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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第四章 公主大骚动!)

    日正当中。

    尽管发生了很多插曲,但至少已顺利完成原定约会计画的一半行程。

    今天的午餐是希儿小姐特地准备的便当。

    我们来到人烟稀少的小路上,坐在位于树荫下的一张长椅上享用午饭,聆听著树叶伴随徐徐微风传来的窸窣声响。

    考量到参观祭典时会边走边吃,希儿小姐这次准备了比较小的便当盒,不过装在里头的肉跟煎蛋卷比平常更精心准备,口味也更加独特,我全力动用师父为我锻炼出来的钢铁意志,才成功挤出灿烂的笑容:「这个便当很美味喔!」可是希儿小姐听了竟开始闹别扭,似乎早已看穿我是在勉强自己。

    我拚了命地不断道歉后,气呼呼板起脸来的希儿小姐才终于发出如铃音般的笑声。

    「为何我做的料理,吃起来的味道都颇微妙呢~?」

    「原来你有自觉呀……」

    「当然有啰,谁叫我每次请贝尔先生说出感想时,您总会故意打马虎眼。」

    「唔。」

    「亏我那么注重创意和巧思耶~」

    吃完午饭后,希儿小姐拿著几乎没装东西的手提包,跟在我身边慢慢前行。

    如今我们已对牵手一事不会感到多少抵触,即便四目相交时仍然颇令人害臊,但是从手中传来的温暖甚至能带给我一股安心感。说是能让心情平静下来会更贴切。

    原本来到欧拉丽东区的我们,就这么走进中央广场。

    在都市内最宽敞的这片大广场上,人潮之拥挤简直前所未见。

    「那是女神祭的『祭坛』……『丰饶之塔』。」

    在中央广场上有四座平日里不曾看过,必须抬头才能够看清楚的高塔,许多观众──不对,是「参拜者」群聚在各自想朝圣的高塔周围。

    塔上能看见包含狄蜜特大人在内的女神们。

    「『祭坛』上坐著掌管丰收的女神们对吧?」

    「没错,掌管丰收的众神也是『女神祭』的象徵,所以大家都会像那样上前参拜。」

    石造高塔底下如今仍人山人海。

    民众依序前往「祭坛」底下献花,并且仰头对女神献上心中的感谢。

    原来如此,那就是「参拜」吧。

    供奉代表丰饶的象徵,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意。在定义上与原本的丰收祭并没有任何分别。

    「女神祭为期三天,因为这段期间会有许多人相继前来,所以女神们必须一直待在『祭坛』上。」

    「呜哇啊,一连三天都得这样吗……」

    根据希儿小姐的解说,严格说来,女神们在祭典期间并非一直待在祭坛上,而是轮流上台;唯独女神祭第一天是四名女神全员到齐。基于这个原因,场内才会挤满这么多参拜者。说起狄蜜特大人,她仍维持著脸上的笑容,起身招手向众人致意,旅客与市民们都为此欢欣鼓舞;不过有的女神将心中的疲惫表现在脸上,甚至还有女神像是一条被拿出来晾乾的棉被,就这么将上半身趴在椅子的扶手上。

    可是参拜的人潮与声援仍源源不绝,真叫人大感不可思议。

    总觉得大家反倒把这当成每年都会出现的经典场景在享受……

    「今年的人潮还算是比较少了。」

    「咦?此话怎说?」

    「其实以往的『丰饶之柱』一共有五座……不过伊丝塔女神已遭到遣返。」

    我发出有些脱线的惊呼声。

    「伊丝塔女神是个性奔放的美之女神,因此她往年都会甩下一句『我腻了』,当场从祭坛跑下来,导致现场情况彻底失控……然后,呃,她又会因为把某位天神视为眼中钉,引发各种骚动……」

    已遣返天界的伊丝塔女神除了掌管爱以外,也是代表丰饶的天神。由于我也被卷入了那起导致【伊丝塔眷族】被毁的事件,因此我实在无法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由得感到有些尴尬。

    与此同时,我也立刻察觉被伊丝塔大人视为眼中钉的是哪一尊天神。

    那尊天神就位于四座石造高塔之中的北塔。

    正是参拜者人数与狄蜜特大人所在的西塔不相上下,甚至好像挤了更多人,由芙蕾雅女神坐镇的祭坛。

    「芙蕾雅女神──!」

    「谢谢您带来这次的丰收!」

    「恳请美之女神保佑我!」

    「芙蕾雅女神──!是我──!拜托请和我结婚──!!」

    即使我们位于东侧,依然能听见许多从北塔传来的祈祷声。

    真不愧是远比世间万物都美丽的「美神」,她拥有的人气空前绝后。

    相传芙蕾雅女神鲜少现身于公众场合,许多人才会争相想一睹这位美之化身的风采吧。男神们也很正常地闹成一团……啊、他们被看似公会职员和眷族的人给拖走了。

    (……她觉得很无聊吗?)

    银发女神大人身在空间大小如同阳台般的高塔上,心不在焉地眺望著群众。让野猪人随从在一旁待命,她就坐在状似御座的椅子上,将肘撑在扶手上,托著下巴。

    毕竟一整天得被迫待在中央广场上,即便贵为女神大人也会感到无聊吧……

    「────!」

    就在这时。

    那双眺望下方的银色眼眸,毫无徵兆地射向这边。

    这绝非是我的错觉。

    女神大人在人山人海之中准确地找出我们。

    ──「我爱你」。

    我不由得回想起【伊丝塔眷族】被毁的那天。

    女神大人将伊丝塔女神遣返天界,产生一道通天光柱之际,她确实朝著我露出微笑,从相隔遥远的地方对我告白。

    经过这个因缘际会,银发女神的存在已深深烙印在我心中。

    在我记忆中的芙蕾雅女神,与眼前这位女神大人的表情相去甚远。

    当时在她的眼中,蕴含著一股类似内心正饱受煎熬的情感。

    现在却毫无情绪波动…………不对,是冷若冰霜?

    那双银色眼眸宛如目睹了某种令她不悦的事物般注视著我──注视著我们。

    「……贝尔先生,我们走吧。」

    希儿小姐拉著不自觉伫立于原地的我往前走。

    我穿梭于人群之中,又一次望向「丰饶之塔」。

    女神大人依然注视著这边。

    「贝尔先生,既然您和我在一起,就请别注意其他女性。而且只因女神大人的美貌就看得浑然忘我,对方会觉得您不够尊敬喔。」

    「我、我并没有看得浑然忘我……!」

    离开中央广场后,希儿小姐有些闹脾气地鼓起双颊。

    见我连忙辩解,她像是故意闹我似地随即露出微笑。

    「在这天被掌管丰饶的女神大人那样狠瞪一眼,搞不好会大难临头喔?」

    「我、我要死了……!!」

    赫斯缇雅已疲惫不堪。

    面对无止尽的劳动,她累得头昏眼花。

    帮顾客点餐、来回奔波、端送餐点、服务客人、清洗碗盘与倒垃圾。在「丰饶的女主人」里担任服务生得被迫负责各种杂务,如此忙碌的工作已远超出女神的劳动容许范围。

    「虽然贝尔昨晚一脸疲倦地终于回来了,结果一大早竟特别打扮一番又出门去,我本想偷偷跟踪却莫名被抓来当苦力……这算哪门子的女神祭!?好歹也稍微慰劳一下身为女神的我吧~!?」

    在命、春姬以及韦尔夫也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在厨房里洗碗的赫斯缇雅忍不住发出惨叫。

    然后随即发出「锵锒──」的清脆声响。

    「你这饭桶女神────!要打破几个盘子才满意啊!」

    「呜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对不起!店长~!」

    听著蜜雅暴怒的大吼,只见赫斯缇雅近乎反射动作般飞扑至蜜雅的面前磕头道歉。

    「要是道歉就能了事的话,这世上就不需要众神啦!」赫斯缇雅被蜜雅以再正当不过的理由反驳,并且历经多次雷霆之怒后,她已憔悴得不成人样。

    「赫斯缇雅女神!这里交给莉莉我们就好!您趁现在快逃!」

    「咦!?这、这样真的不要紧吗!?支援者小姐!!」

    莉莉抓著赫斯缇雅的后领一把将人拎起,以巧妙的音量如此提议。

    「谁叫您在这里反倒会给我们添乱!倒不如请您离开还比较好!」

    「这、这样啊。」

    「取而代之,拜托您去跟踪贝尔大人!莉莉也是百般苦恼,但眼下已经没有其他适合的人选……就只能拜托您了!」

    赫斯缇雅被双眼充血、气势凌人的莉莉给吓傻,只能对眷属表达谢意。

    于是她趁著蜜雅分神之际──其实蜜雅也得出与莉莉一样的结论,即使发现也装作没看见──打算从后门逃离此处。

    「抱歉,支援者小姐!抱歉,各位!我绝不会白费大家的牺牲!」

    ──唔喔喔喔喔喔!我这就去找你了!贝尔~~!

    头上的黑色马尾随著动作不断上下甩动,赫斯缇雅仍穿著酒吧的制服,就这么冲进茫茫人海之中。

    「嗯~真是适合逛女神祭的好天气。累积的工作已提前搞定,就趁这次难得的休假来享受搭讪的乐趣吧!」

    荷米斯深吸一口属于收获祭的空气。

    在人潮汹涌的热闹大街上,他立刻开始物色为了参加祭典而精心打扮的美女和美少女。

    「在您被人挟怨从背后一刀刺死之前,需要我先代劳吗?荷米斯神。」

    「我、我只是开玩笑的!跟你闹著玩而已啦!亚丝菲!所以拜托你快将手从匕首上移开!」

    然而,背后立刻射来一道绝对零度的视线,完全不容许眼前之人做出有失风范的行为。

    荷米斯对著拥有一头水蓝色短发的自家眷属亚丝菲道歉。

    「至今老是指派工作给亚丝菲,因此你今天可以好好放假!我当然记得这件事,完全没有忘记喔!」

    「没错,毕竟我在此之前都为您做牛做马,被您使唤到几乎快没命了。在经过无法肯定自己何时可以休假的忙碌生活后,今天可是好不容易能好好休养。」

    「对、对啊!有好几件案子都必须交给你才有办法解决!真不愧是【万能者】!你今天就好好放松一下吧!!」

    面对一长串的抱怨,荷米斯拚命安抚。

    满腔怨念的亚丝菲,愤恨地紧盯著荷米斯。亚丝菲藏在眼镜后方的黑眼圈,再再强调出她平日经常被迫去负责各种苦差事。

    「……因此,今天一整天就让我来担任您这位小公主的护花使者吧。」

    平常总是十分潇洒的荷米斯,对于这位因为万能而经常任劳任怨的女性有著不小的亏欠感。尽管平日里实在不容易看出来,但荷米斯确实拥有为孩子著想的神爱。

    「今天是提倡男欢女爱的丰饶盛宴,就让我们入境随俗,一块去约会如何?」

    「恶心死了,拜托请不要这么做。倘若您对我说出任何不堪入耳的话语,难保我会马上一拳把您撂倒在地。」

    「有、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无须我说,相信您应当也有自觉。再加上近来风波不断,老是发生各种骚动。」

    亚丝菲恍若抱怨似地发出一声叹息,至此才终于稍稍露出微笑。

    「让您呵护只会害我身心俱疲,因此陪我在街上走走就好。」

    「嗯~该说这提议很不错吗?我也能落得轻松。」

    「在晴朗的好天气之下,欣赏这片热闹的光景悠哉漫步,光是这样就能让人的身心得到放松。」

    「总觉得这番话能隐约窥见你藏在心中的黑暗面……」

    「也不想想是谁害我变成这样的。」

    两人走在大街上,宛如交情深厚的搭档那样数落著彼此。

    荷米斯先是打赏在街头卖艺的吟游诗人和旅人,然后习惯性地将买来的苹果酒和冰品交给亚丝菲。平时总像个霸道老婆般容易动怒的亚丝菲,在被这样对待后也温和许多。荷米斯也难得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嗯?那是……贝尔吗?」

    接受了亚丝菲的提议在路上闲逛的荷米斯,恰巧目睹这幕光景。

    打扮与氛围皆不同于以往,甚至令人无法一眼认出的白发少年,正牵著一名少女在逛街。

    「怎么怎么?瞧他那副精心打扮的样子,而且身边还跟著一名女孩子!简直就像正在约会嘛!」

    「荷米斯神,请您别因为过于兴奋就跑去添乱喔。」

    亚丝菲略显无奈地在一旁叮嘱玩心大起的主神,同时仔细观察眼前的景象。

    「贝尔•克朗尼身旁的那个人,记得是『丰饶的女主人』的……」

    说到一半,亚丝菲惊觉不对。

    原本兴奋地打算上前捉弄人的荷米斯,竟突然停下动作。

    精确地说,是当他看清贝尔身旁那名淡灰色长发的少女后,随即脸色一僵。

    「居然不是赫斯缇雅或艾丝妹妹……偏偏是希儿妹妹?」

    「您这番话……感觉颇伤人喔?」

    亚丝菲因荷米斯的感想皱起眉头,却也对他不同以往的错愕反应感到纳闷。

    两人都精心打扮过,重点是散发出来的气氛有别于往常。荷米斯得知他们是「真的」在约会后,似乎显得相当动摇──不对,是感到恐惧。

    「喂喂……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荷米斯愕然地如此低语,然后转头望向中央广场。

    望向女神所在的「丰饶之塔」的方向。

    「嗯、嗯……呼~」

    艾丝正在吃东西。

    神情略显忧郁的她,边走边从手中的纸袋里拿出一颗炸薯球,放进嘴里。

    在挽歌祭上发生许多事的艾丝,心情感到有些哀伤,为了重振精神,她决定吃遍市内的每一间炸薯球店。

    「南瓜口味的炸薯球……原以为是邪门歪道的做法,但吃起来还挺不错的……嗯。」

    打算一扫阴霾的第一级冒险者的作战计画大致获得了成功,吃下女神祭期间才贩卖的限定口味炸薯球,艾丝不禁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

    她恰巧遇见贝尔和希儿。

    「…………呜咦?」

    艾丝失了分寸地发出怪叫。

    面对明显打扮过的贝尔,以及模样十分可爱的希儿,将炸薯球含在嘴里的艾丝慢了半拍才终于回神。

    「艾、艾丝小姐……!」

    反观贝尔,整张脸完全僵住了。

    相较于脸色一下涨红一下刷白、彻底慌了手脚的少年,他身旁的少女面不改色,态度十分冷静。

    咦?贝尔?

    他看起来与平常不太一样?有特别打扮过?感觉上似乎特别帅气?

    他跟酒吧的店员小姐走在一起?好像是单独两人?

    ──而且,两人还牵著手。

    暂时当机的大脑里闪过这几个疑问。

    眼前的两人,没错,彷佛是一对情侣。

    当艾丝也不懂自己为何会愣住之际,贝尔焦急地准备开口辩解──他的右手却被希儿一把搂住。

    「您好,【剑姬】大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如您所见,我们正在约会!」

    「!?」

    看著希儿露出灿笑,将身体轻轻靠在少年的身上,艾丝错愕地睁大双眼。

    「等、希儿小姐!?」尽管贝尔发出惨叫,但如今的艾丝根本听不进去。

    「我们正准备去帮孩子们买礼物!对吧?达令!」

    「你说谁是达令啊!?而且话中提到的孩子们是莱伊等人吧!?」

    孩子!?他们两人!?爱的结晶!?

    这两人居然已经是比情侣更深入的关系了!?

    「!? !? !?」

    艾丝 陷入了 混乱状态!

    含著炸薯球的她震惊得彷佛晴天霹雳,期间希儿已拉著贝尔先行离去。只见少年窝囊地大喊「希儿小姐~!!」,随即消失于人群中。

    一股难以言语形容的情感,就这么袭向愣在原地的艾丝。

    倘若真要形容,就像是自己瞒著双亲饲养的心爱小白兔,突然被人给掳走的那种落寞感──

    「站在那里的华伦什么小姐!!」

    「……!!赫斯缇雅,女神?」

    当艾丝还傻在原地时,身后传来一股吵杂的呼唤。

    回头望去,竟是身穿酒吧制服的赫斯缇雅朝著她飞奔过来。

    「你有看到我的贝尔吗!?」

    「咦……」

    「因为我最自豪的贝尔如今已是第二级冒险者,现在可是小有名气!再加上他那么可爱!所以只要沿途打听,随随便便就能获得好几个目击情报,我就依此来追查他的下落!」

    明明没人过问便自顾自解释起来龙去脉的赫斯缇雅,宛如刚熬过夜似地,心情十分亢奋──正确说来是被酒吧的苦差事折磨过度而莫名情绪激昂──朝著艾丝竖起大拇指。

    或许真如她的说明,是一路打听才找来此处,只见赫斯缇雅双肩上下起伏,大口喘息。

    「那么!你有看见我那有如恩爱情侣般正在跟人约会的贝尔吗!?」

    「……他、他和酒吧的店员小姐……勾著手往那边去了……」

    「你说什么~~~~~~~~!?他不仅与对方宛若情侣那样牵著手,竟然还像一对傻情侣般勾著手吗~!?为什么你没把他们分开来嘛!?华伦什么小姐!!」

    「咦、啊……对、对不起……」

    天然罕见地被发出怒吼的女神给吓傻了。

    「既然如此,你跟我一起去追贝尔他们!对手比想像中更强大,你我目前只能暂时休兵,站在同一战线上携手抗敌!」

    「啊、是。」

    艾丝不由自主地点头同意。

    彷佛在表达「很好!」似的,赫斯缇雅霍地朝艾丝怀里的纸袋伸手,从中取出一个精力大补丸塞入嘴里。

    艾丝难过地「啊」了一声,顺利补充了养分的小妹妹女神将拳头高举向天。

    「出发啰!华伦什么小姐!让我们从希儿什么小姐的手中夺回贝尔吧──!」

    赫斯缇雅拔腿狂奔,慢了一拍才回神的艾丝连忙紧追在后。

    艾丝仍旧感到一头雾水,却觉得追上去会比较好。

    最终她还是搞不清楚自己的情感,就这么出乎意料地和赫斯缇雅联手,开始追踪贝尔他们。

    「请、请等一下,希儿小姐!」

    我又一次发出窝囊的叫声。

    我们宛如想暂时躲避风头般,从主要大道拐进其中一条小巷里。

    希儿小姐听见不断被拉著往前走的我提出抗议后,这才终于松开手。

    「有什么事吗?贝尔先生。」

    「居然还问我,为什么你要那么说呢!?而且偏偏是当著艾丝小姐的面……!」

    「我有哪里说错吗?我的确正在跟贝尔先生您约会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但我总觉得希儿小姐故意说了一些容易引人误会的话……!

    希儿小姐见我露出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之后,哀伤地垂下眉。

    「比起我,您果然更想跟【剑姬】大人在一起吗?」

    果、「果然」……?

    我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彻底慌了手脚。

    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我──不对,是无法给出答案的我,为了蒙混过去而连忙开口。

    「因、因为师父没指导过我在遇到艾丝小姐时,到底该怎么应对……」

    此话一出。

    希儿小姐浑身一抖。

    「师父……?指导……?」

    啊……

    完、完了,我答应过师父不能让希儿小姐得知这件事……!

    我赶紧用手摀住说错话的嘴巴。希儿小姐目不转睛地盯著我,然后露出微笑。

    「贝尔先生,今天这套衣服,真的是您自己准备的吗?」

    「什、什么?」

    「你这身造型的品味,恰好跟我认识的某人几乎相同喔。」

    心虚。

    「他的名字叫做赫定。」

    心虚心虚。

    「难不成是赫定先生指导您该如何跟人约会──」

    这番猜测一针见血,宛若一把锋利的长枪将我刺穿。

    不知该如何否认或辩解的我,紧张得全身直冒冷汗。

    希儿小姐见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奇怪。因为贝尔先生今天的种种反应,完全不像是我所熟悉的您,原来是出自赫定先生之手啊。」

    「那、那个,不是这样的!虽然原则上是这样没错,但赫定先生是希望能让你有个开心的约会……!我也是为此才向他请教的……!!」

    我伸出双手,开始解释事情经过。

    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我完全变回以往的说话方式。半睁著眼瞪著我的希儿小姐状似相当生气地转身背对我。

    我不断在心中向师父道歉,为了传达出自己的心情,大声说道:

    「我也抱有相同的心情!为了报答总是那么照顾我的你!我希望能逗你高兴,让你在今天的约会里可以一直开心欢笑!」

    自己这份心情究竟有没有传达出去呢?

    希儿小姐先是回头瞄了我一眼,随后浮现笑容。

    那道温柔的目光看起来并未真的动怒。

    「那么,只要您答应我一个请求,我就原谅您。」

    「请、请求……?请问是什么呢?」

    毕竟事情已经穿帮,就算立刻被师父制裁也不足为奇的我,胆颤心惊地询问希儿小姐。

    她转身与我四目相交──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拉近至零。

    「咿咿!?」

    希儿小姐直接抱住我。

    即便这里是位在主要大道旁的巷子里,但终究是正值大量民众参观祭典的期间。

    记得少女说过,希儿小姐有刻意掩饰自己姣好的身材,比想像中更丰满的酥胸此刻正紧贴在我身上,导致我害羞到连耳根子都红了。

    希儿小姐似乎很享受我彻底慌了手脚的模样,踮起脚尖,缓缓将唇瓣贴近我。

    我紧张得浑身颤抖,只见唇瓣轻轻擦过我的脸颊,在我耳边细语:

    「拜托您把我掳走。」

    「掳、掳走你?」

    我反射性顺著希儿小姐的呢喃一同压低音量。

    「事实上,我并非单独一人,【芙蕾雅眷族】的各位如今仍看著我。」

    「这个嘛……我是有隐约感受到啦……」

    打从约会一开始就有这种感觉。

    即使是现在,也有许多道视线在暗中窥视著我们。光是我感受到的就已经超过五十人了。

    监视──不对,恐怕是与我们保持一段距离的这群「护卫」,一直在暗中守护著希儿小姐。

    另外……总觉得偷窥我们的人不光只有【芙蕾雅眷族】。视线的数量在途中有稍微增加……

    附带一提,当希儿小姐抱住我的瞬间,射向我的杀气突然暴增。

    就连此时此刻也一样,害我冷汗直流。

    希儿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但是光靠我一个人,绝对没办法掳走你的!对方可是都市最大派系喔!!」

    「所以我才说这是『请求』呀。要是您可以像故事里骑士与公主私奔的剧情一样掳走我,我会宛如置身于天堂般开心不已的,到时大概就会原谅您对我有所隐瞒了喔?」

    「唔。」声音就这么卡在我的喉咙里。

    一方恍若提出交易的魔女,另一方则形同进退两难的骑士,两人就这么在彼此耳边交谈著。

    我们目前仍抱著彼此,引来旁人好奇的眼光。大家只有刚开始表现得很诧异,如今则不断传来有人起哄数落的声音。另外,随著时间逐渐高涨的杀意真叫人吃不消……!

    「至少在与您约会的现在……我希望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尽情去享受各种事物。」

    在这短暂的一瞬间。

    总觉得希儿小姐的嗓音与平时不太一样。

    因为过于接近的缘故,我没能看清楚她的表情。

    但我认为这是她藏在内心深处的「真心话」。

    尽管算不上是她迫切想实现的心愿。

    却是每个女孩子都有的一种任性,期待著有朝一日能体验到类似故事书里的情节。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可以请你帮我实现吗?」

    直率的请求轻轻搔著我的耳朵。

    ……假如这副纯真的模样,都是希儿小姐为了算计我才逢场作戏的话,看来我──不对,是男人永远都赢不了女人。

    于是我放弃抵抗,加上「就算被骗也无妨」这种自暴自弃的心情,默默地垂下头去。即便如此,我似乎不自觉地浮现了笑容。

    我将双手搭在希儿小姐的肩膀上,轻轻将她推开,与她四目相交。

    「……我明白了。」

    希儿小姐闻言,露出一抹打从心底感到高兴的笑容。

    「目标从小巷往西北区前进。此处人潮拥挤,从制高点难以追踪目标,请求变更阵形。为求谨慎,也向赫定大人报告此事。」

    「遵命!」

    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下达完指示后,【芙蕾雅眷族】的团员们迅速采取行动。

    他们露出彷佛看见宿敌的眼神,注视著白发少年和淡灰色长发少女。

    负责指挥其中一支保护希儿的队伍的男子,名为潘恩。

    已年过三十的他,确实散发著身为一名冒险者应有的威严,但他拥有略显中性的秀气容貌,再加上身材娇小的关系,也酝酿出一股略显微妙的存在感,可说是各方面都挺半吊子的男人。

    他是时常被众神以「合法中的违法」、「正统里的禁忌」等理由调侃,由小人族和人族生下的混血儿,也就是「半小人族」。

    身高一百五十C的潘恩,有著令小人族眼红的高大身材,却又矮到经常被其他种族的成年男子给瞧不起,因此在人际关系上吃了不少苦头,常常沦为众人捉弄的笑柄。相传在神时代以前的混血亚人容易遭受「歧视」,但老实说这也没什么,因为在现代也同样活得很辛苦。

    而潘恩之所以能摆脱这样的自卑感跟烦躁感,便是多亏了美神与【芙蕾雅眷族】,因此他发誓为认同自己的主神和眷族鞠躬尽瘁。

    也因为这个缘故,他对堪称是派系内的「终极爆炸性消息」──贝尔•克朗尼勾引「女孩」一事是恨之入骨。

    (这小子竟敢去牵那位大人的玉手……!)

    关于这次的护卫任务,精确的说是关于女孩的存在,【芙蕾雅眷族】的初级冒险者,也就是Lv•2以下的成员一概不知。

    唯独第二级冒险者,且实力得到认同之人才能得知。

    以团长为首的派系干部跟女神都不希望情报外流。

    光从这点来看,女孩的存在肯定是美神派系的重大「机密」。

    (这个四处拈花惹草的兔崽子……要是他胆敢把希儿大人带往任何不入流的场所,即使尚未通知赫定等诸位大人,我也绝对会代替苍天对他进行制裁!)

    在【芙蕾雅眷族】之中,几乎没有一人不讨厌贝尔•克朗尼。

    他那非比寻常的成长速度是不得不给予认同,但理性与感性是两回事。

    会出现这种情况也无可厚非,明明团员们从很久以前便一直为了得到宠爱而努力不懈,结果这小子竟以惊人的速度迎头赶上,就此包揽了女神的注意。除了圣人以外──不对,即便是圣人,心底也难免会涌现嫉妒之情。

    真要说来,是本派系的团长在价值观上才异于常人。

    因此,大家受体内的澎湃杀意所煎熬也无可厚非。

    而贝尔•克朗尼则已「成长」到能察觉出这些滔天杀意,并将这群人引诱至错综复杂的小巷内,同时掌握对方大略的位置。

    「嗯……?他独自一人走进了店里?」

    贝尔沿著通往地底的阶梯往下走,进入某间商店里。

    若是他们当真走进不入流的店家内,众人就会立刻执行「诛杀害虫」行动,可是希儿被单独留在店门口。虽说贝尔行迹诡异,却没有可疑之处,而且也无法确认他进入的地方到底是何种商店。总不能当著希儿的面,大摇大摆跑去确认看板。

    假如真要鸡蛋里挑骨头,就是想嫌他别把希儿单独留在这种偏僻的地点,但要是真有恶棍想接近希儿,潘恩他们会瞬间解决对手,所以也无伤大雅。

    重点是,这情况看似是在等待护卫采取行动。

    贝尔此刻的举动就是这么「可疑」。

    潘恩优秀到可以嗅出警戒对象的异样,而且以冒险者来说也经验老道。

    (他察觉到护卫的存在了吗……?难道是想甩掉我们?)

    尽管只是猜测,却依然得将这个疑虑纳入考量。

    潘恩在心中提醒自己,对于这项护卫任务,随时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就算想上前刺探,但偏偏希儿大人宛如「把风」般待在那里……我应该去请示赫定大人或艾伦大人吗?赫格尼大人与阿尔弗利克等大人正在其他地方警戒……)

    潘恩等人四散于这条昏暗小径的转角,以及建筑物二楼跟三楼的窗边。

    赫定等人应该位在更高的地点俯瞰整片区域。

    确实,第一级冒险者的视力非比寻常,可是像这种深入巷弄且遮蔽物过多的地点,也无法仔细确认。基于这层顾虑,潘恩才会派人去通风报信。

    潘恩如此思索之际,贝尔恰好回来了。

    (他看起来没有异样,不过多了一件原本没有的「行李」……)

    贝尔拿著一件状似「为了约会做准备而事先寄放在此的行李」,他将那个以皮革加工制成的箱型包包展示给希儿看。聊了几句后,希儿露出「真期待后续约会将有怎样的惊喜!」的开心模样。

    可疑。太可疑了。

    即便没有任何诡异之处,却也因此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潘恩更是提高警觉。

    一段时间后,两人手牵著手开始移动。

    前进方向是又被称为「冒险者街」的西北大街。

    潘恩命令其中一名部下进入【白兔脚】前往的店家进行确认,余下成员则是继续跟踪两人。

    贝尔他们一如预期来到「冒险者街」,进入一间两层楼的道具店。

    这间商店正是冒险者业界里赫赫有名的道具店「零售家」。

    原则上,商业系【眷族】的商品在这里一应俱全,经营模式类似于零售商店,同时也有贩卖灵药等冒险者专用道具以外的各种商品。包含各式饰品与杂货在内,相传就连相当罕见的【苏摩眷族】所酿造的美酒也有贩售。情侣来这里购买一些稍微昂贵且时髦的商品也不足为奇。

    潘恩以手势指挥六名部下。包含自己在内的五个人围绕于店家外侧,其余两人则乔装成顾客进入店里打探。

    于是,假扮成一般民众的两名部下走入店内。

    经过五分钟后都没有任何动静。

    「……?」

    老实说这算不上是异状。

    但心中的「直觉」却不断提出警讯。

    在潘恩心生疑窦的下个瞬间,进入店里的部下们一脸惊慌地夺门而出。

    「四处都不见希儿大人跟【白兔脚】的身影!!」

    「你说什么!?」

    「我们找遍店里都没找到人!也没发现他们躲在哪里……!」

    一男一女传来的报告令潘恩大受打击。

    希儿大人他们不在店里,店外也不见任何可疑的人影。正面的大门与后门自是无须多提,就连所有百叶窗也都在监控之中。贝尔和希儿戴上假发分头离去的情况,更绝无可能发生。理由是潘恩在监视时,最警戒的就是两人刻意变装。

    潘恩猛然抬头望向兽人部下。

    位于建筑物上方的他却连忙摇头,表示无法透过气味进行追踪。

    不会吧!?他们是如何办到的!?难不成这间店藏有密道吗!?

    潘恩呆若木鸡地伫立于原地。

    这时,独留于小巷的团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奔过来。

    「报告!【白兔脚】先前进入的那间店名叫『魔女隐居屋』──是魔术师经营的商店!!」

    听完这段激动的报告后,潘恩彷佛眼珠子都快滚出来般睁大双眼,当场大叫:

    「原来是魔道具吗!」

    「这、这么做真的不要紧吗!?」

    后侧远方能感受到一股不同于祭典的骚动正逐渐发生。

    我脸色苍白地发出近乎失控的惨叫,就这么左手提著行李箱,右手牵著希儿小姐的手快步穿过窄巷──却被一阵强风吹飞我们披在身上的「斗篷」。

    下一秒,隐形化被解除了。

    「哇!没想到披上这个真的能隐形耶!」

    当希儿小姐勉强抓住差点被吹跑的斗篷时,凭空现身的我们也把旁人都吓了一跳。

    我们使用的魔道具是「双面隐身衣」和「消臭药」。

    我在小巷里走进的那间店是魔术师雷诺娃小姐──前贤者的朋友经营的,也是负责保管魔道具的秘密仓库。我对著一脸傻眼的雷诺娃小姐鞠躬拜托,将几件魔道具放进行李箱内带了出来。

    「费尔斯大人曾交代我要答应你的请求……但我万万没想到你会把贤者制作的魔道具利用在私奔上哪。」

    但也换来这句于情于理都再正常不过的感叹!

    靠著这些东西,我们从道具店顺利摆脱监视。

    我们假装在店里挑选商品,悄悄使用能避免被兽人透过嗅觉追踪,由费尔斯先生特制的「消臭药」,接著再趁大家不注意时,将反面能让人变成「透明状态」的「双面隐身衣」披在身上。

    进入隐形状态的我们,光明正大地从正面的大门离开,藉此摆脱监视的耳目。

    昔日曾在迷宫街攻防战中立下大功的「贤者」特制魔道具,今日又一次承蒙它的照顾,让我能带著希儿小姐逃离护卫。

    「呀啊~真是太棒了!拜托您带我逃往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吧!贝尔先生!」

    「现在真的不是胡闹的时候喔!!」

    我们简直就像私奔般手牵著手快步奔跑之际,希儿小姐竟顺势在一旁起哄。

    尽管顺利摆脱了【芙蕾雅眷族】的包围网,但我其实百般不愿。对方肯定已经发现我们逃跑了。我完全想像不出误以为我打算把希儿小姐掳走的这群人,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我搞不好会被师父大卸八块,然后直接丢进海里喂鱼!

    早知道就别答应了,不过现在说再多也于事无补了。

    话虽如此──

    「我们走吧!贝尔先生!」

    看著身旁的希儿小姐心花怒放的笑容,我也只能苦笑以对。

    「被甩掉了喵!?」

    阿妮雅发出惊呼。

    终于发现贝尔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后,一旁的露诺娃、可萝伊以及琉都大感错愕。

    「我们被甩掉了?」

    艾丝十分诧异。

    原本好不容易才找出贝尔他们的下落,但在来到可以目视对方的距离后没多久就发生这种事,赫斯缇雅不禁发出「咦!?咦!?」的惊呼声,跟著陷入混乱。

    「你们被甩掉了!?」

    艾伦气得大吼。

    由于他对【剑姬】似乎有介入此事的迹象感到不妥,啐了一声正准备动身盯住对方时,结果竟得到这样的报告,当场把负责传递消息的团员吓得冷汗直流。

    「真是的……」

    赫定长叹一声。

    唯独精灵的火眼金睛捕捉到逃出暗巷的少年和少女,可是他故意视而不见,下令让急于请求指示的团员们前往截然不同的方向布下包围网。

    「「「把他们找出来────────!!」」」

    发生于女神祭当天的骚动,就此达到最高潮。

    我带著希儿小姐逃往都市西北区。

    途中尽量避免行经大街,而是挑选易于藏身或复杂的巷弄。

    自远方传来的喧嚣……不对,是一声声怒吼,再再强调出【芙蕾雅眷族】的激愤。

    毕竟我擅自带走他们的护卫对象,这等行径简直就是向他们挑衅,要是被逮到,肯定吃不完兜著走!

    「啊哈哈!」

    也不知希儿小姐是否明白我的心情,只见她一直在笑!

    她似乎很高兴终于能摆脱护卫──终于获得自由,她露出今日最开心的表情。

    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像这样开怀大笑。彷佛就连拔腿飞奔这件事也令她喜不自胜,五根指头紧扣著我的手。

    我们穿过开著各种商店的细长小路,旁人被快步奔跑的我们吓得让路或停下脚步,目送我们离去。

    手持行李箱、一身西装笔挺的我,牵著身穿礼服的希儿小姐,看在旁人眼里大概就像是哪来的管家与大小姐吧。

    为了赶搭即将出航的船只才拔腿飞奔之类的。

    不过说句老实话,我此刻的心境,与被强悍佣兵团追杀的逃犯毫无分别!

    「真的好像置身在童话当中喔!只要和贝尔先生在一起,感觉每一天都不无聊呢!」

    「我对这种生活倒是敬谢不敏喔~!」

    前方是建在河道上的一座石造小桥。

    我们来到桥的正中央才终于停下脚步,我松开希儿小姐的手,和她一起大口喘气。

    明明我已是高级冒险者,此刻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对自己挑衅的对手感到既恐惧又害怕,导致心脏不断狂跳,同时呼吸也跟著大乱。

    我用手抹去下巴的汗水,忍不住弯腰将双手撑在膝盖上。

    「很抱歉对您做出这么强人所难的请求,不过我现在感到全身飘飘然,真的……真的非常高兴。」

    我回头望去,只见希儿小姐脸颊红润,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她一如字面喘著气,丰满的胸部随著呼吸上下起伏。

    总觉得希儿小姐终于显露出自己的真实个性,措辞也渐渐不再使用敬语。

    ──当初将希儿小姐比喻成哪来的大小姐,看来似乎是再贴切不过。

    这时的希儿小姐令人备感新鲜,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我们在罕无人烟的桥上望著彼此,头顶上的那片蓝天是唯一的观众。

    「话说回来,没想到您真的能从第一级冒险者们的眼皮下带我逃走……您在不知不觉间已变成一位很厉害的冒险者了呢。」

    希儿小姐用手整理凌乱的发丝,像是为我感到自豪般露出笑容,令我忍不住回以苦笑。

    厉害的是费尔斯先生制作的魔道具……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当然就只是出于直觉──但我认为直到现在仍没有受到追兵的威胁,全都多亏师父的介入。

    感觉师父在发出一声叹息后,特地为我这个不肖徒弟收拾残局。

    (话虽如此……对方人数众多,再这样下去很不妙。即便无法支撑到风头过去,不如先找个落脚处藏身会比较好……)

    好歹我也是一名高级冒险者,自己的直觉不断如此提醒我。

    纵使欧拉丽再辽阔,四处乱跑肯定会被逮住。

    毕竟在对抗【阿波罗眷族】跟【伊斯塔眷族】时,我已深刻体验过人海战术的可怕之处。

    而且也想让希儿小姐稍微休息一下……

    「咦……?难不成这里是……」

    我扭头观察周围,注意到一件事。

    这里是都市的西北区──也就是第七区的正中央。

    这个区域的特色是有著古色古香的石造建筑物,我在「探路」时有先来过这里。

    我安排在约会行程表里的某栋「建筑物」,刚好就位在附近。

    「……希儿小姐,我接下来想去一个地方,请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我很乐意,您说的地方是哪里呢?」

    看著那双透露出心中喜悦的淡灰色眼眸,我回以微笑,给出答案。

    「是大精堂。」

    这栋包含钟楼的建筑物,相传高达一百M。

    建筑物正面有著吸睛的巨大花窗玻璃,两侧则各有一座钟楼,酝酿出强烈的存在感。墙壁各处都有精细的浮雕。放眼望去,满是令人不禁怀疑工匠要如何在那样的位置上完成的精美雕刻。

    既雄伟又庄严。

    这座任谁看了都会肃然起敬的建筑物,名叫「圣佛兰德大精堂」。

    此处是欧拉丽的名胜景点之一,经常能听见旅客们提起它的名字。

    「我们一共是两位,不知能否进去参观?」

    「您是【白兔脚】……很抱歉没有立刻认出您,请进。」

    我们来到大门的栅栏前,向担任柜台人员的男性公会职员支付门票费。

    大概是基于职业的关系,在面对高级冒险者时总会特别恭敬,该职员先是表现得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露出笑容让我们通过。「看来你已经成了大名人呢。」希儿小姐在我耳边如此调侃。「请不要趁机取笑我啦。」我在感到害臊的同时,也朝著三座门并排在一起的中央大门走去。

    在门上的仙精与骑士浮雕的俯视之下穿过大门,迎接我们的是辽阔无比的空间。

    「哇啊……真壮观。」

    希儿小姐代替我说出了心中的惊叹。

    中央走道加上左右的长廊,很可能宽达六十M吧。深度更是大上足足一倍。天花板也有特别挑高,令人反射性想抬头瞻仰。

    天花板上有一幅壁画,画作同样以仙精和骑士为主题。与浮雕不同的是,画中多了一名圣女,位于她身旁的骑士悲痛地抱著仙精的遗骸。

    除了天花板的壁画,左右长廊呈现圆拱状,设有一整排气窗、石柱跟苍银制雕像,另外精堂内还摆放著许多长椅。

    映入眼帘的这片景色,形容成一座大型教堂也不为过。

    「原本内部禁止进入,听说是为了配合女神祭才特别开放参观……不好意思,我说什么都很想来里面看看。」

    「呵呵,您不必介意,我也很想参观一下这里。」

    在这片肃穆得会让人对发出声响感到踌躇的环境下,我们反射性地压低音量交谈。

    沿著走道一路往前,我将手放在头上,露出苦笑,希儿小姐则是忍俊不禁般回以微笑。设有一排巨大石柱的长廊上,和煦的阳光从侧面的花窗玻璃透进室内,明亮得令人不禁眯起双眼。

    现场有公会职员、穿著祭司服的冒险者义工与地精在负责维持秩序,不过来参观精堂的人数比想像中少。想来是大多都跑去享受祭典,或参观其他景点了吧。三三两两的观光客不时会停下脚步,好奇地观察此处的各种艺术。当然我也没资格说其他人。

    从左侧长廊顺时针参观内部的我们,一段时间后终于抵达精堂的最深处。

    在位于绘有骑士和圣女,由蓝色与紫色组成的巨型花窗玻璃之下。

    放著一个以苍色金属精心装饰过外观的水晶棺木。

    这里就是存放「精遗物」的祭坛──礼拜堂。

    「这是……」

    「听说『仙精』的遗骸就存放在里面。这部分众说纷纭……有人说里面躺著一位美丽的仙精少女,也有人说仙精化成无数的结晶被保存在里面,还有一说是仙精在『武器化』后变成了一把『仙精之剑』。」

    「这就是『仙精』的『奇迹』吗……?」

    「这副棺木被彻底封住,截至今日无人打开过……听说唯独能肯定的一点,就是这副棺木已守护著里头的水精长达上千年了。」

    从花窗玻璃透入的阳光洒落于苍色棺木上,我目不转睛地仔细观察。

    我在向希儿小姐解说的同时,不知为何觉得有点想哭。

    除了因为自己有幸能一窥精堂内部以外,或许也被这股肃静的气氛所影响吧。

    不过最主要的理由,大概是自己熟知这座建筑物的「典故」。

    「贝尔先生您一直很想来这里参观吗?」

    「是的,若是要带希儿小姐来参观……为了让你能了解我的嗜好,我认为这里最为适合。」

    「圣佛兰德大精堂」是根据某英雄谭所打造而成的历史古迹之一。

    这既是实际在欧拉丽发生过的一段故事,同时是证明这段历史的「古代」遗迹。

    其实欧拉丽内有多座这类建筑物,也都积极地派人维护。好比「巴别塔」就是最佳典范。

    其中在现今都市的西北区内,留有许多在神时代以前就建造出来的寺院跟教堂。就像【赫斯缇雅眷族】昔日的大本营「教堂密室」附近也有相关建筑。我怀疑那栋教堂也是在「古代」建造完成后留下的遗址。

    与此同时,我很诧异这么雄伟的「圣佛兰德大精堂」在欧拉丽内竟这么罕为人知。原因是以巨塔为首,都市内存在著各种比大精堂更高大壮观的建筑物,让人深刻体认到迷宫都市是多么巨大且复杂。

    「在《迷宫神圣谭》里有一部很有名的英雄谭,篇名就叫『水与光的佛兰德』……」

    「啊、我知道这故事。因为孤儿院的孩子们曾吵著要我念故事书,我就挑了这篇故事。」

    事实上我已来过这座大精堂好几次。对于英雄谭爱好者的我来说,这里与供奉著各英雄之纪念碑的「冒险者墓地」同等重要,是个不可错过的名胜景点。

    由于今天特别开放让人参观这座祭坛,因此我无论如何都想来参观一下。

    「记得故事内容是骑士大人和仙精联手,挺身对抗来自地底的魔物,最终还结为连理对吧?」

    「在童话里是这样没错,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咦?」

    当希儿小姐一脸诧异地望向我时,刚好有其他人也来这里参观。

    于是我们从祭坛前让开,在位于最前排中间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骑士佛兰德与仙精相识时发誓过会永远爱著她,但后来又被一直仰慕且支持自己的圣女所吸引……而他最终选择的是圣女。」

    「……这是真的吗?」

    「是的,仙精为此悲痛欲绝,流下足以让这片土地化成湖泊的大量泪水……后来因为由爱生恨,她决定动手杀死佛兰德。」

    尽管关于泪水的形容八成是夸饰,不过位于迷宫都市西南方的半咸水大湖与遍布于市区的河道,据说都源自于这位仙精。

    这是我和看过同一部英雄谭的春姬小姐联手调查出来的内容。

    「那么,结局究竟如何呢?」

    「我看的英雄谭……内容写著想杀死骑士的仙精,最终成功保护了自己所爱的人。」

    「保护?」

    「面对张牙舞爪来袭的魔物,她舍身护住佛兰德的性命。」

    「……」

    「书上提到,抱起仙精遗骸的佛兰德比任何人都更难过,于是建造了这座大精堂。」

    天花板上那幅绘有骑士、仙精以及圣女的壁画,就是在描述当时的场景。

    「水与光的佛兰德」是一个以悲剧收场的故事。

    开拓「古代大洞」,以及在守护欧拉丽之前身「要塞」上贡献良多的骑士,尽管立下了许多丰功伟业,后半生却因自己所犯下的罪孽而苦。这座祭祀他所爱仙精的大型教堂,等于是佛兰德犯过罪的证明。

    同时,这个故事也想表达,无论人类或仙精,都会因「爱」而改变。

    倘若佛兰德没有选择圣女,而是与仙精结为连理,或许就不会有人牺牲了。当然也可能变成是圣女招来毁灭。

    这其中并不存在所谓的正确答案。

    但我认为,这个直到现在仍得到保护的仙精棺木,就是兴建这座大精堂的佛兰德的一切。

    「我所喜爱的英雄们有时也会失败,没能保护自己珍视的人……不过我觉得,这群人想以故事来告诫后世,别犯下相同的错误,提醒世人直到最后都别轻言放弃。那个,到头来我也搞不懂自己想表达什么……总之就是……嗯~……」

    「……呵呵,贝尔先生请放心,我能理解您带我来参观这里的理由喔。」

    看著侃侃而谈讲故事却没能好好收尾的我,希儿小姐露出微笑。

    「不论是大精堂或其他英雄的故事,都是贝尔先生您的根源呢。」

    「那个……嗯,希望真是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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