会很危险。」

    「危险……你在担心会有歹徒出没吗?」

    「我不想被警察搭话。很麻烦的。」

    琴坂跳下自行车,牵着车向我走来。

    「话说回来,你叫什么名字?」

    说起来我还没报上名字啊……

    「说谎也没用,老实交代。我有记过你的名字。」

    「突然来这句也太可怕了吧。你到底什么时候记的啊……?」

    「便利店的名牌上写着你的姓氏。然后是,我原本就知道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补充的这句话让我歪了歪脑袋。

    我理所当然没有直接告诉过琴坂名字的记忆。毕竟我们至今甚至连一点关系都没有产生过。

    她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我对她产生了点不信任感。

    「因为你是每周二都会上伦理学的人,不是吗?」

    「这、这倒没错……」

    没想到我们在上同一堂课的事情会被注意到。话虽如此,伦理学可是以所有学部的学生为对象的课程,听讲的学生也有不少。真亏你能连我这么朴素的学生都记得住啊。

    但只是这些的话,也是不够作为琴坂知道我名字的理由。就算我的长相被她记住,至今也应该没有能让她连我的名字都得知的时机才对。

    「因为一个叫浩文的人的说话声,我知道了你的名字。」

    ……是那家伙啊。

    我把手贴到眼睛上,回想起以往在授课前的闲聊。

    今天琴坂还坐到了离我们较近的位置,因此我们也是和平时相比压低了一些声音说话的。然而,浩文的声音基本上是相当大的,而且还很有穿透力。

    我想都没想过我的名字会被这种形式记住。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没有重新自称的必要吧?」

    「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在奇怪的地方十分谨慎啊。

    「……爱垣晋助。满意了吗?」

    「学部、学年,还有年龄都告诉我。」

    「为什么连这些……」

    「快点。」

    琴坂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催促着我回答问题。

    本来我也没有回答的义务,但看琴坂的态度,我要是糊弄过去只会把要说的事拉长,反而会给我徒增麻烦。

    「文学部二年级,19岁。」

    「嗯,我知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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