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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章)

    在第六次的骑士人生中,当莉榭加入骑士团时。

    有个叫作『利奥』的少年,带著一身治好的伤来当打杂。

    虽然话里带刺,但基本上沉默寡言,很勤快。可是他总是低著头,也留了一头长发。

    即使一起好几年,也不怎么亲近的利奥,只让莉榭看过一次他的一只眼。

    伤口被剜得很厉害,即使完全愈合也叫人心痛。利奥受过的伤有多重,单是这样便一目瞭然。

    曾几何时,莉榭曾经向同室的前辈骑士,问过这样的问题。

    『约珥前辈,你知道利奥来到这骑士团的经过吗?』

    『嗯……?』

    占了双层床上铺的前辈骑士,总是一有空就睡觉。但这天他刚好醒著,从枕头上抬起头,俯视著坐在墙边椅子上的莉榭。

    然后,喊出了女扮男装,自称『鲁修斯』的莉榭的昵称。

    『……鲁,难不成你又想趟浑水吗……』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看到他今天做完杂务后,又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训练场一角,看著大家训练。』

    这么一说,他那睡眼惺忪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呵……?明明连我都赢不了,还有余力到处看啊。真臭美啊。』

    『那不是因为约珥前辈在长椅上睡著了,怎么也不起来的关系吧!』

    前辈骑士佯作不知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翻了个身。只是好像没有中断对话,似乎还愿意再谈一下。

    『据说是在贸易船的船底发现的,被碰巧路过的陛下收留了。』

    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因为伤口化脓而发高烧,一边呻吟一边说过。没记错,好像是「在以前的雇主那里犯了严重的过失」,「因为被狠狠责打惩罚,以为会被杀,所以逃了出来」来著……』

    『才十一岁的孩子,因为工作做错了就受到这样的惩罚……?』

    『不把佣人当人看待的有钱人并不少见。因为是你我才跟你说的,你可别告诉别人……还有,你也别再深究了。』

    前辈骑士那么说著,再次把被子盖住头。

    『因为除非时间倒流,利奥所受的伤永远不会消失。』

    ***

    大神殿的休息室里,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不好意思,阿诺特殿下,莉榭大人。」

    现身的是阿诺特的随从奥利佛。

    奥利佛走到坐在长椅上的阿诺特身旁,轻轻鞠了一躬,说道。

    「乔纳尔阁下和大小姐好像已进了房间休养了。还有,关于阿诺特殿下借出马车一事,他们提出希望找机会正式道谢。」

    「告诉他们完全不需要介怀。比起那个,公爵和他女儿没异常吧?」

    「是的。小姐之所以哭,只是因为马车滑落而受惊而已。而且,刚才她好像终于止住哭泣了。」

    听了奥利佛的话,阿诺特望向坐在长椅旁边的莉榭。

    「──听说是这样。」

    「谢谢、你。」

    与其说是阿诺特本人在意,倒不如说是为了莉榭才去确认安危。放松绷紧的身体,莉榭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当听到公爵的马车出了事故,阿诺特和莉榭立刻采取了行动。

    在少年的带领下,他们前往事故现场,将在路边瑟瑟发抖的公爵和米莉亚送上马车。莉榭赶紧给两个人做了检查,确认没受到甚么重伤。

    在这段时间里,在阿诺特指挥下行动的骑士,检查了滑落的马车。所幸的是,马似乎也没有受到致命伤,只不过滑落时撞到树上的马车,似乎严重受损。

    米莉亚一直在哭,紧紧抱住莉榭不放手。

    手臂受了轻伤的公爵一脸为难地安抚著女儿,反复向她道谢。然后,他看著僵在马车里的少年,对他说:「也要谢谢利奥跑去求救。」

    经过这样的风波之后,莉榭他们再一次回到大神殿。

    (要是大小姐能在房间里安心度过就好了……但是,该考量的不仅仅是这个。)

    莉榭产生了新的忧虑。

    (乔纳鲁公爵称呼那个男孩为「利奥」。那孩子肯定就是我认识的利奥没错了。……但既然没有戴眼罩,左眼也没有受伤──)

    也就是说,现在是利奥失去一只眼睛的之前。

    (前辈说过『利奥的伤,是被前雇主狠狠责打的结果』。利奥来到骑士团,没记错是三个月后的事……考虑到时间,那么『前雇主』就是乔纳尔公爵了……)

    莉榭轻轻地低下了头。

    (我从没听说过乔纳鲁公爵会对佣人施暴。他是个无论新人再怎么做错,都会宽容地一笑置之的人。对于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竟然责打到让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实在是难以想像。)

    但同时,又这么想。

    (我所认识的佣人一个也没有,也就是代表之后会有大换血。会那么做,应该是有著甚么理由才对……首先,米莉亚大小姐那个『诅咒』……)

    讨厌的想法慢慢地浮现出来。

    (假如,诅咒真的存在的话呢?)

    小心不让旁边的阿诺特注意到,她低著头思考。

    (如果利奥受到重伤的原因,不是因为乔纳鲁公爵的惩罚,而是乔纳鲁公爵想要包庇的「某人」所为的话。……而为了隐瞒这件事,所有知道内情的佣人都被解雇了的话呢?然后,要是说乔纳鲁公爵真有即使用上了这种手段,也想要保护的对象的话,那就是——)

    莉榭抬头看著旁边的阿诺特说。

    「殿下,道谢暂且不说,我想看看他们两位健康的样子。」

    「……」

    「还有,负责通传的那个男孩,可能是匆忙赶马的缘故,看起来很辛苦。」

    阿诺特毫不掩饰地,以嫌麻烦的表情看著莉榭。

    但不久,他轻轻叹了口气。

    「奥利佛,调整一下吧。」

    「我明白了。莉榭大人,谢谢你劝说殿下。」

    (不,这真的只是出于我个人的想法……)

    不一会儿,敲门声再次响起。

    现身的是一位年轻的男性神官。

    「阿诺特殿下,大主教已经准备好了,请到这边来。」

    「……」

    (露骨地摆出了讨厌的表情……!)

    阿诺特和莉榭会分别与主教会面。

    理由很简单,因为来这里的目的不同。

    阿诺特是为了与教会有关的公务,而莉榭是为了解除迪特里克的婚约而来到大神殿。

    跟阿诺特对谈的,是作为教团干部的大主教。

    与此相对,莉榭那边,只要是拥有一定地位的主教,则不管是谁都可以。因此,之后就会分开行动。

    「那、那个,阿诺特殿下。神官大人正在等著……」

    莉榭悄悄在他耳边说,阿诺特轻轻咂了咂嘴。

    然后抬头看著旁边的奥利佛。

    「奥利佛,你暂时跟著莉榭。」

    「谨遵吩咐。」

    奥利佛把手放在胸前,行了个礼。阿诺特这才站起来,在神官的陪同下退室。

    门关上后,休息室里只剩下莉榭和奥利佛两个人。

    「……哎呀,真是帮了大忙啊!」

    奥利佛露出爽朗的笑容说。

    「只要有莉榭大人在,我的主君就会非常听话。要是总是这样子就好了。」

    (听话……)

    听起来就像在说小孩子一样,但他已经服侍阿诺特十年了。

    换言之,是从阿诺特九岁起就当他的随从。从那样的年龄开始服侍,也许自然就会那样子看待他了吧。

    「话虽如此,其实即使不借助莉榭大人的力量,也不得不说服他呢。哎呀,我的力量不足,真叫人见笑了。」

    「没这样的事。而且,阿诺特殿下只会对奥利佛大人做出一定程度的任性,我认为这就是他信任奥利佛大人的证据。」

    既然如此放心不下,倒是想他把求婚的理由告诉自己啊。当然,即使问了奥利佛,也不能保证他会如实告诉莉榭就是了。

    心里这么想著,奥利佛轻轻笑了。

    「莉榭大人真的很照顾我的主君呢。」

    (……啊)

    奥利佛微笑的样子,莉榭以前就知道了。

    这是骑士们在谈论自己主君的国王时会露出的微笑。他的表情充满了忠诚、自豪和尊敬,还有同等的亲切感。

    (两人的主从关系真牢固呢。虽然我也想从奥利佛大人那里,打听阿诺特殿下的事就是了。)

    话虽如此,如果突然胡乱问问题的话,恐怕很快就会被阿诺特知道。莉榭决定先绕圈子,间接地问个问题。

    「奥利佛大人从一开始,就和阿诺特殿下建立了良好的主从关系吗?」

    「哈哈哈,怎么可能了。」

    发出莞尔的笑声后,奥利佛再次爽朗地笑著说道。

    「因为我的主君那时候年仅九岁,才刚刚把自己的臣子全杀了。」

    「……」

    奥利佛不理会沉默的莉榭,直截了当地说。

    「下官自己那时候也因为受了重伤,骑士的道路被阻断了而自暴自弃。和被赶出家里没甚么分别了,那时候一副死在哪里都好的心境,才会跟随犯下那样的暴行的主君身边。」

    「……」

    「咦?难道你不知道杀害臣下这件事吗?」

    莉榭摇了摇头,奥利佛「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

    「看来,流言已经很难再在城里流传下去了,得下工夫让它流传得更广才成呢。」

    「……」

    这时,今天的第三次敲门声响起。

    「看来是传唤莉榭大人了,我们走吧。虽然下官不能进入圣堂,但沿路会陪伴左右的。」

    「……谢谢、你……」

    莉榭有点儿疲惫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既有杀了皇帝的先例,也说过杀了母亲。不管再有什么传闻,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大惊小怪就是了──)

    奥利佛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始接待神官。

    小心不让他发现,莉榭轻轻地叹了口气。

    (……比起米莉亚大小姐和利奥,谜团最多的,果然是阿诺特殿下啊……)

    强忍著种种想说的话,在奥利佛的催促下站了起来。

    在神官的带领下,前往神殿东侧的圣堂。

    被带到的那扇厚重的门,这么一看,总觉得似曾相识。

    停下脚步的奥利佛,站在门边微笑道。

    「我只能陪伴到这里为止,路上小心,莉榭大人。」

    「谢谢你,奥利佛大人。待会见。」

    莉榭之后必须进入圣堂,在女神像前报告解除婚约一事。

    之后,由一众主教朗读圣诗。

    静静地听著,身心接受圣诗的话语,从解除婚约这种污秽中净化灵魂。这个,会从现在开始进行一整天。

    「……真可怜。如果是废除『订婚仪式』的仪式,就需要听好几小时的圣诗吧?就算是虔诚的信徒,想必也会非常痛苦。」

    「在这期间,顶多只允许一次休息……」

    她知道路过的神官们在小声嘀咕。

    虽然几乎听不到说话声,但从嘴唇的动作可以推测出来。而他们的同情,也正正是莉榭的担忧。

    (……对呢。在第五次和第六次的人生中,我一次也没有去做礼拜,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能忍受一直祈祷到晚上吗?)

    莉榭走进圣堂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咽了一下口水。

    ——然后,当几小时过去了的时候。

    (…………好、好开心……!!)

    在如同包下场子的空间里,莉榭感动得浑身发抖。

    美丽的圣堂里,回荡著主教们的声音。他们朗读的那首诗,好像就是把圣经上写的翻译过来的。

    在当千金小姐的时代,多次听到这些圣诗。但现在的莉榭听起来,却彷佛和以前完全不同。

    (没想到圣诗的第十二节和库尔克群岛的传说有联系……!)

    听著主教的声音,莉榭激动不已。

    (以前我还以为圣诗是用优美的语言创造出来的艺术品。这真是天大的误解,原来是一部以众神为主角的史诗冒险故事啊!)

    注意到这一点,是在第一节刚开始的时候。

    这是单纯身为千金小姐的莉榭,无论如何也没能发觉到的真相。但是,对看过世界各地,见识过林林总总事情的莉榭来说,很清楚圣诗所说的意思。

    (主教大人刚才读的《冰的吐息》,一定是在展现出库尔克冬天的海岸吧。这样的话,第九节的《大潮流》,也就是大海的故事,应该会再次出现呢!?——果然!《冻雪封萦花》这首圣诗,指的是海面结冰,看起来像白色花田的现象呢。那真是太漂亮了。)

    在她作为炼金术师的人生中,曾和老师米歇一起调查过这种现象。

    怀念的同时,想起冻结的海景,莉榭的眼睛闪闪发光。

    「……『最终,雷声将贯穿浪沫之大地,与黎明……』」

    (这之后,索尔尼洛王的故事又重复了一遍吗?因为也会出现尤索妮丝公主的故事,一定会触及的吧。好期待……!)

    「……」

    看著圣经的主教瞟了莉榭一眼,露出困惑的表情。

    读完第十二节后,他缓缓开口道。

    「──那、那么,时间都很久了,这里先休息一下吧。」

    「啊,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呢。」

    本来还想再听下去的,不过看起来要先等一下。

    (虽然我还想继续听下去,不过主教大人一定很累了吧。)

    因为心里甚是失望,所以把那份沮丧直接表现在脸上。

    主教看到这一幕,越发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后匆匆离开了圣堂。

    (从太阳的位置来看,大概过了三个小时吧。)

    看著从彩绘玻璃照进来的光,莉榭站了起来。

    虽然已是小时候的记忆,从这边的门走出阳台后,应该有幅写有圣诗原文的壁画才对。

    打开通往阳台的门,临近黄昏的凉风,轻轻吹拂著莉榭的脸颊。

    (就是这个了。女神画、还有原文语言的圣诗。)

    阳台的墙壁,被晚霞的金色映照出光芒。

    莉榭抬头一看,目光追著雕刻出来的文字。

    (克鲁什文字和克鲁什语,也好久没看到了啊。呃,这句话是……『女神将她的庇佑倾注到人间』。)

    壁画上写的,好像是圣诗的一部分。莉榭一边逡巡过去的记忆,一边一点一点地读下去。

    (『巫女姬将眼不能见、耳不能闻的女神庇佑传扬到人间,引导著慈爱……』。)

    来回读著读著,察觉到一道气息渐渐靠近。莉榭朝那边望去,阳台上出现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穿著绣有金线的主教服。和刚才给莉榭朗读圣诗的主教,似乎有著阶级的差别。

    「您是莉榭・伊姆加德・魏纳大人吧?」

    主教微微一笑。

    年龄大概有三十多岁。虽然身材瘦削,但身高相当高,长相柔和。

    「我叫克里斯托夫・尤斯图斯・特劳戈特・施耐德,是辅理大主教的人。」

    「初次见面,施耐德大人。这次因为我们的关系,突然要您举行仪式,实在抱歉。」

    「不,虽然没能和订了婚的对象结婚是件很悲哀的事,但这一切都是女神的旨意。」

    接著,施耐德抬头望向莉榭刚才看著的壁画。

    「这幅壁画上写著的,是有关女神和巫女姬的传承的圣诗。很不可思议的文字吧?这叫作克鲁什文字。——文字和语言的难度也很高,就连我们也只有一小撮人懂得喔。」

    「克鲁什语是女神所说的语言吧?没记错正正是这个关系,语言体系才会跟我们的不一样。」

    「真是个博学的人。正如您所说的那样,真叫人见笑,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学得会。」

    然后,他怀念地眯起眼睛。

    「上一任的巫女姬非常擅长克鲁什语。旷古烁今,都没有比她更厉害的人了吧。」

    「……上一任,是指……」

    「是的,是二十二年前因意外事故而身亡的巫女姬。」

    施耐德落寞地笑著,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传言说,巫女姬也有流著女神的血呢。正因为如此,会被选为巫女姬的,就只有巫女世家出生的女性而已。上一代虽然也有妹妹,但那位的妹妹因为体弱多病,没能担当到巫女姬的职责,十年前已经过世了。」

    「……是、吗?」

    「因为生了几个男孩,所以尊贵的女神血脉不至于断绝。话虽如此,能担任巫女姬的就只有女性,这一点还是没有改变。」

    听著他的话,莉榭内心感到不可思议。

    (虽然很有趣,但为甚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不好意思,本来打算从闲聊开始的,但不知不觉间聊久了。」

    抬头望著壁画的施耐德苦笑了一下,然后转向了她。

    然后,用真挚的表情告诉莉榭。

    「──你不能和阿诺特・海因结婚。」

    「……」

    意料之外的这句话,让她倒吸了一口气。

    「那到底是为甚么……」

    莉榭想问,但马上就闭上了嘴。因为阳台上,出现了另一个人。

    「……我不是已经命令过『除了仪式上必要的场合,一律不准让教团的人接近我妻子』吗?」

    阿诺特冷眼看著施耐德。

    空气紧张起来,感觉气温一下子下降了。施耐德吓了一跳,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这……我可不以为然,阿诺特殿下。」

    尽管试图装出平静的样子,但明显看得出他在胆怯。

    即使这样,施耐德还是决定向阿诺特提出理论。

    「在这里的莉榭大人,不是你妻子,而是未婚妻吧?把没有缔结婚姻的人称为『妻子』,女神是不会原谅的。」

    「所以又怎么样了?」

    传来生硬的脚步声,施耐德吓了一跳。

    阿诺特一步一步地缓缓前进,视线紧盯著施耐德不放。

    「说……说到底,废弃婚约的仪式还没有结束。」

    「……」

    「也就是说,对女神来说,莉榭的未婚夫并不是阿诺特殿下,她还是艾美迪国的王太子殿下的。」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否理解『价值观的差异』这种概念,但我绝不可能向女神跪下,请求容许的。」

    阿诺特拉起莉榭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或许是已把她从施耐德身边拉开了。就那样子,他把晦暗的眼神投向施耐德。

    「──就算是杀了你,变成罪人也好。」

    「啊!!」

    顿时脸色苍白的施耐德,咬紧了臼齿。

    他似乎说不出反驳的话,登时从阳台跑了出去。脚步声渐渐远去,莉榭困惑地皱起眉头。

    (……呃。)

    被阿诺特抓住手,从最近的距离悄悄抬起头。

    于是,阿诺特以犹如食肉兽向地盘以外的对象作出威吓似的眼神,静静地注视著施耐德离开的方向。

    (心、心情不佳呢……)

    看来,阿诺特为了不让教团的人接近莉榭而特地嘱咐过。

    虽然那还是第一次听说,但也不认为他会告诉自己理由。所以,试著提出别的建议。

    「在我还是未婚妻的这段时间里,还是不要叫我『妻子』比较保险吧。」

    「……」

    莉榭也注意到了。

    不仅仅是这次。阿诺特有时会在第三者面前,把还只是未婚妻的莉榭称为『妻子』。

    (一定是有甚么意图吧)

    比如说,比起叫『未婚妻』,叫『妻子』会更短更轻松之类。

    话虽如此,毕竟还没结婚。与事实不符的称呼,按照个人不同,也会让人感到不协调吧。

    但是,阿诺特却大模大样地说。

    「反正是既定事项吧。」

    「既定事项是?」

    「……就是你会成为我的妻子。」

    「!!」

    被未免过于平常地断言,感到心脏扑通一跳。

    因为都差点发出奇怪的惨叫,于是用没有被阿诺特抓住的那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于是,阿诺特投来惊讶的目光。

    「怎么了?」

    「没、没甚么……」

    含糊其词地回答后,阿诺特越发感到讶异。

    莉榭把手从嘴边移开,轻轻地告诉他。

    「话虽如此,断言是既定事项还是很危险的……因为,人生就是不知道会发生甚么事情。」

    「哦?」

    「即使是未婚夫妻,谁也不能断言将来会怎么样吧?」

    不管怎么说,莉榭有个名为迪特里克的先例。纵使已经订了婚,但结果一如阿诺特也知道的那样。

    「不仅仅是解除婚约。比如……在与阿诺特殿下的婚礼之前,我也可能会死去。」

    「……」

    (虽然不能对阿诺特殿下说,但我已经死了好多次了。)

    想到这里,莉榭口说「是吧?」,正要歪著头的时候。

    可是却被阻止了。

    一只手抓住莉榭的手腕的阿诺特,另一只手抓住莉榭的下巴。

    (诶……)

    用硬来的力量,但却又温柔地抬起来。

    在夕阳色的逆光中,抬头望向身边阿诺特,微微垂下眼睛,命令莉榭。

    「──那我不允许。」

    「……!!」

    被他以甚至能够接吻的姿势这么轻语,屏住了气息。

    阿诺特很少用命令的语气向莉榭说甚么。

    (……话虽如此,我至今为止的死因,全部都是殿下就是了!?)

    没能说出口抗议。

    说到底,就是对现在身在这里的阿诺特抱怨也没用。可是,不明白自己内心想法的阿诺特,更进一步地窥视著莉榭的脸。

    「回答呢?」

    「呜」

    那略带沙哑的声音,让人有种莫名的甜蜜感。

    明明是被训斥的气氛,却又像是被人逗弄一样。被如同宝石般的蓝色眼眸俯视著,一时语塞了。

    「快说『我知道了』……如果你不这么答应的话,我会像之前那样子硬来的了。」

    「呜……」

    阿诺特用拇指,轻轻抚摸著莉榭嘴唇的轮廓。

    虽然勉强没触到嘴唇,但却是带著警告意味的抚摸方式。后背莫名地发痒,产生一阵微弱的麻痹。

    他说的「之前」,大概是被他突然亲吻的时候吧。

    虽然抚摸的手法很柔和,但阿诺特的眼睛却有些冰冷。然而,莉榭回视著他的眼睛,用尽全力反驳。

    「……你又在使坏心眼吧……!」

    「……」

    确实,以前被他用来硬的方式吻过。

    尽管其意义和真意还是个谜,但比起那个时候,知道的事情更多了。

    比如说,阿诺特在隐瞒甚么秘密的时候,会表现得像个大坏人。

    「这、这点儿我还明白。阿诺特殿下,并不是个会随便就来硬的人……」

    「……那个,天晓得呢?」

    「啊……」

    就在她瞪大眼睛的瞬间,被阿诺特拉了过去。

    晦暗的眼睛俯视著莉榭。因为被他的手抓住了脸颊,连视线都移不开。

    在这种状态下,阿诺特彷佛要盖住她似地弯下身子。

    「……!!」

    日前的那个吻在脑海中闪过,莉榭一下子紧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却清楚地知道,他那靠近的嘴唇,却在快要和莉榭的嘴唇重叠的时候停住了。

    「────……」

    彼此的嘴唇,在仅仅没触碰到的距离。

    然而,那距离真的很近,犹如可以隔著空气渗出嘴唇的温度。

    只要阿诺特或莉榭中的一人稍微动一动,就一定会变成第二次的接吻了吧。

    「~~~~……」

    由于紧紧地闭上双眼的关系,莉榭的睫毛在颤动。

    听到阿诺特眨了眨眼,知道他没有闭上眼睛。阿诺特恐怕是盯著莉榭的脸,最后慢慢地离开了。

    「呼、呼……」

    被释放后,莉榭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好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呼吸已经停下来了。

    (还、还以为真的会被吻下去……)

    虽然不可能才对,但毕竟对心脏太不好了。用双手捂著发热的脸颊,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阿诺特皱起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说。

    「……总之,我没有道理要被教团指使。因为我不想服从,就这样吧。」

    「是、是……」

    心脏敲起了急促的响钟。莉榭用手掌按著,勉强回答了一句。

    阿诺特再次叹了口气,这么问道。

    「刚才那位主教,为甚么会接近你?」

    (那个呢。是忠告我不要和你结婚……)

    莉榭没有说出口,抬头看了看旁边的壁画。

    「我读了写在这里的圣诗后,他便来解说内容。」

    虽然没有如实说出来,但也没有说谎。阿诺特看著莉榭,用好奇的目光看著她。

    「你看得懂这些字吗?」

    「一直有在学习,但在某段时间中断了,有很多地方都没有自信。」

    「……例如哪里?」

    听他这么一说,莉榭眨了眨眼。

    不过,阿诺特似乎在等待答案,便指著壁画的一部分。

    「是这边的文章。第二个单词一般会读作『春』的,但我觉得应该还有其他的读法。」

    「……」

    阿诺特抬头望一眼壁画,若无其事地说。

    「──那个,是读作『花』。」

    「!」

    打从心底吃惊地看著他。

    阿诺特用不感兴趣的眼神,像在读著理所当然的文字一样,毫无停顿地告诉莉榭。

    「那个单词最广为人知的读法是『开』,接著是你说的『春』。话虽如此,还有个不太常用的第三种读法,那就是借指春天绽开的东西『花』了。」

    「那……那么,如果这里不是指时名词『春』,而是换成名词『花』的时候,那前后的单词的读法也会变化吗?」

    「会吧。──把那句话连起来读,就变成『发色如花的少女』了。」

    「哇……」

    阿诺特说得没错。

    兼顾文章的前文后理来看,他的翻译想必没有错吧。虽然被其精彩所感动,同时也涌起难以置信的心情。

    「难道殿下会读所有克鲁什语吗?」

    「我顶多只会写在这里的程度而已。」

    「你说程度,这是圣诗的原文喔!?明明圣诗的措辞都很难解读,甚至有专门的研究人员……!!」

    就连辅理主教,也花了十年之久才学会的语言。

    莉榭之所以看得懂克鲁什语,只是机缘巧合学过。即便如此都没能网罗的知识量,阿诺特又是从何得来呢?

    「那、那么那边的文章呢?直译过来就是『在少女的引导下四季环绕』,但这样的话总觉得有点别扭。」

    「硬要说的话,『在少女的引导下四季周而复始』会比较接近,大概是指巫女姬举行的祭典吧。」

    「……那个你也明白吗?」

    「因为写著『唱歌』。」

    他淡淡地回答,令莉榭困惑不已。

    (长得漂亮,剑很厉害,擅长国政和战略,又有教养,再怎么说也太没有弱点了吧……)

    克鲁什语岂止是一般教养,更是专业知识。明明即使是教团的主教,一般也是使用本国文字的圣经。

    (这么说来,有传闻说『卡尔海因的现任皇帝是虔诚的信徒,因此才没有侵略大神殿所在的德马纳国』就是了。假如这是真的,对阿诺特殿下的专门教育……。所以殿下才讨厌克鲁什教团之类……)

    正郁闷地想著,阳台上吹来一阵凉风。

    头发轻飘飘地扬起来,莉榭条件反射地用右手按住。之后,看到自己的头发,才恍然大悟。

    「阿诺特殿下。」

    「怎么了?」

    「……我可没有巫女姬的血统哦?」

    这么一说,阿诺特皱起眉头。

    「那是怎么了?」

    「刚才殿下教我的那篇叫作『发色如花的少女』的文章,接下来说『发色如花的少女继承了女神的血统,作为巫女姬引导世人』,对吧?」

    「是啊。」

    「也就是说,有资格成为巫女姬的女性,即是拥有『如花一样颜色的头发』……」

    莉榭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头微卷的头发。

    这头头发,是略带黄色的粉红色。要举例的话,最接近的便是珊瑚的颜色了,但要说成是花儿的颜色也不是不行吧。

    「我的发色是分别继承自红发的母亲和金发的父亲。也许是不太常见的颜色,但也不至于那么罕有。」

    「……」

    「即使追溯父母的血脉,顶多也是父亲那边的祖先列在艾美迪王室的支属而已。所以,无论怎么想,都很难想像我会拥有女神的血统……」

    渐渐感到抱歉,莉榭不由得垂下了眉头。这时,皱著眉头的阿诺特问道。

    「你在说甚么呢?」

    「在说阿诺特殿下向我求婚的理由。难不成,是以为我是拥有巫女姬资格的最后幸存者吗?」

    刚才主教施耐德说过『拥有巫女姬资格的女性,全部都逝世了』。

    「如果拥有巫女姬血统的女性还活著,并且被藏到某个地方养育成人的话,那么,对于娶了那位女性的卡尔海因来说,会成为一大力量对吧?」

    「……」

    「不过,我和巫女姬完全无关。所以,要是让殿下误会了,因而才向我求婚的话,对不起……」

    「……」

    「……那、那张脸是怎么回事了?」

    阿诺特眯起眼睛,一脸傻眼地看著莉榭。

    不知为甚么而畏缩时,阿诺特发出了今天不知第几次的叹气,然后开口道。

    「你还记得凯尔之前,把你比喻成女神吗?」

    「?」

    听他这么一说便想起了。

    没记错,在这次人生第一次见到凯尔的时候,他说自己『简直就如美丽的女神一样』。

    这是科约尔国特有的社交辞令,所以莉榭几乎没听进耳。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才想起当时阿诺特的表情非常不高兴。

    (啊!!难道说,当时阿诺特殿下露出可怕的表情,是因为出现了「女神」这个单词吗?)

    一直在想为甚么要那样瞪著凯尔,这下终于明白了。与此同时,也知道了阿诺特对教团的厌恶之深。

    莉榭自个儿接受了,然后阿诺特静静地俯视著她。

    「别说是巫女姬的血统,就算是真正的女神显现,我也对那种东西没有兴趣。」

    听了他的话,莉榭眨了眨眼。

    当阿诺特露出真挚的目光时,他的笑容就增加了神秘的美感。他凝望著莉榭,明确地告诉她。

    「我会下跪的对象,世界上只有一个。」

    「──……」

    卡尔海因的求婚,是男性向女性下跪,亲吻她的手背。

    「……啊!!」

    回想起被阿诺特那样做的情景,顿时感到双颊发烫。

    看到莉榭慌了手脚,阿诺特倏地露出了微笑。一只大手伸过来,轻轻地抚摸莉榭的头。

    「心情变佳了。我回去处理公务。」

    (被、被捉弄了……!!)

    虽然想发出抗议的声音,却一时说不出话来。结果,只能用微弱的声音说「路上小心」,心里很不甘心。

    目送著阿诺特的背影,莉榭呼出一口气。

    为了回复火热的脸颊,她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时阳台上,来了一位修道士。

    「莉榭大人,非常抱歉。刚才我们为了休息而中断了仪式,可是要重新开始,还需要一点儿时间。」

    望著一脸抱歉的修道士,莉榭歪了歪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请不要在意。不过,发生甚么事了吗?」

    「这、这……」

    修道士垂下眉毛,用困惑的声音说。

    「……代理巫女姬的大小姐,关在房间不肯出来……」

    「……」

    ***

    离开举行仪式的圣堂后,莉榭独自在中庭散步。

    「──看起来,米莉亚大人不喜欢我们为祭典而准备好的服装。」

    刚才那位修道士垂头丧气地说。

    「现在,敝教会中与米莉亚大人相识的主教,正在和乔纳尔公爵一起在门前说服……如果明天早上之前不调整好服装的话,就赶不上祭典了。」

    因此,米莉亚的房间前一片吵嚷。

    因为负责莉榭仪式的主教就是其中一位认识米莉亚的人,所以也加入了劝说之中。

    莉榭提出延期仪式后,询问了米莉亚反锁不出来的房间的位置。

    不过,她并没有朝公爵他们聚集的走廊走去,而是走在通往客房那幢楼后面的中庭。带著某种想法在走的她,在途中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只留下一个小小的脚印。)

    脚印的脚尖一直延伸到环绕大神殿外侧的森林。脚印的主人,看来是去了那里。

    (……到达这里之后,有跟我说明过『因为大神殿周围的森林是圣域,所以禁止入内』……」

    仔细一看,从形状上看好像是男孩子穿的鞋。莉榭避开那脚印,抬头看了看到达了的客房的大楼。

    就在这时,从三楼最东边的窗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啊!!在祭典上只会穿粉红色的裙子啊——!!」

    「……」

    停在中庭树上的鸟儿,吓得一齐飞走了。接著传来的是公爵的声音。

    「米莉亚!!我说了多少遍你才明白,请好好听话!!」

    (太好了。两人看起来都很精神。)

    听到父女之间争吵,暂且放下心来。

    虽说没有大伤,不过好歹也是马车滑落之后不久。虽然担心精神上的耗竭,但从声音中气十足来看,似乎没有问题。

    窗户开著,窗帘也没拉上。从莉榭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米莉亚的背影,她瞪著门那边站著。

    (门的另一边,好像真的挤满了人。这样一来,米莉亚小姐就越发顽固了。)

    莉榭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的气息。然后抬头看向院子里并生的树中,靠近米莉亚房间的一棵。

    「……」

    她撩起裙襬,露出绑在大腿上的短剑。

    没理会那把短剑,手指伸向用来固定的皮带。这条皮带的扣子,绑著一根顶端附著钩子的细绳。

    (——好了)

    抬头望去,窗外依然回响著米莉亚的声音。

    「为甚么爸爸总是不明白!?刚才那辆马车,也是我不可思议的力量造成的!!」

    「别说傻话了,那是车轮的故障,是意外啊!」

    「不是的,是我的力量造成的!!所以如果不听我的请求,又会有大事发生的了!」

    「米莉亚……」

    「真是的,大家快点从门前消失!!不然又……」

    米莉亚的声音戛然而止。

    也许是感觉到甚么气息,她回头望向窗外,表情僵硬,彷佛看到难以置信的东西。

    「增……呃、诶诶诶……!?」

    莉榭从窗框跳到室内,对著米莉亚微微一笑。

    「──你好,米莉亚大人。」

    她整理好凌乱的裙襬,将带钩子的细绳缠到手中。注意到缠在头发上的叶子,一边用手梳理一边把叶子拿下来。

    看到从窗外出现的莉榭,米莉亚的嘴巴不停地开开合合。

    「米莉亚?米莉亚,你怎么了?」

    「没、没甚么!!」

    听到公爵的呼唤,米莉亚急忙回答。然后回头看了看莉榭,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动摇,小声地问。

    「你、你,为甚么会在这里……!?明明是三楼,怎么从窗户……!」

    「这是秘密,请不要告诉其他人我来过,好吧?」

    莉榭把手指竖到嘴唇前,露出了深深的微笑。

    米莉亚瞪大眼睛,然后露出一副老实的表情。

    「果然你也和我一样,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呢。」

    (虽然不是这样,不过要是大小姐模仿的话便危险了……)

    莉榭悄悄地按下不表,蹲在米莉亚面前。

    「米莉亚大人,你对祭典的裙子有甚么不满吗?明明挂在那边的白色裙子也很可爱。」

    米莉亚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了一句。

    「我妈妈,已经死了啊。」

    米莉亚娇小纤细的手指,挠著一缕蓬松的紫萝兰色头发,开始摆弄发梢绕圈圈。

    「她说『米莉亚是我们家的公主,所以很适合穿公主一样的粉红色裙子』。所以,如果我要代理巫女姬的话,就要穿妈妈说适合我的粉红色裙子。」

    「……」

    听了米莉亚的说明,莉榭悄悄垂下了眼睛。

    (大小姐在说谎呢。)

    莉榭知道这一点。

    把头发绕在指尖,是米莉亚说谎时的习惯。

    尽管如此,她也知道米莉亚过世了的母亲,给爱女穿了很多粉红色的裙子,这是事实。

    (想穿粉红色的裙子,一定是真的。但是,把这个作为任性的理由却是骗人的。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谎言到底是为了甚么呢?)

    莉榭一边思考,一边开口道。

    「那么米莉亚大人,我们待会把这件白色的裙子变成粉红色吧。」

    「诶……!?」

    也许是意料之外的提议,她睁大了蜂蜜色的眼睛。

    「魔、魔法?果然是魔法吗?」

    「不是魔法。只是准备好染料,然后染成自己喜欢的颜色。」

    「染色……」

    「这么一看,看来是块湿了也不会缩水的布。只要裁缝那边做好最终调整,就可以自己动手把做好的裙子修改了吧?把白色的裙子变成粉红色,比如配上花儿的装饰。」

    「……!!」

    看到眼睛闪闪发光的米莉亚,心情变得好想宠她。莉榭一边放松脸颊,一边对她说。

    「虽然是非常愉快的作业,但同时也很花时间。如果今天不完成调整,就很难赶得及祭典了。」

    「我、我做!现在马上!……啊!」

    米莉亚似乎不由自主地回答,慌忙拿双手捂住自己的口。莉榭一边窃笑,一边悄悄站了起来。

    「那么,请你打开门,让父亲看看你的样子……在那之前,请闭上眼睛一会。」

    「?」

    等米莉亚闭上双眼,莉榭走到窗边。

    从这里往下『走下去』,比往上爬要快得多,也容易得多。

    过了一会儿,莉榭走到院子的地面上,对著自己走出来的窗户喊了一声。

    「可以睁开眼睛了啰!」

    「骗、骗人的……!!」

    米莉亚从窗户往下看。莉榭再次竖起食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

    望著微微点头的昔日主人,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沿著来时的路往回走。

    (大小姐和阿诺特殿下的事情,当然也得调查了。可是至于『另一个人』,今生也无法舍割啊。)

    莉榭观察著周围的动静,从树影中悄悄向森林走去。

    (之前的人生来这里的时候,也被说明森林是『圣地』。可是那个时候,应该没有出现禁止入内之类的说法。)

    留下的浅浅脚印,是个小孩子的。

    因为鞋的形状是少年用的,所以这不是米莉亚的脚印。如果查一下痕迹,就会发现是几个小时内刚沾上的新东西。

    (如果单是这样的话,也许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可是,如果在禁止入内的森林里,有令人在意的人出入,那就不能无视了吧。)

    一直走在路上的莉榭,在进入森林入口之前,让自己的脚步声消失。她小心翼翼地压低气息,无声地前进。

    于是,在傍晚的森林里就发现一道气息了。一阵微弱的脚步声朝莉榭走来。

    「你好,利奥。」

    「哇!?」

    当莉榭向他打招呼时,利奥发出了短短的惨叫。他睁著天真无邪的眼睛,凝视著莉榭。

    「你是刚才和卡尔海因国的皇太子一起的……」

    (仅仅是打声招呼就这么让人吃惊,这是今天第二次了。)

    莉榭一边想著这些,一边对利奥微笑。利奥用充满戒心的眼神盯著莉榭。

    「前面的森林是禁止入内的。」

    「我知道。而且,我也知道你出入那里。」

    「你误会了。我只是来找装饰老爷房间的花,现在正好要回头而已。」

    与十一岁的年龄不相符,利奥的语调很冷淡。

    但比起在骑士人生中遇到的伤痕累累的他,他的举止没有带刺,很柔和。莉榭低头看著利奥小小的脑袋,告诉他。

    「你的裤脚上不是有一层蔡萼苔吗?」

    「!」

    「这种苔藓只生长在没有阳光的地方,比如森林里。」

    利奥皱起眉头。之后,不耐烦地转过脸去。

    「你是打算说教,还是想把我交给教团了?」

    「我不会那样做的,只是想让你给我带路。」

    「……带路,是去哪里?」

    「那当然是。」

    莉榭微微一笑,指著利奥走过来的方向。

    「那片禁止入内的森林了。」

    「甚么……」

    利奥紧皱了眉头,向后退了一步。

    「你啊,明明都是个大人,到底在想甚么了?」

    简直就像只不亲近人的野猫。

    就是现在,他也抬眼瞪著莉榭,散发出彷佛要呼噜的气氛。

    「卡尔海因的皇太子妃,可以打破教团的禁忌吗?」

    「会知道我进入了禁止内进的森林的,也只有同样进入了那个森林的人而已嘛。」

    「啊,这……」

    「因为我是个坏大人,就算有人指出我沾上了青苔,我也会装傻的啊。」

    我微笑著这么告诉他,利奥懊恼地咂了咂嘴。

    「……如果我带你去,你能把我进入了这森林的事保守秘密吗?」

    「就算不带我去,我也会保密的,放心吧。」

    这么告诉他后,利奥的眼睛瞪圆了。

    「不过,要是你带我去的话,我会很高兴的。天马上就要黑了,如果不早点回来的话,会被丈夫骂的。」

    利奥绷著嘴,转身走了起来。说了声「谢谢」后,莉榭跟在他身后。

    (如果是在骑士人生中遇到的利奥,绝对不肯给我带路的吧……)

    恐怕一句话也没说,就被对方彻底无视了吧。

    即使是在可以谈上一二的时期,对方也会说『为甚么我要陪你了,快滚吧』、『不要把第一部队闹出来的骚乱卷到我这里啊』之类的话才对。

    (好久没在森林里散步了。以防万一,保持一定的步幅,边走边算步数才成。)

    这样一来,就可以计算出距离出发地点的大致距离。在没有标记的森林或山里行走的时候,把握自己的位置是很重要的。

    利奥和莉榭的走路速度几乎一样。莉榭扳著手指数著自己的步数,试著对著利奥的后背说话。

    「你的名字是我刚才从乔纳尔阁下那里听说的,我叫莉榭,请多关照。」

    「……」

    「碰巧有空闲时间,所以想在大神殿周围散散步。你正好路过,真是太好了!」

    「……」

    「可是,你在这里做甚么呢?」

    「因为米莉亚大小姐好像引起了骚动。」

    终于开口的利奥,以冷淡的态度继续说道。

    「我在一个没人会来找我的地方偷懒,我可不想被人靠近,卷进麻烦里。」

    (这个,是在骑士人生中利奥多次会说到的台词呢……)

    果然,这个少年和利奥是同一个人。

    这么苦笑著,突然冒出一个新的疑问。

    「话虽如此,利奥会被允许进入大神殿呢,因为马上就要到祭典的时期了,听说只准最低限度的人数进入神殿。」

    「只是老爷在顾虑到我而已。」

    「甚么意思?」

    「我是在这附近的孤儿院长大的。」

    那是第一次听说。

    (公爵阁下为了让利奥回去探望,才让他一起同行前往大神殿吗。)

    听说现在这个时期,要带佣人去大神殿,需要相当复杂的手续。

    按理说,现在巫女姬应该是留在那里,所有出入的人必须彻底地证明身份。

    所以莉榭把侍女留在了卡尔海因,而阿诺特也只让随从奥利佛同行。一路上护卫的骑士,都在大神殿附近的城镇待命。

    (虽然有很多让人在意的事情就是了。)

    莉榭环顾四周。

    「……」

    晚霞的艳红照亮了森林。

    低矮的杂草丛生,因此兽道清晰可见。离那里稍远的地方的树上有道小小的划痕。

    杂草被拨开的痕迹,缠在树上的兽毛。望著这些,莉榭开始思考。

    「从这里开始,请踏著我的脚印往前走。」

    「啊,为甚么?」

    「因为杂草里可能有毒蛇的巢穴,你要是被蛇咬了,就会被人发现你闯入森林了。」

    「谢谢。不过,不用担心。」

    停下脚步,对著小小的背影微笑著说。

    「──因为只要来到这里,一个人也没问题了。」

    「吓?」

    利奥立刻回头。那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就像在看来路不明的生物。

    「谢谢你给我带路。剩下的就我自己一个人进去走,利奥先回神殿吧。」

    一边把侧发撩在耳朵上一边这么告诉他后,便知道利奥的戒心变强了。

    「你啊,说真的在想甚么了?」

    「就是摆出这种表情我也不好办。只是,你再陪著我也不太好吧?」

    「我也留下来。」

    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答覆,莉榭眨了眨眼。

    「太阳马上就要完全落山了,一个人留在森林里太危险了。如果你出了甚么意外,我就会受到怀疑被惩罚的。」

    莉榭的脑海中,浮现出戴著眼罩的利奥的身影。

    「你家的主人,看起来不像那种人。」

    「不管怎样,我也要留下来。如果这森林里有甚么东西想看的话,请赶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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