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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九孔之罠 十四 真相)

    弦矢俊一郎主动向坐在长椅上的两人搭话。

    “话说回来,没想到凶手果真是你──”

    他将目光对准其中一人,翔太朗的身上。

    “嫌疑最大的人的确就是真凶。换句话说,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真相就是如此,老实说真的有点无聊。”

    这时,他注意到凶手一直保持沉默。

    “啊,你可能想说自己有隐身术保护,但我是一路从研究所跟着你过来的,你早就露出马脚了,所以你可以讲话没关系喔。”

    “……你讲话的语气怎么恶心巴啦的。”

    翔太朗终于开口,第一句却是对于俊一郎的口吻感到不解。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到破案阶段就会变成这副态度。之前因为神态冷淡,常有人说我这样很可怕,不过这都是小事情,你不用太在意。”

    “明明就很奇怪吧。”

    翔太朗立刻吐嘈。

    “不,这种事无所谓。比起这个,你早就知道凶手果然是我了,这怎么可能!”

    下一刻便咬牙切齿地朝俊一郎怒道,同时他放弃使用黑蓑了,露出平常的模样。

    “当然可能,你就毫无疑问、很显然地非常可疑。首先是所有状况证据全都指向你,而且很多关系人都认为你是嫌疑最大的那个人。”

    “就、就因为这些──”

    “我用死视观看你时,你说了一句意味着其他出现死相的人是院长、主任及年长组的话。确实,研究所有事先告知关系人身上可能会出现死相,要大家先做好心理准备,但应该没有明说是谁身上出现了死相才对。知道这一点的人,只有凶手。”

    “有实、实际上的证物──”

    “的确没有,不过既然我已经亲眼看到你们两人交谈的现场,一切就到底为止了吧。”

    说到后头,俊一郎突然展露不合时宜的温和微笑。

    “你也用不着丧气,这次案件的真凶另有其人。”

    “……咦?”

    翔太朗露出极为震惊的神情。

    “啊啊,你是说黑术师吗?”

    接着,他立刻用“什么呀”的态度回击。

    “不,我是指这次案件真正的犯人。”

    但在听见俊一郎的回答后,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就是我呀。”

    “不是你。”

    “那是谁?”

    “除了你跟我以外,跟案件有关的所有人。”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的反应已经不是困惑,而是畏怯地紧紧盯着俊一郎。

    “线索从一开始就在我的眼前,我虽然一直觉得很奇怪,却没有能深入探究。不,有好几次我都想要仔细想一下的,可是──”

    这时俊一郎摇摇头。

    “现在才说这种话也没用了。”

    “你快点给我讲清楚。”

    翔太朗失去耐性,语调毫不客气,俊一郎似乎也完全没放在心上。

    “最一开始是沙红螺来我的侦探事务所。”

    他将当时与沙红螺的互动娓娓道来。

    “听起来不是都很正常吗?”

    “一直到实际来研究所,用死视观看其他人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

    “你是什么意思?”

    “我用死视观看沙红螺时,很清楚地看到了有一层紫色薄膜覆盖住她的全身,还有鲜血从九孔之穴流出来。”

    “毕竟这个咒术就叫九孔之穴,那──”

    讲到一半,翔太朗突然沉默了。

    “嗯,没错。我在其他八人身上明明都只有看到紫色薄膜,为什么偏偏沙红螺一个人会出现那种画面呢?”

    “因为她是第一个牺牲者……”

    翔太朗缺乏信心的语气,让俊一郎不禁苦笑。

    “这不能成为理由。”

    “那你说是为什么?”

    翔太朗生气了,狠狠瞪着他。

    “因为那是看优做给我一个人看的幻视。”

    听见俊一郎的推理,他诧异地张大嘴巴。

    “当时看优人就在事务所的门外,一边观察里头的动静,一边抓准发动幻视的时机。小俊发现了她的存在。啊,小俊是一只虎斑猫,也是我的好伙伴,它虽然只是一只猫不过──”

    “猫的事不重要。”

    这瞬间,原本神情亲切的俊一郎,霍地用令人胆寒的锐利眼神射向对方。

    “唔。”

    翔太朗立刻低声哀号,慌张别开目光。不过那种眼神也是一闪而逝,下一刻俊一郎就又如常说下去。

    “小俊是只可爱又聪明的猫咪,但这件事就先搁到一边。我在沙红螺身上看见的死相,有一部分是源自于看优的幻视。我到研究所用死视看完大家后,理应要立刻发现才对。不过在刚用死视看完沙红螺后,其实也有一个重大线索,是我疏忽掉了。”

    “是什么?”

    “她在从研究所回家的路上,遭到你的袭击,内心十分恐惧。”

    “明明她平常老爱摆出一副气势凌人的样子,女生果然还是没用。”

    俊一郎的双眼再次露出凌厉的目光,不过这次立刻就恢复原状。

    “既然沙红螺这么胆小,那为什么在死视结束后,她没有问我──你看见了什么呢?”

    “……这一点的确很怪。”

    翔太朗罕见地表示赞同。

    “原因就是,她早就知道死视的结果了。”

    “因为是……看优的幻视?”

    俊一郎肯定点头,翔太朗看起来头脑似乎非常混乱。

    “可是,她们为什么──”

    “目的应该有三个。第一个是为了把我拉进这起案件。第二个是为了让我尽早了解九孔之穴这个咒术。第三个是为了测试看优的幻视在我身上是否能发挥作用。”

    “所以,她们到底为什么要──”

    俊一郎不理会翔太朗的提问,迳自往下讲。

    “不过看优有一点做过头了,我猜她们当初的计划应该是,让我看到九孔之穴其中一个孔稍微流了点血──这种程度的幻视吧。这样的线索就足够让外婆看出她中的咒术是九孔之穴了,而且如果程度差异只有这样,尽管其他人身上没出现流血的画面,我可能也不会感到不对劲,可以说就是刚好点到为止的表现。但看优的个性比较急躁冒进,不小心就做过头了。”

    “那个,你到底在讲什么──”

    翔太朗好像没跟上,但俊一郎仍旧不理睬他。

    “我在研究所见到看优时,她说‘沙红螺没跟我讲你居然这么帅,太过分了,我都不晓得’,她之所以会脱口说出这种话,就是因为当时她人就待在事务所外面的走廊上。”

    “她说你帅,你没否认呀?”

    “沙红螺离开事务所时,小俊会跑到外头,就是为了确认到底是谁待在走廊上──就是看优。它应该是发觉对方没有恶意,才没有特别告诉我这件事。只是我要去事务所前,它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或许它也还在犹豫。”

    “我说呀,它只是一只猫……”

    “后来我打电话给外婆。当时是外公接的,现在想起来这点也不太合常理,更何况外公居然还破天荒地主动找我聊天,那是外公一边用家用电话跟我讲话,一边拿手机打给外婆,等她接手机前在想办法拖延时间而已。接着再把手机跟家用电话的话筒靠在一起,装做好像是外婆来听电话的样子。那时候我会觉得声音听起来有种遥远的感觉,就是因为实际情况是这样。”

    “你家的老人脑筋是不是有问题呀?”

    “我把用死视观察沙红螺的结果告诉外婆后,她的反应是‘天啊,这太过分了吧’。仔细想想,这也是一个很有趣的感想。那是因为外婆发现看优做得太过火了。不过从结果来说,外婆因此辨识出使用的咒术是九孔之穴,令我深信不移。如果我在沙红螺身上看见的画面,跟在研究所用死视观察其他人所见的一样只有紫色薄膜,任凭外婆能力高超也没办法断言是九孔之穴吧。要是不能锁定咒术名称,我和黑搜课的行动就会推迟,必须花很多时间在研究案情,因此才会决定派看优让我看见那样的幻视。”

    “意思是你外婆其实早就知道她中的咒术是九孔之穴啰?”

    “没错。”

    “怎么可能。她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沙红螺找新恒警部求助时。警部立刻联系我外婆,安排两人碰面,接着外婆花了点时间调查,发现沙红螺身上的咒术是九孔之穴。同时间新恒警部大概从沙红螺及研究所的人口中得知的情况中,推理出你就是凶手。”

    “你、你骗人。”

    “你听好,我用死视看过沙红螺,把结果告诉外婆后,知道这是名为九孔之穴的咒术。然后曲矢刑警──他跟看优一样就等在走廊上──突然就出现在侦探事务所,我们便跟唯木三人一起去了研究所。这段时间里头,曲矢一直跟我在一起。虽然他曾经短暂离开,假设是在这时接到外婆、新恒警部或黑搜课的联络,听说了九孔之穴的事,他一定会告诉我。可是,这件事并没有发生。然而曲矢刑警在研究所的接待室跟我谈话时,就已经知道九孔之穴这个咒术了。因为他开了愚蠢的玩笑,说我会从屁股流出血来。”

    “他早就知道了……”

    “只有这个可能。那么问题就来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从谁口中得知这个咒术的呢?”

    翔太朗脸上浮现苦恼的神色,半是叫了起来。

    “你从刚刚开始,到、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的领悟力也不太好耶。”

    俊一郎面露苦笑。

    “当然是在说真凶设了圈套,连我也一起骗过了。”

    “什、什么圈套……”

    “所以沙红螺跟看优两人都平安无事,我想她们应该是一直待在研究所的地下避难所。雏狐也一点事都没有。”

    “……”

    翔太朗惊愕地说不出话。

    “在装死的朋友面前,她们还能真心哭出来,应该是因为感情实在太好了。拜她们所赐,连我都彻底被骗了。”

    “不、不可能,因为,她们──”

    “看起来都从九孔之穴流血而死了──不过,这些都是看优的幻视。”

    “……才让我跟你看到这一幕。”

    “没错。你野心勃勃地要用九孔之穴杀了她们,而我对于她们被九孔之穴杀害这件事深信不疑。我们两个都符合了遭受看优幻视蒙骗的条件。”

    “不对,这太奇怪了。就算她发挥了幻视的力量,也没办法抵御邪视的力量吧?”

    “如果只有那样,的确没错。不过保护沙红螺等人的,不是只有看优的幻视而已。”

    “你是说还有其他的吗?”

    “对。在你发动邪视之前,我外婆的特殊能力就一直在保护她们了,那股力量就像一层防护罩,把你的邪视弹开了。”

    “你外婆,就是那个叫作爱染老师的家伙吧?可是根本没看到那种老婆婆──”

    “绫津瑠依会长,就是我外婆。”

    说出这句话时,俊一郎脸上的表情羞愧到像是如果这里有个洞他就会立刻躲进去似的,幸好翔太朗完全没有余裕注意到这一点。

    “你、你说什么?”

    “你当初在接待室时不是也说了‘那个据说是会长及副院长的家伙’吗?就算他们平常再怎么少来研究所,一般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换句话说,这就是两人的出现对你而言非常突兀的证据。可是其他人却都一副坦然接受那两人存在的模样,因为除了你跟我之外,他们都晓得那两人的真实身分。”

    “副院长是?”

    “新恒警部假扮的。警部大学时好像有演过戏。”

    对着瞠目结舌的翔太朗,俊一郎语气淡然地说:

    “把绫津瑠依的平假名重新排列后,就是弦矢爱。而仁木贝的平假名重组后,就是新恒。”

    “……我头好痛。”

    “我也是。”

    “不过我说呀,你完全没发现那是自己的外婆?”

    “被你这样说,我都觉得自己真惨。”

    俊一郎沮丧垂下头,翔太朗一脸同情地望着他。这个瞬间,两人的立场短暂逆转了。

    “一旦明白两人的真实身分后,原本其他人对会长及副院长那些不自然的言行举止也都获得解释。看优在赞美新恒警部很帅后之所以会说出‘只是可惜现在却搞成──’,应该是差点要说溜嘴讲出‘只是可惜现在却搞成那副老土的模样’。顺带一提,我猜想新恒警部之所以决定隐藏自己的身分,就是因为如果由警部指挥大局,要攻击沙红螺等人就会变得更困难,也会更早逮住凶手吧。”

    “他这么做的原因是──”

    “没错,为了让你踩进圈套里。”

    “但有必要连你一起骗……?”

    “有。”

    俊一郎先简单说明了神秘巴士旅行那件案子的来龙去脉,再告诉他当时内部消息走漏进黑术师耳里。

    “因此他们认为让我知道这个圈套是有风险的。黑术师或许有针对我进行窃听或偷拍,他们便决定仿效‘想骗过敌人,就要先骗过自己人’这句话。毫无疑问,这应该是新恒警部的主意。”

    “我想问一件事──有关新恒推测我是凶手这点。”

    翔太朗像是忽然找回自信似地。

    “就像你刚刚承认的,并没有实际上的证物。我一路听到这里,新恒拥有的有益于推理的资讯也没有比你更多,不是吗?也就是说,他只是瞎猜──”

    “不,有明确的证据。”

    “你少骗人。”

    “但不是非黑搜课搜查员的一般警察会采纳的证据就是了──”

    “那是什么?”

    “雏狐的读心术。”

    翔太朗的脸色霎时发白。

    “我想应该也用了纱椰的透视。”

    这一刻,他的脸都发青了。

    “我刚开始参与这起案子时曾感到疑惑,为什么不用她们的能力来找出凶手呢?当时沙红螺跟我说有尝试过,结果没有成功,雏狐的答案也一样,但我总觉得听起来不像真的。纱椰也是回我没办法,神情却是一脸的不甘心。这代表的是,其实是成功了。所以在与案件有关的所有人中,除了我以外,大家都知道‘你就是凶手’。”

    “……怎、怎么会。”

    “起初我会相信她们,就是因为我认为如果要以这间研究所当作舞台引发案件,黑术师肯定会传授某种隐身咒术给凶手,你说呢?”

    结果翔太朗出人意表地坦然告知,黑术师教了他目的主要用在隐藏身体,但依据使用方式也能蒙蔽内心思绪的咒术“黑蓑”。

    “果然如我所料。你在对沙红螺及雏狐出手时,用了这个咒术,然而你却忽略了黑蓑另一半的力量,因为你看不起雏狐的读心术,你太骄傲了,认为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全都是废物。你好像还算认可纱椰的能力,但你依然轻视她,就因为你那根深柢固的性别歧视。就是你的傲慢及偏见,暴露了你的真实身分。”

    接着,俊一郎用稍感兴味的语调说:

    “你打电话给看优时,她当然晓得是谁打来的。第一通的非显示来电就算了,第二次却是从沙红螺的手机打的,令她也不禁吓坏了。正如你所期望的结果。”

    “对、对嘛。”

    翔太朗努力虚张声势,不过在听见俊一郎的下一个问题后,立刻露出不安的神色。

    “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你打电话吓唬看优时,发动邪视攻击她时,还有在回家路上攻击雏狐时,为什么每次都能轻易得手呢?这个理由,你怎么会一点都不晓得呢?”

    “咦……?”

    “一切都是因为你的护卫唯木装成一个没用的女搜查官。你的性别歧视太严重了,根本看不起女性,才会完全没发现自己只是她掌心中玩弄的小丑。我要求曲矢刑警把唯木调去保护雏狐时,他干脆拒绝的原因,我现在也能懂了。就是因为在黑搜课的搜查员中,只有她一位女性。”

    俊一郎略微苦笑。

    “沙红螺遭到邪视攻击──实际上只是配合我外婆的暗号演出──假装丧命时,瞥了我一眼,想来是对欺骗我一事感到抱歉。看优的态度之所以会那么悠哉,还频频避开案件的话题,只要考量到她的性格,就知道原因了。而雏狐明明性命深受威胁却还主动表示要去研究所,也是因为背后有这些因素存在。这样说起来,她很清楚我的外公是一位作家,肯定也是事先就得到相关资讯的缘故。”

    “等、等,你等一下──”

    刚才默然聆听的翔太朗,终于慌张开口询问:

    “如果他们真的早就透过雏狐的读心术跟纱椰的透视发现我是凶手,那为什么不立刻把我抓起来?还是在等我犯案,然后才要……不过这样的话,沙红螺一个人也就够了,不需要连看优跟雏狐……”

    “你还不懂吗?”

    俊一郎傻眼表示。

    “几乎所有关系人都异口同声地说‘凶手肯定是翔太朗’,不是因为实际的确如此,而是为了让我怀疑你。我第一次听沙红螺描述时,还是认为应该其他人也有嫌疑,她却没什么重大根据就否定我的想法。促使身为侦探的我,怀疑起身为凶手的你,这是最关键的一点。”

    “为什么?”

    “为了动摇你的内心,诱使你犯错。不对,正确来说,是让你以为自己失败了。这才是本次案件真正的目的。”

    “咦……?”

    “黑术师传授给你‘九孔之穴’这个咒术,新恒警部将它改成了‘九孔之罠’。”

    “你、你说……”

    “你的理解力真的不太好耶。黑衣女子原本只会跟尚未成为‘凶手’的人碰面,在案件展开后就不会再现身了。不过要是凶手失手了呢?在这种紧要关头,黑衣女子说不定会出面──警部是这么预测的。他认为到时就是逮住黑衣女子的唯一机会。”

    语毕,俊一郎首度将目光投向自己登场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黑衣女子。

    “换句话说,九孔之罠就是为了抓你而设下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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