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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外科室》的一心一意 第一章 《长袜皮皮》幸福的日子)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轻之国度录入组

    一走出车站票闸,我就听到那个声音。

    『拜托你,把我带回小花的身边。』

    听起来像个活泼女孩,清脆而急促的可爱声音不断地说著一样的话。

    『我一定要回到小花的身边才行。拜托你。』

    放学后,我为了帮妈妈跑腿而来到车站,路边有个书柜,里面的旧书可以自由取阅。我竖耳听著带有强烈意志和恳求的可爱声音从那边传来,慢慢走向书柜,拿起一本书。

    脏污的封面画著一个女孩,她穿著高度过膝的袜子和鞋尖很长的鞋子,怀里抱著一只猴子,脸上有雀斑,绑著辫子。

    我双手捧著那个书页弯曲泛黄的「女孩」,透过眼镜的镜片和她相望,露出微笑,像在说悄悄话般地小声问道:

    「在呼救的是『你』吧?初次见面,我是榎木结,我能帮你什么忙?」

    ◇◇◇

    不知为何,我从懂事以来就能听见书的声音,还能和他们对话。在镇上的图书馆听到的声音轻柔又亲切,在小小的旧书店里听到的声音悠哉又平稳,而堆积在书店新书区的书本就像刚出生的雏鸟一样活泼地叫著。

    这对我来说只是稀松平常的事,就像经过熙熙攘攘的人潮时听到的嘈杂声,但我偶尔也会像这样停下脚步,仔细倾听他们说的话,或是和他们交谈。

    我和她应该也很有缘吧。

    『其实我不是车站的自由取阅书本,而是小花的书。小花在七岁时和爸爸来到书店,我们就相遇了,我们都觉得彼此是命中注定的对象。小花拜托爸爸买下我,把我带回家了。』

    回家以后,我在房间里又问了她一次,她用清脆的声音焦虑地说起自己的遭遇。

    她(声音听起来像女孩,所以就当她是女孩吧。)封面上的书名是《长袜皮皮》,作者是瑞典的童书作家阿思缇•林格伦,她写过「大侦探卡莱」系列和「吵闹村的孩子」系列等知名作品。

    『我是林格伦女士第一本出版的作品,等于是她的长女。』

    她如此说道。

    书中描述了世界最强的女孩──穿著长袜和大鞋子的皮皮──某一天带著小猴子尼尔森先生和一皮箱金币,独自一人住进杂草丛生的「乱糟糟别墅」,发生了很多有趣的日常琐事,是让所有小孩心神向往的愉快故事。

    『小花是个爱哭又胆小的女孩,营养午餐如果有她讨厌的番茄,她就会吃很久都吃不完,玩躲避球时会被球打到流鼻血,妈妈叫她没写完功课不能看电视,关掉她最爱看的魔法少女假面女仆时,她还会躲在房间里哭泣。可是她只要读了我,就会停止流泪,弯起嘴角,嘻嘻笑起来。小花对我说过「我也想变得和皮皮一样」,每当她觉得寂寞,我们就会一起睡在床上,她觉得不安的时候,我们就会一起上学。小花考上国中的时候,很开心地对我说「因为有皮皮陪著我,所以我一点都不紧张」。』

    放在书桌上的她落寞地说著「小花最喜欢我了,我也最喜欢小花了,我从来没想过会跟小花分开」。

    我坐在椅子上,一边听一边「嗯嗯」地回应。

    她原本是小花「最重要的书」,为什么会在车站的借阅处呼救呢?

    因为小花在国中一年级的某一天把她丢在车站长椅上了。

    『那一天,小花从早上就很没精神,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她没去上学,而是用手提纸袋装著前一天做的姜饼和我出门了,但她走到一半好像觉得不舒服,她下了电车,在长椅上呆呆地坐了好久,不时低头掉泪,用手擦擦眼睛,眨眨眼……我想她一定有很难过的事。她平时难过的时候都会读我,然后就会恢复精神,但那一天她却没有拿起我,而是把我连纸袋一起丢在长椅上了。』

    后来她被当成失物送到站务员那里。

    一开始她很乐观地想著「小花一定很快就会来接我的」,但是直到小花做的姜饼都受潮变软,小花还是没有出现。

    『小花平时不会去那个车站,而且她那天精神不好,身体又不舒服,或许她记不得是在哪里把我弄丢的……再不然就是被某些事绊住了……』

    她不知道小花为什么没有来接她,过了失物保管期限以后,姜饼就被丢掉了,而她则是被摆到了车站的借阅处,被小花以外的人借来借去。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她是书,所以搞不清楚详细的时间。

    她的书页渐渐泛黄,封面也严重破损。

    『我每天都在那里向路过的人呼喊,希望有人把我带回小花的身边,回应我的人只有你一个,谢谢你。』

    「希望你能再见到小花。」

    『嗯。』

    她回答的声音开朗得像阳光一样灿烂。我想像著一个绑辫子的雀斑女孩笑咪咪的脸庞,不禁也跟著露出笑容。

    啊啊,她真的很喜欢小花呢,她真的很想回到小花的身边呢。

    嗯,我会帮她的,因为我是书本的朋友。

    ◇◇◇

    总之我先把皮皮(暂且这样叫她吧)提供的资讯写下来。

    小花的名字是樋口花。

    年龄至少在国中一年级以上。

    她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平时都搭电车去私立中学。

    她的制服是灰色西装外套和格纹百褶裙,还有胭脂色的蝴蝶结。

    我搜寻了私立国中的制服给皮皮看,但她都说不是。

    「你知道小花的家靠近哪一站吗?」

    『……对不起。』

    唔,这样还真不好找。

    我坐在旋转椅上,盘著双臂沉吟。

    没办法了,去拜托可靠的学长看看吧。

    隔天,我在午休时间去找学长。

    「啊?又来了?」

    学长睁大了眼睛。

    「你对书真的很好耶,乾脆开一间书的万事屋算了,很少有高中生拥有和书本对话的『专长』,一定会生意兴隆的。」

    「如果书本付得起酬劳的话,我可以考虑看看。」

    「有道理。」

    坐在皮革沙发上,彷佛觉得有趣而扬起嘴角的人,是三年级的姬仓悠人学长。

    他是个高䠷又闪亮的帅哥,被大家誉为校园王子。事实上,悠人学长的母亲是学校的理事长,还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姬仓家的领导者。悠人学长是她的长子,可说是血统纯正的贵族。

    他和我这种平凡的庶民眼镜男原本应该是八竿子打不著,但是因为我有这种「专长」,所以我们才有机会交谈。在学校里只有悠人学长知道我能听到书的声音。

    我们现在所在的豪华房间是音乐厅的来宾室。这栋圆顶的现代建筑是属于管弦乐社的。圣条学园管弦乐社的毕业校友不只有专业音乐家,还有很多政经界的知名人士,而悠人学长从高一就开始担任管弦乐社的指挥,这似乎是姬仓家长子的惯例。

    悠人学长曾经说过。

    他妈妈叫他可以去自己喜欢的社团做自己喜欢的事,但他不加思索地进了管弦乐社,因为他从小就经常跑来妈妈在音乐厅最顶层的画室,对这地方很熟悉;他也常听音乐会,对管弦乐很感兴趣。

    他洒脱的说话方式真的很帅,在我看来简直像是另一个次元的人。

    话说回来,在一个有服务台的地方拥有自己的房间已经够厉害了。乐团的每种乐器都有各自的练习室,其中最豪华的就是这间来宾室。

    房间里有皮革沙发、大理石桌,墙边还有摆满音乐比赛奖牌的焦褐色矮桌,搞不好比校长室更气派。是说我也没进过校长室啦。

    悠人学长能把这房间当成私人空间用来休息,在我的眼中他已经拥有一切,什么都做得到。

    虽然他自己说家庭也为他带来了很多受限之处,但他必定拥有各式各样的管道,光是坐在房间里也有办法搜集到情报。

    以悠人学长的条件来看,他一定查得出樋口花的下落吧?

    顺带一提,我也搜寻过樋口花这个名字,但是找不到符合叙述的女孩。

    「是啊,光靠名字来找人是很难的,若是名人或罪犯也就算了,要找一个普通的国一女生根本是大海捞针。在新生儿命名排行榜,『花』一直都是前二十名耶。」

    「无论如何还是希望学长能帮忙。」

    我不顾滑落的眼镜,双手合十恳求,悠人学长露出了会让女孩意乱情迷的帅气笑容说:

    「好,那我也有事要请你帮忙。」

    ◇◇◇

    『一开始只是摸摸手臂,拍拍肩膀,之后慢慢地摸到背后,手还滑到人家的腰上。』

    『对对对,都是很难判断算不算敏感地带的部位,所以被摸的女生也不确定该不该推开他。』

    『唔,手段确实高明。虽然很接近灰色地带,但绝对是黑色。真是个色狼老师。』

    放学后,在社会科资料室里,我向会议桌上的历史年表和用语集打听消息。

    ──我听说教日本史的武川老师对女学生性骚扰。他经常在资料室单独指导学生,你能不能去跟资料室里的书本打听一下实际情况?

    别人来拜托事情,就用理所当然的态度要求回报。悠人学长就是这种人。算了,反正我也不好意思欠他人情,这样也好啦。听书本们七嘴八舌地说话真的很辛苦,声音都掺杂在一起,很难听清楚。

    「各位,一个一个来好吗?」

    我试著控制场面。

    『那我先讲!』

    『不,听我说啦。』

    『第一个是我!』

    但书本们还是抢著说话。

    『武川那家伙特别喜欢个性保守的女孩,看到那些正经的女孩被摸了还是努力忍耐不敢吭声,他就兴奋得要命,真是个大变态。』

    『那家伙的喜好很明显,他带来的全是身上没有几两肉的瘦巴巴女孩。』

    『女生还是丰满一点比较好,摸起来比较舒服。』

    『唔,像教世界史的尾花老师那样成熟丰腴才迷人,而且她还是有夫之妇,真是太棒了。』

    『喔喔,人妻确实不错。德川家康的妾室全都是人妻或离过婚的女人。不愧是统一天下的男人,果然有眼光。』

    『织田信长最宠爱的也是守寡的生驹和阿锅,还跟她们生了孩子。』

    『相较之下,秀吉老是对年轻处女下手,而且专挑身分高贵的。真是太低级了。』

    『等一下,秀吉收她们当妾室也是为了作为人质吧。』

    『还是人妻好。』

    『家康老了还不是也对年轻女孩下手。』

    『说到信长就会想到森兰丸呢。』

    哎呀,话题越扯越远了。

    「不好意思,战国武将的妾室可以晚点再讨论,我们可以继续谈武川老师性骚扰的事吗?」

    『我就说了是黑色啊!』

    『那个猥亵的乱摸大魔王!』

    『一开始先拍肩膀,接著抚摸背后……』

    「拜托不要同时讲话啦。我还得抄下来,请你们说慢一点。」

    就这样,我回家时已经天黑了。

    「唉,累死人了。」

    我拿著书包趴在床上,没脱下眼镜就直接把脸埋在枕头里。我该怎么向悠人学长报告呢……说武川老师有罪,他确实对女学生性骚扰,这样就行了吗……我正在思考时,有个活泼女孩的声音担心地叫著:

    『没事吧,结?你看起来很累呢。』

    我仍趴在棉被上,眼镜滑落的脸转向书桌,微笑著回答:

    「嗯,学长叫我帮忙办一些事。啊,我也调查了小花的事。」

    『谢谢,但是请别太勉强,如果你病倒了,我会愧疚到想要倒立后退走的。』

    「哈哈,那我还真想看看。」

    『真的要吗?』

    「你做得到吗?」

    『先把我放在床上,然后你倒立向后走,这样我看起来就好像倒立后退走了。』

    「呃……是吗?」

    『小花也会倒立,她像皮皮一样地嬉闹,结果撞到头,肿了一个大包。』

    「唔……我可能也会撞出一个大包,所以还是不要做比较好。」

    『这样啊,真可惜。』

    她似乎真的很遗憾,又用开朗雀跃的语气说:

    『对了,你可以读我啊。小花只要读了我,就会破涕为笑,恢复精神呢!结,你也读我吧!』

    我想像著穿了长袜和大鞋子、绑辫子有雀斑的开朗女孩眼睛发亮说话的模样,不禁扬起嘴角。

    啊啊,和皮皮待在一起好像真的比较有精神了。

    「谢谢你。可是……」

    不能在这里读。

    我正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劈腿……』

    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简直令我后颈冒起鸡皮疙瘩,背脊发寒。

    『劈腿……不可原谅……』

    一个稚嫩而清澈,像冰一样冷冽的声音从我丢在床上的书包里绵延不绝地传出。

    『劈腿……劈腿……劈腿……劈腿……劈腿……劈腿……』

    糟了。我本来想把书包放在客厅的,结果累到忘记了。

    皮皮吓了一跳。

    『咦?咦?是谁?』

    她问道。

    「啊,那个……」

    此时那个「劈腿,劈腿,劈腿……诅咒你,杀死你,罚你去做苦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冰冷、越来越怨恨,每一声都让我害怕得背脊颤抖,全身冰凉。

    「对不起!皮皮,请你等一下!」

    我抱著书包窜出房间,冲下楼梯,跑进一楼的客厅。

    「怎么了,结?看你跑得这么急。等一下要吃晚餐啰。」

    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

    「嗯,我知道了。」

    我随口回答,打开书包,课本旁边摆著我每天带在身上的薄薄文库本,封面是高贵的淡蓝色调,既优雅又充满了魅力……

    『结,我绝对不容许你劈腿……把那本书给我烧了,灰烬从顶楼洒出去,让她知道觊觎你会有什么下场。不然就把她一页一页地割下来丢进锅子里熬成纸浆,或是用针刺穿她的每一个字,也可以用红色原子笔涂掉所有字句,或在书角穿洞绑上绳子,绑在四匹马上撕裂。乾脆在封面泼硫酸,让她变得破破烂烂,你就没办法读了。还是要丢进一群山羊之中,让她被活生生地啃食?又或者乾脆诅咒你的眼睛掉进硫酸,这样你就不会再劈腿了。劈腿的罪是很重的,我绝不容许你在我们两人爱的小窝里看其他的书。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一定要诅咒你,绝对要诅咒你,死都不能劈腿。』

    「呜哇,我真的没有劈腿啦。对不起,我会再找时间好好地向你陪罪,你先等一下喔。」

    我把冷酷可爱又残忍、我最心爱的夜长姬放在沙发坐垫上,听著她「结,诅咒你」的细细声音从背后传来,匆匆忙忙地跑回自己的房间。

    『结,刚才说话的是谁?因为我厚著脸皮进你的房间,让那个人生气了吗?』

    看到皮皮如此担忧,我不好意思地搔搔鼻头,重新调整眼镜的位置,说道:

    「呃,那个……就像你和小花的关系一样,该说她是我命中注定的书呢……还是该说我们是分不开的关系呢……简单说,她是我的女友。」

    『哎呀!』

    皮皮发出讶异的声音。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把书当成女友呢。』

    我想也是。

    有很多人爱书成痴,也有不少人把书当成情人,但是忠于一本书的人应该很少吧。

    我们会发展成这么亲密的关系是有理由的。那个就先不提了,总之因为夜长姬太爱吃醋,所以我的房间除了课本之外都不能摆其他的书。

    『她那么爱你,如果你劈腿的话,她恐怕会把你和那本书都杀死呢。连我都感觉得到她的杀气,真是吓死我了。』

    嗯……她还说要把皮皮丢进锅里煮或是丢给一群山羊啃食。

    『这么爱吃醋真是让人害怕。不过,你也爱她的话,那就是两情相悦了。真棒。』

    「啊哈哈……」

    如果我想看其他的书,只能瞒著夜长姬偷偷地看,还会感到非常内疚,真的很辛苦耶。

    听到皮皮说得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我的脸都发红了。

    「别谈我的事了,我想多问你一些小花的事,像是小花的外表,她在房间里会做什么,你们出去时发生的事之类的,什么都行。」

    听我这么一说,皮皮就开心地说得滔滔不绝。

    『小花小的时候会模仿皮皮绑辫子,还会拜托妈妈买长袜给她,把小脚伸进爸爸的鞋子里,笑著说我像皮皮一样喔。她有一次想学皮皮在地上擀饼乾的面团,把地上弄得到处都是面粉,结果被妈妈骂了一顿,难过地哭丧著脸。后来妈妈说,这本书只会教小花怎么捣蛋,想要把我拿走,小花紧紧把我抱在怀里,哭著说我会乖乖的,请不要丢掉皮皮,死命地保护我,她还带著我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只是去了附近的公园啦。』

    小孩要离家出走也只能这样吧。

    『公园里有一座长颈龙溜滑梯,里面是中空的,小孩子可以爬进去。小花窝在里面,撑到晚上八点。因为冬天很冷,小花冻得鼻子都红了,她流著鼻水,但还是紧抱著我说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我也对小花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永永远远都要在一起。后来爸爸出来找她,她就回家了。』

    ──皮皮不会被丢掉吗?

    ──嗯,爸爸会去拜托妈妈的。

    ──真的吗?

    ──我向你保证。

    ──太好了。

    在回家的路上,小花打从心底放松地笑著,爸爸说「你真的很喜欢那本书呢」,她就笑得更开心了。

    ──嗯,我最喜欢皮皮了!

    她如此回答。

    真是个温馨的故事……我听得不禁莞尔。

    此外,刚才那个故事还透露了重要的线索。

    「长颈龙溜滑梯在市内的公园很少见,说不定搜寻得到。」

    我立刻拿出智慧手机搜寻。

    「有了!」

    我搜寻到一张照片,那座溜滑梯的造型是一只绿色的长颈龙把长脖子伸向地面。

    「怎样?有看过吗?」

    我把照片拿给皮皮看。

    『喔喔!就是这个溜滑梯!没有错!』

    她兴奋地喊著。

    「好!」

    我忍不住握拳做出胜利姿势。

    「那座公园离我家不远,明天就早点起床去看看吧。」

    这一晚,我把我去资料室打听武川老师性骚扰嫌疑的调查结果,用讯息传给悠人学长,很早就上床睡觉了。

    去跟一直被放在客厅的夜长姬道晚安时,那稚嫩的声音还在喃喃说著:

    『劈腿……诅咒……做苦役……让传染病散播出去……让结和我以外的人全都死光……』

    真是太吓人了。

    那色调高贵的封面彷佛弥漫著一股冰冷的气息,我不禁吓得发抖,心想「唉唉……这下子麻烦了」。没办法,只能等小花的事情解决之后再慢慢地讨好她、求她原谅了。

    「晚安,夜长姬。我爱你喔。」

    说完我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

    到了隔天早上。

    我比平时提早两个小时出门,皮皮在书包里兴高采烈地说著『或许很快能见到小花了』。

    有长颈龙溜滑梯的公园距离皮皮被丢下的车站经过换车总共五站。溜滑梯就矗立在公园的正中央。我打开书包,抱起皮皮,她兴奋不已地叫道:

    『对!就是这里!我和小花离家出走时就是来这个公园!哇,好怀念啊!小花曾经坐在那边的长椅子上读我呢!她读到一半,觉得渴了,就在自动贩卖机买了有很多泡泡的柠檬汽水来喝,之后很可爱地打了一个嗝,她还不好意思地东张西望,怕旁边有人听到。』

    「你知道从这里要怎么去小花的家吗?」

    『我试试看!』

    「好,那就请你带路吧。」

    『唔……先从那条路往左转……到了便利商店再转弯,然后一直直走……』

    皮皮回忆著小花那一天抱著她来公园的路程,为我指出路径。

    走到一半,她疑惑地说:

    『要往哪边呢?唔……应该是这边吧。』

    之后又发现:

    『呃,好像错了。对不起,结,回到刚才的地方吧。』

    迷路了一阵子之后……

    『对了!是这条路!有漂亮的橘色花朵从围墙后面垂下来。那户人家养的小狗狗会从门缝把头探出来汪汪叫,小花还会摸摸它。还有,我也记得那棵樱花树!到了春天那棵树就会开满粉红色的花,小花在天气好的时候喜欢在树下赏樱,她会站在那里看很久。那一户人家种了绣球花,小花很怕蜗牛,每次看到都会吓得跳起来。』

    皮皮的语气越来越开心,说得越来越快,我知道这是因为她越接近小花家就越兴奋。

    我也紧张地找寻著「樋口」的门牌。当我抱著皮皮走在大清早的住宅区时……

    『就在那栋公寓的后面!小花家就在那里!』

    她发出了至今最开心的声音。

    太好了!终于找到小花家了。

    我快步绕到公寓后方,看到的却是竖著「工程预定地」告示的空地。

    咦?

    为什么……?

    我茫然若失地望著那块空荡荡的空地好一阵子。

    皮皮一定比我更受打击吧。

    因为她和最喜欢的小花一起生活过的房子整个都不见了。

    「真的是这里吗?说不定是下一条路……」

    我怀著一丝希望如此问道。

    『不……就是这里。』

    听到她落寞的声音,我的心情更加沉重。

    小花家为什么不见了?

    此时,邻居家正好有个老奶奶牵著狗走出来。

    「不好意思,这里是樋口花的家吧?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说自己是樋口花以前的同学,我来这里找樋口,却发现她家不见了。老奶奶说:

    「哎呀,你说小花啊?哎呀呀,原来小花有男友了。」

    老奶奶兴致盎然地盯著我看,大概是在幻想我是小花的男友,跟她吵架分手之后还是忘不了她,所以跑来她家找她,却愕然地发现她家不见了的故事。

    「小花的爸爸妈妈离婚了,我记得她是跟著妈妈。」

    老奶奶说出了更令我震惊的事实。

    小花的父母竟然离婚了!

    所以才会把房子卖掉?

    皮皮在我的怀中僵住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知道要怎么联络她吗?」

    「对不起,他们很快就搬走了,我连问都来不及问。帮不上忙真是不好意思。」

    老奶奶一脸抱歉地说。

    「……没关系。谢谢你。」

    我向老奶奶鞠了个躬。我和皮皮离开了曾经是小花家的地方。

    回车站的途中,皮皮一直沉默不语。

    「我们还有其他线索,就是小花的国中制服。从附近一带的学校找起,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了,如果去跟房仲业者打听,说不定还能问出小花的联络方式。我会去拜托悠人学长看看。有这么多线索,一定能找到小花的。」

    『是啊,你说得没错。谢谢你鼓励我。』

    皮皮的语气开朗了一些,像是努力帮自己打气,但她后来一直都没再开口。

    ◇◇◇

    我在快要迟到时及时赶到学校,上完第一堂课就立刻跑去三年级的教室。

    我事先传讯息通知过悠人学长,所以他已经站在走廊上等我了。

    路过的女生全都开心地望向悠人学长,因为他又高又帅,既是理事长的儿子又是校园王子,光是能看到他就足以令她们心花怒放。

    我们换了一个人比较少的地方,我向他报告了武川老师的事,以及小花的事。

    如同我在讯息里所说,武川老师确实会对女学生性骚扰。

    小花的父母离婚了,房子也卖了,现在只剩一片空地,而小花跟了妈妈。

    「我知道了,我会接著调查小花的下落。武川老师的事多亏有你帮忙,我打算尽量低调处理,免得受害的女生被人指指点点。」

    悠人学长只是个高中生,却得为了学校的事烦恼,真是辛苦……不对,或许是因为他的个性没办法对这种事坐视不理吧……

    「听说受害者都是个性保守、性格认真的女孩,请学长多加注意。小花的事也麻烦你了。」

    悠人学长拍著胸脯说「交给我吧」。

    他这句话让我安心不少。

    希望皮皮也能恢复精神……她看到整个房子都不见了,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此外,我还发现皮皮变得很脆弱。

    她封面和内页的状态比她的声音更严重。之前她的书脊还飘落了粉状的物体,让我看得心惊胆跳,很担心书页会散开。

    是不是帮她补强一下比较好呢……我在走廊上边走边想,差点在转角撞到人。

    「哇!」

    「呃!」

    我们两人都紧急煞车,脸几乎贴在一起。

    那位女学生穿著学校规定的T恤和短裤,凶悍地瞪著我。

    她虽然是个苗条的美女,但个性似乎很强势。

    T恤上面写著「一年六班 妻科早苗」。

    和我一样是高一生。

    但我被她一瞪就不由得低声下气地道歉。

    「对不起。」

    「你小心一点。」

    妻科同学没有道歉,反而抬高线条优雅的鼻子哼了一声,出言教训我后就急匆匆地走了。

    哇塞,态度真恶劣。

    既然我道歉了,她也应该道歉才对,结果她却哼了我!哼!

    无论再怎么漂亮,我都无法接受这种类型的女生。

    虽然我这么想,但我的女友也是个杀人如麻、还会站在高楼天真地笑著观赏的人,所以我说这话实在没说服力。

    此时,有个体型壮硕的中年男人朝妻科同学走近。

    那个不是武川老师吗?资料室的书本说他是色情狂、乱摸大魔王,而且是接近灰色的黑色。

    武川老师对妻科同学说话了。

    可恶,从这里听不到。我想要假装若无其事地从他们身旁经过,但是才刚起步,妻科同学就跟武川老师走了。

    妻科同学有危险了!武川老师最喜欢个性保守、身材纤细的女孩,她完全符合条件。可是回想她刚才瞪著我的模样,如果被人吃豆腐,她铁定会反抗的。再说她可能只是刚好和武川老师走同一个方向……可是那个方向是通往……

    「呃!」

    我忍不住发出惊呼,因为他们两人走进的房间,就是我昨天为了主持书本的讨论会而搞得焦头烂额的社会科资料室。

    那个房间很不妙!

    非常不妙!

    我急忙冲到门前。

    我该直接推门进去假装要找资料吗?还是要在门外偷窥?可是,如果书本说的那些事发生在妻科同学的身上……

    ──他一开始会装成热心的老师和女学生说话,之后就若无其事地拍她肩膀、摸她手臂,接著是摸她背后,搂她的腰,那个女学生一直低著头,看不出有什么反应,他观望著她那模样,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唔,真是个色情狂。

    我还是进去吧!就算再被瞪一次我也认了!

    「打扰了!」

    我打开门的那瞬间……

    「你这个色狼老师!」

    「呜哇啊啊啊!」

    我听见妻科同学的怒吼和武川老师的惨叫,还看见了妻科同学挥拳痛揍武川老师的一幕。

    她转动纤细的身躯,一记右直拳结实地打在武川老师脸上,老师壮硕的身体往后飞开。

    他撞上摆满资料的书架,书本被震得纷纷落下,砸在武川老师的头上和肩上。

    『天谴!』

    『色情狂老师,觉悟吧!』

    『制裁猥亵大魔王!』

    落下的书本们慷慨激昂地叫道,武川老师被书本砸得一再发出「呜喔!」、「呜哇!」的哀号。

    至于我则是呆呆地站在门边看著这一幕。被书角打到真的很痛耶。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啊?」

    「喂,发生什么事了?」

    我身后来了一些人。

    等到书本不再落下、好不容易才站起来的武川老师可怜地扭曲著脸孔说:

    「好痛……妻科,你做什么啊,竟然对老师施暴?」

    看来武川老师是打算装傻了。

    我后面的学生们看到鼻青脸肿、脚步蹒跚的武川老师,又看看摆好战斗姿势瞪著老师的妻科同学……

    「那个女生打人了?」

    「校园暴力事件?明明是个女生,竟然这么凶狠。」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

    妻科同学挑起眉毛,露出更愤怒的表情。

    「还不是因为你毛手毛脚!你这个性骚扰老师!」

    她吼道。

    『就是说啊!』

    『他摸了这女孩的手臂。』

    『还拍了她的肩膀。』

    『还摸了她的背。』

    『腰……还没摸到那里。』

    书本纷纷帮腔,但只有我听得到。

    武川老师露出更困惑的表情。

    「我只不过是不小心碰到你的手,你却突然抓狂。」

    他依然坚持扮演受害者的角色,聚集过来的学生似乎也相信了他的话。

    「开什么玩笑!你明明摸了我的肩膀手臂还有背后!」

    虽然妻科同学气愤地解释……

    「不小心碰到肩膀和手臂也是常有的事啊。」

    「拍拍背后没什么吧。」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啊?」

    结果只造成了反效果。

    妻科同学表情僵硬,可能是看见了大家的反应,觉得很不甘心吧。

    再这样下去,妻科同学就会被当成向老师动粗的暴力分子了。我忍不住开口说道:

    「武川老师不是不小心碰到,也不是无心的,而是刻意摸的。我是亲眼看到的,我可以作证。」

    武川老师睁大眼睛,妻科同学也挑起眉毛看著我,两人都露出「你是谁啊」的表情。

    「老师一开始先说『无论你有什么事,我都会听你说的』,一边拍她的肩膀,然后说『我一定会帮你的』,一边摸她的手臂。」

    其实这不是我亲眼看到的,我只是转述书本的发言,但老师听到我描述得分毫不差,忍不住讶异地脱口说道:

    「什么!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的所作所为全都被看到了。」

    不是被我,而是被书本。

    「一开始摸的两个地方还有办法辩解,但是摸到背后就太过分了……之后老师还想要搂妻科同学的腰,所以她才对老师挥出右直拳。」

    武川老师全身颤抖,什么都说不出来。凝视著我的妻科同学脸上的疑惑渐渐变成了惊讶。

    我背后的那群学生也都改口了。

    「是武川老师对学生性骚扰,有人看到了,绝对不会错的。」

    「讨厌,真下流。」

    唉,悠人学长本来还想低调处理的,这下子事情要闹大了……

    ◇◇◇

    如我所料,武川老师性骚扰的事在校内闹得沸沸扬扬。

    我听到别人说「还有很多女生受害」、「是有个高一男生碰巧看到才被揭发的」,但最受瞩目的还是揍飞了武川老师的妻科同学。

    「听说她朝老师的脸挥了一记右直拳。太帅了~」

    「长得漂亮,身材又好,个性还这么强悍,真是令人崇拜。」

    有些女生是这么说的。

    「她确实很漂亮,但有点吓人耶。」

    「她长得那么凶,武川还敢对她下手?怎么看都是地雷嘛。」

    「听说是妻科主动约武川的,因为她的朋友被吃豆腐,所以她故意自己去当诱饵,把武川的事揭发出来。」

    「我了解她的心情,但她太剽悍了,真可怕。我才不想交这种女友。」

    但男生却这么说。

    我和妻科同学在走廊上擦身而过时,她似乎没注意到我,抿紧嘴巴,彷佛很刻意地挺直了腰杆,表情僵硬地往前走。

    她全身紧绷,简直像是做了什么犯法的事而受到周围人们的闲言闲语,我在旁边看了都觉得难受。

    这天午休时间,我在音乐厅的来宾室和悠人学长说话。

    听说武川老师被正式解雇了。

    「因为妻科同学成了焦点,其他受害者几乎都没被提起,对她们来说确实值得庆幸,但妻科同学要被大家说长道短,太可怜了。」

    悠人学长皱起了眉头。

    「难道学长没有办法吗?」

    「我是很同情她,但现在只能等时间淡化一切。除非发生了其他比武川老师这件事更严重的大事,不过那样也很令人头痛。」

    「的确……」

    万能的王子还是有很多事做不到,至于我这个朴素的庶民眼镜男就更没办法了。我甚至怀疑妻科同学根本连我的脸都不记得……

    「总之,武川老师这件事很敏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小花的事我正在调查,最慢明天就会查出一些结果。」

    「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看你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你还在担心妻科同学吗?」

    「那也是理由之一。但皮皮……啊,就是小花的书,她最近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皮皮不知道自己在车站的借阅处待了多久,说不定比我想像的更久。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语气那样急迫,会不会是有什么理由必须尽快见到小花……

    如果真是这样,再不快一点的话皮皮就……

    悠人学长一脸认真地听著我说话。

    「如果查到了什么,我会立刻联络你的。」

    他如此说道。

    回家后,我回到二楼的房间,把皮皮从书包里拿出来。

    「今天辛苦了,好好地休息吧。」

    我把她轻轻放在桌上。

    『……谢谢。对了……或许是因为我太激动了,所以才会觉得累。只是有点累啦,没事的。』

    她喃喃说道。

    早上出门时,她还那样兴奋地说著「或许很快能见到小花了」,现在的语气却非常消沉。

    「悠人学长说,明天应该就会有些进展了。」

    『……嗯。』

    她好像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可能是看到小花家变成空地的打击让她变得更虚弱了。

    「那我走开一下喔。」

    『……嗯。结,今天很感谢你。』

    皮皮现在一定很伤心,但还是礼貌地向我道谢,看到她这样,我的心头都揪紧了。真希望快点让她见到小花。

    尽可能地快一点……

    就算小花搬到很远的地方,我也要把皮皮带过去。无论是冲绳或北海道。

    「啊,可是……如果搬到国外就糟了,我又没有护照。」

    算了,现在又不能确定小花一定是搬到国外。到时再说吧。

    我握紧拳头,振作起精神,走到一楼的客厅。

    『……』

    夜长姬散发出来的气息比昨晚更加阴沉,让我不禁感到畏缩。哎呀,她生气了,非常地生气。

    在书柜上的陶偶旁边,淡蓝色的薄书静静地散发著怒气。如果现在伸手去摸,可能真的会被诅咒。

    「呃……我回来了。」

    我诚惶诚恐地试探她的心情,结果当然很不好。

    『……』

    「那个,你觉得无聊吗?」

    『……』

    「对不起,我想你一定不想和皮皮一起待在书包里。」

    『……』

    「而且皮皮现在很虚弱,我不想让她更担心。皮皮还向我道歉,说都是因为她才害我和女友闹得这么僵。」

    『……你跟她说我是你的女友?』

    她终于开口了。

    虽然她的语气依然不悦,心情大概还没好转。

    「嗯,因为夜长姬是我的女友啊。」

    我把脸贴近书柜,对她微笑。

    夜长姬继续保持沉默,但过了一会儿,她喃喃说著:

    『……劈腿……』

    哎呀,她还在怀疑我吗?

    『如果你劈腿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喔。』

    那稚气未脱的声音像是在拗脾气。

    我不禁想像著,一位秀发如墨轻柔披垂肩膀、穿著蓝色和服的小公主把白皙的脸孔转向一旁,噘起鲜红的嘴唇。

    受不了,我的女友太可爱了。

    「不会啦,我绝对不会劈腿的,我命中注定的书只有夜长姬而已。」

    「……」

    「我最爱你了。」

    我轻轻抚摸色调散发出高贵格调的封面,夜长姬彷佛微微地颤动了。

    「我今天要花时间好好地读你,一行一行地细细品味。」

    我正想把她抱起……

    『不行,别碰我。』

    她却拒绝了。

    「咦?为什么?」

    她不是不怀疑我了吗?

    『噗!』

    啊,她刚才说了「噗」!太可爱了!

    但她接下来说的话却像冰柱一样寒冷。

    『还没彻底跟她分开之前,你都不可以碰我,不可以翻我,不可以读我。』

    「咦!怎么这样……」

    我试著解释「别这样啦,皮皮已经有小花这个命中注定的对象了」,但是……

    『噗!』

    她还是这个反应。哎呀!真是太可爱了!受不了!

    好想翻她!好想彻彻底底地把她翻个遍!好想读她一整晚!

    可是女友却不肯点头,令我失望地垮下肩膀。

    吃晚餐的时候,我把夜长姬放在腿上,还被妈妈教训「吃饭的时候就别看书了」。夜长姬在我的腿上说著「你就当我的椅子吧,结。但你现在不是我的男友,而是奴隶,所以不可以翻我」。

    之后我回到房间,皮皮正在发呆,连我走进来都没发现。

    皮皮的沉默和夜长姬的阴沉不一样,我感觉她好像就要渐渐地变得透明,消失不见。

    「皮皮。」

    我担心地叫道。

    『啊,结,你回来了。』

    她回答了。

    但声音非常细微。

    我之前对皮皮的印象都是像小学生一样活泼的女孩,但现在的皮皮却好像一个矮小慈祥的老婆婆。

    『结,你的表情很悲伤呢。和女友吵架了吗?』

    「……没事的,夜长姬本来就常常闹脾气。」

    『可是……你看起来好难过。』

    哎呀,可恶,我本来想笑的,却挤不出笑容。

    『对不起,结。』

    看吧,害人家道歉了。我真是大笨蛋。

    「你不用担心啦,我和夜长姬的感情很好,就像你和小花一样。」

    我还是勉强试著微笑。

    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露出笑容了。

    皮皮轻声说道:

    『那就好。』

    后来她还是一直发呆。

    ◇◇◇

    隔天我让皮皮在家休息,把夜长姬放在书包里带去学校。

    『只要她还没离开我们家,就算是在外面,你也不能读我。』

    夜长姬还是没有放宽禁令,但她或许是因为昨天独自留在客厅里太过寂寞,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就算她嘴上不说,我还是感觉得到她兴奋的心情。

    看到她心情好转我也很高兴,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担心皮皮。希望今天悠人学长会有好消息。

    我从电车的窗子看著外面的景色,一边思考著,就快到达我和皮皮相遇的那一站了……

    咦?

    车站的长椅上坐著一个很眼熟的女孩。

    身材苗条,表情很凶……是妻科同学。

    她是从这一站上车吗?

    可是电车停下来,车门打开,妻科同学依然一脸恍惚地坐在长椅上,一动也不动。

    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正在休息?

    出发的铃声响起。

    搭下一班电车说不定会迟到。

    车门关闭,电车开走之后,我站在不该下车的月台上,朝著长椅走去。

    因为妻科同学看起来很没精神,我没办法丢下她不管。

    「妻科同学。」

    我这么一叫,妻科同学就睁大眼睛,挑起眉毛。

    「怎么我走到哪都会看到你?难道你在跟踪我吗?」

    她说话很不客气,让我有点后悔为了她下车。

    书包里的夜长姬说道:

    『有女人的声音。你又劈腿了。』

    她又生气了。

    「我是碰巧看到你的,因为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所以我才下车来关心一下。看来你好像没事。」

    我在说话时,下一班电车来了,车门开启。

    「快走吧,不然就要迟到了。」

    「那你呢?不上车吗?」

    「跟你无关。」

    「不好意思,我的脸皮还没厚到能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去学校。」

    听我这么说,妻科同学不高兴地转开了脸。

    「什么嘛……原来你不是跟踪狂,而是好管闲事的人。」

    她喃喃说道。

    车门关闭,电车开走了。

    唉,铁定要迟到了。

    「难道你不想去学校吗?你因为昨天的事被人说闲话了?」

    「……说了一大堆。你明明知道。」

    「呃……是没错啦。」

    妻科同学明明是受害者,却要被人说三道四,像是「身为女生竟然这么凶狠」或「真不想交这种女友」之类的。

    就算她再怎么强悍还是会难过吧……我不禁感到同情。

    「……别人提到你只说『那个戴眼镜的高一男生』,完全没提到你的名字。你当时明明跟武川说了那么多话。」

    「不好意思,我只是个朴素的眼镜男。我是没有要你感谢我啦,不过我当时如果没有站出来作证,武川就会继续装傻,你也会被当成随便对老师动粗的暴力分子耶。」

    我鼓著脸颊,心想稍微表现一些感谢之意又不会死。结果……

    「……是啊。谢谢你。」

    哇!她竟然道谢了!

    我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

    「呃,我说那些话好像是在逼你道谢,对不起。」

    结果我反而还要道歉。

    「没关系,你确实帮了我。」

    「没什么啦……」

    「不过你连武川对我说的话都一字不漏地听见了,原来你偷看了那么久,感觉有点恶心耶。」

    恶心?

    我很想解释那不是我看到的,而是书本看到的,但我这么说好像会更令她反感,所以我说不出口。

    「我只是太过慌张,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没有早点阻止真是不好意思。」

    总之先这样解释吧。

    「无所谓,我一个人也能对付那个色情狂老师。」

    「嗯,你的右直拳确实很强。」

    我不小心说出真心话,结果她又凶恶地瞪著我。

    「反正你一定也觉得我凶到很吓人,一点都不可爱,死都不想交这种女友吧。」

    「我、我没这样想啦……」

    不,对不起,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过那是在妻科同学揍了武川老师之前,就在我差点撞上她而被她瞪的时候。

    喔,对了,妻科同学当时一定是因为准备当诱饵去揭发武川老师的恶行,才会那么紧张吧。

    或许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她才会对我摆出那种态度。

    此时的她非常消沉,看起来好脆弱。

    「那个,你的右直拳真的很帅气。被武川性骚扰又不敢说的女生们或许也会觉得很痛快,很想向你道谢……不,一定会的。」

    「……」

    妻科同学表情突然扭曲,好像快要哭出来似的。她紧抿著唇,努力忍住。

    她低著头,小声地说:

    「我……小时候很胆小……所以我很想变强……」

    妻科同学应该是在向我诉苦吧。

    「嗯,你现在已经变得很强、很帅气了。」

    「而你是个朴素的眼镜男。」

    「喂,你竟然这样说!有必要在这种时候吐槽我吗!」

    「名字……」

    「啊?」

    「我去问过你的名字和班级,可是听到的都是『咦?他叫什么啊?』,大家对你的印象都是个朴素的眼镜男。」

    她想知道我的名字?或许是打算向我道谢吧。

    「我叫榎木结,和你一样是高一,我是一班的。」

    「……这样啊。原来你有名字啊。」

    「当然有啊!我总不可能真的叫朴素眼镜男吧?」

    可能是因为我在月台上大声嚷嚷,站务员走了过来。

    「你们是哪间学校的?」

    他问道。

    「啊,她身体不舒服,正在休息,现在已经好多了,我们要去学校了。」

    说完之后,电车刚好开进来。

    「好了,我们走吧。」

    我牵起妻科同学的手。

    「性骚扰……」

    妻科同学在车上瞪著我看,我急忙把手放开。

    「哇!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就……」

    我很担心,如果她又挥出一记右直拳该怎么办?

    「……应该不是吧。」

    听她这样喃喃自语,令我松了口气。她的脸有点红,看起来挺可爱的。

    但是我书包里的夜长姬怨恨地说著:

    『性骚扰?结?你劈腿了吗?不可原谅,我绝不原谅你。给我去做苦役。』

    让我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你怎么脸色发青?你还是很怕我吗?」

    「没有,我只是容易晕车。」

    在我找藉口的时候,电车到达了离学校最近的车站。

    校门当然已经关上了。

    我们得去跟警卫拿迟到单,再去教职员室交给级任导师。

    「榎木,你等一下再去。」

    「为什么?」

    「我不想让大家知道我们一起迟到了。那个……感觉好像我们之间有什么似的。这样不行,绝对不行。」

    「我们又没有怎样,有什么关系?」

    「就是有关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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