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分之一
「开始掷棋。」
担任记录员的翼姊自释迦堂老师的阵地中拿走五枚步。她的指尖微微打颤。
我身穿和第一局相同的和服,并端坐于棋盘前。
我已经习惯自己穿和服了。
我是初次造访这间旅馆。窗外有一条广阔的河川流淌而过,水面闪烁着耀眼的光辉。那幅景色实在太过眩目,于是我抬起目光,茫然地眺望对岸。
……我过于恐惧,不敢直视进行掷棋的翼姊。
「二分之一……」
我的口中流泄出这句话。
最终,我依旧不晓得该如何击败释迦堂老师。
我仅拟定了一个作战计画。
因此我的作战计画有二分之一的机率会无疾而终。
我唯一知道的是若不赌上这个机率,我便毫无胜算。
「と金五枚。」
「哦哦……!」现场掀起一阵骚动。
「唔…………」
我将手伸向头部后方,抚摸短发的下缘。
在机率仅有二分之一的情况下,我抽到了有利的先手,能够尝试我事先拟定的作战计画。
──赌赢了。凭着二分之一的机率……
我的体温一口气上升。明明还没有下子,我却已经大汗淋漓。
我摊开扇子为自己搧风,速度猛烈到发出「啪沙啪沙」的声音。
『云外苍天』。
番胜负开始前,我为自己挥毫了这四个文字。尽管写得不错……但除此之外我涌现不出任何感想。
我有点后悔,把最重要的扇子搁置于家里。
但是,我还是不能摊开那把扇子。
一旦看到那个人的字……我肯定就会变得软弱。
就像头发一样,我已经将那份心意彻底斩断了。
──如此一来……我才能强大到足以伫立于头衔战的舞台。
我将目光投向壁龛,那里挂着另一个人挥毫的字。
「呵呵……」
我不禁失笑出声。从第一局开始,那幅挂轴就一直鼓励着我。
见证人清了清嗓子,像是在斥责缺乏紧张感的挑战者,接着高声宣告。
「时间已到。以雏鹤女流二段持先手开始对局。」
我默默地低头致意,接着深呼吸一口气。
「吸────────────────────────……………………嗯!!」
我挺进飞车前方的步,并开启开关。
释迦堂老师啜饮一口红茶之后,同样挺进了飞车前方的步。
我们的棋步如仪式般顺畅,并逐渐发展至某个局面。
「相挂最新型。如你所愿……是吗?」
对手彷佛彻底看透我似地如此说道。
「无须再耍什么小伎俩了。最后让我们堂堂正正地一较高下吧。全力放马过来。」
女流名迹释放出令人寒毛直竖的气魄,并摊开双手等候我。
她的身姿如少女般辉煌灿烂────
「来────开始下棋吧。」
「……请多多指教!!」
就这样,女流名迹战第五局揭开了序幕。
这是我初次头衔战的最后一场战斗。
☗ 毕业旅行
女流名迹战第五局,于关东及关西的中间位置举办。
日本的正中央,也就是岐阜!
「好麻烦的地方。」
抵达岐阜车站的瞬间,月夜见坂小姐随即道出惊悚的言论。
「等等……拜托注意一点。万一被别人听见……」
「无所谓吧,反正我们在这种偏僻的乡下没有半个熟人。」
「你们几个在乡下特~别~醒目啊!!」
每个人都不禁回头多看一眼的黑发京都美女、流氓(美女)以及身穿纯白披风的人(美男子),唯独我长得十分朴实。这一行人简直比耸立于车站前的织田信长黄金像更加显眼。那尊雕像是怎么回事?太过金光闪闪,不禁让人退避三舍……
我们四人比对局者晚一天抵达岐阜。除了得配合大家的行程之外,主要原因是想隐密行动。
招了一辆计程车之后,我一面搭上车,一面开启手机的转播画面。
「对局已经开始了……」
「依照目前为止的倾向,演变为短期决战的可能性很高。我们得尽快行动才行。」
对局场是名为『十六楼』的老牌旅馆。
「根据转播部落格的内容……那是坐落于长良川附近的知名旅馆,能从旅馆里面搭乘鹈舟。昨天的前夜祭典前,两位对局者似乎都有坐船。」
月夜见坂小姐拍打膝盖并提议道:
「好!对局结束之后我们就搭乘鹈舟入侵旅馆,带着老太婆乘船下海,如何?」
还问什么「如何?」啊。
月夜见坂小姐带着像是出门旅行的兴奋感,相形之下,步梦自从离开东京之后便不发一语。此刻他坐在后座正中央,夹在我和月夜见坂小姐中间,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步梦。」
我出声叫住冷静不下来的挚友。
「当你表示『我无论如何都想前往现场』的时候,我们并未制止你,所以某种程度上你应该也有所察觉──」
「…………」
「以结论来说,我认为你有希望。」
「……!!」
步梦抓住我的双肩,催促我继续往下说。
「不过纵使有希望,也不见得能够顺利,恋爱就是如此。我师傅和释迦堂老师就是最好的例子。」
「…………」
步梦小弟弟马上流露失落的表情。简直就像小狗一样,真可爱……
「正因为有希望,所以在对局结束之前,你最好别现身。释迦堂老师有可能因此动摇……而且这局将棋对我的弟子十分重要。」
「当然。」
神锅步梦以判若两人的强力口吻断言道:
「Master绝不会认同妨碍神圣对局的无礼之徒。」
名为川原町的观光区建立于岐阜城的山脚,十六楼就坐落于此处,我们则在对面的和菓子店二楼歇脚。这间店是由地方名流经营,对方似乎是供御饭小姐的熟人。
「各地名流几乎都是供御饭小姐的熟人呢。」
「就像坏人几乎都是饶舌歌手一样。」
棋士可以自由进入对局场。话虽如此,三名头衔保持者与一名A级棋士同时踏入对局场,肯定会引发大骚动。弄不好的话,说不定连对局者都会察觉,进而对棋局产生影响。
「幸亏大盘解说会场似乎设置于自旅馆徒步十分钟左右的其他设施里。因此纵使我们在场的事迹败露,也不会被要求参加解说会。」
「意思是不至于引发太大的骚动。」
供御饭小姐一面为每个人冲泡抹茶,一面优雅地点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话说回来──」
我享用着地方铭菓,一边转移话题。
「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为了见证弟子的头衔战,并向释迦堂老师寻求步梦求婚的答覆。」
「我的师妹得负责撰写观战记,我是来协助她的。」
「我…………很担心Master。」
低头的步梦挤出一丝声音。
「Master是初次造访这间旅馆。这栋古老建筑物曾反覆增建,因此设置了很多楼梯,而脚部不便的Master却独自一人……尽管不能旁观对局,为了以防万一,我至少得待在能随时赶到的地方才行……」
如此说道的步梦,是由衷担心释迦堂老师的安危,能感受到比起求婚的答覆,老师的安全对他而言更加重要。
步梦坚强的答覆令我感慨不已,接着我望向最后一人。
「然后呢?月夜见坂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宰了你喔?」
不由分说地先揍我一拳之后,盘腿而坐的月夜见坂小姐不自在地晃动修长的双脚。
「…………我承认自己没有理由一并跟来。冷静想想,纵使专程来到岐阜,我也无事可做……」
「不过,燎你总是毫无理由地跑到关西不是吗?」
「嘘!」
别说话!看这股氛围,感觉她好像会说出一番好话!
「我没有任何理由来这里,不过,毫无理由却一起行动……这就是所谓的朋友不是吗?」
「「「……!」」」
朋友。
没想到竟能从月夜见坂小姐口中听见这个词汇……
「自从在小学生名人战拿到前四名的成绩之后,将棋界就认定我们是感情特别融洽的四人组,实际上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羁绊。尤其是我,唯独你们会特地在将棋会馆以外的地方与我见面聊天。毕竟我很惹人厌。」
「大天使,我也一样啊。」
步梦出言安慰月夜见坂小姐。至于你嘛,是因为服装太奇特了……
「不过……」月夜见坂小姐仰望天花板。
「与万智进行头衔战的时候,我不禁心想,我果然是一名将棋棋士,为了将棋……我甚至不惜牺牲友情。」
「燎……」
供御饭小姐成功防卫头衔之后,两人又回到以往的关系。
然而这是因为双方都保有头衔,维持了现状,要是月夜见坂小姐成功夺取山城樱花头衔呢?
这段关系或许会瓦解也说不定。
「这回,女流排名战即将展开。届时无论再怎么不情愿,大家都会被记上名次。每个女流棋士都会被赋予号码。倘若我不是第一名的话,我……!」
咚!!
月夜见坂小姐将茶杯摆置于榻榻米上,奋力挤出一丝声音。
「……虽然不晓得万智会怎么想,但我没自信能像至今为止一样和大家共处。在头顶被赋予数字的情况下,我不可能和其他人和睦相处……!」
我能痛切体会她的感受。
假如是第一名的话倒无妨。
但除此之外的人……将会因悔恨及嫉妒而痛苦不已。
那心情会延续到下一次排名战。依然无法成为第一名的话,得继续强忍一整年。又不行的话,将再持续一年……
那份痛苦将永远灼烧我们的身心。
──只要我们尚未放弃胜负师的身分。
「不仅我和万智,废物及步梦也很快就会在A级或头衔战对局。届时我们就无法像这样,对彼此的人生伸出援手,不是吗?」
没有人提出异议。
然而我们内心……一直无法接受月夜见坂小姐的理论。
将棋的确很重要。
听完释迦堂老师的过往之后,我们知道即便成长为大人,也依旧会被将棋所阻挠,也得知有些人把将棋当成出人头地或陷害他人的手段。
──但是,那和友情应该是两回事才对。
这世上存在与将棋同等重要的事物,即便我们不放弃将棋,也能获得那些事物才对。
如同我和师姊确认了彼此的心意一般……
所以,我们不需要这么冥顽不灵。
我们已经不是……单纯地喜欢将棋的小学生了。
「我们就是如此珍视将棋。每次败北,便会懊悔到痛哭好几天……满脑子只想着该如何战胜对手。简直是一种疾病。尽管经历了许多挫折,唯独这种疾病永远无法根治。」
月夜见坂小姐这番话,与我的想法截然相反。
她反倒像是想回到小学生时代一样。
「所以……最后,我希望四个人一起大闹一场。奖励会时代我曾深受步梦关照,就当作是在报恩吧。在棋局结束之前,我可以陪你们消磨时间。」
月夜见坂小姐将手臂绕上步梦的颈部,并扬起一抹笑容。
「万一求婚失败的话,我还能替你举办慰劳会!」
「……是啊。」
供御饭小姐低头望向空茶杯,以寂寞的口吻低喃一声。
「简直就像……毕业旅行一样呢。」
我们四人明明是初次造访这座城镇,然而眼前的美丽景色,不知为何却令我们深感怀念。
☖ 无声的建议
「这里的话,应该不会被将棋相关人员发现……」
「谢谢你,小绫乃!真是帮大忙了。」
悄悄将我带领至十六楼内部的人,是贞任绫乃,为了撰写观战记,她前一天便抵达了岐阜。
而小夏则因为最终局太过兴奋,结果竟然发烧了,因此这次没有造访现场。真可爱。我一定要带伴手礼去探望她。
「真抱歉,在你忙着写观战记的时候……」
「没关系的!白天我本来就不打算待在对局室及检讨室,而是打算在厨房采访。」
「你带我从后门进来的时候,我大吃一惊呢。看来你的采访工作很顺利。」
旅馆人员似乎也很疼这个小学生观战记者,积极地让她拍摄厨师为对局者准备点心及料理的场景。怕生的小绫乃也十分努力呢!
「…………不是的……」
小绫乃紧咬下唇。
「我…………只是不敢踏进对局室而已。纵使进去,我也看不懂棋局的内容…………什么也写不出来……」
小绫乃坦承自第二局之后,她便几乎没有踏入对局室。
她本来那么期待能进入对局室……
「第一局时,九头龙老师您指导了我棋局的内容,然而就连那场棋局,我也只能在文章中罗列借来的话语……既然如此,根本没必要由我来撰写观战记……」
「小绫乃……」
「如今……棋盘前的小爱究竟在想什么,我根本不得而知……她已经成为了遥在天边的存在…………」
与和JS研成员一起下将棋的时候相比,爱确实有所改变。
住所及战斗舞台皆然。
那么,小绫乃也要离开爱的身边吗?她不愿再当爱的朋友了吗?
我凭着冲动放声呐喊。
「小绫乃!即便如此──」
「不过,我察觉了一件事。」
我和绫乃同时出声说道。
「正因为无法理解,我更不能将目光从小爱身上移开。我得更认真钻研将棋才行。否则……小爱将离我更加遥远。而且──」
小绫乃的心尚未远离爱。
新买的笔记本封面已充满皱摺。
「举办头衔战时,有众多相关人员参与其中。将这个事实传达给大众,亦是记者(我们)的职责。凭我现在的棋力,还无法深入探讨将棋内容,但可以用其他方式传达出现场的热烈气氛。」
「小绫乃…………你真的成长了很多……」
我忍不住热泪盈眶。
能与这些孩子们相遇……并举办JS研,真是太好了。
「我要再次请求你。希望你能永远、永远当爱的朋友。」
「是!当然!」
供御饭小姐及老师傅要是读了这孩子撰写的观战记,想必会大吃一惊吧。
供御饭小姐已经以诱饵的身分自正门进入旅馆,并且在检讨室等候小绫乃。她实在太过醒目,不可能一直藏身起来。我倒是相当不起眼……
「对局者的午餐很快就要完成了!」
休息时间将近,厨房逐渐变得忙碌。
「棋局状况如何!?」
「听检讨室的人所说,或许会很早结束──」
「无法判断何时举办庆功宴!是否该着手准备料理!?」
「在那之前,应该会先举办胜利者的记者会才对!!会场准备好了吗!?」
「等等!午餐可以送到对局者的房间了吗!?」
「要端相同的料理到检讨室,让记者拍摄对吧!?」
「休息期间要打扫对局室,先做好准备!……啊!绝对不能碰到将棋盘哦!!」
身为参加头衔战的棋士,我压根儿不晓得旅馆人员忙得像身处战场一般。
为了仅仅一局将棋,众人耗费了莫大的努力,目睹这幅光景,我内心不禁激昂起来。
一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弟子,更是令我激动不已。
「……好炽热啊。」
「是啊!将这份热情传达给大家,正是我的工作!」
而比旅馆人员更炽热的存在,就身处别的房间里。
设置于厨房的萤幕映照出了对局室的景象。
虽然还是上午,但萤幕上的小女孩宛如已经迎来最终盘一般前倾身子,拼命地试图判读棋路。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
即使透过萤幕我也能听到,爱那极具特征的嗓音。
那前后剧烈摇摆的姿态,象征着这场五番胜负。
『释迦堂女流名迹于第六十六手下了5四步,对此,雏鹤挑战者思考了将近二十分钟。』
『毕竟释迦堂小姐刻意袒露玉头的弱点,要对手「放马过来」。』
负责解说的棋士用拳头敲打后手玉上方的空档。
『局面演变为相挂最新型。持后手的释迦堂小姐宛如斗牛士一般左右振飞车,持续牵制先手。挑战者必须做出决断。关于她即将选择的棋步,有许多可能──』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
爱前倾身子到额头几乎要触及盘面,祭出了决断的一手!
『她、她下子了!老师,这一手是……!?』
『真年轻。』
负责解说的职业棋士眩目地眯细双眸,以简洁的话语极力赞赏那一手棋。
挑战者必须以积极的态度迎战,无论是什么样的胜负之争,这个价值观都是共识。因此不会有人贬低爱的态度,只会对她投以赞辞。即便她因此而败北也一样。
『嗯……』
释迦堂老师确认时钟,接着向担任记录员的岳灭鬼翼女流1级说道:
『进入休息时间吧。能把余的时间也算进去吗?《不灭之翼》……』
她消耗自己的持棋时间,并提早离开了对局室。
女流名迹战的休息时间为一小时。这很平常。
然而这间旅馆的对局室与对局者房间有一段距离,而且是楼梯较多的古老建筑物。对于脚不方便的释迦堂老师来说,移动过程会带来负担。她大概是希望在有余裕的情况下好好休息吧。
「照理来说是这样没错。照理来说……」
「九头龙老师?您察觉了什么事吗?」
「诱饵。」
「诱饵……?」
「释迦堂老师对爱抛出了诱饵。名为休息的诱饵…………不,是名为胜利的诱饵。」
第一局,爱是在心无旁骛的状态下下将棋。
她在休息前找到千载难逢的机会,并确实掌握住胜算。
「那场棋局很不错。即便是释迦堂老师,应该也对爱的积极攻势感到十分讶异。她想必没判读出能够攻破玉的1二银……」
「没错!那场棋局是小爱的会心谱!」
「然而第二局,过于贪心的爱打算用相同的方法获胜。」
迅速跳过序中盘的短期决战。
单方面地持续进攻,并以令人惊艳的终盘力击溃对手。爱将这种发展视为她的胜利方程式。
「接着来到第三局。与第一局同样持先手,而且只要获胜便能夺得第一座头衔。如此美味的诱饵摆在眼前,爱当然会想利用同样的方法取得胜利。」
「释迦堂老师看准了这一点……?」
我「嗯」一声并点了个头。
「然而,有一件事更加重要。释迦堂老师最惧怕的发展……与终盘力毫无关联。」
「咦?」
我完全忽略了这件事,爱当然也并未察觉。
因为我们实在太过年轻了。
因此我们很难站在对手的观点思考。远比我们年长的对局对手,最惧怕什么?
若无法察觉这一点……这盘将棋依旧只是一场游戏攻略发表会。
──既然都来到这里了,希望至少能给爱一点提示……!
然而规则禁止给予建议。
纵使想告诉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
『虽然已经进入休息时间,挑战者雏鹤小姐依然在棋盘前持续思考……』
『她恐怕不想浪费任何一秒吧。毕竟一旦获胜,便能夺取第一座头衔。』
爱仍在深思。她的眼里只有敌阵。
岳灭鬼翼虽然很在意爱,但也已经离开对局室。对于无法自由离席的记录员而言,趁休息时间好好休息也是工作的一环。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呼──────……』
爱总算深深吐了一口气,下一瞬间便站起身来,小跑步离开对局室。
「挑战者离席了!」
「好!趁现在进去打扫!」
原本待命的旅馆人员连忙展开行动。
就在此时──
「啊……」
小绫乃望着映照出对局室光景的萤幕,并低喃一声。
「怎么了,小绫乃?」
「坐垫的位置完全不一样……」
「坐垫?」
小绫乃用笔尖指向萤幕。
「释迦堂老师的坐垫离棋盘相当遥远,但小爱的坐垫几乎要触及棋盘。光凭这一点,就能看出小爱多么拼命地在思考……」
的确是极具象征性的光景。
前倾身子奋力进攻的挑战者,以及悠然迎接挑战的女流名迹。
从坐垫的位置,便能看出两者之间立场不同。
正因为对局者不在现场,才更加突显出坐垫距离的差异。
「…………坐垫?…………啊!!」
那瞬间,我脑中浮现出了起死回生的一手。
「对了,这样的话……!谢谢你,小绫乃!你真是最棒的观战记者!」
「呀!?九、九头龙老师!?」
我紧拥住小绫乃并蹭着她的脸颊,甚至把她眼镜都撞歪了。我才不在意旅馆人员的目光!
别说向爱搭话,我也不能进入对局室动什么手脚。
既然如此,我唯一能做的事仅有────
「不好意思!能打扰一下吗?」
我叫住旅馆人员。
休息期间,他们会清扫垃圾桶内部,或替换凉掉的饮料……
于是我赌上一丝希望,对旅馆人员提出其他要求。
「请问……能稍微调整一下位置吗?除了将棋盘以外的东西。」
☗ 云端之上
我返回房间吃了几口饭,但又全部吐了出来。
「……走吧!」
在洗脸台漱了口之后,我立刻离开房间。
我仅在房内待了三分钟,焦躁到按捺不住。
若不坐在棋盘前,我便冷静不下来,也无法思考任何事……自第三局结束之后,我就一直维持着这个状态。
一返回对局室,我就飞快地于坐垫就坐。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
连一秒都不愿浪费。
我待在空无一人的对局室,拿起棋谱确认消耗时间。我想透过释迦堂老师运用持棋时间的方式预判接下来的发展。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嗯。嗯。没问题……应该行得通……」
我反覆如此说道,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没问题的,局势走向符合我的研究。我已成功将棋局诱导至我精心研究过的局面!倘若连这样都败北,我也只能举双手投降了。
记录员翼姊返回了对局室,看到我已经先一步回来,似乎令她略感吃惊,接着她在长桌前坐了下来。
不久之后,对局重新开始的时间到了。
「……时间已到……请继续展开对局…………」
持有手番的释迦堂老师尚未回来。我感到很庆幸。在棋盘前思考的时间比对手更久,令我萌生出自信。
──我的判读速度更快,时间也更长……所以我当然能判读得更加深入!
判读。深入判读。
我伸出手,试图在厚重云层的彼端掌握正确答案。只要突破那道云层,想必就是一片广阔的湛蓝晴天……!
不知经过了多久。
我察觉到有人轻巧地于棋盘前就坐。
「时…………时间……已到……」
「嗯。」
释迦堂老师点了点头,接着悠然地靠上扶手并思考下一手。
之后又经过了十分钟、十五分钟……
「……这样就行了吧。」
释迦堂老师总算把手伸向棋台,拿起步并摆置于盘面上。
7五步。
以7六桂王手为目标、极具攻击性的一手。
这一手早在我的预料之中────────我按下了开关。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
第一局大获成功的短期决战。
如今的我,只有这个方法能战胜释迦堂老师。
──我要靠这一手一口气进入终盘战!!拿出勇气吧……!!
「……!!」
视线一隅能看见盘侧的翼姊探出了身子。她对我的决断备感震惊。不过!
──我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研究及终盘力!!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在此施放出来!
吹散云层、于盘面延展一片蓝天的……最强一手!!
云外苍天的一手!!
施放出来────────────────────────────本应如此才对。
「………………………………………………………………咦?」
手、手……碰不到!?
我的指尖还差一点才能碰到棋子,使我差点跌落坐垫。
「奇、奇怪!?棋、棋盘…………好远!!咦咦咦!?」
就算拼命伸长手,我的指尖依然碰不到我想下子的位置。上午明明从未发生这种事……
啊!难道有人把坐垫摆到较远的位置!?我太过专注,完全没注意到……
「不过,究竟是谁……?」
我只有在午餐休息期间离开对局室,而且时间相当短暂。
能够踏入对局室的,应该只有负责打扫房间的人才对。难道是对将棋不熟悉的旅馆员工,没有考量到我和释迦堂老师的体型差距,将坐垫调整为同样的距离……?
『爱,你离棋盘太近了。』
声音传入耳际。
「…………咦?」
那个人不可能在这里才对……
因此我马上就理解,那道嗓音究竟从何而来。
那是…………深深烙印于我心中的、记忆中的声音。
『紧握膝盖就是为了避免轻率下子。离棋盘那么近的话,又会未经考虑就随便下子。』
『非、非常抱歉,师傅……不过只要拼命思考,我就会不自觉地离棋盘愈来愈近……』
『既然这样,就把坐垫的位置拿远一点。』
『坐垫?』
『如此一来,就算想靠近棋盘也办不到。』
『啊啊!!原来如此!师傅真是天才!!』
『这个方法不是我想的。』
『咦?那么是谁想出来的?』
『这是师傅传授我的小诀窍。』
『爷爷老师?』
『没错。而师傅也是向他的师傅学的。』
『师傅的师傅的师傅……?』
『这项技巧是代代传承下来的。』
『代代……传承……』
『我们只能向前辈讨教,或偷学这种技巧。』
接着,那个人温柔地将手摆在我的头上。
他如此说道──
『我认为,这就是人类与人类下将棋的意义所在。』
「…………师傅…………」
早已自记忆中褪去的重要光景一一涌现。
回想起一个片段之后,其他片段也随之浮现脑海……
为了这场头衔战而塞进脑里的定迹及研究手顺,逐一被无数的回忆赶到记忆一隅。
师傅教导我的,俗气又死缠烂打的关西将棋。
空老师教导我的,冰冷而炽热的觉悟。
桂香姊教导我的,努力必定会获得回报。
小天教导我的,败北的痛苦。
小澪教导我的胜利的痛苦,小绫乃朝梦想迈进的身影,小夏的天真烂漫及开朗性格……每个人都教导了我某样重要的事物。
自第一局开始就一直挂在壁龛的那个人的挥毫也一样……
──回想起来吧。想起我的武器,我真正的武器。
还有时间。
「呼──────………………」
我收回伸向将棋盘的手,并深呼吸一口气。
接着──
「不好意思!我肚子饿了,能请旅馆人员拿点食物过来吗?」
持有手番的我向盘侧提出请求之后,记录员翼姊大为震惊。
「咦!?」
「饭团之类的就行了。」
「啊……嗯。不对,好的!您要饭团对吧!?」
赫然想起某件事的翼姊,突然朝着转播摄影机比出捏饭团的动作,并用双手在头顶作出一个三角形。
「那个,翼姊,用不着这么做,只要用房间附设的电话点餐就行了……」
「啊…………说的也是。抱、抱歉,小爱…………电、电话、电话……」
「呵呵。」
尽管对翼姊很抱歉,但多亏她,我全身都放松了。
我站起身,仔细地调整坐垫的位置,机会难得,我还顺便伸展一下僵硬的关节。
接着我大快朵颐工作人员端来的饭团。
「(嚼嚼)……!…………呼~……」
温热的茶流淌至胃里,使我心情沉着下来。
我感受着自身体深处流窜全身的舒适感,并用新的湿毛巾仔细擦拭指尖。
接着我鼓起干劲,紧紧揪住裤裙。
唯独膝盖的部分皱褶特别明显。
「…………嗯!!」
我下子了。
然而那一手,并非为了像之前一样尽快结束胜负。
「咦!?」
负责记录的翼姊,不小心弄掉了手中的文具。因为我的棋步,与她本来打算记上的符号截然不同。
我选择了────────2九飞。
将飞车撤回自阵以延长胜负,是用来防御的一手。
「呼……」
原本默默看着的释迦堂老师叹了口气。
「哎呀哎呀……休息时间有人调整了坐垫的位置,使你察觉到了吗?看来得耗费一番苦工才能打倒你呢……」
嘴上这么说,但她却漾起了一抹欣喜的笑容。
从释迦堂老师的反应,我察觉到自己选择了正确的棋步。以这个局面来说,或许还有其他正确答案也说不定……不过纵使选择其他答案,我最后恐怕也会败北。
释迦堂老师最害怕的东西。
我所拥有的、唯一能战胜老师的武器,那就是────
「…………您见过金泽的天空吗?」
「嗯?」
「北陆总是布满云层。由于老是在下雨,很少有机会见到蓝天……」
云外苍天。
这是棋士常在扇子上挥毫的词句。
我原本以为正如字面一般,这句话意味着只要突破云层,湛蓝晴空就会延展于眼前。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然而我错了。
我脑中描绘的蓝天仅存在于想像之中。
将棋之路可没有这么简单。这条道路是更加漫长、充满坎坷险境、永远看不见终点的道路……!
纵使突破云层,映入眼帘的却是高高耸立的群山!
「所以我看不见天边。我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开始攀登高山,擅自以为穿越云层之后就能抵达终点,于是屏住气息,阖起双眼并笔直狂奔……」
但是事与愿违。
云层的前方,是一条远比之前更加险峻的险路。
那才是通往天边的道路。
「……番胜负是相当特殊的对局方式。」
听完我这番话之后,释迦堂老师开口了。
「其他公式战几乎都是一战定胜负,而且与下一场对局相隔一段时间。然而短期间内连续与同一个对手交换先后手的头衔战,无论如何都会看透对手的棋风及习惯。」
我一直刻意忽视这些东西。
相反地,释迦堂老师却看穿我的习惯并加以应对。
理所当然地……番胜负局数愈多,我的胜算就愈低。
「有些棋士将头衔战比喻为恋爱……但余反倒认为师徒关系更加贴切。尽管期间短暂,但两人会共度这段时光。一起旅行、享用同样的料理、观赏相同的景色……对上位者而言最为恐惧的,是余等积攒而成的所有棋士知识,会在番胜负期间被对手彻底吸收。」
二十九年从未沦为无冠的人如此说道。
「与那股恐惧相比,一场棋局的胜负简直轻如鸿毛。纵使失去头衔,只要余等磨练而成的技巧没有被偷走,迟早都能夺回头衔。」
多么高耸。
──释迦堂老师及名人所处的境地……竟如此高耸澄澈……
连别名为《永恒女王》的她都畏惧的、我唯一拥有的武器。
那就是──────成长速度。
『想获胜。』
『想要头衔。』
这些欲望蒙蔽了我的双眼,化为遮蔽天空的云层。
我没有专注于将棋。
于眼前灿烂闪烁的美丽事物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使我忘了最重要的东西……
那并非宝石。
而是假造的玻璃珠。
我真正需要的东西并非头衔。头衔只是手段及结果。
「…………我要变强。」
我垂下眼帘,喃喃地流泄出声。
「只要能变强……我非得变强………否则道路永远不会为我敞开……!!」
为了消除杂念,我不断地复诵『我要变强』这句话。
接着我再次张开双眸,笔直望向释迦堂老师。
「我主动放弃了能够变强的绝佳机会。难得有机会向释迦堂老师您讨教将棋……我却白白浪费了四局……」
我深感后悔。
就像我很懊悔没有向师傅多学习一点知识。
「不过,还有一局!我要在这一局超越老师您!!」
挑战者向女流棋士的历史象征放声呐喊。
──我要…………超越这座山的顶峰──!!
「没错,余正是天边。」
释迦堂里奈女流名迹移动了棋子。她的手势与先前截然不同。
4二银。这一手预告了这会是一场极为漫长的战斗。
「让我们开始吧?雏鹤爱。」
「是!!请多多指教!!」
我抬头仰望总算展露面容的天边之人,接着低头致意。
货真价实的女流名迹战总算揭开了序幕。
「来!开始进行『胜负』吧!!」
☖ 前男友•憧憬•挚友
『出、出现了出乎意料的棋步!挑战者并未像第一局一样积极进攻,而是刻意选择持久战!』
负责解说的职业棋士在画面内惊叫出声,伫立于长良川岸边的月夜见坂燎听着他的声音。
担任助讲员的女流棋士也一头雾水。
『评价值倾向释迦堂女流名迹。难道雏鹤小姐误判了吗?』
『嗯~……明明打算进攻,不知为何却选择了保守的棋步,这是常有的事。尤其在重要的棋局更是屡见不鲜。』
『那么倘若挑战者在这场棋局败北,压力就是她的败因吗?』
『的确可以这么说……不过这未免太严苛了。小学女生不可能拥有如此强韧的心灵。』
「……他们根本不懂。」
月夜见坂关掉画面,接着捡起脚边的石子并粗暴地扔进河川里。
「他们不懂!完全不懂!」
啪沙!啪沙!啪沙──!!
她将拳头大的石头一一扔进河里,使水面霎时溅起巨大水花,然而河川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
她身旁的神锅步梦默默不语地伫立原地。
两人自河川对岸眺望着正在进行对局的旅馆房间。即便身在远处,他们也想守望那座战场。
「……喂,老实告诉我吧。」
月夜见坂对丢石头感到厌烦,向步梦搭话。
「奖励会时代……倘若我也不拘泥于眼前的白星,像这样只为了变强而战,你觉得我能坚持下去吗?」
「可以。」
步梦立即回答。月夜见坂不禁失笑出声。
「身为一名男人,你也成长了呢。」
「怎么说?」
月夜见坂燎向提出疑问的『前男友』回答道:
「说谎的技巧变好了。」
「爸爸,你在看吗?」
自二楼下楼的桂香,叫住了在和室盯着电脑不放的清泷钢介。
这是睽违一个月的父女对话。
「嗯…………」
父亲心不在焉的回应,令桂香也失去了怒意。
听说他在八一面前,以毅然决然的态度说出『我忘不了妻子』这种话……然而他却像这样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画面另一头的释迦堂,一副充满依恋的样子。
──八一也一样,男人都是这副德行……
「释迦堂老师果然是一位出色的女性。」
桂香在父亲身旁坐下,一起看着萤幕,开始追溯自己的记忆。
「她初次陪我下指导对局,是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如今我仍历历在目……因为那正是我以女流棋士为目标的契机。」
桂香从没想过世上竟存在如此美丽而强大的人……
她远比电视上看到的女演员或偶像更深具魅力。
当时桂香犹如身处梦中一般,完全不记得自己在指导对局中下了什么样的将棋。
桂香唯一记得的是……她兴奋不已,写了一封信。
十岁的桂香寄给二十岁桂香的信。
然而与此同时……她之所以在小六决心放弃将棋,原因也在释迦堂身上。
──因为遥在上方的天边实在太过高远……
「释迦堂老师曾说过『没有人知道第二高的山叫什么名字』。第一名与第二名之间的差距,就是如此巨大……」
无论再怎么努力,桂香都绝不可能像释迦堂那般强大,理解这一点的时候,她断然放弃了将棋。
──既然无法成为第一,我在将棋世界就毫无价值。
再次立志成为女流棋士之后,这句话依然在桂香内心萦绕不去,使她的棋步愈发迟钝。
不过──
此刻在画面内与释迦堂对战的小学女生,教导了桂香一样事物。
那就是『喜欢将棋』的纯粹心情。
只要拥有这份心情……纵使并非特别之人,也有资格追寻梦想。
所以桂香想声援爱。她由衷祈求爱获得胜利。
然而与此同时……令人痛心不已的寂寞感一并涌上心头。
「假如……对手是初次与我下棋的释迦堂老师,胜负肯定不会延续到现在。尽管只是偶然,但现在的老师已经衰退到……甚至会败给我……」
「桂香,你错了。」
「咦?」
「此刻的里奈是最强且最美丽的。和初次与我在公式战对局的时候相比,现在的她毫无疑问更加强大。」
凝视画面的父亲,看起来不像是在说客套话。
不仅如此……映入眼帘的,彷佛是把胡子剃得精光、神情相当精悍的三十几岁的父亲──
「唔!?…………不可能吧。」
桂香揉了揉眼睛。身处眼前的,依然是满脸胡子的五十几岁男子。
除了日本以外的各国人士,也在注目爱及释迦堂的对局。
例如欧洲某个国家。
『获胜的人一定是后手!因为这位女性是获得众多头衔的大师。』
『不,先手会胜利!无论什么样的游戏,年轻有气势的人都更加有利!』
多亏网路,人们能够即时观看直播,并热烈讨论释迦堂与爱的对局。
由于时差的关系,这里正值凌晨,然而小小的笔记型电脑前却聚集了众多人潮。
位于中央的,是一名与爱年纪相当的少女。
这个高纬度的雪国相当流行桌游,特别是类似西洋棋的两人对战型棋盘游戏。
因此这名少女自东洋岛国带来的在木板上进行对战的桌游,很快便在这里广为盛行。
加上少女高超的社交手腕,如今已能举办近百人参加的大规模大赛。
『别仰赖印象,依局势优劣来判断吧。』
一名纤瘦的男性如此说道,原本喧闹不已的人们顿时鸦雀无声,竖耳倾听他的话语。
那位男性是西洋棋大师,亦是欧洲屈指可数的围棋强者。在短短半年期间,他的将棋实力已接近高段者的境界。
『以AI的评价来看,似乎是后手位居上风。而且根据我的检讨结果,先手几乎不可能逆转。除非后手犯下重大失误……但这位名为释迦堂的女性,棋步与AI近乎一致。假如我是先手,早就已经认输了。』
每个人都点头赞同。
然而──
「小女孩会获胜。」
少女语毕,现场再度掀起热烈的议论。
这名少女造访这个国家之后才初次接触西洋棋,但第一次与大师对局就战成平手,胜负实力简直非比寻常。
正因为所有人都对她压倒性的才能心醉神迷,少女引进的将棋游戏才会盛行。
「那女孩无论何时都绝对不会放弃,而且成长速度比任何人都快,所以获胜的人一定是她。」
『你为何如此信任那个女孩,澪?』
其他人提出疑问之后,少女开朗地回答理由。
「因为那女孩……小爱是澪的挚友,也是澪的头号劲敌!」
☗ 全盛期
「小棋的使用方法真是高超!光是用步发动进攻,效果竟然如此卓越……!?」
虽然早就听桂香姊提过,但我还是不由得深受动摇。
只能向前迈进的步。
只能前进一步的步。
无法两次打入同筋的步。
在所有棋子之中,步是受限最多的棋子,然而对方却用它施展出魔法般的多彩攻势,彻底颠覆了我的将棋观。
释迦堂老师的玉如同端坐于玉座的女王一般,坐镇于5二位置并纹丝不动。
相反地,我却被她陆续召唤出来的步兵们四处追赶,凄惨地在盘面上东奔西窜。
「呼……!吁……!好、好厉害……!!」
随着手数增加,释迦堂老师一一展现出我未曾见过的手筋。
在震惊及恐惧之余,我甚至涌起一丝感动。
──释迦堂老师好厉害!将棋好厉害!!
我内心某处,一直沉醉于『才能』这个词汇。
开始学习将棋才不满三年,我就已经能挑战头衔,因此许多人都称我为天才。
所以连我自己也会错意。
『终盘力』。
『判读速度』。
我误以为自己备受大家称赞的这两项优势,就是我最强的武器。
此时此刻,我也不禁想仰赖这些武器──
「还不行!这盘将棋……还能升华到更高的境界……!!」
我用右手奋力紧握膝盖,使指尖几乎要刺破肌肤,逼迫自己判读到最后一刻。
──别直线判读!要拓展视野!曲线型地思考!!
我是靠诘将棋学习将棋,无论如何都会直线地判读狭隘的局面。
然而释迦堂老师教导我,真正的将棋盘更加广阔且深奥。
光是互相挺进端步。
光是让香车前进一段。
光是让玉移动一格────就能颠覆胜负。将棋是更加、更加宽阔的竞技!
「呼────……!!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了超越『判读』的极限,我重组了自己的棋感,将十一面脑内将棋盘彻底击碎。
与盘面所有棋子相联系的感觉。
甚至支配了盘外棋子的感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强硬地将脑部神经连结起来的过程,使我的头部痛苦哀号。
我差点想放弃,几乎要迷失自己的立身之处,不过──
「还没……!还没……!!还没还没还没还没还没────!!」
向高处迈进,纵使遭到击落,只要在地上爬行即可!
即便满身泥泞,也要继续向上前进!
「死缠烂打!更加炽热!!」
我出声复诵。无数次。无数次!
脑内将棋盘及终盘力都是我偶然与生俱来的能力。
我凭自己的力量及努力获得的将棋血肉是──
「俗气又死缠烂打的关西将棋!」
我应该归去的场所。
我开始将棋的场所。
「我绝对追不上释迦堂老师下过的棋局数,但是────!!」
承认自己幼稚而一无所有的我,在泥泞中挺身直立。
多一秒也好,我要向眼前的伟大棋士学习将棋。
眼前这名娇小少女体内的将棋能量,令余浑身颤栗。
「…………真难缠。」
余对她压倒性的死缠烂打精神咂舌一声。难以想像她与马莉爱岁数相同。
「不,她不只是难缠而已……这是『运子』!」
随着局面演进,棋子的交换次数也剧烈增加。
瞬间自盘面消失的棋子,下一瞬间又跳回它的棋路上并现身于盘面。彷佛扭曲了物理法则一般,她正逐渐颠覆以往的将棋常识。
反覆跳跃的棋子化为无法察知的『壁垒』,将余的攻势无效化。
──余占据优势!理应如此才对……但为何无法触及她!?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