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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光阴英雄刑 十二 第四战)

    绝对的罗斯库雷伊即将出场第四战。当然,六合御览的对战表是他所操纵的。

    ──时间回溯到决定对战表的两小月之前。

    黄都设有为数众多的市民公会堂会议室。虽然市民们广泛地利用这种设施,但是很少有人能想像足以左右政治决定的重要会面竟然会在这样的房间里进行。

    就在这天,有七个人聚集于会议室之中。带头的是绝对的罗斯库雷伊。

    他认真地打扫室内,将烛台插上全新的蜡烛,迎接其他与会者。

    「哎呀,看来我是最后到的呢。」

    这位给人温和印象的老者是黄都第十一卿,暮钟的诺伏托库。

    他负责管辖「教团」,在六合御览之中拥立擦身之祸库瑟。

    「是啊,第十一卿。虽然我们可以立刻就开会,但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了不了……别在意我。是迟到的我不对。呃。虽然听起来像迟到的借口,不过我在路上给了个孩子面包……算了。立刻开会吧,第二将阁下。」

    诺伏托库尴尬地搔着头,坐到空位上。

    「那么就直接进入话题核心吧。」

    一位戴着单片眼镜的老人首先开口道。

    伊兹诺库皇家高等学校工术专业一级教师,骨节的欧诺佩拉鲁。

    在罗斯库雷伊的战斗之中,他负责支援制造直剑的工术。

    「差不多到该决定对战表的时候了。已经剩下没多少时间喽。」

    「最大的问题还是拥立第一千零一只的基其塔•索奇的丹妥那家伙吧。」

    有着瘦长如铁丝的身躯,一口乱七八糟牙齿的男子。黄都第九将,凿刀亚尼其兹。

    在黄都镇压托吉耶市的旧王国主义者时,他与荒野辙迹丹妥是一同负责指挥北方方面军的将领。

    「他还是丝毫没有接受我方招揽的意思。最好看作丹妥那家伙已经彻底被欧卡夫自由都市吸收了。至少应该在对战表上把他分在与罗斯库雷伊不同的组别……或是在对战之前,嘻,先干掉他。」

    「不成。丹妥是女王陛下中意的人物吧?」

    戴着深色眼镜,有着褐色皮肤的男子。黄都第二十八卿,整列的安特鲁。

    在罗斯库雷伊的战斗之中,他负责支援操作挥剑轨道的力术。

    「如果换个方式来看,也可以视为丹妥牵制了欧卡夫的军队。在那些家伙吸收丹妥的时间点,他们就失去了对我方发动全面战争的手段。要如何在对我方有利的条件下拆解欧卡夫,将其纳入黄都的掌控。这会是往后的方针。」

    「……到头来,我们还是得避免出现对上棘手的拥立者的可能性啊……」

    给人严厉印象的秃头男子。黄都王室辅佐御医,血泉的埃奇列吉。

    在罗斯库雷伊的战斗之中,他负责支援罗斯库雷伊用来强化自身的生术。

    「关于拥立者具有高威胁度的穷知之箱美斯特鲁艾库西鲁与地平咆梅雷,我方会把他们放到与罗斯库雷伊不同的组别。如此一来,他们就不会对前半四场对决的对战表提出太多意见。就让他们的计谋在他们自己的组别里头尽情发挥吧……」

    「前提是有没有把他们分配到其他组别……安排在后半的四场对决。」

    戴着薄片眼镜,眼神犀利的男子。黄都第三卿,速墨杰鲁奇。

    第一个构思这场六合御览,盼望改革黄都的男子。

    「该不该把『教团』的推荐名额放进我们这组呢。由于此事关系到第一轮比赛,我希望在今天就做出决定。」

    「这个嘛……总之呢,根据我的看法……」

    诺伏托库开口说道。大家对他的期待,就是负责这种收集情报的工作。

    因此,他已经透过对擦身之祸库瑟派出杀手,验证了其战斗能力。

    「──不该让库瑟与第二将对上。」

    就像是锔钉西多勿对星驰阿鲁斯所做的那样。

    打从一开始,暮钟的诺伏托库就同样也是用来「陷害自家候补战败」的拥立者。

    「对于擦身之祸库瑟过去战斗的调查,总之……大致都完成了。一言以蔽之,很诡异呢。在他周围所发生的死亡都没有原因……」

    「别只调查过去的案例,应该观察他是如何战斗的比较好吧?库瑟本人不是没有多大的本事吗。」

    「是的,已经做过了。」

    诺伏托库在桌上摆了几张照片。

    照片上所拍到的都是诺伏托库派去的杀手尸体。他们的验尸结果毫无例外,全都显示那些人遭到短刀刺伤。肩膀、腹部、腿部。

    「……就像这样。总之呢……除了腹部受伤的一人以外,看起来都不是致命伤。」

    「你的意思是……即使伤口不致命,他们仍然因此而被一击杀害。」

    「我再次重申自己的看法……库瑟的力量极度地诡异。那是超越结果的因果,应该说……即使库瑟本人没有碰触到目标,对手也会死于只能说是突然暴毙的状况。我认为他反倒是第二将在第一轮比赛中最应该避免碰上的对手……因此不能让他在首战遇上库瑟。以上就是我的报告。」

    ──擦身之祸库瑟。

    「教团」的候补者被认定为适合当罗斯库雷伊第一轮对战的对手。

    为了让以罗斯库雷伊为首的改革派改变黄都的体制,他们认为或许应该在前期的比赛就让人民目睹第二将打败「教团」的圣骑士,借此对人民加强有必要设立新社福机构的印象,帮助改革制度的顺畅进行。

    然而与此同时,罗斯库雷伊也不能战败。而且他没有特殊的能力,不过是个普通人类。就算机率微乎其微,只要有『意外死亡』的可能性,他们就必须尽全力避开那种危险。

    罗斯库雷伊维持着那副端正的相貌陷入思考,同时对诺伏托库道谢。

    「……我明白了。谢谢你,诺伏托库卿。不过这是个有益的情报。就把擦身之祸挪作其他用途的棋子吧。」

    「喔……是什么样的用途?」

    「对魔法的慈的实验。」

    罗斯库雷伊使了个眼色,桌子对面的杰鲁奇就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

    文件的分量虽多,却只是五天份的纪录。记录这些资料的人拥有雇用具备相对应知识的书记,留下如此庞大文字记录的充分力量。

    「这些是弗琳丝妲卿当成事前资料交给我们的魔法的慈实验记录。对慈保有的能力所做的检验,以及其实际战斗能力的推估都详细记载于此。这种有条有理的作法很有弗琳丝妲卿的风格。」

    「然后她打算将慈当成战力高价卖给我们吧……」

    亚尼其兹瞥了文件一眼。虽然他身为二十九官,却看不懂文字。

    「有什么不好呢。能以金钱驾驭的对象在信赖关系上应该也很好厘清吧。」

    「不对……那种想法可能太过草率了。亚尼其兹。」

    罗斯库雷伊打断他的话。

    「我认为比起不为金钱所动的人,对平时就能靠金钱驾驭的对象有必要更加提防与彻底调查。因为那样的人有着『已经被金钱收买』的可能性。即使弗琳丝妲卿有可能成为有力的协助对象,我也不想随便把她招入我方内部。就把她看作是让其尽早败退会比较没有后顾之忧的对象。」

    「是喔?不过就这个记录来看,魔法的慈确实是无敌的。嘻嘻,连泡在熔化的钢铁也不会死耶。那可不是能轻易杀掉的对手……」

    「──没错。正因为如此,我打算利用擦身之祸库瑟。」

    魔法的慈面对任何种类的攻击都是不死之身。

    既然如此,必定能以因果不明的手段杀死敌对者的擦身之祸库瑟的攻击有没有效呢。

    只要在对战表上将双方凑在一起,就一定能让这两人互相残杀。

    罗斯库雷伊如此说道:

    「将库瑟与慈放到后半的四场对决。与我分在不同组别。并且尽量早点让这两个人对决。如果魔法的慈能活过这场对决,就把她视为拥有货真价实的战力。到那个时候,我们就用尽一切手段,彻底收买弗琳丝妲卿与魔法的慈本人。将魔法的慈当作在比赛外行动的游击手,控制整个六合御览。」

    「那么若是擦身之祸库瑟获胜,又该怎么办?」

    安特鲁问道。罗斯库雷伊继续说下去。

    「只要没有紧急性,就让他一路在自己的组别赢下去,让他处理掉危险因子。既然他是必杀的杀手,那么即使碰上轮轴的齐雅紫娜或冬之露库诺卡,也一定能除掉对方。」

    「未来也许有必须紧急处理掉库瑟的状况也说不定。例如在确定擦身之祸库瑟与黄都敌对的情况──」

    「……到那个时候,就让第十一卿展开行动吧。」

    「哦。」

    第十一卿诺伏托库有气无力地回应。

    「如果『只是处理掉他』,那倒是没问题。毕竟库瑟虽然有可能是无敌的,但弱点也很明显……」

    罗斯库雷伊稍微点了个头。只要他们拥有最后仍能除掉擦身之祸库瑟的手段,就能根据对战表的组合,反过来利用他推动比赛进行。这也是主办者的特权。

    可利用刺客的人,不一定只限于其雇主。

    「不过在这点上,又会出现其他问题。」

    确实地打赢第一轮比赛。那对于罗斯库雷伊而言是最重要的问题。

    于是他们开始讨论将首战的对手换上第二顺位候补的可能性。

    但同样的,那位候补身上也有着些许的问题。

    「──该拿灰境吉夫拉托怎么办?」

    灰境吉夫拉托。在亚塔加煤矿都市以进行类似巡守队的活动崛起的公会「日之大树」首领。在「真正的魔王」时代的混乱之中,不挑工作的他们连连建立许多功绩。最后受到众人认可其能力,让他以勇者候补之姿得以进入黄都。

    虽然现在的他们主要担任慈善活动或城市闹区的警卫,其性质在本质上仍然是佣兵公会那种无秩序的暴力集团。

    在黄都的知名度方面,他并不会亚于六合御览的其他候补者。然而说到实力──他理所当然地不及星驰阿鲁斯、地平咆梅雷、冬之露库诺卡那些最强等级的怪物。甚至与单独实力明显居于下位的绝对的罗斯库雷伊或奈落巢网的泽鲁吉尔嘉相比,也远逊于他们。

    在第一轮比赛之中,以罗斯库雷伊的首战对手而言,他是最好对付的对手。

    ……因此与会的众人对他抱持的担心并不是针对吉夫拉托本人。

    而是在此人背后的拥立者。

    「……第十七卿,红纸签的爱蕾雅。」

    安特鲁双手抱胸自由自语着。

    「问题在于她是否值得信任。她可是不会输给第十三卿与第二十七将的阴谋家。如果可以,我希望在对战表上离她越远越好。我方的优势在于直接将拥立者吸收为伙伴。比起勇者候补的战力,拥立者值不值得信任才是第一要素。」

    「……若是『地平咆』身边没有卡庸在就好了。如果他的拥立者不是那个男人,我们应该就可以把比赛开始的位置设在很近的距离,获得胜利……」

    「您又糊涂了,埃奇列吉老师。地平咆梅雷那位英雄可不是如此好对付的货色喔?况且就算罗斯库雷伊在封锁『地平咆』本领的情况下获胜,人民也会清楚地看在眼里。行不通啦。我认为避开那家伙是最恰当的判断。」

    「罗斯库雷伊,第三顺位之后的候补人选已经挑好了吗?其余的候补是……无尽无流赛阿诺瀑、善变的欧索涅兹玛、奈落巢网的泽鲁吉尔嘉。」

    「是的,首先我认为应该避开泽鲁吉尔嘉。」

    对于安特鲁的提问,罗斯库雷伊立即做出了回答。

    「埃努卿不是野心勃勃的人……然而他的人脉很广,比爱蕾雅卿更难看穿心思。是个棘手的对象。一来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分配给对他的警戒……更重要的是他所拥立的候补,奈落巢网的泽鲁吉尔嘉。虽然不知道双方是怎么搭上线,但她可是前『黑曜之瞳』成员。就算只看她个人,其谍报能力与战斗能力都是吉夫拉托的『日之大树』远远无法企及的。」

    「那么赛阿诺瀑呢?」

    「赛阿诺瀑的棘手之处,在于他击败彼岸涅夫托的报告有一定的可信度。如果他和我被分在同一组,就是必须处理的对象。但我认为没有必要冒着首战就对上他的危险。于是剩下就只能让欧索涅兹玛当第三顺位的候补──但是它真实身分完全不明。假设无法事前排除掉,让它进入比赛之中,我就无可避免地得赌上危险与其战斗。考虑到给人民的印象,我希望不要在第一轮对战就出现我不战而胜的状况。所以还是把它摆在第三顺位。」

    「呵……看起来,你似乎已经对所有人都做过仔细的评估了呢。」

    「那是当然的。若非如此,像我这种程度的人就没办法晋级。」

    罗斯库雷伊一脸平静地回答。然而现场没有人不知道,这位英雄为了追赶上那些怪物,实际上是费尽心血挖空了心思。

    无论再怎么努力地预测状况,建立再缜密的计画……只要他在某处下了一步错误的判断,一切都会就此崩盘。因为罗斯库雷伊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要如何扭转注定败北的命运,夺得胜利的结果。要用尽多么卑鄙的手段,才能制造出那一丝的可能性呢。在比赛开始前的这个阶段,是绝对的罗斯库雷伊能唯一左右的战场。

    「这样说来,与吉夫拉托对决果然还是最安全的方案了。」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本的结论,让亚尼其兹不满地说着。

    安特鲁针对议题继续说下去。

    「我这边也正在调查第十七卿的动向。值得一提的是她在吉夫拉托那边看不出有玩弄策略的迹象。目前也没有拉拢其他二十九官进入自己派系的样子。」

    「也就是说,她是一个人。」

    罗斯库雷伊思考着。他知道红纸签的爱蕾雅是一位精明的野心家。

    如果站在爱蕾雅的角度,她会怎么想呢。面对众多强者,就算准备了某种帮助吉夫拉托迈向胜利的计画,但实行计画的关键人物还是吉夫拉托。用那种形同走钢索的方法,真的有办法持续到获得最后的胜利吗?

    至少靠吉夫拉托这位候补者是办不到的。

    「──她有没有可能准备了替代的候补?」

    当出现意外状况,导致参赛者在比赛之前就出局时,拥立者可以挑选替代的参赛者出场。当然,要找到具有打赢六合御览之实力的强者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安特鲁回答:

    「包含那个考量在内,目前看不出任何迹象。自从她从伊他树海道回来之后,第十七卿就开始关照吉夫拉托与『日之大树』的成员。要瞒着『日之大树』的耳目接触其他强者是不可能的事。」

    「对了。关于爱蕾雅大人的动向,我想说件事。可以让我发言吗?」

    「……请说,欧诺佩拉鲁教授。」

    「爱蕾雅大人似乎特别关注那个她从伊他带回来的森人女孩。还暗中操作让她成为瑟菲多大人的同学,加强那个女孩与瑟菲多大人的关系。这件事能不能当成参考的材料?」

    「年龄呢?」

    「十四岁。」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

    「……她换了个方法。不是由她自己出手,而是透过自己的学生笼络王室……应该就是这样吧。」

    如此一来,爱蕾雅的动向就合理了。看来她果然没有舍弃掉野心。

    但是那个手段并非夺取六合御览的胜利,而是拉拢女王成为傀儡。

    对于身怀野心者而言,六合御览乃是绝佳的权力斗争机会,但也因此危险性很高。所以他们可以当作爱蕾雅基于那样的风险而放弃了六合御览……将故意用来打输的候补吉夫拉托送给罗斯库雷伊阵营,借此暂时保障自己的安全。

    罗斯库雷伊双手交叠,靠在桌上。

    「……如果这一连串的推测正确,红纸签的爱蕾雅的战略是长期性的计画。既然如此,我认为目前拉拢她是正确的作法。欧诺佩拉鲁教授。学校有在监视那位森人女孩的动向吗?」

    「当然有。我就是为此而存在。顺带一提,她的名字叫祈雅。成绩有点差劲。是个看起来很有趣的学生喔。」

    红纸签的爱蕾雅并没有与其他任何二十九官联手。

    也没有在吉夫拉托的背后暗藏其他强者。

    她为了达成自己的野心,已经准备其他的手段。

    罗斯库雷伊的理性判断她不会造成问题。在进入战斗时,他可以压抑感情,依循合理性行动。然而人类原本就不是理性的动物。为了摆脱不安,还必须要有那么一点的保障。

    「──杰鲁奇。关于爱蕾雅值不值得信任,我想请教你的意见。」

    「……」

    戴着眼镜,给人犀利印象的男子。第三卿,速墨杰鲁奇。在二十九官之中,他公然敌视第十七卿,不断警告其危险性。他也是与第二将罗斯库雷伊联手主导身为主流的改革派,在实务能力上最为优秀的文官。

    自从会议的话题聚焦于爱蕾雅的存在之后,杰鲁奇就一直保持沉默。他明白自己的发言将会引导会议的讨论方向。

    「……我们就信任红纸签的爱蕾雅一次吧。」

    「真的吗?」

    埃奇列吉不禁吃惊地大喊。杰鲁奇平淡地继续说下去:

    「我比谁都清楚她的优秀之处。无论出身为何──我认为都应该给有能力的人一次机会。在这场六合御览之中,让爱蕾雅加入我方……给予她正确的评价。到那个时候,也许就能平息那个女人的野心。比起单纯的合理性,我更想赌在这一点上。」

    「我明白了。」

    罗斯库雷伊闭上了眼。

    连提问的罗斯库雷伊自己都没有预料到杰鲁奇会如此回答。

    但就是因为如此,代表着他的话字字真诚。

    「那就决定第一轮比赛的对手为灰境吉夫拉托。与第十七卿交涉,分头拉拢吉夫拉托本人和爱蕾雅。各位对此方针没有异议吧。」

    「没有异议。」

    「没有异议~」

    「没有异议。」

    确认所有人同意之后,罗斯库雷伊宣布会议结束。

    他已经用尽了所有普通人类能做到的手段。在对战组合的安排上,罗斯库雷伊的意见应该是绝对的。

    罗斯库雷伊离开了位子,独自思索着。面对众多举世无双的强者。罗斯库雷伊的那些已经完美计画到终局的战略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呢。

    会议结束之后,与会者纷纷离去。

    「哎呀哎呀,你竟然会投赞成票,真是意外呢~」

    亚尼其兹起身后,看了看还在检视资料的杰鲁奇。

    「你是不是对她多少有点骨肉之情呀?」

    「……那不过就是卑贱的小妾所生的妹妹。比起私情,我对她的憎恨还比较强烈。」

    即使亚尼其兹这么说,杰鲁奇仍然不改其紧绷的表情。

    他一直都如同机械般无情、精确。

    「我一定会负起做这个决定的责任。」

    即使对与父亲同为第十七卿的那个人,也不会改变。

    这是在距离六合御览开始,还有两小月的时间点。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第一轮比赛的第四场对决早就已经开始。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对决的结果也早就已经确定了。

    决定勇者的史上最大比赛的对战组合表,绝非由运气来决定。

    然而就连绝对的罗斯库雷伊,也无法预测自身命运的去向。

    ◆

    那是深深刻划在心中,如今已无法消除的遥远记忆。

    窗户是开着的,白色的窗帘随风摇曳。

    身患绝症的爱蕾雅母亲正躺在床上。

    在那个时候,她的身旁有着准备宣告死亡的医生──就只有这个人。

    没有其他任何人。除了年幼的爱蕾雅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父亲召开的晚餐会上明明来了那么多的人,宴会是如此地热闹。父亲过去所爱过的母亲身旁却一个人也没有。

    ……就连她即将死去的那个时候,也是一样。

    因为母亲仅仅是姿色出众而被选上的贫民窟妓女。对于父亲而言,她只是一位小妾。

    「……呐,妈妈。」

    爱蕾雅握住衰弱母亲的手,努力挤出笑脸。

    因为她盼望自己所说的话能成为即将逝去的母亲的真实。

    「妈妈……呐……妈、妈妈,你很幸福吧?」

    母亲虚弱地反握住爱蕾雅的手。

    她对母亲只有严格教育自己的回忆。比起母亲,几乎没来过家里的父亲温柔多了。

    你得增长学识。不要让别人鄙视你。

    你得举止优雅。不要让别人看轻你。

    每次搞砸事情时,爱蕾雅都会受到挨打而哭泣。然而,母亲是孤独的。

    她知道,母亲独自待在屋里时,总是哭得比爱蕾雅更加悲痛。

    她们两人都受尽了折磨。

    「就、就算父亲不在家里……!你也觉得没关系吧!以前的朋友来拜访时,妈妈也会露出笑容吧?还……还有料理,你会称赞我做的蒸蛋很好吃……!去几米那市时,还编了花圈!晚上还会念书本给我听!呐……!我们……!我们很幸福对不对,妈妈!」

    她以强烈的力量握住母亲的手,盼望能以同样强烈的意念留住其灵魂。

    她希望至少能在母亲的心中留下一点点的幸福。

    她希望即使母亲活得孤独,即使受到众人的蔑视,还是能以有自豪的女儿在一旁扶持为荣。

    「……爱蕾雅。」

    母亲轻轻一笑,抚摸着爱蕾雅的头。

    母亲现在还活着。光是想到这点就让她泪流不止。虽然还活着,却已经活不到明天的早晨了。而父亲竟然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太残酷了。

    「妈妈……没办法获得幸福喔。因为妈妈──」

    那副笑容深深咬着她的心,直到现在也仍然无法摆脱。

    「妈妈的血脉是卑贱的。」

    语毕,一阵风吹进窗户,带走了母亲的生命。

    听完医师短暂的死亡宣告之后,爱蕾雅仍然带着绝望的沉默愣在原地。

    爱蕾雅整天都沉浸在悲伤之中,同时也恐惧不已。

    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她抱头颤抖着。

    (──我也是。)

    流着母亲的血。那是无论爱蕾雅怎么做都无法改变的血脉。

    (我也是血脉卑贱的女人!我也没办法获得幸福!不要……!孤独地死去,在众人的鄙视之中死去,我……我不要那样!我不想用那种方式死去……!)

    爱蕾雅终于明白了母亲之所以执着于教育她的原因了。

    也知道为什么母亲要让爱蕾雅远离那位温柔的曾祖母了。

    她拼命地努力,彷佛受到强迫症的驱使。为了脱离最后只会死于不幸,谁也不屑一顾的弱者阶级。一定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改变什么。这么做全为了登上受到他人认可的高贵阶级。

    你得增长学识。不要让别人鄙视你。

    你得举止优雅。不要让别人看轻你。

    (我……我和婆婆不一样!我和母亲不一样!就算只有一个人,我也可以变得更加了不起……!变成贵族……变成真正的贵族……!)

    她紧依着蜡烛的光芒,努力学习文字。

    再以学会的文字涉猎各种文献,获得比同年级学生更加优秀的成绩。

    虽然因为那个过程严重损坏了她的视力,但是她仍然持续下去。

    她学习历史学、地理学、物理学、词术,以及政治学。她不是能常保第一名的天才。但为了不被他人看轻,她不得不努力。还不惜屈辱地接受对家人见死不救的父亲援助。于是,她得以进入贵族就读的学校。

    某天的傍晚。当时留在教室里的学生,包含爱蕾雅在内只有三人。

    「呐,爱蕾雅同学。我听爸爸说,你的母亲是花街的卖淫女啊?」

    「对呀,是……真的吗?爱蕾雅……」

    「……」

    「呵呵,不觉得很有趣吗?长得这么可爱的资优生竟然是妓女生的。你不过就是区区小妾的女儿,到底是从哪弄来上学的钱呢?」

    ──她觉得很幸运,因为现场只有三个人。

    爱蕾雅回家前,在说了那些话的女孩书包中偷偷塞了个瓶子。那是会以缓慢化学反应产生高热的药品。当天夜里,女孩的家里发生火灾。连同两位那个人的年幼兄弟在内,女孩全家人都被烧死了。

    她觉得很幸运,这就省下杀死那个女孩父亲的功夫了。

    另一个人是爱蕾雅的好友。她在隔天遭到暴徒袭击,受了重伤。

    听老师说,女孩的脸部被残忍地毁容。她将会搬去其他城市进行疗养。

    (还不够。)

    爱蕾雅从未度过任何可以称得上青春的时光。

    (不只是她们。所有人都想对我落井下石!我必须爬到更高的地位,爬到无法被人踢下去的位置……我不想再尝到这种恐惧的滋味了……!我到底……我……我到底该做多少的努力才够啊……!)

    什么博爱与友情,全都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她都把那些人都当成企图夺取自己性命与尊严的敌人。因为那些人就是会因此而感到开心的恐怖怪物。既然如此,爱蕾雅就只能把所有人都排除于自己的世界之外。

    无论再怎么努力地预测状况,建立再缜密的计画……只要她下错了一步棋,一切都会简简单单地就此崩盘。

    据说「真正的魔王」正逐渐毁灭着世界。然而她却一直都得面对更加强烈,时时刻刻朝她逼近的恐惧。

    所以,她才能一直保持优秀的成绩直到毕业。时而利用计谋,时而利用美貌。用尽所有丑陋的手段。朝着美丽无瑕,谁也无法轻视的──真正贵族迈进。

    ……经过了无穷的努力之后。

    她还记得那天的事。暖炉的光芒照亮了屋子。前任第十七卿坐在摇椅上。爱蕾雅则是望着他。

    「──第十七卿。」

    爱蕾雅已经爬上了第十七卿贴身秘书的地位。

    就算如此还是不够。全体二十九官都知道爱蕾雅的出身。

    她有个哥哥,杰鲁奇。那个人一定比谁都还要敌视她,想要对她落井下石。

    到底得走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她逃离污秽的血脉呢。

    必须变得更加、更加了不起才行。

    必须获得足以完全盖过丑陋背景的美丽光辉。

    自己和母亲不一样,和婆婆不一样。因为我们已经是贵族了。

    不要让别人鄙视你。不要让别人看轻你。

    「可以请您把二十九官的席位让给我吗?」

    在黑暗的尽头,一定有着光明──

    ◆

    「哈哈哈哈,讨厌啦,祈雅。这种发夹已经不是我这个年纪的人可以戴的了。」

    爱蕾雅笑着说道。脸上挂的不是她平时那种隐瞒内心想法的微笑。

    而是在伊他当家庭教师时的纯真笑容。

    「有什么关系嘛!呵呵呵!戴起来像公主,很适合你喔,爱蕾雅。」

    「讨厌啦,就说不适合嘛。」

    两人的左右两侧摆着成排的各式服装。这里是黄都最近新开的店。店家会以最新型的摄影机帮客人拍照。在这里,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挑选服装入镜。

    既然身为森人的祈雅可以打扮成贵族子弟,那么爱蕾雅穿上小女孩喜欢的衣服,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现在是第四战的前一天。

    祈雅的学校放了假。

    因为黄都最伟大的英雄,绝对的罗斯库雷伊的对决就在明天。

    当决定一切命运的对决近在眼前的当下,祈雅却带着爱蕾雅到街上游玩。正因为重要的日子即将到来,她觉得更应该先把所有的不快全部忘掉。

    或许拒绝她会比较好。在爱蕾雅的计画之中,那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呐,爱蕾雅。」

    祈雅在以帘子隔开的隔壁更衣室里,对爱蕾雅说道。

    「我最近在想喔。也许我的词术并没有那么万能呢。」

    「……你为什么会那么想?」

    「世界词」的力量没有极限。只要有心,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根据爱蕾雅的了解,那是不容怀疑的事实。祈雅的词术甚至能自由自在地控制生命体的成长,在利其亚新公国时还停止了光的行进。

    「因为我大概没办法制造出今天这种打扮漂亮的爱蕾雅与我一起拍出的照片。虽然我可以复制已经拍好的照片……但如果只凭想像,做出来的照片绝对和今天拍的不一样吧?」

    「或许……或许如此吧。」

    她安心了。那种程度的限制一点也不成问题。

    即使祈雅无所不能,但也不是无所不知。祈雅无法引发自己想像不到的现象。但反过来说,若是让对象死亡或消灭这种单纯的结果,她绝对连想都不用想就能施展出来。

    「在我的村庄里,大家也说不能什么事都交给词术来做。老师教我的,应该就是这个道理吧。」

    「……是啊,没有错。就像祈雅同学可以立刻变出利其亚的鱼料理。但那是什么样的味道,长什么样子……必须得在利其亚尝过那道料理之后才能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如此……因此你得增长自己的见闻。多看……多学才行喔。」

    爱蕾雅以教师般的口吻说着。

    她之所以禁止祈雅使用词术,不过是为了在明天的对决之前隐瞒「世界词」的存在,避免爱蕾雅的底牌曝光罢了。事到如今,她根本没必要如此教育祈雅。

    (为什么我会这么做呢。)

    自从在伊他树海道任教的那个时候开始,祈雅就是个任性自负,比谁都还要难应付的学生。

    她要打赢这场六合御览,掌握黄都的顶点。若不是为了这个计画──她可能早就放弃什么家庭教师的工作,把祈雅赶回家了。

    然而祈雅在表现出反抗态度的同时,却又有着某种天真的率直。

    她不但有着体贴比她年纪更小的孩子的温柔,还能像这样花时间思索爱蕾雅的教诲。

    (……难道我是对此感到开心吗。)

    看着更衣室的镜子。爱蕾雅的嘴角流露出笑意。

    自己竟然会摆出这样的表情。

    明明到了明天时,她就会杀死罗斯库雷伊,走上比现在更惨烈的血腥之路。

    (我竟然会为了学生的成长而感到开心。)

    「爱蕾雅!你换好衣服了吗?」

    「……好了。祈雅你没问题吗?」

    爱蕾雅此时的打扮宛如皇室成员。虽然那些漂亮的宝石是用来搭配服装的人造石,金饰也是不纯的假货。

    但只要爱蕾雅获得胜利,这副装扮迟早会变成真的。

    不要让别人鄙视你。不要让别人看轻你。

    「您好可爱喔,爱蕾雅『大人』。」

    祈雅笑嘻嘻地取笑着爱蕾雅。

    「祈雅『小妹妹』,你也是啊。」

    看到祈雅穿着大方露出背部的礼服,一副小孩装成熟的模样。爱蕾雅也回了她一句。

    「爱蕾雅!再拍两张后换穿别的衣服吧。我已经决定好穿什么了。我一直很想穿那件喔。」

    「所以你才会特地带我来吗?」

    「因为太可惜了嘛。爱蕾雅明明是这么──」

    祈雅突然闭上了嘴,望向爱蕾雅的视线也落回自己的脚边。

    「……这、这么,我的意思是我明明就这么可爱!」

    「呵呵呵。」

    真是好对付的小孩。一切正如爱蕾雅的计画,这位少女景仰着爱蕾雅,对自己表现出好感。就算女孩能使用无敌的力量,爱蕾雅也仍然控制了她。

    不过。

    「……呐,爱蕾雅。那个发夹要多少钱?我搞不好可以用零用钱买下来喔。」

    「祈雅想要一个啊?」

    「没有啦……反正只要我有那个意思,要做一百个也行。」

    爱蕾雅看着祈雅的侧脸。她正露出温和的微笑。

    看起来就宛如一位极为普通的少女,根本不像无所不能的「世界词」。

    「……可是,我想要不是用词术制造的。」

    红纸签的爱蕾雅从未有过内心放松的时刻。

    她一直也从未有过能交心的朋友。

    反正只要赢了六合御览,她就能获得回报,就不枉她这整段的人生了。

    ◆

    祈雅一直在忍耐。无论是故乡伊他的事也好,爱蕾雅被虐待的事也罢,都让她忧心不已。但都还不到让人感到天崩地裂的程度。

    她装出那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的样子,带爱蕾雅出门去逛照相馆,难得一次地开心聊天。然而──

    「……爱蕾雅?」

    爱蕾雅倒在客厅里。

    当祈雅跑到路边欣赏街头表演时,爱蕾雅先回到家里──所以祈雅那个时候并不在她的身边。而且──

    「没事的,我没事啦,祈雅。」

    「这医得好吧?用生术……或是请医生……!呐,这个伤医得好吧?」

    爱蕾雅一只眼睛正在流血。这太没天理了。

    「……」

    「……你说话啊!」

    祈雅推开爱蕾雅,冲进房间里。

    他又动手了。他打了爱蕾雅,打了自己最重要的老师。

    吉夫拉托打着赤膊,不成体统地躺在长椅上。这个男人应该不会在假日的白天来到爱蕾雅的家才对。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为什么?)

    为什么。这有什么意义呢?她得等到长大后才能明白吗?

    她生气了。

    不只是祈雅,伊他的小孩都很喜欢爱蕾雅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如今却被这个男人打伤。

    她明明知道这位勇者候补的胜利是拯救祈雅故乡的唯一方法,但还是无法原谅对方。

    「吉夫拉托!」

    「干嘛啦……啊?是祈雅啊。你吵死人了。」

    他明天就要与罗斯库雷伊对决了,他肩负着祈雅故乡的存亡……但是他却伤害了自己最宝贵的爱蕾雅。

    「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欺负爱蕾雅?你不是勇者候补吗?为什么在决定勇者的比赛里会有你这种家伙存在?」

    「哈……小孩子。」

    躺在椅子上的吉夫拉托发出了嘲笑。

    「当然是因为这是件好差事啊。」

    「你说差事……」

    「没错,我就告诉你吧。反正已经是对决前一天,已经没有人可以代替我了。我啊──打从一开始就和罗斯库雷伊约好要输给他啦。你懂吗?」

    「……」

    面对紧咬着嘴唇的祈雅,他打从心底开心地继续说道:

    「只要输掉对决,我就能拿到钱。哈哈哈!很夸张呢……『日之大树』的那些无依无靠的家伙将会出名,受到认同。就因为像我这种……像我这种出身底层的穷酸家伙当上了勇者候补!那种家世良好的贵族女人根本不敢反抗我啦!」

    是谎言。什么勇者候补,什么这个男人会拯救伊他,全都是谎言。

    这个男人其实一直践踏着爱蕾雅。

    「哈哈,你说说看呀,祈雅!还有什么事比这更有趣的吗?你应该能明白吧?出身于什么也没有的乡下地方……在进入贵族学校之前的你应该能明白吧!我要往上爬!我要对一直……一直践踏我们的那些贵族混蛋报复回去!」

    「……我要杀了你。」

    自己似乎是第一次对别人说出那种话。

    不管在伊他树海道时如何,不管她有没有对别人说过「我要杀了你」或是「去死」之类的话。

    现在的祈雅非常清楚。这个男人就是值得自己这么做的「敌人」。

    「哈。」

    吉夫拉托不屑地笑了笑。起身就准备离去。

    「喂喂,饶了我吧。我对小孩子可是很温──」

    「不对。」

    「……」

    「你从来都没有打过我吧。每次都只针对爱蕾雅。趁着我去学校时偷偷摸摸地动手。」

    祈雅往前走了一步。吉夫拉托那张笑嘻嘻的脸上多了几分厌恶的神色。

    祈雅不曾在吉夫拉托的面前施展过万能的词术。她乖乖地遵守爱蕾雅的叮咛,从来都没有那么做。即使如此,吉夫拉托却还是对祈雅有所忌惮。

    只要她揭露那个决定性的瞬间……吉夫拉托就一定会与祈雅发生冲突。对还只是个孩子的祈雅动手。

    她再走一步,拉近双方的距离。

    「吉夫拉托。你害怕小孩子。」

    「……什么……」

    「你说因为小孩子很老实所以喜欢他们?才不是,我就一点也不老实。你每次都只敢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殴打爱蕾雅吧!你该不会很希望被对你一无所知的小孩当成好人?所以你才会每次都用这种借口从小孩子的面前逃走!」

    「别看扁人了,臭小鬼……!」

    虽然吉夫拉托嘴巴上很凶狠,但是脚下的步伐却逐渐往后退。

    祈雅的存在迫使他站起身,将他逼向玄关。

    ──好弱。

    这名男子比小孩还要弱。是个称之为战士都嫌可笑的卑微人类。

    「我之前打算下次见到你时要『弄哭你』。但我决定现在要做出更过分的事。」

    祈雅有那个能耐。

    「做出你想像不到的事。」

    「臭小鬼……臭、臭小鬼。我要宰了你。开什么玩笑……!不准侮辱我。如果是面对那些不熟悉我们的家伙,我还可以正常应对。混帐,我才没有逃!我不是小孩子!我、我会使用我的力量……别小看我!」

    吉夫拉托挥舞着剑。他应该打算像平时那样吓唬人吧。

    然而无论是他进逼的动作、身上的气势、甚至是杀气,与祈雅的一句话相比,全都太慢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狠得下心杀人。对方的死法已经决定好了,那就是『炸开』。

    「……『炸──」

    「『──奇形之花(artpanon)。凝结吧(hamkest)。』」

    「呜。」

    吉夫拉托停下了脚步。带着充满屈辱与愤怒的表情,双腿一软倒向了祈雅。

    在他的身后,将手掌贴在吉夫拉托背上的爱蕾雅刚完成词术的咏唱。比打算杀了他的祈雅还要早一步。

    吉夫拉托倒在祈雅的脚边。

    一动也不动。

    「咦。」

    祈雅再看了地上一次。她的鞋尖被弄湿了。是吉夫拉托的血。

    是吉夫拉托口中吐出的鲜血。

    「爱蕾雅。」

    祈雅失了魂似地喃喃说着。

    「……没事了。我把他胃里的酒……变成毒药。」

    「是爱蕾雅做的吗?」

    「……」

    客厅桌上有横倒着的酒瓶。

    如果吉夫拉托刚才喝的酒是爱蕾雅家里的东西,那么只要她正确地对准胃袋的位置,就能以专门制造毒物的生术做到那种事。然而──

    「呐、呐、呐,爱蕾雅。」

    然后,她理解了。

    自己「害爱蕾雅杀人」了。

    爱蕾雅皱着眉头笑了,并且温柔地抱紧祈雅。

    「祈雅……」

    好温柔。她没有骂祈雅。不该这样。自从来到黄都之后,爱蕾雅一直都是如此。

    柔软温暖的身体包住了祈雅。

    「怎么这样,不要、不要啊。爱蕾雅。」

    如今一切都变了。只凭那句话也无法改变现状。该怎么做才好。勇者候补死了。伊他即将被摧毁,该怎么办才好。

    所有的思考都乱成了一团,让祈雅无所适从。

    「爱蕾雅,我……!啊……!」

    她想继续说下去,但是话音却梗在喉咙中。让她知道自己原来正在哭。

    有人死了。死在祈雅的面前。

    「对……对不起……」

    「祈雅……谢谢你保护我。」

    「不、不要道谢啦。」

    「呐,祈雅。我才该说对不起。如果在拯救伊他之前……多顾虑一点祈雅的心情就好了。但是,这下子也都结束了。」

    爱蕾雅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祈雅的后脑杓。

    「老师的勇者候补,已经不在了。」

    「……让我来吧!」

    祈雅紧紧地抱了回去。虽然祈雅的身材很娇小……可能没办法带给爱蕾雅充分的安心感。

    即使如此,她仍然知道爱蕾雅正在发抖。

    祈雅还有一条能挽回局势的路可以走。

    「让我上场吧!让我成为勇者候补!」

    「……祈雅。」

    祈雅什么都做得到。在战斗之中,她不会输给任何人。

    「让我代替吉夫拉托上场吧!」

    于是她亲口说出了这句话。一如红纸签的爱蕾雅的计画。

    ◆

    「……罗斯库雷伊!请等一下,罗斯库雷伊!」

    在绝对的罗斯库雷伊即将登上城中剧场庭园的对决场地前一刻,凿刀亚尼其兹喊住了他。

    「亚尼其兹?」

    看到亚尼其兹喘不过气的样子,就知道他有什么要紧的事报告。

    「真、真是难以置信……!你的对手……灰境吉夫拉托死了!是意外死亡!明明就没时间寻找代理的候补了,却在对决开始之前……『红纸签』她……!」

    「……你说什么?」

    罗斯库雷伊困惑不已。怎么会这样?

    他们直到对决的前一天,都仔细监视着爱蕾雅的动向──观察她有没有接触可能成为代理候补者的强者。

    在那样的状况下,她会有什么理由杀了自己的候补者吗?难道是发生什么意外,导致她必须动手杀人,又或者那真的是意外死亡呢?

    「那么我这场对决将会不战而胜……看起来也不会如此结束呢。」

    「对,你说得没错!她已经推出代理候补者……敌人不是灰境吉夫拉托……而、而是之前说的那个小孩!没有别名!是伊兹诺库皇家高等学校的学生,祈雅!」

    祈雅。那是欧诺佩拉鲁报告中的少女名字。

    红纸签的爱蕾雅从伊他树海道带回来,施以个人教育的森人少女。

    运动的实测成绩普通,学识方面的课堂成绩低劣。词术的课堂成绩为最低等。

    只凭表面上的情报,至少可以确定她不是足以登上六合御览舞台的战士人才。

    (……她有什么用意?在这种状况下已经没办法中止对决了。红纸签的爱蕾雅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而推出祈雅当代理?难道这个孩子有什么打赢六合御览的强大之处?还是为了拉拢女王,不只需要学生的身分,还需要参赛者的身分?又或是吉夫拉托真的死于意外,没有其他可以上场的人了?)

    罗斯库雷伊看着亚尼其兹。只见他气喘吁吁,和自己一样陷入混乱。

    第九将亚尼其兹从很久以前就是罗斯库雷伊的战友之一。他正在等待判断。等待人工英雄的大脑,罗斯库雷伊做出的判断。

    (快想,快想啊。既然已经发生了不寻常的状况,就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普通的少女。如果只以外观判断,魔法的慈也是普通的少女。如果爱蕾雅为了这天,暗藏魔法的慈那种秘密王牌。词术成绩最低。但那是课堂上的成绩。和体能不同,她要怎么假装都可以──词术士。假设那是词术士,在这个对决场地里,她的词术是以什么为施展的焦点?她会做些什么?)

    罗斯库雷伊以惊人的速度思考着。假设祈雅的真面目是词术士,那么自己有什么确实地封锁其攻击手段,确实地让自己的攻击先打中对手,而且可以在对决即将开始的短暂时间之内准备好的应对方案呢?

    只要败北就会死。死亡随时都紧追在他的身后。

    绝对的罗斯库雷伊的战斗总是重复着如此极限的状况。

    「──洒水。亚尼其兹,你可以在对决开始前安排洒水的特别表演吗?」

    「你是在刁难人啊……!应该勉强可以!我这就立刻召集街头艺人,在洒纸花的同时一起洒水!可以,我当然做得到!然后呢?」

    「假设这个敌人是词术士!既然会场已经事先决定好,能当做词术施展焦点的就是土或风!对那两个属性混入现场没有的水,变成泥巴与雾气!焦点性质的差异将会造成词术晚一点发动。而那一点──我就会在那一点的时间之内贴近对方出剑攻击!」

    「罗斯库雷伊!对手可是……小、小孩子喔?」

    「那可能也在对方的计算之内。我这位……黄都的英雄看到对方的模样,不知该不该攻击的犹豫可能都在算计之中!我不会杀她──不,我会做得『看起来像没有杀她』!你办得到吗!」

    「我马上准备!……你要小心啊,罗斯库雷伊!」

    罗斯库雷伊在紧张的觉悟之中登上舞台。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坐满整个会场的观众们都感到十分纳闷。

    因为在黄都最强的骑士面前,有个不该有的存在正在与他对峙。那是一点也不符合这场真业对决气氛的娇滴滴森人女孩。

    金里透白的头发。眼角有些上翘,宛如湖水般清澈的碧眼。

    就算如此,还是很可怕。

    (……祈雅。你的别名是什么?你有什么本事?)

    对于罗斯库雷伊而言……这位普通少女,这个在他一步步累积的战略之中突然冒出来的莫名异物,是比什么都还可怕的存在。

    「……你就是罗斯库雷伊?」

    「……」

    「长得很帅嘛。」

    少女仰望着罗斯库雷伊,冷淡地低声说道。

    罗斯库雷伊拼命压下对未知的恐惧,露出了微笑。

    「多谢夸奖,还请手下留情。」

    除了衣服之外,祈雅身上没有携带看起来能当成词术焦点的器具。如果她拥有明显是那种用途的装备,亚尼其兹应该会事先向他报告才对。

    如果这个少女的攻击方式是词术,属性应该是土或风。

    裁判米卡命令双方拉开距离。罗斯库雷伊在脑中测量着那个距离。

    一步、两步。两步就能进入剑的攻击范围。那个距离算是很近,但仍然太远了。

    米卡高声宣布:

    「当乐队的炮声一响……对决就此开始!」

    罗斯库雷伊听着自己的心脏跳动声。

    从米卡做出宣布到炮声响起,这段时间彷佛被无限地拉长。

    乐队的火炮炮身高高朝向天空,周围的街头艺人们也跟着洒出了水。

    在洒落的人工雨水之中,剧场庭园的地面逐渐变湿……

    (……不行!只靠这些水还不够……!)

    由于剧场庭园也会被拿来当成运动用的场地,地面铺设了排水效果良好的沙子。

    洒水的效果差得超出罗斯库雷伊的想像。即使凭他的智慧与经验,也没办法完全预测洒水之后地质状态的变化。

    虽然没办法完全拖慢土词术的发动。但只要出招时远离土地或许就没问题了。

    将贴近祈雅的目测距离修正为三步。起脚时增加一步的步伐,利用这步高高跃起,从以祈雅的身高难以反击的空中挥剑。

    「维迦!在对决开始的同时施展最强的热术!」

    『好的,我明白了。我们这边也会延迟乐队开炮,等待罗斯库雷伊先生的信号。」

    没有必要真的朝站在地上的祈雅砍下去。在刚才的洒水之中,祈雅已经浑身都被淋湿了。而另一方面,罗斯库雷伊则是以不导电的护手保护自己。透过无线电使用远程词术的维迦可以罗斯库雷伊的剑为施展焦点,以电流热术进行支援。他对维迦那种多次拯救自己于困境的词术精准度给予无比的信任。

    (只要打中一下。专注在这一击就行了。)

    来自空中的奇袭。剑身触碰到祈雅的瞬间将会释放出强大的电流,一击电昏祈雅──或是让她当场死亡。

    没有必要砍伤对方的身体。当祈雅被那招击倒,在民众的眼中看起来就会像罗斯库雷伊在不伤害对手的情况下,以无比巧妙的刀背攻击打昏她。

    观众里没有人能确认被抬出对决场地的少女生死状况。

    (……抱歉了。)

    这一切可能只是罗斯库雷伊担心过度。

    她可能只是个无辜又不走运的少女。至少她的年纪很小,有着大好的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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