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即将结束,开始感觉得到初夏的气息。
从空中走廊往下看,中庭的树木枝头也冒出了新芽,随著清爽的微风摇晃。
白色花瓣已然消失,称之为叶樱太过青翠的绿意变得更加鲜艳,入学的气氛也终于稳定下来。
到这个时期,天生擅长交际,顺利建立人际关系的人、想以高中为契机改变形象,顺利高中出道的人、无法融入团体的人,以及刻意贯彻孤高作风的人,差不多该分出明暗了。
然而,谁是明谁是暗不可一概而论。
打个比方,即使有谈话对象或能在体育课两人一组的对象,也未必是幸福。
与某人建立关系,代表会接触到对方心中的围栏一角。
朋友关系不是只看那位朋友一个人,不管你想不想,都非得接触「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恋人」、「朋友讨厌的人」等跟自己有段距离的人际关系。
总不能对跟朋友感情好的人不好,朋友有女友的话,多少会顾虑到,也很难跟朋友讨厌的人打好关系。
明白这有多么不自由的人,或许会说一个人更好,比较轻松。
像我在新班级也被困在围栏的正中央。
由于座号是按照五十音排的,除了选修科目外,我几乎每堂课都得跟叶山隼人排在一起,这真的很让人头痛。哪里头痛呢?常和叶山聊天的海老名也动不动就会跑过来,我非常头痛。
没有比交情不深不浅的人更难应付的存在。
不,叶山我稍微习惯了,所以还比较好。
我和叶山都会有话直说,打从一开始就不期望我们之间的交流会成立。就算因为没在专心听对方说话,导致沉默忽然降临,我们也不会特别在意。
到头来,我们只是擅自觉得自己理解对方,两个人都在自说自话,因此对话几乎等同于沉默。
这样一想,某种意义上来说,跟叶山交谈反而算轻松的。
……不过,在不经意之间跟海老名两人独处的时候,头的很痛。
我根本不知道海老名的地雷区在哪里,她忽然沉默的话,会忍不住担心「咦咦……我说错话了吗……」。只有这种时候会希望「叶山同学!快来!」。
好吧,多亏高二时的经验,我多少知道要怎么跟叶山和海老名相处。
问题是要如何应对叶山以外的人。
事到如今也不用多说了,叶山相当容易引人注目,成为班上的中心人物。
在体育课等容易突然没事做的课程上,他经常在跟其他人闲聊,更遑论下课时间。
结果连因为座号的关系在他附近的我,都常被卷入其中。
不晓得是因为学期刚开始,大家鼓足干劲想交新朋友,还是我们班全是亲切的好人,他们特地为一辈子都是地藏时间,保持沉默的我著想,跟叶山聊天时还会顺便扔话题给我。
老实说,跟名字和长相对不上的人进行纯粹是为了排解尴尬的对话挺痛苦的,但我也不是冷血动物。不忍心糟蹋他人的善意。
因此,每当他们丢球给我,我都会跟工作一样在最佳时机回答「不知道」、「不错喔」、「没听过」、「没办法说明」、「没错」的二不三没句型,藉由谁都会用的对话技巧勉强撑过去。
一旦使出这招,大部分的人都会觉得「聊不起来耶……」露出困扰的表情,无法成立对话,你们社交力是不是太低啦?能跟社交障碍患者交流才称得上社交专家喔?出社会前要学会喔?
总而言之,我那节奏超烂的对话,往往会制造出跟空白区域一样的沉默。而帮忙填补那段沉默的,就是叶山和海老名。
托他们的福,如今我在班上建立起「被叶山和海老名照顾的人」这个稳固的地位。
虽然我在分班转蛋池抽了个不能重刷首抽的大爆死阵容,这个开场可以说比想像中顺利。难度好低……
高中生活都进入第三年了,自然不会持别期待跟同学的关系。
只要平安度过,不要出什么大差错即可,是一种类似悟道的豁达境界。
可是,那仅仅是受过各种荼毒的世故之人的意见。
那些新生又如何呢?
想到这个,我忽然好奇起我妹比企谷小町的新生活。
今年春天,小町进入总武高中就读,正式成为我的学妹,我却不清楚她高中生活的全貌。
我们当然会在社办见面,在家也会聊到,不过她在班上的角色就不是我能掌握的了。
春假时,她雀跃地穿著制服举办单人时装秀,入学后也开心地跟我一起上学,最近那种兴奋感则稳定下来了。
再崭新的生活,随著日子一天天过去,那股新鲜感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趋于平稳。
再加上高中生活会把人丢进同一个地方,每天跟同学见面,这样一来记忆力再差都至少记得住名字,透过同学们聊天时所说的一字一句,或者下课时间的行动范围,也能掌握每个人的栖息地。
过了一个多月,表面形象和在班上的地位都差不多可以看出来了,大部分的人际关系会开始固定。
小町的社交力极高,我不怎么担心,但身为哥哥还是会在意。
那么,小町究竟过著什么样的学校生活呢?我一面心想,一面前往侍奉社。
拉开社办的门,小町坐在里面,撑著颊呆呆看著窗外。
(插图011)
桌上放著课本和笔记本,大概是在为下下礼拜的期中考做准备,或是单纯的打发时间。不过自动笔并没有握在她手中,而是孤单地躺在笔记本上。
听见喀啦喀啦的开门声,小町转过头,收起刚才无精打采的表情,对我展露微笑。
「喔——哥哥。」
「喔喔,你来得真早。」
我边说边走向不知何时变成固定位置的座位。
「毕竟小町不来就没人开门嘛。」
小町轻轻耸肩,吐出一口含笑的气,拿起搁在桌上的自动笔,翻开笔记本继续念书。
侍奉社重新整顿后,过了将近一个月。
接下社长之位后,负责开门锁门也成了小町的任务,她可以说相当尽责。每次都是第一个到社办,真的做得很好。
仔细一想,上任社长雪之下也都是第一个到社办,看来那认真的个性成功传给下一任了。
说到雪之下,我想起来了。
「雪之下和由比滨说她们今天不来。」
「嗯,小町知道。」
小町连脸都没从课本上抬起来。
「啊,是喔……」
好吧,她好歹是社长,这种事应该都会通知她。小町没问那两个人缺席的理由,喀喀喀地用自动笔写字。
哎呀,假如她问我她们俩今天为何不来,我会很伤脑筋,所以是没关系啦。
毕竟跟惊喜有关。
小町就任侍奉社社长约一个月。也差不多习惯这个新制度了。今天,雪之下和由比滨提议送小町礼物,庆祝她当上社长。
庆祝、纪念用的礼物直接送不就得了……我不是没有这样想过,然而,或许就是因为今天是平凡无奇的日子,惊喜才特别有效。
生日自不用说,每当节日到来,都会忍不住猜想会不会收到惊喜。退休的大叔也都会觉得自己能收到花束。
从这个角度来看,又不是刚好满一个月,连小町都不可能料到会在这个时期收到礼物。
为了让这场突袭发挥最大效果,关键在不能让小町起疑。要是我们三个一起出去,小町肯定会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企图。我是待在这里做不在场证明的,避免小町怀疑。
因此,能省下我骗她的时间反而该庆幸才对。对象是小町的话,我不认为自己有办法瞒过她。或者说,搞不好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雪之下和由比滨才事先跟小町请假。
不管怎样,雪之下跟由比滨因事缺席,今天的社团活动只有我和小町两个。
在寂静的社办中,自动笔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响亮。
在家时我们两个经常待一起,有时也会半句话都不说,纯摸猫而已,此时此刻我却十分在意这阵沉默。
或许是因为至今以来,我们没什么机会在社办独处。实在会紧张。
讲白了点,我有点难为情……拜其所赐,我平常明明完全不会念书,现在竟然打开参考书了。
我用头按著自动笔,想效法小町来念书,流畅地于笔记本上写下问题集的答案。
虽然很容易不小心忘记,不如说想要忘记,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名考生。必须经常趁空闲时间准备考试。
这段时间,我和小町的自动笔发出轻快的声音,谱出低调的合奏曲。
然而,我的手过没多久就停下了。
我连在家的时候都不会跟小町一起念书,无论如何都会注意坐在斜前方的存在。
我用自动铅笔的笔尖敲著笔记本,假装在思考,偷偷观察小町。
袖子有点长的西装外套、解开第一颗扣子的衬衫、松松垮垮的领结。
我目不转睛地看著入学过了一个月,总算看习惯的制服小町。
呣……
仔细一看,这家伙真适合穿我们学校的制服。明明是我妹,就算讲得保守一点,还是宇宙可爱。
少女般的稚气犹存,固定住浏海的发夹却看得出她有一颗爱打扮的心,穿得有点乱的制服散发活泼的气息,给人一种阳光开朗的感觉。
她在班上一定也很受欢迎。在男生大概会定期举办的「班上最可爱的女生大赛」中,应该会有「最受欢迎的当然是这个女生,比企谷小町」「她是我最看好的同学,希望她打起干劲!」这样的对话,在赛前风评得到三个◎。啥?什么?你们在用那种眼光看我妹吗?小心我杀了你们喔?(暗黑微笑)
小町不知道我脑袋里在想这些,看著课本点头,头顶的呆毛摇来摇去。
她将垂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顺便把红笔夹在耳朵上,拿萤光笔画线。像要重新检查一遍似的,用萤光笔抵著脸颊,微微歪头。
这时,她大概是感觉到我的视线,瞥了我一眼。然后露出有点不悦的表情开口。
「干么?」
「没事。」
我动动下巴表示否定。呃,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我想叫她把衬衫的扣子扣好,可是这么啰嗦会被她讨厌……
听见我的回答,小町不满地哼了声,视线又移回课本上。
对话到此中断,取而代之的是萤光笔的画线声、红笔的画圈声,以及闲闲没事做的我的呻吟声。
亲眼看见穿制服念书的小町,果然会好奇她在教室是什么样子。上课时也是这个样子吗?
我有种参加教学观摩的感觉,当爸爸的心情涌上心头。我咳了几声,翻开参考书。
「……在学校过得如何?」
我营造出严肃的气氛,故作正经,说出口的话语却过于简单。细微的咕哝声分不清是在跟谁说话,目光也没有交错。
动作及语气都跟昭和时代,在餐桌前摊开报纸和青春期的儿子搭话的父亲一样……昭和时代的父亲,社交力未免太低了吧?
当事人小町也当场愣住,接著无奈地露出淡淡的苦笑。
「这什么问题。你是小町的爸爸吗?是说,哥哥跟小町是同一所学校的吧。」
「没有啦,就是,我们虽然会在社办见面,你在教室过得如何,我又不知道。」
把我跟老爸相提并论,我有点不满,但我其实很想问「交到朋友了吗?」或「交得到男友吗?」这种有点深入的话题,被当爸爸也没办法!
然而,每当家人问到这类型的问题,我都会诚心希望「拜托别管我……」。真想称赞克制住的自己。
或许是我的想法传达到了,小町双臂环胸,认真思考。
「嗯……这个嘛。」
她歪头沉吟,不久后一口气抬起脸,非常认真地回答。
「普通。」
「是吗……」
嗯,也只能这样回答。父母问的话,换成是我也会这样回答。
要特地详细说明以学校为主的交友关系太麻烦了,可是又不想害父母操心,而且面对面讲这个会不好意思。
结果能用的就只有「还好」、「没什么」、「普通」三句话。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明明知道,还是会担心得忍不住询问。此时此刻我才体会到,在过度干涉与不干涉的夹缝间摇摆的父母心。
以前她一有事就会嚷嚷著「跟你说跟你说!」「那个呀,小町今天……」向我报告,小町不知不觉也长大啦,都进入青春期了——我兀自感动著,小町正经八百地摆手。
「不不不,不是叛逆期。真的很普通。跟普通人一样有朋友,跟普通人一样跟得上课程,跟普通人一样过得很开心。所以,嗯,普通?」
小町说话时的表情相当平静,普通到了极致。她的神色及语气,都看不出有在掩饰什么或说谎的迹象。
没有特别不平不满或不安,应该每天都过著平稳的生活吧。搞不好就是因为太过平稳,才只能用普通一词来说明。既然她这么说,我也只能接受。
「喔,这样啊……那就好。」
小町点了下头。
「嗯。是说,只有哥哥一个人在叛逆期啦。小町会跟妈妈讲学校的事呀。」
「哦…………老爸呢?」
「嘿嘿嘿。爸爸很忙的。」
小町以可爱的笑容敷衍过去。
不过,这句话不全是谎言。事实上,我爸的确忙得没日没夜,跟我们的生活时间不太会重叠。至于假日,我和老爸都会睡掉一整天,结果只有吃饭时间会见到面。要说的话老妈也很忙啦。由于我的爸妈都拥有「社畜☆☆☆」基因,这样下去我也会继承这部分。
我瑟瑟发抖,小町清了下嗓子,伸手指向我。
「不如说,哥哥也不会跟爸爸说话吧。」
「哪有,我常叫他给钱。」
「咦咦……这不是比小町更过分吗……」
我光明正大地说,小町整个人无言以对。但我身为没办法打工的考生,这也是无可奈何。
充分利用开销大的身分,随便找个买参考书或参加模拟考之类的理由要零用钱,是我现在主要的收入来源。
「可是我跟老爸的共通话题就只有这样,没办法啊?」
「好可悲的父子关系……明明是父子还要特地找共通话题,这一点特别可悲……」
小町哀伤地嘀咕道,对我投以怜悯的目光。
「不,爸爸和儿子就是这样吧,我猜啦。我只跟他聊过钱和EVA剧场版的感想。」
「嗯……这对父子感情比小町想像中还好……」
小町的表情前一刻还散发强烈的哀愁,现在却转为困惑的苦笑。甚至有点吓到。
嗯,不能怪她吓到……我和爸爸讲感想的时候都只说得出「谢谢……」几乎称不上对话……两个大男人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凝视著空中,异口同声地说「谢谢……」的画面,其他人只会觉得恐怖吧。
好吧,先不说老爸,既然她有跟老妈讲学校的事,应该用不著担心。
跟小町自己说的一样,过著普通、没出什么大错、安然无恙、平稳顺利的学校生活。
「……没问题就好。」
「嗯。」
小町点头回应,继续面对课本。
我发呆看著她。
宜人的微风从打开来的窗户吹进室内。
远方的操场传来运动社团气势汹汹的吆喝声,以及七零八落的管乐队演奏声。
看来每个社团都有新社员加入。放学后的旋律比以前更加参差不齐,感觉起来却充满活力。
现在虽然还只是不协调音,随著时间经过,他们的呼吸肯定会开始同调,总有一天会转为勾起怀旧情怀的美妙背景音乐。
我竖耳倾听窗外的声音,转头环视社办。
安静的社办中,只听得见自动铅笔写字的喀喀声,以及偶尔发出的翻页声。
原来这间社办这么宽敞。我胸怀类似乡愁的情绪,凝视坐在斜前方的小町。
只有我们两个。
小町默默在没有其他人的社办中心看著课本,注意力十分集中。
跟我一年前在这间社办看到的画面类似。
于斜阳下看书的少女。
这副模样让我想到过去的她。
要是那一天,我没被带到这里,她会不会至今依然独自在这间社办看书?
真是无意义的想像。
再怎么想像假设性的事,时间又不可能倒流。
就算能够重来,又没办法把这段记忆带回去,既然如此,结果仍旧不会改变。
最后,我还是会被带到这间社办吧。
所以想像这个没有意义。
不过,如果硬要找出其中的意义。
我的想像可以说在暗示小町未来的模样。
我能待在这间社办的时间所剩无几。
剩下不到一年,就要毕业了。
我们离开后,这孩子是否也会像这样独自度过放学后平淡无奇的时间?
在没有她们,也没有红茶香气的这间教室。
想到那个画面,胸口就紧紧揪起。
明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我却得等到看见小町独自坐在社办的模样,才有真实感。
「小町。」
听见我的呼唤,小町立刻抬起脸,一语不发,歪头问我有什么事。
「要不要招募新社员?」
我毫无前兆地说,小町一脸错愕,眨眨眼睛。不久后,脸上流露出惊讶及困惑的情绪。
「怎么突然讲这个……」
「没有啦,其他社团不是都有新人加入吗……嗯,我想说我们这边多个学弟妹也不错。」
刚才不小心浮现脑海的想像害我很心痛——我开不了口说出这句话,只好支支吾吾地回答。
小町眯起眼睛,纳闷地看著我。
「哥哥,你不是会嫌那种事很麻烦的类型吗?像你之前对大志的态度就很随便。」
「怎么会。我并不讨厌自己位居上位的上下关系。」
「好烂的学长……」
我挺起胸膛,小町整个人傻眼。
「不如说,大志是因为那个啦。比起学弟,他给我的感觉更接近川什么的同学的弟弟或京华的哥哥。」
大志确实是我学弟,不过我在他入学前就认识他了,现在没什么学弟的感觉。
假如我和他加入同一个社团,平常就会见面,亲密度应该也会更新,能够将他视为学弟看待,但目前我只把他当成企图接近小町的虫子。
……听到我讲那只虫子,小町又会嫌烦,所以我不会说就是了。
考虑到这一点,我将嘴里的话吞回去,而这个决定似乎并不正确,小町依然纳闷地看著我。
然而,听见金属球棒清澈的打击声和走音的小喇叭声,她便将视线移向窗外。
「哎,小町也想过啦……」
然后轻声叹息。
看来用不著我担心,小町也已经为未来思考过。太好了……我才刚放下心中的大石,小町就双臂环胸,板著脸皱起眉头。
「可是就算想招募社员,很难跟人解释这个社团是做什么的耶。」
「啊……真的。」
我也忍不住赞同。
实际上,在外人眼中,侍奉社八成是谜团重重的社团。
名为侍奉社,却没有在侍奉人——也就是当志工。最近的活动内容无异于学生会的承包商。偶尔接到的委托或谘询也都是极其私人的案件,不方便跟第三者说明。
如果跟棒球、足球、橄榄球类的社团一样,有甲子园、国立、花园(注:三者皆为全国大赛的举办地点。)等明确的目标就算了,遗憾的是,从来没听过「烦恼谘询世界大赛」这种东西。
「听见侍奉社,只会觉得那是什么社团。」
我想起以前准备圣诞节活动,跟折本佳织见面时,被她笑得跟什么一样,直接说出她当时的感想。
「嗯……除了活动内容外,其他还有很多啦……」
小町苦笑著说,点了下头,重新打起精神。
「总之这是个麻烦——不如说特殊的社团,小町觉得不用勉强招人也没关系。你想想,做不惯的话最后还是会走人嘛。跟哥哥的打工一样。」
「喔、喔……嗯,说得也是……」
小町竖起食指晃来晃去,拜我这个实例所赐,这句话非常有说服力。像我这个等级的放鸽子专家,光是打电话约面试的时候,就能感觉出那个职场的工作气氛,面试直接放人家鸽子。
再说,连能领到薪水的打工都有一堆人会无故旷职,没钱拿的社团活动一秒退社都不奇怪。
再怎么努力招人,人跑了就前功尽弃了。不如说考虑到招人耗费的成本,甚至有可能倒赔。
这样的话,代表光随便招人是不行的,还得努力让社员不要退社。
真的是,听说最近连各位社畜都在努力不让新员工辞职……新人培训时,人事部也会吩咐「请不要责骂新人」。比起那个,应该先检讨一遍业务体系和薪水吧?周休三日年薪一千万日圆的话谁会辞职呢?
现在可不是想像我的未来的时候。
事关侍奉社的未来。
无关的第三者能否适应这个莫名其妙的社团,不确定性太高了。
既然如此,一开始就找适应这里的人,或是有办法适应的人更快。
即所谓的猎人头。
「你的朋友如何?有没有想侍奉人的人?」
「咦咦……这是在徵女仆吧……是说,小町并没有想侍奉人喔……」
小町发出「唔咦咦」的呻吟声。
真巧,我也没有半点侍奉精神。社长和社员都对侍奉毫无兴趣,这个社团到底是什么社团?
我沉思了一瞬间,小町也用手托著下巴思考。
「不过,朋友应该也没什么希望。跟小町感情好的人都有社团了,不然就是一开始就决定当回家社。」
「哦……现在这个时期,大家都已经加入社团啦。」
小町苦笑著耸肩。
「对呀。」
离入学过了约一个月。
体验入社的时期也陆续结束,有干劲的一年级生八成都朝自己有兴趣的社团迈进了。
然而,侍奉社至今仍未出现来体验入社或参观的人。
开始筹办联合舞会后,我们一直忙得晕头转向,完全没做任何招募新社员的准备,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说起来,我们根本没料到侍奉社会继续存在,又要怎么去做准备呢。
虽然都过这么久了,是不是做点什么比较好?我绞尽脑汁,当事人小町却悠悠哉哉的。
「唉唷,急也没用,暂时维持现状就行了啦。社员的问题小町之后再想。」
「是吗?」
真的好吗?小町点头回应带有强烈怀疑意味的这句话。
「嗯……而且,由小町独占这间社办也不错。」
接著露出邪恶的笑容。
「喔喔……这样一说,我有点羡慕了……」
「对吧对吧?在学校有个人房间耶,是VIP耶。」
小町得意地笑著开玩笑,彷佛要手舞足蹈。
可是,刚才想到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掠过脑海,害我在她的笑容上看到一抹寂寥。
嘴上这么说,小町心里的想法没人知道。
但这个新侍奉社是小町创立的,要如何经营是她的自由。再一年不到就要离开的我,或许没资格插嘴。
不过,可以的话。
我下意识望向社办的门。
可以的话,希望能跟那一天一样。出现门都没敲,大剌剌地拉开那扇门的存在。
这是十分自私的愿望。
那扇门却突然摇晃起来。听见声音的小町也往那边看过去,门缓缓拉开。
清爽的薰风从窗户吹向走廊。亚麻色发丝随著那阵风扬起,胸口的领结轻盈晃动。
一色伊吕波讲都没讲一声,就熟门熟路地走进社办。
「辛苦了——」
她反手关上喀哒作响的门,像要打招呼似地竖起两根手指摇晃。
小町见状,露出无力的笑容。
× × ×
一色伊吕波是学生会长兼足球社经理。
若要更进一步地说明,她并非侍奉社社员。
你却动不动就跑来串门子呢……好吧,是没关系啦。只要你别带超难搞的地雷案子过来。
那么,这位小姐今天有何贵干?我望向一色,她坐到不知何时变成她的座位的椅子上,环视社办。
「……那个——雪乃学姊和结衣学姊呢?今天没来吗——?」
一色的视线落在空位上。
若是平常,雪之下和由比滨会坐在那边,不巧的是她们今天请假。
「她们有事缺席。」
「对呀对呀,所以今天由小町和哥哥两人值班。」
我回答,小町附和,一色用手抵著下巴沉吟。
「是喔……伤脑筋……」
「咦,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该不会又是学生会强人所难的委托?我提心吊胆地询问,一色露出灿烂的笑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没有,我只是在想这样就没人泡茶了……」
「你把雪之下当成什么……」
这家伙是不是把侍奉社当成咖啡厅……我摆出一张臭脸,一色敲了下额头,还顺便对我拋媚眼,吐出舌头笑著说:
「开玩笑的♪」
讨厌,这孩子做作得可爱~!事到如今,这种程度可骗不了我。好吧,是很可爱……是很可爱没错,但这跟那是两回事,我必须询问一色的来意。哎呀,真的很可爱喔?
「啊,那今天小町来泡茶。」
「谢谢小米~☆」
一色满足地笑出声,小町说著「不客气」从座位上站起来。
话说回来,小町的绰号已经固定成小米啦……我之后也来叫她小米好了!可是我们家的小米不会叫我哥哥大人。(注:指《赛马娘Pretty Derby》中的角色米浴。米浴对玩家的称呼是「哥哥大人」或「姊姊大人」。)
在我思考之时,小米俐落地泡著茶。
然而,只是呆坐在这边等人送茶上来也不太好。我望向一色,催促她说明来意。她刚才都说自己在伤脑筋了,八成又遇到了麻烦。
一色感觉到我的视线,清了下嗓子。
「姑且算是为工作而来的。有点事想跟你们商量……」
她竖起食指抵著下巴,歪头叹息。从语气及动作来看,推测是在犹豫该不该开口。
一色接著望向空位。
呣。虽然不知道她要跟我们商量什么,一色似乎希望雪之下和由比滨也能在场。
那只能请你改天再来了……我还没开口,小町就被激起兴趣。
「哦,商量吗?」
小町两眼发光,充满干劲。
侍奉社就是用来给人商量烦恼和委托的。说不定是因为终于有像样的工作可以做,她才这么有干劲。
小町迅速做好泡茶的准备,按下热水壶的开关,急忙回到原本的座位上。
然后面向一色,用手背拨开垂在肩上的头发。
呃,你头发又没长到要用手拨开……我如此心想,小町又拨了两、三次头发,露出十分冷静的微笑。
「那么,愿闻其详。请坐。」
然后用同样故作冷静的语气说道,以手势叫一色入座。一色目瞪口呆。
「不不不,我已经坐下了……是说,这是在模仿雪乃学姊吗?哈哈,完全不像……不对,有那么一点像。」
小町又拨了下头发,彷佛要将一色的乾笑拨开,将手放在嘴角。
「小町只是在拿出社长的风范好吗?并没有模仿雪乃姊姊好吗?」
「对对对。她超说『好吗』的。」
过于夸张的雪之下雪乃模仿秀,令一色指著小町喷笑出来。
嘿~?别这样啦~?这样不太好啦~
本想走辣妹路线叮咛她们,所谓的后辈就是会趁前辈或上司不在时,拿他们当茶余饭后的话题。
阻止她们太不识相了,走辣妹路线阻止她们也很莫名其妙。
不过,要适可而止喔……这场模仿秀被本人看见的话,她会生气的。不对,她闹别扭的感觉也满有中毒性的……
在我思考的期间,两人仍在畅谈学姊模仿秀。
「咦——那我来练习『嗨啰!』好了。」
「喔——!真想看看伊吕波学姊全力的『嗨啰!』~!光这一幕小町大概就能笑得很开心。」
「……等一下?笑得很开心这说法是不是有点奇怪?你把我当成笑话看对不对?」
「不不不没噗噗——!这回事。」
「完全把我当成笑话看了……」
她们聊著这个话题。就算一色用「嗨啰——!」打招呼,我想由比滨也不会生气。
然而,那是因为由比滨和一色之间有著信赖关系才能这么做。换成感情不怎么好的人,例如材木座或游戏社的话,她会照常发怒。会用超低沉的声音说「别这样」,一副真的生气的样子!
……不是,这样也不错啦?偶尔显露的真心生气的模样,有点中毒性。我好像一直在中毒。
总而言之,自己不在场的时候被人拿来开玩笑,也可以说是一种被爱的证据。这个说法很容易被拿来当说人坏话的藉口,但就我看来,目前还处于嬉闹的范围内。
两位学妹都很仰慕雪之下跟由比滨呢。
这时,热水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水烧开了。
小町拿起热水瓶,哼著歌泡茶,熟悉的香气慢慢随著热气扩散开来。
等待茶叶泡开的期间,小町拿出我的茶杯和两个纸杯。虽说雪之下跟由比滨不在,小町似乎没打算用她们的杯子。
小町拿著茶壶,迅速将红茶倒进茶杯和纸杯(因为是在倒茶嘛)。(注:「茶」与「迅速」日文同音。)
「来,请用。」
「喔,谢啦。」
我感激地收下小町递给我的茶杯,先喝了一口。
嗯,今天也很有精神,茶真好喝……(注:改编自街机游戏《变身公主》中的歌曲〈Vira vira virou!〉的歌词「今天也很有精神牛奶真好喝」。)
我喝得津津有味,一色的反应却不怎么好。她喝了一口又一口,仔细观察纸杯的水面,彷佛在确认什么。
「嗯……」
「呣,奇怪的反应。有什么问题吗?」
意味深长的叹息使小町皱起眉头。一色挥挥手说道: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雪乃学姊很会泡茶。」
「啊……跟雪乃姊姊比的话,实在赢不了……」
小町叹出一口气举白旗投降,接著点头表示同意。但我不仅没有同意,头上还冒出问号。
「咦?味道差那么多吗?」
我又喝了一口,品茶。将热茶含在口中品尝滋味,于舌头上扩散开来的就是红茶味。换成乌龙茶或绿茶,即使是我也喝得出来,不过红茶怎么喝都是红茶。
咦咦……搞不懂……差在哪?我望向泡红茶的当事人,小町苦笑著耸肩。
「茶叶是用一样的没错啦……」
然后,她用手抵著下巴开始思考。
「……果然是差在那个吧。」
「哦?有什么差别吗?」
我问,小町露出神秘的笑容。
「哎唷,料理是爱情的表现嘛。」
嗯~!这样听起来像这杯茶里没有爱一样~!好吧,小町刚才的动作确实简单又迅速,搞不好可以说是随便。她经常下厨,所以我还在想说「不愧是小町,动作真的很熟练~」……难道她平常做菜就没有爱了?
「不不不,纯粹是技术上的差异。雪乃学姊花了很多心思在泡耶。」
我忍不住怀疑小町的爱,一色从旁否定。
「喔——这样啊……」
经她这么一说,我试著回忆雪之下泡红茶的模样,却不太想得到她把心思花在哪里。我知道她的动作很细心,可是雪之下的一举一动本来就优雅俐落,不仅限于泡红茶的时候……
不过在懂的人眼中,差别应该是显而易见。
一色拿著纸杯,又喝了一口。
「雪乃学姊的喝起来是『红茶!』的感觉,小米的却是『茶……』的感觉。有种在家喝的味道。」
「不就只有语气有差……虽然我大概能明白。」
我在家也是喝小町泡的茶,所以真的有家的味道。讲好听点就是令人心安的纯朴感……
明明没有明确批评她,小町本人却有点不知所措。
「是说,那是印象的问题吧……」
小町带著无言的苦笑说道,一色点头附和。
「这也占了一部分原因啦。」
「那小町还能怎么办……」
小町哈哈乾笑,露出放弃挣扎的表情。跟讲出「这句话一讲出来就玩完了」那句台词的阿寅一样耸耸肩膀。(注:电影《男人真命苦》的主角车寅次郎的名台词。)
因为我们家是庶民家庭嘛……味道自不用说,动作和气质都会隐约散发出一股家庭味,也是无可奈何。和上流的雪之下家根本无法比。
然而,小町的魅力就是在她的家庭味,那正是她能成为「世界之妹」的原因。
用不著我极力主张,一色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她说著「是没错~」频频点头。
可是,她的脖子忽然停止动作,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接著面向小町,用手背拨开垂在肩头的头发。
呃,你头发又没长到要用手拨开……等一下?怎么有股既视感?我才刚这么想,一色又拨了两、三次头发,用那只手按住太阳穴,然后无奈地叹气,轻轻摇头。
「哎呀,怎么能这么说?小町,既然要模仿我,请连红茶的泡法也一起模仿好吗?」
一色得意洋洋地展露微笑。
我和小町立刻忍不住喷笑。由于我们试图克制住,不小心发出超奇怪的声音。
小町没能忍到最后,大声爆笑,笑了一阵子,拭去眼角的泪水称赞一色。
「伊吕波学姊,厉害~!有像有像!」
听见她的称赞,一色得意地挺起胸膛。
「对吧?模仿雪乃学姊的关键就是这个拽样。」
「别说人家拽啦……」
本人并没有那个意思。
……真的吗?她偶尔会超级愉快地摆出一副「哼哼我说出来了」的态度。好吧,我并不讨厌那种得意的感觉,甚至觉得挺可爱的,希望她之后也继续得意下去。那个拽样应该也是她受到学妹喜爱的原因之一……
望向那两位学妹,她们都在练习模仿,拨开头发抬起下巴,露出得意的微笑。笑得不亦乐乎。
不久后,模仿大赛似乎以一色的胜利作结,小町拚命拍手,用力点头,彷佛在说「你这人挺行的嘛」。
「哎呀——模仿果然要带有恶意比较像。不愧是伊吕波学姊。」
「我才没恶意!」
一色疯狂拍桌,强烈抗议小町这句话。小町却只是疑惑地歪过头。
「没有吗?」
她对一色投以天真无邪到有点假的眼神,藏不住的愉悦在眼底若隐若现。
「没有!这孩子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一色呻吟著眯眼望向小町。
小町无视她的视线,手放在脸颊上扭动身躯,发出故意拖长的甜美声音。
「咦咦~可是~伊吕波学姊~不是一直都是这种感觉吗~?人家觉得挺像的说~」
「这个这个,这才叫带有恶意的模仿。学长,这孩子道德观崩坏了。」
一色向我抗议,但她好像一眼就看出那个完全不像的模仿秀是在模仿自己,不屑地说道。
可是,小町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表现,开心地嘿嘿笑著。是在高兴一色有看出来吗?讨厌这是什么好尊喔……这样一想就觉得刚才的对话也有点温馨……
「嗯嗯,有恶意果然会比较像!」
才刚这么想,结果她真的带有恶意的样子!小町满足地叹息,一副大功告成的态度。
「我就说不像了……」
一色则吐出参杂无奈与心死的叹息。
然后偷偷瞄向我。
「不像吧?」
我拿出自信开口。
「对啊。不够做作啦,不够做作。」
「这样帮我说话我一点都不高兴……」
听见我坚定的回答,一色无力地垂下肩膀。我觉得这句话满有说服力的啊……
「不如说,我又不做作。」
她鼓起脸颊别过头。
「呃,这就叫做作吧……这人真厉害……难道她做这种事的时候都没自觉……」
一色的举动令小町不禁感叹——或者说惊愕万分。然而,我不得不说她的看法有点肤浅。
我清了下喉咙,把手肘放在桌上,摆出源堂姿势,然后低声大喊。
「小町,这你就错了。」
大概因为我的语气太严肃,小町跟一色都惊讶地望向我,眼神带有一丝紧张。在两人的注视下,我彷佛要谈论要事,正经八百地接著说:
「一色知道自己很做作,但她的做作不只是做作。她以做作为基础,却没有让它表现出来,而是像『我知道我很做作,不过这就是我』一样,抱持某种豁出去的心态……」
我停顿了一下,酝酿足够的情绪,说出最后一句话。
「……也就是不谄媚他人的做作。」
我搭配含笑的吐息声下达结论,静寂瞬间降临。
接著是小町惊恐的声音。
「哇,这人讲好多话……不过小町不是不能认同,所以就不跟哥哥计较了。」
小町用力点头,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
「对吧?那就是一色的优点。」
「懂懂懂。尽全力装可爱的态度很帅。」
「没错。」
我和小町的「说出喜欢一色伊吕波的哪一点大赛」,在意料外的情况下揭开序幕。
伊吕波的优点还有很多喔~!
好,接下来要打出哪张牌呢~!外表自不用说,而且当面讲这个,称赞人的那一方也会不好意思。我想狂夸她的精神层面和内在。既然如此,果然是那个吧,跟他人拉近距离的独特方式很赞。对于没兴趣的对象会彻底无视,变熟后就会来主动搭话,给人一种彷佛在跟野生动物互动的温馨感。
我正准备侃侃而谈,忽然有人拉了下我的袖子,打断我说话。
转头一看,一色低著头瑟瑟发抖。
「那、那个……拜托别再说了……我真的很难为情真的受不了……不如说,才不是那样……」
一色满脸通红,高速碎碎念。不停用手掌往脸上搧风,深深叹息。由于她的视线落在脚边,可以清楚看见从亚麻色发丝底下露出的耳朵变红了。
被人毫不掩饰地称赞,真心害羞的一色十分珍贵……害我忍不住一直盯著看。
小町似乎也一样。她刻意弯腰注视她的脸,大概是想仔细观察一色的模样。
一色别过头,想从她的眼底逃离。
小町看了大笑出声。
「不不不,是真的嘛。伊吕波学姊是很棒的人。无论其他人的反应如何,都决定要贯彻自我……这可不容易。某种意义上来说,反而令人尊敬。哎呀,真的很帅……」
「别说了别说了喂米给我闭嘴。」
小町闭上眼睛,像在谈论憧憬的对象般把一色捧得高高的。一色拚命阻止她,但不管她怎么摇晃小町的肩膀,小町都没有要闭上嘴巴的意思。
「拥有被谁讨厌都无所谓的坚强心灵!别人怎么讲自己都不在意的生活态度!超帅的!」
「……有所谓好吗我会在意啦。」
看见小町讲得这么激动,一色半是困惑半是惊恐。小町却毫不理会,伸出拳头,继续高声称赞她。
「不受他人影响的意志!不把负面传闻和偷偷说自己坏话的人放在眼里!不愧是伊吕波学姊!就是这点让人崇拜让人憧憬!」
「不不不,被讨厌还是会难过喔?听见自己的负面传闻或坏话,真的会很沮丧喔?」
一色在胸前摆手,将小町所说的话全数推翻。小町轻轻把手放在胸前,陶醉地闭上眼睛,假装没看见,接著说道:
「小町一直觉得,就算被人讨厌还是坚持贯彻自我的伊吕波前辈好帅喔……」
「等等?可以不要把我塑造成那个形象吗?可以不要营造出对象是我的话讨厌也无所谓的感觉吗?」
「小町很尊敬伊吕波学姊的这部分。」
「米,听人说话。我想受到别人的喜爱,超想被爱的。怎样小米你讨厌我吗?」
一色闷闷不乐地问,小町歪头思考。
不过,她立刻满不在乎地回答:
「某种意义上来说伊吕波学姊的那部分反而真的意外地让人满喜欢的。」
或许是因为她顺口说出拐了好几个弯的回答,一色眨了两、三下眼睛。然而过没多久,她似乎察觉到了那句话的意思。
她紧紧闭上张大的嘴巴,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声,不停整理浏海。
「哦、哦……是吗……」
小町笑咪咪地看著她。
我则带著冷酷又成熟的绅士微笑守望两人。
内心却在为这尊贵的画面啜泣。哎呀~真好~讨厌,平常最擅长捉弄人的伊吕波妹妹,今天被擅长捉弄人的小町妹妹骑到头上了。
小町大概有一部分是想恶作剧才这样逗她,不过,应该也不全然是开玩笑。她说的并没有错。一色确实拥有无论其他人的反应如何,都会贯彻自我的帅气风范。
另一方面,跟一色本人说的一样,被人说三道四会难过也是真的吧。但在消沉、烦恼过后,最后仍会展露最可爱的微笑,正是一色的帅气之处。
糟糕,这样下去要召开第二届「说出喜欢一色伊吕波的哪一点大赛」了。下次我一定要赢……
我燃起雪耻的斗志,一色清了下嗓子以掩饰害羞,把纸杯推到前面。
「……再一杯。」
她喃喃说道,手边的纸杯已经空空如也。
刚才还在那边说小町泡的红茶有庶民味、家庭味,结果还是喝得一乾二净。
小町见状,开心地笑了。
「好的!」
她急忙拿起茶壶,勤奋地帮一色倒满第二杯茶,一色小声说了句「谢谢」。
我看了马上开始思考第三届「说出喜欢一色伊吕波的哪一点大赛」执行委员会的成员。
× × ×
喝了红茶,吃了点心,恢复精神后,我忽然想到。
说起来,一色不是有事才来这边的吗?只不过因为侍奉社模仿大赛和「说出喜欢一色伊吕波的哪一点大赛」的关系,害我们举办了一场疯狂茶会。
「一色。」
「嗯?」
我呼唤一色,她嚼著配茶吃的饼乾,正准备再拿一片。
「你不是有事找我们商量吗?」
她的手瞬间停住。
「啊。」
「啊。」
一色和小町都露出「我全忘了……」的表情。我也忘光了,所以完全没打算责备她们。
她默默将伸向茶点的手缩回去,放在大腿上抚平裙子的皱褶,挺直背脊,重来一遍。
「姑且算是为工作而来的。有点事想跟你们商量……」
她竖起食指抵著下巴,讲出跟刚才同样的台词。
「哦,请说。」
不过,小町这次也学乖了,并没有模仿雪之下,而是认真催促一色说下去。
一色点头回应,双眼却依然落在今天缺席的雪之下和由比滨的座位上。
「其实最好等雪乃学姊和结衣学姊也在的时候讲……」
「那可以改天再说。下礼拜也行下下礼拜也行下个月也行。好不好?」
我望向小町,小町也点头赞成。
「……哥哥非常想把事情拖到之后再处理。你觉得呢?」
「喂?可以不要精准地解说我的意图吗?」
讨厌!妹妹在同一个职场的话就不能用平常的方式逃避工作,伤脑筋!你都先拆穿我了,我之后再怎么解释都没用吧?
出乎意料的是,一色好像没有很在乎,不耐烦地甩手。
「啊——没关系没关系。反正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讨厌!看来一开始就注定不管我怎么解释都没用!好吧,毕竟我和一色也认识一段时间了,看来她很清楚我会讲出什么话。
事实上,她正带著从容不迫的微笑。
「而且我也知道这种时候要怎么处理。」
语毕,一色咳了几声确认喉咙的状态,端正坐姿。喀哒喀哒地挪动椅子,坐到我正前方面向我。
「学长……」
然后用微微颤抖的纤细声音呼唤我。抹了有色护唇膏的嘴唇散发淡粉色的光泽,呼出热气,水汪汪的大眼由下往上凝视我。
「……不行吗?」
她轻声说出断断续续的话语,用颤抖著的手指揪住我胸口处的制服。语气、动作及表情都蕴含强烈的情绪。
人家这样拜托我,我实在不好意思置之不理……
在我畏畏缩缩的期间,一色的态度瞬间一变,露出瞧不起人的笑容。
「看,这样就搞定了。」
「喔~」
一色挺起胸膛炫耀,小町在旁边鼓掌。我只能忿忿不平地说:
「不是,你太小看我了吧。我已经习惯了,你那个态度未免太随便……是不是认真的,我不至于看不出来啦。」
虽说已经习惯,不代表不会紧张就是了!
我将这样的想法藏在心中,摆出一张臭脸。
一色闻言,眯起那双大眼,脸上得意的微笑瞬间转为冷淡的表情。
「哦。」
她语带怀疑,彷佛在说「难讲喔……」接著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浮现诱人的微笑。
接著,她伸手抓住我的袖口,把我拉过去。在上半身歪向一旁的我耳边轻声呢喃。
「……我可以拿出真本事吗?」
细不可闻的声音性感甜美,不只耳朵,连背脊都一阵酥麻。我因羞耻而仰起上半身,望向一色的脸,她将指尖抵在娇嫩的唇上,嫣然一笑。
我微微摇头,甩掉那像在测试我的眼神。
「不要不要好可怕我会听你说的所以拜托住手。」
我快速说道,以掩饰害羞。一色大概是满足于我惊慌失措的模样,放开我的袖子挺起胸膛,对小町露出胜利的笑容。
「你看。」
「哥哥超好对付~」
小町不屑地看著我。不是,误会。我跟一色之间完全没有什么,只是耳朵啊?我耳朵有点敏感……
若我一面解释一面表明性癖,小町的眼神八成会从不屑变成轻蔑。
我趁闪避小町眼神的时候,顺便活动脖子和肩膀。
「是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重新开启话题,彷佛刚才的对话从来没发生过。一色抱著胳膊思考该如何说明,把手抵在下巴上沉吟。
「详情等雪乃学姊和结衣学姊在的时候再说,我先做个事前说明。」
「是吗?」
事前说明,听起来不太妙……
听说在社会人士的圈子里,「事前说明」往往是无法防御的死亡旗帜。
起初明明是用「下个月有空吗?说不定会有事麻烦你帮忙。不过我想应该没问题啦~」这种轻松的态度吩咐人,之后沦落到走投无路的状态时就会突然塞案子过来,骂人「我不是叫你下个月要空出时间吗?」。
不过,我都问她有什么事了,总不能不听那个事前说明。我单凭视线叫一色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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