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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看书网 > 电击文库 > 异修罗 >第五卷 潜伏异形种 十八 第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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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潜伏异形种 十八 第八战)

    在黄都的第十四将,光晕牢尤加所拥有的马厩中,收容着一头奇特的大型野兽。远远看去,它给人一种近似于狼的印象,但又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生物都不相似。

    这是因为它是一头混兽(chimera)。在第三战中被淘汰的勇者候选人,善变的欧索涅兹玛。

    「……我已经,和你们的战斗没有关系了。」

    它正在与一位小鬼交谈。那是第一千零一只的基其塔•索奇的使者。

    「只要我在六合御览中晋级,我就会帮助广人。因此,广人也必须帮助我获胜。这是我们之间对等的契约。除此之外,我们双方再无瓜葛。」

    「我们要提的不是协助基其塔•索奇大人作战的事。」

    「如果这么做会让他赢,那就是同样的事。」

    欧索涅兹玛的目的已经结束了。它没有继续参与六合御览的理由,而且若是在它自己的对决结束后继续与广人阵营保持联系,不仅会带来危险,也不是什么好事。

    它与基其塔•索奇的契约关系已经结束。虽然在考虑到这个事实的前提下,对方也许还是需要欧索涅兹玛的帮助──

    「那么,以医师的身分协助我们呢?」

    「……什么?」

    「在这场六合御览之中,有可能正蔓延着新型的从鬼。我们认为凭借欧索涅兹玛阁下的医疗技术,治疗被变成从鬼的病人或许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会说不可能,但只限于在感染的初期就进行处理。大量输血也是不可或缺的。如果你们认为这样也无妨的话,我会在可能的范围内……救助发病的患者。」

    善变的欧索涅兹玛虽然是一头混兽,但也是一名医师。

    曾经杀死过众多英雄的它在「真正的魔王」死后,失落地离开了这片大陆。

    它曾以不断的杀戮和持续自我改造的技术,拯救与被它杀死的人数同样多的无辜人民,期盼以此解除自己身上的诅咒。

    (──就是因为我带着「魔王之手」,真是太愚蠢了。)

    不过从结论来说,实际上侵蚀其内心的东西,根本就不是它持续杀戮而带来的罪恶感。

    那可恨到极点的诅咒源头,就正如字面所述地位于欧索涅兹玛的手中。

    「……我没有打算直接支援基其塔•索奇的战斗。为了避免招来不必要的怀疑,最理想的时间点是在第八战结束后抵达。请你们考虑这一点。」

    「了解。那么,我们会在城中剧场庭园等候您。」

    使者跳出敞开的窗户就此离去。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从鬼的大规模感染将会在第八战中爆发。有人企图利用基其塔•索奇的对决来引发那个状况……是这样吧。)

    使者离开后,欧索涅兹玛小睡了一会儿。

    当它醒来时,这个马厩的主人──光晕牢尤加刚好现身。

    「状况如何?」

    「……不算差。」

    「哈哈哈。你的恢复力真是惊人。不愧是混兽。应该已经能自由战斗了吧?」

    「还没有试过。调查进度如何?」

    「你是说凯特和齐雅紫娜吗?一点进度也没有。第六战的当天,在旧市区的小巷里找到了大量的血迹,但是没有发现尸体──有人说那可能是伪装。毕竟对方是凯特,他绝对比我聪明。这件事真是棘手啊。」

    (血迹吗。如果勇者候选人之中混入了血鬼……早知道刚才应该从使者那里问出情报。)

    欧索涅兹玛在这场六合御览之中采取的策略是待在吉米纳市,切断敌我的情报交流,只专注于自己的对决上。所以它没有收集与自身无关的勇者候选人情报。

    这是一个刻意的策略。因为基其塔•索奇是一个出色的战术家,从他那里获得的情报一定不会是免费的。况且,它判断若是知道太多其他勇者候选人的情报,也可能招来其他阵营前来攻击的危险。

    然而,接下来它将主动前往城中剧场庭园。原因是预测到从鬼的感染。所以它有必要获取基其塔•索奇的对手情报。

    欧索涅兹玛看了一眼时钟。

    (第八战差不多要开始了。)

    ──不言的乌哈库。它只知道名字,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对手。

    「尤加,第八战会是怎样的对战?」

    「嗯?你是问谁会赢吗?如果是小鬼和大鬼打的话,一般来说很容易看出结果。不过……基其塔•索奇也很强啊。」

    「……大鬼。」

    ──只凭这么一句话,欧索涅兹玛就感觉浑身的毛彷佛都倒立了起来。

    它摇了摇头。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

    直到在第三战中战败之前,欧索涅兹玛自己也都处于疯狂的状态。

    它根本无法判断自己看到了什么,或是自己「试图不去看什么」。

    「你说大鬼?」

    「嗯,那是一个完全不说话的灰色大鬼。不过老实说,我也完全不清楚这家伙的事。不知道他来自哪里,是什么样的家伙──欧索涅兹玛?」

    在尤加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欧索涅兹玛已经猛地往地上一踩。

    当被风卷起的稻草落下时,它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

    进行第八战的当天。城中剧场庭园准备室。

    逆理的广人不在第一千零一只的基其塔•索奇的准备室。

    无论具有多么密切的合作关系,在六合御览中,能够进入准备室附近的人,只有拥立者及其直接的相关人员。

    在对决即将开始的时候,有人打开门走了进来。

    「基其塔•索奇,可以谈一下吗?」

    第二十四将,荒野辙迹丹妥。他是基其塔•索奇的拥立者。

    「没问题,现在还有一些时间。」

    「……虽然对决就要开始了,但是诺非鲁特似乎还没有回到黄都。」

    第十六将,忧风诺非鲁特。他是不言的乌哈库的拥立者。

    「这样啊。黄都那边有没有进行搜索?」

    「目前还不算是出状况。按照诺非鲁特的计画,他应该会在今天回来。但是……他会不会整个上午都没有回来?目前谁也没办法掌握到那家伙的动向。」

    「如果诺非鲁特就这样一直不回来,我应该怎么办?」

    「……我可以认定是你做了什么吗?」

    「这个嘛,看来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的运气都还不算差。」

    虽然同属于广人阵营,但身为黄都二十九官的丹妥对于诺非鲁特的下场一无所知。他没有答应擦身之祸库瑟的劝说,就这么命丧于死亡之刃。

    只要没有人能确定拥立者的死亡,不言的乌哈库严格来说就还不算失去资格。就像第四战中变更勇者候选人那样,即使拥立者不幸意外身亡,如果有人出面顶替拥立者的位子,六合御览仍可继续进行下去。

    然而,基其塔•索奇认为诺非鲁特不可能抵达这座城中剧场庭园,乌哈库现身的可能性也非常低。

    (……不言的乌哈库没有主体性。)

    乌哈库本来就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成为勇者候选人的修罗。他不过就是被诺非鲁特带到黄都,被登记为勇者候选人,并且遵循某种义务或指示进行战斗罢了。

    唯一看起来是他根据自身的意志采取行动的例子,是阿立末列村的屠杀事件。

    (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目的,又为什么要参加六合御览……如果可以的话,我本来想收集有关他动机的情报。但不管对他的身边做了多少调查,那个部分仍是一片空白。)

    「不言的乌哈库,究竟是为了什么样的目的参战呢?」

    丹妥也说出了与基其塔•索奇脑中想法相同的疑问。

    「……我调查了不言的乌哈库的经历。虽然不清楚他在现身于阿立末列村之前过的生活……目前他唯一有的,应该就是和『教团』相关的联系。一开始时,他帮助了环座的库诺蒂,然后跟随同为『教团』出身的诺非鲁特,成为勇者候选人……然后在救济院的袭击事件中,他帮助了擦身之祸库瑟阁下。这件事我是从库瑟那里听到的。虽然不清楚原因……但至少现在看来,他跟随的对象是很明确的。」

    基其塔•索奇透过收集整个大陆的「教团」孩子们的情报,将擦身之祸库瑟拉进广人的阵营。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为刺客的可用性,也是基其塔•索奇借由「教团」这个联系,运用不言的乌哈库的长期计画的一部分。

    以单一个体来说,基其塔•索奇是最弱的勇者候选人。若要让他在六合御览中取得胜利,得到不言的乌哈库是必要的条件。

    「你又是如何呢?」

    「……你是说,我吗?」

    「你跟随的是『逆理的广人』这个人吗?还是为了渗透黄都的目的而利用广人的力量?我之前都没有像这样和你深入地交谈。」

    「原来如此。这似乎是广人阁下很喜欢的话题呢。我呢……不是那种会主动说出目的和计画的人。」

    第一千零一只的基其塔•索奇是从石塞的盖泽古•索奇血脉延续下来的索奇一族后裔。他的祖先盖泽古•索奇是当时最聪明的小鬼,也是逆理的广人最早得到的伙伴之一。据说他在完成探索新大陆的丰功伟业之后,不久便去世了。

    基其塔•索奇之所参与战斗的原因,也是为了完成那位盖泽古•索奇的遗愿。

    当广人提出让身为指挥官的他成为欧卡夫投降的人质,并且需要以勇者候选人的身分参加对决的条件时,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但那绝对是因为他自己认为应该这么做。

    「我不是要讨论跟随广人阁下,或者是否利用他之类的话题。这个嘛。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不太符合战术家的身分──」

    那个人类是从基其塔•索奇也不知道长相的祖先时代开始,就比任何人都更致力于小鬼们的发展。

    那个人类是个从弹火源哈迪手中得到作为回报的唯一一瓶血鬼抗血清时,会毫不犹豫地要求交给基其塔•索奇,而不是用在自己身上的人物。

    他认为,只要第一千零一只的基其塔•索奇还在,小鬼们就有未来。

    「我喜欢广人阁下。」

    「……我想也是。」

    丹妥也低声地回答道。

    「那家伙确实是个可怕的政治家。一般政治家通常具有为人亲切又活泼,拥有吸引人的非凡才能等特质──他似乎截然相反。他既理性又冷漠,甚至有些诡异和不可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差点会情不自禁地『想成为他的伙伴』。」

    「丹妥阁下的意思是……您不想成为广人大人的伙伴吗?」

    「……是的。」

    ──丹妥说所有战术性的决定都是由基其塔•索奇所做。事实并非如此。

    当他以勇者候选人的身分进入黄都的时候,挑选丹妥当盟友是逆理的广人的主意。那不仅仅是因为当时他拥有容易让人接近的要素……一定还有其他原因。荒野辙迹丹妥的身上具有某种能让广人的未来更加顺利的要素。

    (……不论是谁,最后都会成为他的伙伴。若是如此,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门打开了。

    「第一千零一只的基其塔•索奇。对决即将开始。」

    那是隶属于城中剧场庭园,负责带领勇者候选人前往对决场地的士兵。

    「趁现在整理装备,等待叫你上场的人过来。」

    「……对决?」

    「是的。丹妥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言的乌哈库已经抵达了吗?……诺非鲁特也来了?」

    「……?是的,他们两位就在刚才都已经现身。那么,在下就失陪了。」

    「……」

    士兵离开了。基其塔•索奇和丹妥沉默了一会儿。

    ──不言的乌哈库现身了。他的行动准则依然是个谜。

    「……好了。既然如此,我也别无选择,只能战斗了。虽然我不太情愿就是了。」

    「基其塔•索奇。你说在六合御览的台面底下运作的『匿形军』是血鬼吧。而且与泽鲁吉尔嘉有所联系的『黑曜之瞳』是一个独立的阵营。」

    「……嗯,十之八九不会错的。」

    「如果不言的乌哈库是受到操控,而在这场对决中上场──」

    「那是不可能的。血鬼病毒应该在乌哈库的词术否定能力的范畴之内。就像龙和黏兽一样,他们本身的活动力会遭到消除。」

    「那么,乌哈库之所以出现在这场对决,有可能是『黑曜之瞳』的安排吗?」

    「可能性非常高……我对诺非鲁特的出现感到很在意……比方说,他们可能操控周围人士的认知,让他们误认诺非鲁特。」

    基其塔•索奇竖起一根手指。

    「我在这场战斗中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让欧卡夫的佣兵撤出黄都以对抗『匿形军』的渗透。这意味着他们至少知道了广人阵营的某人──很高的机率是我,是『第一个注意到其存在』的人。虽然我已经把敌人是血鬼的情报散播到各个阵营,但真正展开应对手段的阵营还很少。如果他们打算发动攻击,那么第一个目标将会是我。」

    「如果是这样……基其塔•索奇。那么这场对决就很危险了。就算你打败了乌哈库,也可能会有其他人闯进对决场地,试图解决你。如果敌人是血鬼,他们就可以使用那样的手段。」

    「哎呀,真是意外,没想到丹妥大人竟然会关心我……不过敬请放心。如果他们闯进赛场,那就代表我们这边派人闯进去也没有问题。」

    「──是欧索涅兹玛吗?」

    「它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况且,我在观众席中也安排了一些部队。如果观众席那边或出入口有可疑的动向,我们就能利用人数优势压制对方。」

    「……哼。你打算使出你擅长的大军压境吗?六合御览可是一对一的战斗喔。」

    「是啊。前提是对方遵守这点。」

    基其塔•索奇憋着笑意,一本正经的丹妥也被逗得嘴角微微上扬。

    「……丹妥阁下。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您接触诺非鲁特吗?第七卿弗琳丝妲大人的医疗部队不久后将会抵达。请与他们会合。肯定会有某些与『匿形军』有关的人潜伏于现场。请做好包含应战在内的充分准备。」

    「……你连医疗部队都安排好了吗?」

    「是的。弗琳丝妲大人是一位会『收钱办事』的人,单就资金的实力,广人阁下不会落后于其他势力。再说了,我们今天的计画也是不只有这些。」

    「你们这些家伙真是喔……」

    丹妥以一种有些恼火但又近乎信任的口吻说完后,拔出了剑。

    「你得尽量获胜喔。第一千零一只的基其塔•索奇。」

    「──您也是,荒野辙迹丹妥阁下。为了女王,请您绷紧神经。」

    丹妥离开了准备室。

    接下来就只剩下基其塔•索奇自己的对决准备。

    他戴上一顶完全遮住脸部的厚重铁盔。

    这不仅是为了保护头部,还是为了让目击对决的群众无法看到他的长相──此外,这顶头盔还具有与他的战斗相关的第三个功能。

    他打算带着十字弓进入对决场地。但是对基其塔•索奇来说,那只是备用武器。他要使用的武器是背在背上的巨大合金罐子。

    在一对一的真业对决之中,基其塔•索奇不能把他真正的武器──小鬼的兵力带进对决会场。即使如此,这位最强的战术家还是能准备必胜的战术。

    「第一千零一只的基其塔•索奇,对决的时间到了。请在这里确认你上场的意愿。」

    面对再次出现的带路士兵,基其塔•索奇回答道:

    「没有那个必要。我们现在就走吧。」

    「了解。」

    引导的士兵的一只手臂用绷带吊着。根据之前与哈迪交涉时听到的对话,他知道有一名士兵在第三战私底下的混乱中受伤了。

    (「匿形军」无所不在。)

    即使是在通往对决场地的短短通道里,他也随时可能遭到突袭。

    血鬼与从鬼能透过直接的黏膜接触,或是对伤口注入大量血液来感染他人。这位带路的士兵有没有可能在被「匿形军」打伤时,变成了从鬼?

    基其塔•索奇的装备也是用来立刻制服那种敌人的手段。

    「……你身上有血腥味。最好去给医生看一下你的伤。」

    「我已经接受了生术治疗。」

    「是吗。不过,我觉得我可以介绍你一位更好的医生。」

    不久后,基其塔•索奇抵达了对决场地。

    与此同时,从对面通道走出了一只巨大的大鬼──不言的乌哈库。

    (──他果然来了。)

    担任裁判的第二十六卿,低语的米卡在面对面对峙的两人之间高声喊道:

    「两位,请在指定位置上面对彼此!」

    基其塔•索奇一边确认风向,一边面向乌哈库。

    在大鬼之中,对方也是特别高大的个体。与基其塔•索奇相比,其身高是三倍以上。

    那双凝视基其塔•索奇的双眼如镜子般苍白,让人摸不透底细。

    「……好了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是不想战斗的。」

    基其塔•索奇搓了搓双手的手指。

    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与大鬼对峙,对地面上的大部分生物而言与死亡是同等的意思。

    小鬼是一个靠着繁殖能力,以数量取胜的种族。他们的单一个体的身体能力甚至不如人类。与其他种族相比,他们也没有特别擅长词术。

    但是,只要第一千零一只的基其塔•索奇存在,他们就能逆转这样的种族差距。

    基其塔•索奇在这六合御览使用的武器,并非不是源自于种族的强大力量或特殊能力。不是经过辛苦锻炼的必杀招式。更不是无法复制的魔具。

    电解食盐,可以得到氢氧化钠。将它与存在于自然界中的石英一起加热融化,就能生成矽酸钠。从矽酸钠中,可以得到偏矽酸钠。

    完全包覆其头部的铁具有第三项功能。里头放着保护眼球的护目镜,以及连通外界空气的偏矽酸钠吸收罐──也就是滤毒罐。

    (不言的乌哈库,你有什么手段?有什么策略?有什么把戏?有什么招式?)

    而基其塔•索奇则是背着一个合金制的罐子。

    ──即使是在没有大型化学工厂或严密实验室环境的世界,要制造这种物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在一定温度下燃烧焦炭,可以生成一氧化碳。从食盐的电解过程中,可以得到氯气。

    将一氧化碳和氯气在阳光下反应,可以生成一种物质。

    当它接触眼球黏膜时,会立即产生盐酸,引发令人无法战斗的剧烈发炎反应。

    它还会进一步侵蚀呼吸器官,引起伴随肺水肿的后遗症。

    这也是「彼端」化学工业的基础物质,在大战中给士兵带来恐惧的那种剧毒……其名字在希腊语中具有「透过光合成」之意。

    碳醯氯──「光气(phosgene)」。

    (而这招,是我的第一步棋。)

    即使是能抵消所有词术的乌哈库,也无法否定这股力量。

    他所使用的,正是文明的力量。

    ◆

    观众席上。

    在逆理的广人注视下,第八战即将开始。

    (……库瑟没有杀死诺非鲁特吗?)

    不言的乌哈库出现了。可以确定他有拥立者。广人没有亲眼看到诺非鲁特的死,但是指挥作战的基其塔•索奇不可能没有确认他的尸体。

    或许,附在库瑟身上的「天使」有可能让人处于假死状态,而非立即死亡。

    又或者是库瑟和基其塔•索奇之间做了某种交易,为了未来的战略而保留诺非鲁特的性命。考虑到库瑟的人格,这种可能性似乎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即使如此,我能做的事情也很少。无论在战斗还是战术上,我在这里都无法给基其塔•索奇提供任何帮助。)

    「……」

    广人注意到周围的观众像是被退潮般地拉开距离。

    他看着对决场地,头也不回地喃喃说道:

    「……你最好避免和我接触。」

    一头宛如填满观众退去空间的巨兽,出现在他的旁边。

    除了广人,所有人都畏惧其异常的形体而只能远远地看着。

    一头有着苍银色毛皮,像是巨大怪异野狼般的流线型野兽。其名为善变的欧索涅兹玛。

    「哈──哈──」

    它的呼吸非常粗重。很难想像像欧索涅兹玛这样的生物会因为全速奔跑而变成这样。这种呼吸方式是心理性的。它感到了恐惧。

    「还是说……欧索涅兹玛。你找我是有私事吗?」

    「──你,是知道的吗?」

    广人从来没有听过欧索涅兹玛用这么凶恶的声音说话。

    「你真的知道基其塔•索奇的对手是谁吗?」

    「我知道。我对不言的乌哈库的身分和能力做了充分的事前调查。不过──」

    广人凭天赋的才能察觉到,这不是重点。

    欧索涅兹玛所询问的,绝对不是这种事情。

    它也没有望向广人。那对充血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对决场上的乌哈库。

    「欧索涅兹玛。你……知道些什么。关于不言的乌哈库,你知道什么?」

    「广人!现在立刻……立刻叫基其塔•索奇停止对决!不可以让他上场!绝对不能……绝对不能让他被击败!」

    「你究竟……究竟知道什么……?」

    广人的脖子冒出冷汗。那是对真相的恐惧吗?

    基其塔•索奇没有把任何关于不言的乌哈库的情报告诉欧索涅兹玛。那是为了防止乌哈库的能力泄漏给其他阵营,他是广人阵营的王牌。

    那么,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接触乌哈库的它,究竟知道些什么呢?

    「我知道!」

    他拥有真正的解咒之力。在那股力量面前,任何词术都是无意义的。

    他为什么要参加六合御览?为什么要来这里?

    没有人知道。

    也许不是因为没有人找到答案,而是──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言的乌哈库……那不是他的名字!」

    喧闹的仪队炮火声感觉遥远得可怕。对决即将开始。

    基其塔•索奇应该随时都能消灭他吧。已经停不下来了。

    只有呼喊声响起。

    「赛特拉!他的名字是赛特拉!他是打败魔王的……他是真正的勇者!」

    第八战。不言的乌哈库,对决,第一千零一只的基其塔•索奇。

    ■■ 外界的赛特拉

    在「真正的魔王」的时代结束时,有一个男子和一头魔兽继续了一年的旅程。那是一段既没有找到他们所追求的东西,也没有明确目的地的旅行。

    然而,这绝非一段艰辛的旅程。善变的欧索涅兹玛拥有让威胁无法靠近的力量,而飘泊罗针的欧鲁库托则拥有抚慰人心的歌声。

    「──慈悲之雨浇灌大地/士兵的剑终将垂落/啊啊,有谁会怀疑/以生命作代价的公主的至诚/康宁的世界/那美丽的愿望……」

    欧索涅兹玛闭上眼睛,聆听着他的歌声,直到乐器的最后一丝余韵消失。

    一直为战斗而生,只知道不断杀戮的野兽,似乎仅因为这股音乐而得到救赎。

    那歌声宛如魔法,能治愈恐惧。

    「……有野猪。」

    「嗯。」

    他们正在森林深处。即使是对危险很迟钝的欧鲁库托似乎也注意到了在林荫下的道路边休息野兽的气息。而欧索涅兹玛甚至知道它们的数量。四只,那或许是一家子。

    「它们没有攻击的意图。让它们走就好了。」

    「哈哈!我不是要吹嘘啦,但就算是野兽也会听我的歌。这样的话,说不定我还能战胜魔王喔,你不这么觉得吗?」

    「不可能吧。」

    飘泊罗针的欧鲁库托的歌声,的确拥有一股力量。

    那些不安分的野兽会被旋律的美丽所吸引,停下脚步或翅膀。即使是明确怀有敌意的存在,也无法不侧耳倾听他的歌声。

    尽管承认了那种音乐近乎于魔法的美妙,但欧索涅兹玛仍然觉得他的尝试太鲁莽了。

    而同样跟着参与这次尝试的欧索涅兹玛,和他一样,也是同样的鲁莽,这一点毫无改变。

    「用这种方式真的能找到吗?你所追求的那个东西──」

    「老实说,除非问词神大人,否则谁也不知道吧。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去做。我们今天要到达下一个城镇。」

    「……到的时候就是黄昏了。最好加快脚步。」

    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欧鲁库托以歌声赚取旅费,前往下一个城镇。

    并非所有的城镇都热情欢迎流浪诗人。在欧索涅兹玛不能保护他的城镇中,反而往往比路上更危险。

    不知是不是因为拥有能震撼世界的歌唱才能,欧鲁库托的战斗能力弱得惊人。他具有天生的强壮体格,但他的出招速度和判断力却慢得令人绝望。

    这样的男子为了打倒「真正的魔王」而持续旅行。这种事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像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欧鲁库托,如果……你一直找不到你要找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到那个时候,我们可能就完蛋了。一切的辛苦都白费了……然而,就只是这样而已。还是说,会有其他人来打倒『真正的魔王』吗?也许还有其他人在用我们这种愚蠢……又不正常的方法进行尝试。」

    「……不正常的方法……」

    「你知道吗?有个聪明的家伙,想用毒来打倒魔王……他在一位准备挑战『真正的魔王』的英雄的行囊里,设置了一个装置,只要打开行囊,就会挥发出剧毒的气体。这样一来,只要那家伙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靠近魔王取出武器,魔王就会死。」

    「……然后呢?」

    「某天夜晚,那家伙『自己打开了行囊』。设下陷阱的英雄和同一栋建筑物里的所有人,都因此受到牵连而丧命。」

    魔王的恐怖,在于他会腐蚀反抗他的意志。

    那些要消灭可恨万物之敌的人,会害怕自己做出的决定。即使是透过没有感情的魔族、自动机械或爆裂物,只要策划这一切的人具有心灵,他们就会因为害怕自己的行为而陷入疯狂。无论距离和时间,他们都会避免「执行计画」。

    那么只要使用不分敌我的攻击不就好了吗?只要别意识到「真正的魔王」不就好了吗?只要把自我毁灭放进计画中不就好了吗?

    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可以想出许许多多打败那种因为对象太过可怕,脑中不能有靠近意图的方法。

    无数的人都这么做过了。

    在这二十五年之中,人们想得到的各种手段一定都已经被用尽。

    就连「最初的队伍」都战败了。其中甚至包含创造欧索涅兹玛的邪恶魔王──色彩的伊吉克。既然那七人也打不赢,那么再强的人也不可能碰到「真正的魔王」的一根手指。

    因此,实际上他们的搜寻远远称不上是作战──比较像是在找不到打败敌人策略的情况下,依靠着无法解释的小迷信。

    他们做的是被逼入绝境的弱者会做的事。

    (真是不可思议。)

    欧索涅兹玛跟在欧鲁库托背后走在路上,心中如此想着。

    这是它首次与伙伴们一起旅行,但这绝对不是一段辛苦的旅程。

    (他的作法如此鲁莽,但感觉这不像是一段绝望的搜寻之旅……也许,他真的……)

    ──最后,在一年过去时,他们遇到了那个。

    欧鲁库托找到了那个其他人可能永远都找不到的大鬼。

    欧鲁库托之所以能找到他,是因为歌唱天赋带来的启示吗?

    或者,那是残酷命运的一部分?

    事到如今,谁也不知道了。

    ◆

    原本只有两个人的旅行伙伴增加到了三人。

    他们给这位没有词术之力的大鬼起了个名字,外界的塞特拉。

    以大鬼来说,他的体型非常小,只比欧鲁库托高出半个头。

    他们不知道塞特拉原本有什么名字。

    或许他一开始就不需要这样的东西。

    塞特拉自己从未表达过任何意见,但即使如此,他还是默默地陪同欧鲁库托一起旅行。

    在遇到危机时,他会与欧索涅兹玛一起勇敢战斗。身为大鬼却不吃人。其生活有如神职人员般规矩。和他们一起冷静地旅行。

    虽然没办法与他交谈,但欧索涅兹玛也逐渐信任这个奇怪的大鬼,并且在战斗中愿意把生命托付给他。

    (插图014)

    这个不懂词术的大鬼,也会与欧索涅兹玛一起听着欧鲁库托的音乐。

    那时的塞特拉看起来很温和、平静。

    他们继续旅行。

    ──然后,来到了旅途的终点。

    「……库塔白银市。这里就是库塔。不会错的。」

    看着被烧毁的看板上的市徽,欧鲁库托露出一丝抽搐的笑容。

    充满人潮和活力,每次来访都有全新建筑物的「变化之城」。

    确实,它曾经是如此。但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一切都变了。

    「失去驹柱辛吉之后,此地的沦陷也是必然的结果。在『真正的魔王』的威胁面前,城市的规模根本无关紧要。」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实际看到时,还是会让人很难过。」

    欧鲁库托的动摇,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市容变得面目全非。

    每个角落沾满了凄惨的血迹,残留着痛苦死亡的痕迹。整个城市已经被彻底摧毁。

    这样的废墟,在这个时代比比皆是。

    但是这个库塔白银市有所不同。

    魔王就「在」这里。正以黑暗恐惧吞噬整个大地的元凶就在这里。

    「……欧索涅兹玛。你知道魔王在哪里吗……」

    「……」

    欧索涅兹玛很冷静。它停下脚步,一动也不动。

    它就像许多优秀的战士,能感知威胁的气息。

    它能感觉到恐怖的源头。在死亡的沉默中,只有一个生命静静地待在那里。

    它不想面对那个方向。不想靠近。

    欧索涅兹玛是魔王自称者伊吉克用来收集生物材料而创造,具有战斗所需所有功能的人造生命。

    然而,它唯一缺乏的是勇气的机能。它就是被如此创造的,为了让它成为绝对不会反抗伊吉克的助手。

    欧鲁库托站在它的身旁,塞特拉则是充满警戒地守护着他们的后方。

    即使如此,它仍然感到害怕。

    「塞特拉……」

    「…………」

    在这种侵蚀心灵的恐惧中,那个大鬼连一声也不吭。

    塞特拉是天选的存在。仅仅凭借自身的意志,他就拥有消除这个世界上所有神秘的力量。

    对象不仅仅是词术。包括明显不是源于词术的古代魔法装置所产生的超自然现象在内,一切异常在外界的赛特拉面前都是毫无意义的。

    否定物理法则之外的一切,甚至能毫不费力地杀死龙的终极异能。

    这正是欧鲁库托一直在寻找,这个世界上不应有的存在。

    否定一切的力量。让任何事都不会发生的力量。

    欧索涅兹玛相信,只要他在,他们就有与「真正的魔王」战斗的可能。

    然而。

    此刻,站在这个地方,那种确信已经消失无踪。

    仅凭「那点程度的力量」,真的有可能打败「真正的魔王」吗?

    「……欧鲁库托。这次的尝试,果然还是,太过鲁莽了。」

    「哈哈哈……什么嘛,欧索涅兹玛。你现在才感到害怕啊?」

    「──没有错。难道你不是吗?」

    欧索涅兹玛再也无法前进。不管它再怎么鼓起勇气也做不到。它憎恨着没有那种机能的自己。

    出汗、心跳、呼吸。它知道站在自己旁边的欧鲁库托也深陷于恐惧之中。

    对于非战士的他来说,这已经足以威胁他的生命。

    「欧、欧鲁库托。拜托了。到此为止吧。」

    只要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就好。

    只要当作他们的旅程是做白工就好。

    现在回头,回到旅行开始前的生活就好。没有人会指责他们。毕竟,他们甚至不确定那个方法是否真的能打败魔王。

    只要这样做,就不必品尝比死亡更骇人的绝望。这很简单。

    这个世界也许终将灭亡,但那不是任何一个人应该承担的重担。

    「…………呜、呜呜……」

    ──终于来到这里了。

    欧鲁库托演奏的乐曲,传遍了隔着树叶洒落阳光的街道。

    远远地看着市民的欢呼,就像是自己接受欢呼般感到骄傲。

    他们终于完成了自己都不敢相信,几乎不可能的探索。

    那是欧索涅兹玛从血腥与杀戮的责任中解脱出来之后,第一次看到的美丽世界。

    也许它不是勇者。但即使如此,它仍然曾经与伙伴们一起冒险。

    它不想相信那些冒险是为了这样的结局而存在。

    这一步之后,只有绝望。

    「赛特拉……!」

    欧索涅兹玛看着赛特拉。难道他真能打败「真正的魔王」吗?

    赛特拉沉默不语。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要前进的意思。

    既然如此,他们的探索一定是错误的。

    赛特拉在面对恐惧时无法动弹。这难道不就是证明吗?

    「哈、哈哈哈……总有一天……你说过总有一天会这样吧,欧索涅兹玛。」

    会死。如果继续前进,我们就会死,这点无庸置疑。

    欧鲁库托不可能没有理解到这一点。

    「你曾经说过,即使现在不前进,总有一天战斗也会逼近。你曾经对我这样逞强过……那么,你现在怎么可以不保护我呢……」

    「不行……!等一下……真的等一下……!我们根本没有打赢那种东西的胜算!打从一开始,我们就全部搞砸了……!」

    他明白自己率先迈出步伐,就能给欧索涅兹玛他们带来勇气。即使他只是一个没有战士之力的普通诗人。

    「我走不动了!对不起……对不起,欧鲁库托……!」

    「是吗。是啊。也是……算了,没关系。我懂的……欧索涅兹玛。很抱歉要你陪着我耍任性。」

    诗人把手放在比自己还要巨大的兽头上,露出笑容。

    然后他继续走下去。

    「赛特拉就拜托给你了。」

    无论多么希望他停下脚步,欧鲁库托都没有停下来。

    欧索涅兹玛曾无数次看到这样的情景。

    太多……太多的英雄,就这样死去。

    ──啊啊,为什么人们会想要鼓起勇气呢。

    「──你身上有着勇气。一直和你在一起的我很清楚。」

    「……」

    欧索涅兹玛想要前进。它摇摇晃晃地往前迈出了两步。

    双腿在发抖,力量在流失。如果它不追上去,欧鲁库托就会死。

    「这也是我一开始说过的!就算你们不来,我也会去做!」

    在死亡的景象中,他张开了双臂。

    那道背影逐渐远去。

    好远。

    自己和只是个人类的他,距离竟然如此遥远。

    无敌的混兽唯独缺乏勇气这个机能。

    「就让我用音乐感动『真正的魔王』吧!」

    他被自己这句荒谬至极的话逗笑了。

    ◆

    在「最后的队伍」之中,在真正意义上挑战「真正的魔王」的,只有一个人。

    他的名字是飘泊罗针的欧鲁库托。那个男人并未携带武器。

    他沿着过于明显的恐惧气息,找到了这间房子。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住宅。红色的屋顶、白色的墙壁,还有绿色的庭院。

    这附近的居民早已不见踪影,在一片荒废的住宅区中,只有那栋房子保持着特别整洁的模样。

    庭院里倒着一具瘦弱干瘪的尸体,但也只有如此。

    那就是,魔王的最后城堡。

    「……那家伙是靠吃什么过活的啊,真是的。」

    欧鲁库托试图嘲讽地笑着,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他的表情肌根本无法配合意志。

    (我没有疯。还没。现在还没。)

    他拼命地说服自己。

    (既然如此,也许我有成为英雄的资格。没错吧?因为我走到了这里。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能够听他如此逞强的伙伴在身边了。

    即使如此,他必须为了自己而这么做。

    他用颤抖的手,放上了某个房间的门把。

    如果门是上锁的,那应该可以成为他转身离开的充分理由。

    但事实并非如此。门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咕呕,呜呜。」

    欧鲁库托呕吐了。在强烈的恐惧之下,他连站都站不住。

    「真正的魔王」甚至都还没有现身。他那颗成不了英雄的心就彻底崩溃。

    在脑袋思考之前,他的身体就已经想要逃跑。他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呜、呜呜……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一种放弃般的笑声,因为他意识到已经无法回头了。

    一旦到达那里,就再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

    面对迫在眉睫的危机,他却浑身僵硬。他的思绪反而被不应该去想的事情充斥,这种现象根本没有任何合理性。

    他接受了应该避免的事物。被迫做出不应该做的事情。

    无法击倒它,也无法逃脱它。

    因为,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世界上存在一种比任何事物都更贴近自身,无法逃避,普遍存在的矛盾。

    没有人愿意感到害怕,然而所有人都拥有那种心理机能。

    那种称之为「恐惧」的感情。

    「……这东西,哈哈,如此……难以抗拒吗……?这是在开玩笑吧……哈、哈哈哈……咕哈哈哈哈……」

    欧鲁库托在绝望和难堪中笑着,但他还是爬行在房子的走廊上。

    即使知道这会为自己带来最凄惨的结局,他也只能这么做。

    「啊啊……声音……该死,声音……沙哑了……」

    那条走廊通往一个非常普通的客厅。

    家具还原封不动。围着桌子的椅子,和一个稍微小一点的木制椅子。

    这里肯定曾是个幸福的家庭。他可以感受得到这一点。

    那个东西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

    一头黑色,修长,充满光泽的头发。

    她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蓝天。

    「天气真好呢。」

    柔顺的黑发顺着缓缓转过来的脸颊而滑动。

    在这极其凄惨的地狱中,只有她还保持着原样。

    一头保持着光泽的长色黑发。肌肤上甚至没有丝毫的脏污。

    黑色的水手服上没有任何的破损。

    她就是这样的存在。

    不应该有的存在。

    那双如同吸收所有光芒的眼睛看着欧鲁库托,露出笑意。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欧鲁库托他──

    他试图回想该如何呼吸。

    「啵。」

    然而嘴里只冒出啵啵啵的声音。

    鲜血的泡沫。

    他知道,这是因为肌肉的剧烈紧绷,喉咙深处的某条血管破裂了。

    「……你、你是,啵。」

    「真正的魔王」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少女。

    欧鲁库托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点。

    他的歌声能在短暂的时间之中……稍微抚慰那些因恐惧而发疯的人。

    能够让人说出在恐惧之中绝不会说出的真相。

    自从在亲眼见到「真正的魔王」,顺利归返的少数例外──星图罗穆索的口中听到「真正的魔王」的真相之后,他就展开了旅程。

    因为毁灭世界的那种最强大的恐惧什么人也不是,只是一种毫无理由的绝望。欧鲁库托才会展开这趟旅程。

    ──那是一段他人难以想像,为了打倒「真正的魔王」的旅程。

    「……歌……你……有听过歌吗……」

    「……」

    他还记得。

    记得自己要透过震撼所有生命的歌声之力,找出打败「真正的魔王」的勇者。

    记得自己与唯一没有嘲笑他那荒诞不经的计画的欧索涅兹玛一起经历的旅程。

    记得自己在无数次的危机中,被欧索涅兹玛的力量所救。

    然后……奇迹似地遇见了他一直在寻找的可能性。

    他记得自己让欧索涅兹玛听过比任何人更多的歌。

    只会独自弹奏音乐的诗人,并不能救赎自己。

    但是在欧鲁库托的旅途中,他的身边有一个始终能聆听自己的旅伴──

    「……还是说……?你、你已经……忘记什么是歌了……?」

    他用颤抖的手拾起掉在地上的餐刀。

    欧鲁库托明白自己打算要做什么。

    在强烈的恐惧中,他的眼中满是泪水。他想要唱歌给她听。

    也许,只要欧鲁库托唱歌,就有机会感化这位少女的心。

    「真可怜。」

    然后,他划破了自己的喉咙。

    那个曾经吟唱过世上最优美的歌曲,那个连无知的野兽都会被感动的声音的喉咙,被钝刀割破,变成了丑陋的筋肉纤维。

    从他的气管中流出的嘶嘶声像悲惨的口哨,那已经不是歌了。

    「歌……哦,你说歌呀……」

    「真正的魔王」只是在他的面前,俯视着这位失去最自豪的骄傲,在绝望和痛苦中走向死亡的男子。

    少女以优美地近乎于讽刺的声音,对着天空喃喃低语道:

    「……我还想再听一次呢。」

    欧鲁库托的旅程结束了。

    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也没有得到任何回报。

    除了一样东西。

    住宅的窗户中闪过一道影子。

    巨大的身躯破窗而入,彷佛要保护欧鲁库托。

    那就像一只巨大的狼,但那发出苍银光芒的毛皮并非自然之物。

    「──欧鲁库托!」

    欧索涅兹玛看到了欧鲁库托的凄惨尸体。

    勇气来得太迟了。

    就在欧索涅兹玛出现的前一刻,欧鲁库托已经亲手割裂了自己的喉咙。

    他永远无法再唱歌了。

    「魔王。你这个混帐。啊啊!」

    欧索涅兹玛试图要撕裂敌人。

    「啊啊……」

    它明白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眼前就站着「真正的魔王」。手无缚鸡之力、身形纤细的少女。

    她就在只要稍微伸出手,就可以杀死她的距离之内。

    不需要无穷的勇气。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勇气就够了。

    但是,那只混兽不具备天生的勇气这种机能。

    即使如此,它还是来到这里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它还记得。

    记得那个诗人比任何人唱过更多的歌。

    记得传说中的英雄打败强大魔兽的伟大故事。

    记得没有力量的人反抗强者的崇高意志。

    记得那充满勇气的歌曲。

    「魔王……!你……我要杀了你!咕、呜呜呜……!」

    那么,至少在这一次,让奇迹发生吧。

    让它获得勇气。

    尽管它的心灵早已屈服于恐惧,但欧索涅兹玛仍然想要前进。

    然而,它的脚,却是一步也没能迈出。

    「真正的魔王」连头都没有转向它。

    她就像是在看某种神奇的东西似地,俯视着已经断气的诗人。

    「呜、呜呜……呜……!」

    她在只要稍微伸出手,就可以杀死的距离之内。

    然而,那一点点的距离却处于无限的远处。

    这就是「真正的魔王」。

    真正的恐惧是不能靠内心的力量去克服的。

    如果说克服恐惧就是勇气的话──

    那就代表「拥有勇气的人」,「是会感到恐惧的」。

    要和她战斗,就需要那样的意志。然而其意志源头的内心却会因此崩溃。

    世上所有人的一切尝试都是没有意义的。

    无论是横扫千军的绝技、精密而无穷无尽的计画、超级大量的炸药、小小的短剑、强者、弱者、心智、力量,无论是「彼端」的所有手段,还是这个世界的所有手段。

    一切。一切。一切。

    「啊啊啊啊啊!你这个混帐……魔王……!打倒……打倒你……!」

    ──然而。

    在面对恐惧时,难道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不是这样。每个人,至少还可以做到一件事。

    每个人,都可以强烈地如此盼望。

    「──『帮我打倒她吧』!赛特拉!」

    就连欧索涅兹玛也能做到。

    那就是「仰赖他人」这件事。

    相信自己以外的……某位勇者将会击败魔王。

    「啊啊,歌……」

    「真正的魔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要开口。

    混兽的巨大身躯突然从背后裂开。

    从里面出现了一个灰色的──体型矮小,足以收进欧索涅兹玛体内的大鬼。

    「真正的魔王」第一次转过头来。

    她的脸蛋美得令人难以置信,同时也透露出一股孤寂。

    在任何世界都不被允许存在的「客人」。

    少女张开了嘴唇。

    「──」

    粗糙的棍棒砸碎了少女的头部。

    赛特拉挥下的一击穿透了肉和骨,甚至连地板都遭到粉碎。

    现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水声。

    世上曾经有个让地面上的一切都为之恐惧的万物之敌。

    一名无人能抗衡,只会给世界带来恐惧和惨剧的敌人。

    「真正的魔王」──如今已化为从头顶到腰部绞在一起的骨渣肉块。

    她那依然站在地板上的白皙双腿无力地倒下。

    「哈啊、哈啊!啊……啊啊啊……」

    气喘吁吁的欧索涅兹玛很害怕。它一直都很害怕。

    赛特拉杀死了「真正的魔王」。

    他达成了每个人都害怕,每个人都无法做到的真正壮举。

    「这、这不可能……赛特拉……」

    然而,它仍然感到害怕。

    因为它明白了。

    明白赛特拉是什么人。明白欧鲁库托究竟做了什么。

    「真正的魔王」最后所说的,是欧索涅兹玛不知道的语言。

    让人无法以词术沟通意思的力量发动了。

    那么,当赛特拉从欧索涅兹玛的背上跳出来的时候,他应该否定了异能。在那一瞬间,所有的恐惧照理来说都应该被否定了。

    然而,「真正的魔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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