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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第一谱)

    ☗ 春与修罗

    「……差不多到这里就行了吧?」

    生石充玉将低垂著头,喃喃低语一声。

    「同意。」

    于鬼头曜帝位也简短回应。

    这瞬间──玉将战第五局第二次持将棋成立。

    清晨两点,使二日制对局延续到第三天的两人,不禁流露疲惫的神色。

    「「…………」」

    目睹持将棋成立的见证人与记录员,也都被对局者释放的气场彻底震慑,只能不发一语地自盘侧凝望两位头衔保持者。

    他们面庞消瘦、满脸胡渣,唯独目光仍炯炯有神。

    双方的玉皆已闯入敌阵角落,盘面罗列著数量极不寻常的『と金』,手数更是早已远超过三百。

    那是持将棋独有的、跨越善恶的局面。

    「…………又是持将棋啊……」

    战战兢兢地踏入室内的相关人员交头接耳。

    「而且两局都将近四百手还未能分出高下……你相信吗?为了争夺一颗胜利白星,就下了近千手。」

    「这场头衔战究竟会延续到何时……」

    「尤其是生石先生简直鬼气逼人。《运子的巨匠》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死缠的巨匠》打从一开始就显露本性了……」

    「生石先生三连败之后,本以为于鬼头会一口气夺下头衔,想不到他竟在那之后紧咬不放,著实惊人。不过──」

    「嗯,更重要的是──」

    相关人员异口同声地开口了。

    真正撼动将棋界的,是另一件惊人事实。

    「「没想到生石充……《运子的巨匠》……竟然开始下居飞车了!!」」

    正是如此。

    尝到三连败而失去退路的生石,在关键的第四局所祭出的秘技,居然是居飞车。

    战型演变成出乎意料的相居飞车,且生石从序盘便始终掌控局面。

    然后第四局,他总算初尝胜利的果实。

    「不仅我们,恐怕连于鬼头先生都大吃一惊吧……」

    「毕竟媲美电脑的帝位,竟然从序盘就退居劣势,第二天上午胜负便迅速分晓了。」

    「之后生石先生连第五局都祭出居飞车,演变为持将棋。改日重启的这场对局,他也采用了居飞车……难道生石先生舍弃振飞车了吗?」

    「怎么可能!……只不过,或许他认为凭振飞车战胜不了于鬼头先生……」

    「与其说是于鬼头先生,不如说是软体将棋……是吧?」

    「生石先生开始采用软体进行研究的情报,难道是真的吗……?」

    「不得不承认了吧……」

    「他序盘的架构明显受到了软体影响……」

    「据传九头龙八一说过『矢仓已走入历史』,该不会生石充也认为『振飞车已走入历史』了……?」

    「讽刺的是,生石先生舍弃振飞车之后,其他棋战的胜率就提升了……也许振飞车真的走入历史了……」

    「他本来连与人进行研究会都不屑一顾,自尊心超级高……」

    「不惜舍弃自尊心,也想守住头衔……」

    「不过因为生石先生死缠不放,于鬼头先生其他棋战的胜率下降了对吧?也错失了挑战名人的机会……」

    「恐怕是宁愿舍弃其他棋战,不把玉将宝座纳入囊中不肯干休吧……?」

    「意气之争……是吗?」

    原先用来举办第七局(最终局)的对局场,却因为第五局二度重启棋局而提前使用了。

    这是异常事态。

    棋战主办报社的负责人与联盟职员正苦恼著该如何调整日程,一旁的生石与于鬼头则始终缄默不语,也未进行感想战,仅仅只是静坐于棋盘之前──

    这场死斗的另一方,另一场胜负之争迎来了历史性的终局。

    「我认输了。」

    一名和服美女如此说道,并低下了头。下一瞬间,记者一齐往东京千駄谷的将棋会馆特别对局室蜂拥而至。

    接著,他们同时朝著下座猛按快门。

    这场对局为『Mynavi女子将棋公开赛』本战淘汰赛•挑战者决定战。

    在女流棋战中最为崇高的对局中,将胜利纳入囊中的是位于下座、称之为少女都尚嫌过早的小女孩。

    她年仅十岁。

    即将升上小学五年级的女童,挺直背脊、微抬下颚,接受了供御饭万智山城樱花的投降宣言。

    这幅冲击性的光景,令蜂拥而至的记者不禁倒抽一口气。

    「小学生竟然战胜了才刚获得永世位(女王)的女流顶尖棋士……!」

    既然身穿和服登场,供御饭万智毫无疑问是赌上了头衔保持者的尊严,全神贯注地奋力一搏。

    人们颤栗不已,低声交头接耳。

    「那孩子四个月前还只是业余棋士吧……!?」

    「山城樱花战结束后几乎没过多久,供御饭小姐大概是疲劳尚未消除吧?」

    「纵使如此,她也刷新了挑战头衔的最年少记录耶!?而且依照Mynavi的规定,成为挑战者的当下,便能晋升女流二段,所以──」

    「年仅十岁就成为女流二段……简直是如假包换的灰姑娘童话嘛!」

    「史上最年少女流棋士,将挑战以史上最年少记录夺得女流头衔的空银子……实在太戏剧化了!!」

    「《神户的仙杜瑞拉》与《浪速白雪姬》之争,终于要实现了……」

    「简直是童话世界……超脱了现实……」

    所有人都兴奋难耐地不停按著快门。

    不久后人墙分散两边,观战记者于盘侧就坐,开始访问对局者。

    基于规定,夜叉神天衣一口气晋升为女流二段,当记者询问她是抱著什么样的心境迎接本局时──

    「…………我不认为……自己毫无胜算。」

    她如此答道,嗓音难免显得有些沙哑。

    但之后天衣的声音渐渐恢复状态,其成熟的应答,令人难以想像她仅是小学生,记者们再度吃了一惊。

    没有人指示她如此回答。

    天衣是凭藉自身的意志,道出了自身的话语。

    证据就是这次陪伴她前来的人,并非师傅九头龙八一龙王,而是将棋联盟的职员。

    虽说八一为了公式战而无法来东京,不过天衣反倒对此感到高兴。年仅十岁的她明白,身边有熟识的人在场只会衍生骄纵之情,进而显露破绽。

    「供御饭小姐!山城樱花小姐!能借一步访问吗!?」

    受话题性吸引而前来采访的电视台女记者,用不符合对局室氛围的造作尖锐嗓音,斗胆访问供御饭。

    「恕我直接请教,目睹棋盘对面的对手身姿之后,您是否疏忽大意了呢!?」

    「……为了不轻视对手,我来此之前已经鼓足干劲。」

    「不过对手才十岁喔!?一般情况下,怎可能败给一个年仅十岁的女孩!?」

    「夜叉神女流二段已是实力高超的顶尖女流棋士,从这棋谱便能一目瞭然,这是实力导致的结果。」

    「原来如此,那么──」

    女性采访记者眼见供御饭完全不受她搧风点火,于是改变方针。

    「供御饭小姐您曾在公式战中与空银子女王一较高下,坦白说,您认为她与夜叉神小姐哪方更胜一筹!?」

    「这个嘛……」

    供御饭用手中的扇子掩住口部。

    「空女流二冠是奖励会三段的一员,实力差距过大,在我们这些女流棋士眼里,她的棋力可说是深不可测。无法忖度的东西便无话可说……没错吧?」

    道出最后一句话时,供御饭万智的双眸寄宿著难以言喻的锐光。

    「噫……」

    别名《虐杀的万智》的女子目光,总算令采访记者领悟到自己踩到了肉食猛兽的尾巴,于是往后退缩。

    乍看之下,她轻描淡写地接受了败北,但输给一个十岁小学生肯定很不甘心。

    『别啰嗦个没完,小心我宰了你。』

    供御饭万智以眼神如此放话。

    「我来自神户三宫新闻,想请夜叉神小姐回答一个疑问──」

    原本躁动喧嚷的记者已全部鸦雀无声,此时,天衣家乡新闻社派遣而来的记者,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夜叉神小姐,您即将于头衔战这个盛大舞台挑战空女王,而她也是您师傅九头龙龙王的师姊。同属清泷一门的系谱,会令您在战斗时有所顾忌吗?」

    「无所谓,我从未意识到我们是同门。」

    她立即回答。

    「况且,若会因为这种事有所顾忌,大不了换个师傅就行了吧?」

    「「……唔!!」」

    『换师傅』这句发言在将棋界中近乎禁忌,令大人们深受动摇,然而当事人口吻极端冷静,显示那句话是出自真心。

    接著《神户的仙杜瑞拉》以同样的声调继续说道:

    「无论祭出任何手段,无论付出多少牺牲,我都绝对要夺得头衔。如此而已。」

    ☖ 老祖父和孙子

    弟子即将成为女王战的挑战者。

    这则喜讯传入耳里的当下,我──九头龙八一却收到了难以置信的通知。

    「晶小姐!」

    此处为神户滩区。

    我飞奔闯入建造于六甲山山脚、宛如要塞一般的宅邸,并呼唤于玄关等候的黑西装女性。

    女子──池田晶小姐一脸歉疚地低下头。

    「……万分抱歉,九头龙老师,在你忙于对局之际叫你过来──」

    「那种事无所谓!反倒是为什么至今你都保持沉默!?」

    「…………这是他本人的希望。」

    晶小姐开始往宅邸深处……往一家之主所在位置迈开脚步。

    我追在她后头,并压低声量询问。

    「所以……他身体状况……如何?」

    「相当不乐观。」

    「唔……!!」

    我脸上霎时失去血色。明明来这里之前已做好了觉悟,果然还是难以克制动摇之情。

    「……天衣晓得这件事吗?」

    「我怎么可能告诉她!!」

    愤怒咆哮后,晶小姐惊觉自己的失态,立刻掩住嘴部。

    我与晶小姐连忙环顾四周,幸好没有瞧见天衣的身影。看来她尚未从东京返回。

    晶小姐压低声音说道:

    「……大小姐自幼便父母双亡。如今她面临重要的头衔战,甚至成为了世人关注的焦点,不能再让她背负更多重担。」

    「你说的没错,抱歉。」

    我……实在太没用了。贵为龙王而被吹捧成天才,但这种时刻将棋却是如此无力。我悔恨地深刻体会到,端坐棋盘前时获得的全能感通通只是妄想……

    「听好了,绝对不可以流露出动摇之情。」

    「是。」

    一抵达主人所在的房间前,晶小姐便如此叮嘱我,我也做好觉悟并点点头。

    「九头龙老师来访了。」

    接著,晶小姐拉开纸门──

    「九……九头龙……老师……」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老人浑身插管且倒卧床铺,气若游丝的身影。

    他的双眸如骸骨般深深陷落,且面色蜡黄。丝毫感受不到过去在SM小说家•鬼泽谈老师家初次见面时,那杀气逼人的气魄。

    这副样子……已经……

    「许久不见了。」

    我比照对局当前之际,扼杀一切感情、抹杀所有表情,挂上一个微笑面具,向卧病在床的老人招呼致意。

    然而是否有成功笑出来,我却没什么自信。

    「用……用这副模样……见你…………真是、失礼了……」

    天衣的祖父拚命调整紊乱的气息,同时指向隔壁房间。

    「晶、晶…………把、把那个……给…………」

    「是!」

    晶小姐跪在榻榻米上,拉开通往隔壁房的纸门。

    出现在那里的竟是──

    「唔……!?天、天衣!?」

    天衣怎么会在这里!?见到祖父的身体状况,她不会受到冲击吗!?

    瞧见我深受动摇的模样后,晶小姐以沉稳的口吻解释:

    「请冷静,老师。那只是人偶。」

    「哦、哦哦……原来是人偶…………人偶?」

    那是具精致到令人震惊的人偶。肌肤质感无懈可击,和本尊一样弹嫩剔透。不晓得素材是什么。树脂吗?

    当我用指尖轻戳人偶脸颊以确认触感时,晶小姐开口了。

    「老师,想让你看的并非人偶,而是洋装。」

    「洋装吗……?是指这件纯白洋装?」

    总穿著一身丧服般漆黑洋装的天衣,竟穿起了纯白洋装。即便只是人偶,也相当不可思议……不过只要瞥一眼就能明白──

    美丽的洋装使用了最优质的布料,经由一流专家制作而成。

    天衣的祖父自棉被中撑起上半身,颤巍巍地向我解释:

    「本、本来、我是想订制一件更大的……等孙女长大成人之后再让她穿上…………咳!咳咳!!……但、但看样子……我、我是活不到那一天了……呢……」

    语毕,天衣的祖父再度开始剧烈猛咳。

    「医生!快叫医生过来!!」

    晶小姐激动吆喝之后,一名抱著大包包的白衣男子,以及身穿护士服的年轻女性随即闯入房间,为天衣的祖父把脉并让他躺回床铺。

    我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旁观这幅光景──

    「想…………」

    「想?」

    天衣的祖父望向我,拚命地试图传达什么讯息,于是我凑近耳朵回问他。

    「想……看…………」

    「看什么!?您想看什么!?如果是天衣夺得头衔的模样,我一定──」

    「想、想看天衣……穿那身洋装…………和九头龙老师办……喜事的……模样…………」

    「禧式?」

    有那种头衔吗?

    「他是说喜事,老师。举行婚礼的意思。」

    婚礼?我……和天衣!?

    天衣的祖父以缥缈的眼神仰望空中,上气不接下气地呻吟著。

    「天、天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能、能嫁给……九头龙老师的话…………我也……无须操心……了…………」

    「他已经神智不清了!」

    医生以急迫的口吻说道,晶小姐则紧咬下唇催促我。

    「九头龙老师!!没时间了!!」

    「我、我明白了!该怎么做!?」

    「隔壁房间准备了婚礼用的纯白衣装!穿上那套就行!!」

    「好!!」

    我连忙脱下自己的上衣并在隔壁房换上纯白西装,与天衣人偶比肩并列。

    谢天谢地,西装尺寸相当合身。即便只是偶然,我还是不禁感谢神明。

    「哦哦……!哦哦哦……!!」

    天衣的祖父的双眸重获了些许生气,豆大泪珠滚落而下。

    太好了……搞不好他能就此恢复元气。纵使没办法如愿,我也可以毫无留恋地目送他离开……!

    「那么,接下来进行神圣的结婚仪式。」

    医生临机应变,开始即兴演出。

    多么冷静准确的判断力啊!!身穿白衣的他,看起来确实颇有神父的架势!就连把自己的服装浸在黑油漆中,假扮牧师、钻强盗空档的军官金肉人也得自叹不如!!

    「九头龙八一,你愿意娶夜叉神天衣为妻,并发誓一生一世永远爱著她吗?」

    「我、我愿意!」

    「那么请在证书上签名。」

    这回换护士将抱在怀里的病历表当作证书,连同笔一并递给了我。

    我不假思索地在对方指示的位置签下姓名。

    接著晶小姐向我询问。

    「老师,你有带印章来吗?」

    「啊……抱歉,我有看到你在讯息中注明要带,不过我是直接从联盟赶来的,所以还放在家里。」

    「呿!算了,那就用落款吧,这你总有带了吧?」

    「啊,有。」

    棋士无法预料何时会被索求签名,因此会随身携带落款章。我从随身包中拿出落款章,沾满充足的红色印泥之后,将它凑近证书──

    呃,奇怪?

    虽然顺势演到现在……但总觉得有诸多可疑之处?

    我再次仔细端详那份证书……应该说是病历表。

    …………嗯?嗯嗯~?

    这文章是怎么回事?

    以演戏来说未免太具体了吧……?

    「快啊,老师,盖下落款章。」

    「请、请等一下,晶小姐!这真的只是演戏而已吧?只是假结婚典礼吧?既然如此根本没必要真的盖印章啊?不需要沾印泥,装出盖印章的动作就好了……」

    「没错,这是假结婚典礼,所以就算真的盖下去也无妨,对吧?」

    晶小姐边说,边用双手抓住我的右臂往纸张靠近。

    而且力道格外强劲。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果然还是有点奇怪。即使只是演戏,我还是不能在这份证书上盖印──」

    「还不快让他盖下去啊,晶──────!!」

    唰!!噗咻噗咻噗咻噗咻──!!

    只见天衣的祖父竟从床铺上猛然跳起,将连接身上的所有管子尽数拔光。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爷爷超有精神的好吗──!!

    「等等!?咦咦!?您、您不是已经垂死了吗!?」

    「晶!别拖拖拉拉的!用尽全力、用尽全力啊!!」

    「谨遵指示!!」

    天衣的祖父向晶小姐下达指示,同时活用床铺的高度和弹簧,背向我祭出了一记月面瀑布坠击!

    老人如不死鸟一般摊开双手,高高舞上天际。然后──

    「唔呃……!!」

    天衣的祖父气势十足地从天而降压制,我当场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医生与护士也都脱下白衣加入战局,场面混乱不堪。

    「唔哦!?连医生和护士都来了!?原来你们全都是一伙的吗!?」

    四个人齐心协力,企图逼我在证书上盖章!

    纵使我已全力抵抗,仍寡不敌众。

    他们将我压倒在榻榻米上,无视我的意愿,将沾满印泥的落款章狠狠压在证书上。

    「啊啊!可恶──最后还是盖下去了……」

    「「好啊!!」」

    「表面上是这样……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

    趁著对方以为达成目的而松懈的空隙,我将证书给撕成了两半!毁弃之后就无效了,正可谓反下一手成诘。

    接著我向天衣的祖父和晶小姐放声怒吼。

    「你们耍了我对吧!?」

    「哈哈哈!我还不能输给年轻人呢!」

    「化妆是由我负责的!厉害吧?」

    只见晶小姐指间夹著化妆用具,摆出像金●狼一样的帅气姿势。我无视她,向与方才判若两人、中气十足地大笑著的天衣祖父说道:

    「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因为我总有一天,会留下无依无靠的孙女逝去。」

    「唔……」

    他面带笑容道出的一句话,沉重到令我无言以对。

    「虽然现在还很硬朗,可一年后就不得而知了。活到这个岁数,即使明天突然猝逝也不奇怪。届时天衣该怎么办?她岂不是太可怜了吗?就不能让那孤苦无依的孩子入籍老师名下吗?」

    「用不著做这种事,我也会负起责任照顾天衣的。毕竟我是她师傅。」

    「……师傅啊~?」

    「……唉……」

    天衣的祖父及晶小姐都明显流露出不满的神情。连扮演医生和护士的人也不例外……

    「……我说啊……」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将棋界,特别是对清泷一门(我们)而言,师徒间的羁绊更甚于亲手足!我明白祖父您担忧的心情,但我保证,至少会将天衣培育成能依靠女流棋士身分独立地活下去。而纵使她已经能独当一面,在我死前都还是会负责照看她。即便我离世,交情更甚于亲姊妹的头号弟子•雏鹤爱也会继续支持她。这样您还有什么好不安的!?」

    我激动地一口气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

    「况且天衣才不会答应和我订婚。」

    「是这样吗?不问问看本人可不晓得喔?」

    「啊?您在说什么傻话……」

    难不成天衣虽然总是当面嫌弃我是废物或笨蛋,但在家里却百般赞许师傅?比如『我最讨厌你了!你这废物!笨蛋师傅!讨厌讨厌讨厌……我喜欢你!和我结婚吧!!』这种感觉吗?哪来的别扭病娇啊……

    「也罢,问问本人就明白了。」

    既然得知天衣的祖父身体健康,我也不必客气了。

    我一边脱下白西装,一边唾骂道:

    「受不了!对局刚结束就收到『天衣的祖父病危』的通知,我才从大阪拔腿赶来,结果却是一场闹剧……」

    「这么说来,还没帮老师庆祝今天获胜呢。」

    晶小姐赫然想起似地如此说道。

    「九头龙老师,恭喜你在帝位联赛白组获得四连胜!看来复数冠指日可待!!」

    「既然如此就麻烦你们静静守望比赛!我当然会竭尽所能协助天衣的头衔战,但我自己也因为对局忙得不可开交了啊!」

    光是想到下一场碰到的对手,就已经令我心情沉重了……

    我抱怨一回之后,向晶小姐询问。

    「所以呢?天衣现在人在哪里?」

    「她正在向双亲报告头衔挑战赛的结果。」

    听到这句话我便明白了。

    天衣此刻的所在之处是那里。

    ☗ 会唱歌的白骨

    能俯视海面的斜坡上搭建了一座墓地,那块漆黑岩石就安置于墓地深处。

    那里是闲杂人等禁止踏入的圣域。我──夜叉神天衣独自逆迎海风伫立著。

    「爸爸……还有妈妈,头衔战终于近在眼前了。」

    我向漆黑岩石出声说道。

    那是父亲及母亲的墓碑。

    我的双亲应该就长眠于这块黑石下方。

    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我并未亲眼看见两人的遗骸埋藏于石头底下。

    当时我还年幼,根本不明白葬礼的意义……也不明白双亲之死的意义。

    但是我们三人再也无法围绕棋盘了。

    理解这件事的当下,我才首次正视双亲之死,深感悲伤。

    之后我便独自面对棋盘……开始度过排列爸爸棋谱的每一天。就因为想听听活在棋谱中的爸爸的声音……

    「我用了爸爸的棋子。」

    为了祝贺我成为女流棋士,师傅在本因坊秀埋的工房赠与了我一组棋子。

    那组棋子的文字,是从已逝父亲的手写棋谱中撷取出来的。

    是奖励会员镜洲飞马三段,收集了爸爸生前的手写文字,才打造出这组棋子。

    我将完成的那组棋子用于将棋研究。

    「爸爸的字非常清晰易懂……无论下多久将棋都不会疲惫,彷佛爸爸正守望著我的将棋一般,棋步不断自脑海中泉涌!我总会想著『若是爸爸的话,肯定会这样下』!」

    之后我滔滔不绝地阐述前些日子的棋局。

    也就是Mynavi的挑决。

    我想告诉爸爸,自己在那场棋赛下出了什么样的将棋。

    「供御饭万智是至今为止最难缠的对手。用来应付月夜见坂燎的角头步,对《虐杀的万智》丝毫不管用……爸爸你应该知道吧?我的角头步存在弱点。遗憾的是我未能发现克服那弱点的方法……一手损角交换所面临的严峻状况,同样无法可解。但是!凭爸爸你教导我的普通角交换定迹阵形,应该就足以与之一战!因为用了爸爸的棋子后,脑中便浮现数不胜数的新棋步──」

    我热切畅谈著,回过神时已过了将近一小时。

    不行不行,每次来这里都是这样。

    「妈妈,对不起,尽是和爸爸说话。但我无论如何都会不禁谈起将棋,聊个没完……」

    我在内心向妈妈低头致歉。

    她是个温柔稳重且美丽的人……同时又有些天真烂漫,永远像个少女。

    「妈妈你总是希望我多读绘本。我有发觉喔,当我开始和爸爸下将棋之后,妈妈就变得有些不愉快。」

    爸爸和妈妈是在东京的大学将棋社相遇的。

    但坦白说,妈妈的棋力并不怎么强,我想她也并非多热爱将棋。

    虽然妈妈生前我没有问出口……不过我想妈妈她肯定是为了和爸爸拉近关系,才开始学将棋的。

    所以当妈妈生下女儿之后,才让世间一般女孩会喜欢的事物,围绕著自己的孩子。

    绘本、美丽的洋装和扮家家酒用的玩具。

    妈妈肯定期许著我能成为童话世界的公主。

    然而夺去我目光的却是将棋。

    当我在爸爸和妈妈之间陷入两难时,提供我解决方案的亦是将棋。

    十年前……我诞生那年,某个新的女流头衔战创立了。

    首位获得那座头衔的女流棋士,穿戴要价数千万圆的珠宝与礼服,举办了一场极其盛大的即位仪式,那模样简直与童话世界内的公主如出一辙。

    头衔名称为────『女王』。

    我阅读将棋杂志而获知此事,向双亲如此宣示:

    『那么天衣要成为将棋的女王陛下!』

    爸爸欢天喜地,妈妈虽然流露复杂的神情,最后全家人仍开心欢笑。自那天起,女王头衔便成了我们三人的梦想。

    多么讽刺。

    如今的我却──

    「你知道吗?我现在被人誉为《神户的仙杜瑞拉》唷。我竟然是仙杜瑞拉,惹人发笑对吧?……妈妈你高兴吗?」

    我向漆黑石块如此问道。

    我感觉妈妈似乎绽露了一抹笑容……就像那时一样。

    「不过我到现在,都还是对绘本创造出来的世界毫无兴趣。公主与王子相遇并坠入爱河……那种世界实在很无趣。」

    再说我根本不瞭解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皆为敌人。

    这是胜负世界的真理,而胜负世界的这种洁癖观念也格外投我所好。

    所以我不懂恋爱。

    也认为没必要懂。

    「并非因为我只是小学生。即便未来我升上国中或高中……应该也不会谈恋爱。对不起……」

    为了延续夜叉神的血脉,我总有一天会结婚。

    这是我的义务。

    如同我会竭尽全力战胜眼前的对局一般,我也会达成这个义务。总有一天与某人结为夫妇,并且养育下一代。

    不过我丝毫无法想像那会是什么样的家庭。

    「…………如果教导孩子将棋,我也能打造幸福的家庭吗……?」

    怎么样呢?

    若问我将棋世界是否幸福,答案是否定的。

    可是若问将棋是否有趣,我将毫不迟疑地回答「非常有趣」。

    「好了,我差不多得走了。」

    这地方相当舒适宜人。

    一个不小心,便会不知不觉待到天黑。

    实际上也的确发生过几次这种事。我单独溜出宅邸来到此处,害得晶他们慌慌张张跑来找人……

    然而现在的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对不起,之后我会有好一阵子没办法过来。或许你们会感到寂寞,但请谅解。」

    我站起身来,深深低头致歉。

    我已下定决心。

    在女王战终结之前,我不会再来这里。若不做出这般坚定的觉悟,便绝对无法成功。我即将面临的胜负就是如此困难。

    今天之所以来此,就是为了传达我的决心。

    「下次来到此处之际……我必定会实现三人的梦想,奉上女王头衔作为赠礼。」

    语毕,我走下斜坡。

    途中未曾回头。

    登上斜坡时推动背部的顺风,如今已成强劲的逆风。

    ☖ 秘密花园

    决定由天衣担任女王挑战者的翌日──

    我与某人约定好见面。

    「啊……你好,好久不见了……」

    「…………」

    当我坐在吧台席时,无声无息现身背后的那号人物默默伫立原地,并用灰色的双眸俯视著我。

    她是空银子女王。

    也是天衣即将挑战的对手。

    「要移到另一边的桌位吗?」

    「在这里就行。」

    师姊没有与我眼神交会,就这么迅速地在一旁的吧台席坐了下来。

    今天她穿著便服。

    师姊三月一日自国中毕业,之后除了公式战以外便不再穿著水手服(而将棋界直到三月三十一日为止仍视她为国中生)。

    比从前更引人注目的她,最近经常戴著鸭舌帽变装。

    除此之外……就是在极其少有的机会下……她会COSPLAY给我看。关于那件事我在反省了……

    我和师姊虽然与生石充玉将一同创办了三人研究会,但由于玉将战渐入佳境,再加上日程问题等诸多因素,现在顺势停办中。

    于是最近我与师姊碰面的机会也减少了。

    我们是靠将棋连系起来的姊弟。

    两人之间的关系,毫无疑问比将棋界任何师姊弟都要浓厚坚韧。

    然而反过来说,一旦撇除将棋,我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可说是相当淡薄。

    ──就连约她出来,都必须要有适切的理由……

    而理由,则是为了一通电话。

    决定由天衣担任女王挑战者那天,我也在进行对局。当时有两通电话彷佛算准了对局结束的时机,打到了关西将棋会馆事务局。其中一通来自晶小姐。

    另一通则是桂香姊打来的。

    职员峰先生告知我弟子即将挑战头衔战之后,我认定桂香姊肯定也是为此联络,于是欣喜雀跃地接起了电话,但是……

    『啊,喂喂,是桂香姊吗!?听我说!刚才确定由天衣成为女王战挑战者了!你已经知道了吗!?我想商量一下该怎么庆祝──』

    『八一,你现在立刻去见银子。』

    『咦?为什么?等头衔战结束再见面比较好吧?毕竟我的弟子是挑战者,她应该也会觉得很尴尬──』

    『别说了,总而言之尽早和银子见上一面,然后送她一份礼物。记得必须是一份不能送给其他女孩的特别赠礼。』

    『礼物???』

    虽然完全无法理解,但经验告诉我关于师姊的事,听从桂香姊的建议准没错,于是我决定老实遵从。

    ──反正我正好也有东西想交给她……

    我将手伸进口袋,确认那东西的触感。

    之后桂香姊又说『仔细听好,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并给了我另一个建议……不过这件事稍后再谈吧。

    于是我约了师姊,在关西将棋会馆一楼的餐厅『Twelve』见面。

    「……」

    寡言的店长将菜单摆在师姊前方,示意要她点菜。

    我和师姊都没有摊开菜单,立刻点了菜。

    「我点珍豚美人A套餐,师姊你呢?」

    「经典套餐C。」

    我们两人从十一年前开始便会一起在这间店用餐,因此早已把菜单全部烙印在脑海里。师姊从那时就总是点经典套餐C,真是始终如一啊……

    由于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因此店长迅速端上料理。

    我们默默地双手合十,接著开始用餐。

    「…………」

    「…………」

    有好一段时间,我们只是默默地专心将料理送至嘴边。找不到说话的时机……

    结果两人就这样用完餐点。在店长收走餐具并回到厨房时,我终于开口了。

    「师姊,那个……」

    「什么?」

    「呃…………就是……」

    「到底什么事?有话快说。」

    「这……这个!!」

    我将收在口袋内的『礼物』,摆在了吧台上。

    那是────我家的钥匙。

    进行龙王防卫战的期间,师姊因为被我激怒而把这副备份钥匙丢还给我……直到现在我都没能交给她。

    「毕竟生石先生的研究会中断了,我们也不好再去叨扰愉悦温泉。师傅家的『清泷道场』又人满为患,既然如此不如就像以前一样,在我家研究应该……比较……方便吧…………?」

    话说到一半,我的声量愈来愈微弱。

    因为……我完全无法看透师姊的表情……

    「那、那个…………所以、呃………………我希望师姊你拿回这把钥匙……可以吗…………」

    我将钥匙摆在吧台上,恳求似地如此提议。

    而师姊她──

    「不需要。」

    「唔……!」

    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的请求。

    一股锐利的剧痛贯穿胸口。因为她这句话,彷佛意味著再也不想和我进行研究会……就此断绝与我之间的连系也无妨。

    ──这也难怪……毕竟我是与她争夺头衔的对手的师傅……

    然而事情并非如我所想。

    师姊没有拿起钥匙,而是抓住我的手并如此说道:

    「我已经不需要那种东西了,跟我来一下。」

    「啊?」

    师姊就这么将我带到了某个地方──

    「就是……这里吗?这是哪里?公寓?」

    那是一栋自关西将棋会馆徒步约十五分钟的河岸新公寓。

    「师姊?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你有熟人住这里吗?」

    师姊不顾陷入混乱的我,径自踏入建筑物中,接著她从口袋内拿出钥匙,开启了入口的自动门锁。

    「还不快过来,我要丢下你啰?」

    「哇哇!」

    我在自动门阖上前一秒溜进建筑物中,接著就这么搭乘电梯前往八楼。

    我战战兢兢地跟著于前头昂首阔步的师姊,然后──

    『801号房』。

    师姊在这间房间前驻足,并用钥匙开启了房门。

    「进来,动作快。」

    「是、是……」

    我在师姊的催促下迈入房内。

    那是间装潢简朴的独立套房。

    房内几乎空无一物。仅有插著无线网路路由器且正在充电的平板电脑,孤伶伶地摆在地板上。除此之外还有一本破烂斑驳的书。

    「这里……是怎么回事?」

    「买的,拿来研究用。」

    「师姊你买的?」

    「因为对局费积了很多。」

    这家伙才十五岁就买下了一间公寓……

    而且选这么优质的地段,仅为了研究将棋…………嗯?研究?

    「你说研究用……这么说师姊你不打算升高中啰?」

    我环视空荡荡的房间并如此询问。

    《浪速白雪姬》是否升学高中,是全日本关注的焦点,就连我这个师弟都不晓得她的未来志愿。

    「八一,拿去。」

    「唔!?」

    师姊没有回答我问题,而是丢了某样东西过来。我连忙接住。

    「这副备份钥匙寄放在你那,我不在时记得来打扫。」

    咦咦~……

    「回答呢?」

    「遵命。」

    不愿收下我家钥匙,原来是因为有了这间公寓……我望著附有『银将』棋子形吊饰的钥匙,震惊之余也感到欣喜。

    因为这证明了我在师姊心中占据特别的地位,即便只是充当男佣我也甘愿。

    「不过……这里真的什么也没有耶。」

    「毕竟才刚买。而且我要专心钻研将棋,不想摆多余的东西。」

    「话虽如此,好歹买套桌椅吧?」

    「…………」

    师姊默不作声,将头顶的鸭舌帽拿下并扔在地上。

    「那你来当椅子吧。」

    「啊?」

    「少啰嗦,在这里坐下!」

    「好痛──!?」

    师姊的下踢攻击猛然炸裂!!

    膝盖以下彷佛被镰刀削成两半,让我直接瘫坐于地板,师姊小巧的臀部紧接著坐了上来。

    她就这么倚靠著我,貌似把我当成了坐垫。

    叫我当椅子原来是这个意思。

    「……太硬了,给我变软一点。」

    「什么变软……人体才没有这种功能……」

    她以为自己的师弟是史莱姆吗?

    把我像坐垫一样垫在臀部下方的师姊屈膝而坐,接著将平板摆在靠拢的大腿上方,开启将棋软体开始研究。

    「这样只有一台平板也能开研究会了。来,这局面你会怎么下?」

    「唔嗯~……我的话会下这──」

    正准备将手伸向平板,我却僵住了。

    因为平板摆在师姊大腿上,所以要是我将手伸向那里,就会……你懂吧?

    就像从身后环抱住师姊的感觉……

    「敢偷摸胸部就宰了你。」

    「不存在的东西我摸不到……」

    「啊?」

    「不会摸,我绝对不会摸。」

    明明是个平胸,还这么趾高气昂……

    然而我无法违逆师姊。与我紧密接触的师姊,发丝与肌肤都散发出一股令人腰际酥软的香气。不知为何,那气味消融了我的反抗意愿。

    小时候一起就寝、入浴时都不当一回事……现在她却像是变成了截然不同的生物。

    从我的方向看不见师姊的表情,但声音听来似乎没有什么特殊变化。我一个人莫名小鹿乱撞只会让她觉得奇怪,于是只好故作镇静开始研究。

    「那个……最近流行下在这里。」

    「这步棋没办法成立吗?」

    「那步棋的感觉也很不错。那就这样发展下去──」

    唔嗯……

    这种姿势相当不错嘛……

    能够从同方向检讨,表示能衍生与相隔棋盘研究时不同的观点,也比较容易与对方产生共鸣。

    这是个新发现呢,下次在JS研试用看看吧……正当我内心如此作想时,师姊突然用后脑勺朝我的下颚发动攻势。好痛!

    「你做什么啦!?」

    「你刚刚在想幼女的事对吧?」

    好、好敏锐……!

    之后我只好努力将幼女驱逐脑海。意外的是其实并不困难,因为将棋……和年幼的姊姊彻底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研究告一段落之后,师姊「嗯~」地伸了个懒腰,接著开口说道:

    「我肚子饿了。」

    「是喔?」

    「我肚子饿了!」

    师姊晃动双脚喊著。你是小朋友吗?

    虽然感觉才刚吃过饭,但一看时钟才发现竟然已过了数小时。

    好奇怪……只不过是在空无一物的房间内充当师姊的椅子而已,为何时间流逝得如此迅速?将棋真的是时间小偷呢。

    「话虽如此,这里既没餐具也没其他东西,不可能自己煮。要去外面吃吗?」

    「叫外送就好了吧。」

    「原来如此。叫披萨之类的?」

    「不要,我想吃寿司。」

    「是、是。」

    于是我遵从任性白雪姬的指示叫了寿司。我已经很习惯在举办JS研时帮忙叫外送,所以选了一间登录于手机的熟店。

    寿司送来之后,我便前往玄关领餐(当然是我付钱),并端到师姊身边。

    「边继续研究边吃吧,不然太浪费时间了。」

    意思是叫我再当一次椅子。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听命。

    「那就随意拿著寿司边吃边研究吧。」

    「手指会弄脏。」

    「用筷子不就得了?」

    「喂我吃。」

    真没办法。毕竟会弄脏手指,这也无可奈何啦,把平板弄得黏答答就不好了……我如此说服自己,同时将师姊喜欢的口味依序递往她嘴边。

    「等等,八一,要好好送进嘴里。」

    「像这样喂前面的人吃太难了啦……」

    「给我精进技巧。下一次要喂得更顺畅。」

    下一次?她还要我继续喂啊?

    话说今后和师姊进行研究会时,都是这种形式吗?

    「八一你也快吃呀!」

    「……感激不尽。」

    我高兴到几乎要喜极而泣。竟然有幸品尝自己付钱买的寿司,简直是天堂!

    于是我们便一面钻研将棋,一面享用寿司。

    虽然寿司及披萨等食物的优点是能够随意拿在手上,但吃著吃著,便会不自觉专注于将棋上。结果因为长时间将寿司拿在手上,使吃相变得很难看。

    研究告一段落时,我的手和嘴边都已经脏兮兮的了。

    「呼……暂时到此作结吧。接下来就当作下次的课题。」

    「八一,你的脸沾到饭粒了。」

    「咦?哪里哪里?」

    「……好蠢的脸。」

    师姊扭动身子,转身与我面对面,她用指尖捏起黏在我脸庞的饭粒,并吃了下去。

    「唔……!!」

    噗通────!!胸口紧紧纠结,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席卷而来。

    从前这种事明明很平常……现在却羞耻到难以忍受,教人心痒难耐……

    「都、都已经这么晚了啊!研究到太晚也不好,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

    师姊有些支吾其词,用相当细微的声音说道:

    「今天我没有预定计画……所以再继续一下也没关系…………做其他事也可以……」

    其他事?

    该、该不会是……!!

    「你还打算研究振飞车吗?真是贪心耶!」

    「顿死吧废物!」

    「为什么要骂我!?」

    师姊不知为何气得鼓起了双颊。

    她的意思应该是还要研究其他东西吧?难道是相振飞车?

    师姊别扭地远离我,在地板上抱膝而坐并别开目光。

    「……所以呢?下次何时再举行研究会?」

    她用手触碰扭动的脚指,并如此询问。

    「与生石老师的研究会中断后少了研究对手,让八一你很困扰吧?没办法,就让我来陪你吧。虽然我四月底就要展开三段循环赛,忙────得不可开交。」

    「三段循环赛……对啊,都已经这时期了……」

    耳闻这句话,我的脑袋宛如被浇了桶冷水。

    历时半年,唯独奖励会三段得以参加的循环赛中,仅有前两名能晋升四段……成为职业棋士。

    升级成绩平均为十三胜五败左右。换言之一旦吃下六败,半年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在这种状况下,众人究竟会下出什么样的棋局?

    无法留下任何美丽棋谱,只著眼于「不败」。毫不留情地深掘对方心灵与技术的弱点,就为了让自己是个棘手对手的印象,深植于竞争者心中。

    下著这种将棋,纵使战胜也会为心灵带来创伤,若战败更会心如死灰。

    最为残酷的制度则是年龄限制。据说甚至有人承受不了压力而自杀。

    我遭受的痛苦虽然不及他们,但一忆起三段循环赛仍会深陷忧郁。

    每位职业棋士都异口同声地说『绝对不愿再回去那座人间炼狱』。

    而师姊终于也即将踏入那座地狱。

    一名年仅十五岁的女孩子,将勇闯那地狱。

    即便感到欣喜……可是冷静想想,这根本不是该和我悠闲举行研究会的时候。

    「虽然我忙得不可开交,但若八一你坚持的话,也是可以勉强挤出一点时程。即便很难,但既然是师弟的请求──」

    「关于这点,我们还是暂时别见面了。」

    「……?」

    师姊张著嘴,当场愣住。

    如此回绝为我著想的师姊让人心痛……不过现在不能对她撒娇。

    ──我希望师姊能专注于自己的事。只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所以我才刻意用这种语气。

    「那个……至少在女王战结束前,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妙。即便不是我们两人亲自对局,但出入与我弟子进行番胜负的人家中,很可能造成误解。」

    「………………也对,这不是当然的吗?」

    「就是说啊。我身为师傅,非得支援天衣的首场头衔战不可。同时与身为对战对手的师姊你进行研究会,未免太尴尬了。」

    「没错,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用不著你特地说出来我也知道。你是白痴吗?说这什么蠢话,找死吗?」

    「对、对不起……」

    她气得火冒三丈。对师姊如此资深的人说这种话的确很失礼。要是有人多嘴叮嘱我这些基本常识,我也会略感不悦。

    可是若现在不狠下心来,为人温柔的她,又会将时间耗在我身上。

    「所以研究会就等女王战结束后,再重新开始吧。」

    「也对。」

    师姊简短允诺。本以为话题会就此打住──

    「不过,八一你没关系吗?」

    「咦?」

    「往年女王战结束都已经六月,到时也差不多是排名战开始的时期了。不事先安排研究会,不会不安吗?」

    「最近可以靠软体独自研究,我没什么问题。」

    坦白说我很想进行研究会,想得不得了。

    软体研究和与人之间的胜负是两回事,何况现在有如此理想的研究场所。从另一层意义来说,无法与师姊见面也很痛苦……但我不能这么任性。

    如同师姊所言,女王战与三段循环赛同时进行应该相当艰苦。

    再说若与我进行研究会,师姊还得提防自己的研究经由我泄漏给天衣,如此一来双方在研究时都不能掀出底牌。

    ──为了彼此,现在还是先别见面比较好。

    为了不让师姊困扰,我刻意以精神饱满的语气断言。

    「谢谢你为我担心!但我没问题的!就算女王战结束前都见不到师姊,也完全无所谓!!」

    「………………………………………………………………」

    默默低著头的师姊,倏地抬起头来。

    「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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