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露娜忍不住发出疑问。

    不过，她并不是无法理解一号的意思。她在无意间一直茫然地认为──

    日子会这样持续下去。

    尽管会对拥有诸多秘密的亡灵们感到苦恼，还是能和他们一同欢笑，一起生活下去。

    她连想都不曾想过会如此突然地与他们告别。

    一号看露娜不知所措的样子，露出略微悲伤的微笑。

    「在这间工房里，团长长年研究叫做『转生』的魔法。」

    一号将目光转向被灯火围绕的魔法阵。

    「这是实现转生的魔法。延续意念、延续记忆以及延续力量施展了『转生』的根源，将能获得新生。」

    她对「转生」这个魔法有些印象。在他们初次相遇时，她曾听这个泡沫世界的创造神艾莲妮西亚和赛里斯提及过这个魔法。

    「即使对团长来说，『转生』也不是一个简单的魔法。虽然在创造神的协助下，研究取得了初步的成果，这个魔法超越了神的秩序，不经过实验就不可能完成。」

    「……实验是…………？」

    她当场明白了。

    他们正打算做什么。

    即使如此，她还是茫然地脱口询问。

    「就是要使用根源的魔法实验。必须有人前往冥府一趟。」

    在「转生」尚未完成的时代，这种魔法实验几乎等同于作好了毁灭的准备。然而，既然「转生」是进行转生的魔法，这就是无法避免的过程。

    「就算在模拟实验中得到了最佳结果，这也是首次尝试的『转生』实验。我想记忆应该会丧失吧。不知道能留下多少意念与力量，也难以预测会在哪一个时代重生。因此，必须就此分别了。」

    「不行……！」

    露娜立刻反应过来，认为必须阻止他们。她在想到阻止的方法之前，人就已经先冲到赛里斯面前了。

    「你不能这么做！『转生』绝对不会成功。因为这片大海的秩序不是这样制定的。尽管著名的魔法名手都曾经尝试过，我听说从未有人成功过。而且，因为你是不适任者……！」

    露娜的气势让一号吓了一跳。

    赛里斯则一如往常，眼神变得锐利。

    「你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就是了。」

    露娜拼命地思考。她无法证明外侧世界的存在。可是，如果是这个世界的机制，那么她能预言最后的结果。

    「我知道未来，知道这个世界的命运。秩序未能取得平衡的这个世界将会迈向灭亡，能防止这一切的，只有自神族中诞生的主神，以及作为进化种族的适任者。」

    露娜注视着赛里斯的眼睛，急切地希望他能理解。必须让他打消念头，否则一号将会白白送命。

    「不适任者是在进化种族中走上错误进化的存在。由于会被秩序所忌惮，『转生』绝对不会如你所愿成功。」

    「那又怎么样？」

    赛里斯轻蔑地驳斥了露娜的话。

    「……你说不定不相信我，我也没有任何证据，可是这是事实……！求求你，请不要这么做！」

    「无聊。」

    赛里斯说。

    「要我怎么做──」

    「就算你说的是事实，那又怎么样？」

    露娜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你问又怎么样……因为……要是知道不会成功，这不就是在白费工夫吗？还是放弃实验，做办得到的事情更好吧？如果失败了，一号会怎么样呢？」

    「害怕失败、避忌毁灭是生者的行为。我们亡灵唯有战斗一途。」

    露娜愣住。

    他并不是因为一时的情绪而固执己见。也不是死脑筋地否定露娜的话语。即使知晓银水圣海存在，他也肯定不会停止实验。

    他的魔眼（眼睛）坚决地向她述说，不论如何都绝对不会停止实验。

    「……你在为了什么而战斗呢？」

    「除了胜利，别无其他。这个愚蠢的世界正以一副傲慢的态度在耀武扬威，我想给它一点颜色瞧瞧。哪怕此身会腐朽死去，我也不在乎。」

    他的眼睛窜过紫电。

    那双鲜明的魔眼（眼睛）就跟那时一样注视着遥远的未来。

    「即使绝对会输？一号会白白送命啊……！」

    「我们本来就没活着。」

    赛里斯狠狠地瞪向露娜。然而唯独这一次，她也毫不退让。

    「快醒醒，跟世界战斗只是在白费力气！一号之后是谁？你有这么多伙伴，将他们统统卷入战斗，最后你又会剩下什么？」

    露娜抓住赛里斯的衣服，拼命地试图说服他。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比起憎恨，请怀有更多的温柔……」

    此时闪过露娜脑海的，是她的祖父杜米尼克。就连银水圣海的毁灭都毫不在意，祖父决心要研究亚泽农的毁灭狮子。他甚至不惜让孙女露娜成为灾祸渊姬，背负沉重的宿命。

    一心投入幻兽研究的祖父与赛里斯，在她眼中重叠在一起。

    「继续这样下去，你将沦为被疯狂驱使的怪物啊……！」

    「公主，就说到这里吧。」

    一号说：

    「团长并没有错。」

    露娜转头看去。

    他正带着一副平静的表情。明明即将踏上前往冥府的旅程，他脸上却未露出一丝不满。

    「可是……你会死啊……！」

    「是啊。」

    「不会成功啊！」

    「是啊。」

    「……既然如此，为什么？」

    一号一如往常地笑了。

    「因为仅仅为了活着而活并没有意义。」

    这是以前露娜对赛里斯说过的话。

    「……我不懂……大家说的话总是这么难懂……」

    露娜一边说一边走向一号。

    「亡灵不语。不过在临终前，或许说上几句也无妨吧。」

    他这样俏皮地说。

    「比方说，说得也是呢……因为想让误入亡灵村落的生者回到阳光之下，才没给你冠上数字，大家全都称你为公主。」

    「是……这样吗？」

    「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一号吊人胃口地说着，然后笑了起来。

    「我们是要赴死的无名骑士，战斗正是本性。不论暴尸何处，也无人悲伤。」

    他的决心无可动摇。

    露娜无法理解。他们总是充满秘密，隐藏着什么重要的事情。然而，对了，总觉得能在他们身上看到些许温柔。

    是我错了吗？他们并不是疯了吗？假如不是这样，他不可能会有如此平静的表情。他们幻名骑士团也许有什么露娜所不知道的理由。

    无法说出的理由──

    无法理解这点的露娜，不论说什么都肯定无法阻止他们。他甘愿赴死且就要离开了。所以，她现在拼命想着自己能做些什么。

    「……可是我一定会哭……」

    一号抱住露娜。

    「唯有一件事，让我很挂心。」

    一号在露娜的耳边低语。

    「什么事？你尽管说。」

    「我们会依照顺序转生，希望有人能照顾团长到最后一刻。」

    「交给我吧。我绝对会每天都让他吃下面包。」

    一号平静地微笑，然后再度开口说：

    「是团长要我们称呼你为公主的。」

    「咦……？」

    一号迅速地从露娜身旁离开。

    这会是他一贯的自言自语吗？可是，他唯独在这个时候，没有说这是自言自语。

    「团长──」

    一号将绯髓怆迪尔芬修坦抛了出去，赛里斯用右手接住那把长枪。绯髓怆上注入了他大半的魔力，即使「转生」实验成功，大概也无法充分继承力量。

    虽然无法确定他在重生后是否还能将绯髓怆运用自如，既然根源相同，那么就存在这种可能性。

    「我会交给艾莲妮西亚保管。要是记得的话，就去跟他拿回来。」

    「是。」

    一号默默地向前走，站在固定魔法阵的中央。

    赛里斯将迪尔芬修坦刺进地面，从魔法阵中拔出万雷剑。

    「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我们是亡灵，不可能会对这个世界有所依恋。」

    一号笑了笑。

    赛里斯彷佛也微微笑了笑。

    他没有迟疑，向前踏出一步。迸发紫电的万雷剑刺向一号，然后连同他的根源一起刺穿了身体。

    在近距离狂暴涌出的紫色闪电，甚至一并吞噬了赛里斯。然而，他并未施展反魔法来保护自己。

    激烈且锐利的紫电灼烧着他的身体，划破了他的魔眼（眼睛）与眼角。赛里斯面无表情，从他眼中滴落一滴滴的血珠。

    「亡灵不死，我们永不安息。」

    一号的身体消失不见，「转生」的魔法阵启动。

    洞穴里充满了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