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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看书网 > 电击文库 > BACCANO!大骚动(永生之酒) >第十九卷 1935-B Dr.Feelgreed 第十四章 谁也无法预知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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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1935-B Dr.Feelgreed 第十四章 谁也无法预知未来)

    有一种东西叫作清醒梦。

    那是一种尽管处于睡眠状态,仍能认知到自己「在梦里」的梦。

    人多半一认知到「这是梦」,血压和意识层级便会产生变化,接著全身就会随之苏醒过来。

    然而,也许是不久前才被殴打过,又或者是睡眠不足导致过度疲劳,也可能是基于其他因素──答案恐怕永远也无从得知,总之,涅伊达‧夏兹库鲁很明确地认知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

    「梦境」。

    令人怀念的秋千映入眼帘。

    而在秋千后方的,是故乡那一大片无边无际的玉米田。

    看见已经失火焚毁的小仓库屋顶依然完好,涅伊达再次体认到「啊,这果然是梦」。

    叽。

    叽。

    叽。

    尽管听见身后忽然传来铁的摩擦声,涅伊达也不特别感到惊讶。

    因为他早就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回过头,在他眼前的是有如镜子反射一般,与从前见过的景象颠倒的景色──在那之中,秋千发出叽叽声响摇晃著。

    坐在秋千上的是一名女孩。

    「……索妮,你……」

    他轻唤青梅竹马的名字,然而秋千上的女孩脸庞却模糊不清。

    一边害怕那张脸会不会像刚才作的梦一样,变成希尔顿的女孩──涅伊达朝秋千走近一步。

    ──「涅伊达,涅伊达。」

    ──「吶,我问你。」

    ──「你什么时候才会成为英雄?」

    见到青梅竹马的女孩对自己说话,涅伊达不由得放心地心想:幸好这是梦。

    因为他很清楚,假使他在现实中听到真正的青梅竹马这么问自己,他肯定会因此意志消沉。

    「……拜托别这样。」

    涅伊达摇摇头,试图否定她的存在,但即使知道这是梦,他孱弱不堪的心却无法操控梦境。

    ──「啊。」

    ──「吶,涅伊达,后面那些人是你的同伴对吧?」

    ──「涅伊达,你好厉害喔!你果然是英雄!」

    听了女孩的话,涅伊达缓缓转身。

    早在转身之前,他就莫名猜想到身后有什么──

    又或许是因为他如此猜想,「他们」才会出现也说不定。

    手持汤普生冲锋枪,身穿黑西装的男子们。

    「幽灵」。

    涅伊达唆使修伊‧拉弗雷特旗下的他们背叛组织,将他们纳为自己的手下。

    原本应该是如此。

    但实际上却──

    眼见无数枪口指向这边,他的思绪戛然停止。

    因为是在梦中,所以就某种意义来说,其实并未停止──但不知涅伊达的心理是如何运作的,那几十道枪口指著的并不是他,而是坐在秋千上的青梅竹马。

    「住手……拜托你们住手……」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们,涅伊达同志?」

    「……!」

    听见脚下传来声响的瞬间,天色骤然丕变。

    不仅如此,就连周围景色也面目全非。

    一整片的玉米田消失无踪,四周望去,净是广阔的荒野。

    不过女孩所乘坐的秋千依然存在,孤立在从涅伊达的角度来看,朝左右──延伸至地平线的轨道上。

    ──「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

    并非出于自己的意愿,他的视线被强制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也就是自己的脚下。

    在那里,他看见将快断了的舌头垂在嘴巴外,不断有如瀑布般吐出鲜血的黑衣男人──古斯‧帕金兹在地上爬行著。

    「飞翔禁酒坊号」事件发生之后,在涅伊达面前咬舌自尽的男人。

    在失去舌头,又口吐大量鲜血的状态下,男人应该无法说话才对,然而说话声却清晰地传进涅伊达耳里。

    ──「你不是嫌这女人碍事吗?」

    「不是的……不是的……」

    ──「少来了。你会马上否认,就表示你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嫌她碍事,涅伊达同志。」

    「住口……你已经死了……这只不过是一场梦!」

    涅伊达奋力大喊,然而从喉咙发出来的声音却细小无比。

    ──「如果没有她,你就不会被约定所束缚,内心也不会产生罪恶感。」

    古斯的声音变得大声起来,涅伊达感觉到秋千喀哒喀哒地摇晃。

    列车要来了。

    可能果然因为是梦吧,他很确定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事。

    然后,那样物体一如预期地出现了。

    巨大的列车,从左右两边疾驶而来。

    ──「如果没有她,你就能够像从前一样随便吞食别人,继续过著马马虎虎的人生了。」

    「不对……我才没有……不是的……」

    列车虽然猛然逼近,但只要现在冲过去,还是能够及时救起秋千上的女孩。

    女孩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列车,而且感觉正面带微笑地看著这边。

    事到如今,涅伊达还是无法在梦中回想起她的脸。

    然而即使如此──

    涅伊达仍踢开在脚边爬行的古斯,卯足全力奔跑。

    ──「没用的,你赶不上啦。你只是假装使出全力而已。」

    尽管在地上翻滚的古斯这么说,涅伊达还是不顾一切地蹬著梦中的地面。

    以脚底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隐约感觉好像有在前进的速度。

    ──「还有,身为骗子的你其实只是在欺骗自己吧,涅伊达同志?骗自己已经尽力而为,只是最后仍输给了命运而已。」

    「闭嘴……给我闭嘴!」

    涅伊达无视古斯的嘲讽,伸出右手。

    只差一步的距离,就能来到少女身旁。

    若是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涅伊达相信,只要在被列车夹烂前握住她的手,将她抱向自己,一定就能想起她的脸。

    可是──

    一道银色闪光却穿过他伸出的右手。

    「啊……」

    这时,他想起来了。

    想起自己早就失去向她伸出的右手。

    涅伊达的右手掌自手腕处喷著鲜血断落,同时视野一端出现一名女子。

    和青梅竹马不同,这名女子的长相非常清晰。

    女子用彷佛见到垃圾一般的眼神,再次举起沾血的巨大刀子──接著毫不迟疑地割断涅伊达的喉咙。

    之后自左右驶来的列车,就这么夹烂了涅伊达的世界──

    §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涅伊达惨叫著从床上跳起。

    呼吸急促的他连忙确认自己的右手,却见到装在手上的廉价义肢依然安在。

    ──是梦。

    ──没错,那是梦……

    尽管早有自觉,确定只是梦一场的他,仍打从心底感到安心。

    正当涅伊达闭上双眼,想要调整呼吸时,一道说话声从稍远处传来。

    「别……别吓人啊……你没事吧?」

    他微睁双眼,朦胧的视野中出现罗伊的身影。

    在罗伊后面的,是默默望著这边的厄本。

    但是才刚作完那样的梦,他完全没有力气像先前那样扑上去攻击对方。

    这里看起来是他的房间,不知道自己在那之后究竟昏睡了多久?

    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来看,现在可能刚过正午吧。

    「你还好吗?好了,总之你先冷静下来,好吗?」

    「……嗯,我没事,我也不会再胡闹了。」

    待涅伊达深呼吸一阵之后,罗伊又开口接著说:

    「在你睡著的期间……我听厄本说了。听说你和他……都是那个什么『幽灵』的成员。」

    「……这样啊。」

    一面掩饰发自内心深处的颤抖,涅伊达坐在床上,尽全力逞强地说:

    「那么,为什么我还活著?是因为活捉我,可以从修伊那儿得到奖赏吗?」

    听了这句话,原先始终保持沉默的厄本重重叹了一声:

    「我就说你搞错了嘛。我现在的立场跟你差不多啦。」

    「……啊?」

    「我也已经不是『幽灵』的一员了。我拋下同伴,逃离了那辆列车,就连你刚才提到的什么希尔顿,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我算幸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谁找到。」

    「你要我相信你的话?」

    厄本耸耸肩,对一脸不可置信的涅伊达说:

    「既然你还活著,我想这番话应该有其可信度。」

    「……」

    尽管还是不完全相信,然而回想起自己在失去意识之前,厄本说了关心自己安危的话,涅伊达沉默片刻后开口:

    「刚才……很抱歉。反正你也背叛过我一次,这下就算扯平好了。」

    涅伊达脑海中浮现的,是也出现在梦中的黑衣人集团。

    以及怂恿别人背叛的自己反遭背叛,少数赞同者全遭杀害时的景象。

    听到仍保有敌意的涅伊达说出「扯平」二字,厄本的表情稍微缓和下来:

    「坦白讲,能够听你这么说,我真的松了口气。因为说实话,我一直以为你在棺材里怨恨著我们。」

    「……我的恨意,早就因为古斯那家伙烟消云散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已经不恨你们了啦。不是听说『幽灵』在那辆列车上几乎全灭吗?而且古斯那家伙也凄惨地沦为灰烬,掉落在轨道上。」

    涅伊达回忆著过去一边说,然而一想起刚才恶梦中古斯那可怖的模样,他的脸色就微微发白。

    之后,他又深呼吸了几次,才对罗伊问道:

    「所以,我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会被赶出去吗?」

    「我不是说过,这里的人个个都有问题吗?如果你还是怀疑我们会出卖你,你就自费换个比较坚固的房锁好了。」

    听到罗伊挖苦地说,涅伊达不敢置信地问:

    「你应该有听到我们刚才说的话才对……藏匿落魄的恐怖分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只要你肯付房租,那就算是一种好处了。」

    自嘲似的笑了笑,罗伊接著对涅伊达和厄本说:

    「算了,不管怎样都无所谓啦。反正我又不是警察,而且我自己也有一段不希望被警察追究的过去。」

    ──啊啊,大概跟毒品有关吧。

    涅伊达从罗伊的外表做此判断,不过并没有刻意一问究竟。

    他看起来虽然不太健康,但是从他说话的样子来看,他现在应该已经戒掉毒瘾了。

    如此判断的涅伊达,重新思考今后的事情。

    ──我该怎么办才好?

    ──要躲在这里,暂且避开希尔顿的臭娘们吗……

    ──……到什么时候?我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才对?

    ──那些家伙可是无所不在耶。我明明都在监狱里躲了三年,那女人还是……话说回来,希尔顿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认得我的长相……难道她们散布了我的照片?

    如今冷静下来一想,各式各样的疑问顿时涌现心头。

    假使那名女侍会遇到我完全只是凑巧,那么希尔顿为何要装扮成那副模样?

    是因为她正以女侍的身分进行间谍活动吗?如此心想的涅伊达,决定举出几个特徵,向罗伊二人询问那是哪间店的女侍。

    结果──

    他原本只是不抱希望地姑且一问,没想到罗伊却很乾脆地回答。

    「噢,如果是那种颜色的制服……那应该是『蜂巢【ALVEARE】』啦。」

    「……『蜂巢【ALVEARE】』?」

    他一反问,厄本便接在罗伊之后回答。

    「那是小义大利区一带最大的餐厅。记得没错,经营那间餐厅的是名叫马尔汀乔家族的小组织。」

    「马尔汀乔?」

    ──那不就是昨天那间赌场的……

    ──……

    ──……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身而为人,涅伊达的能力并不优秀。

    但是,在短短几年内成为一介骗子且一度濒死的经验,却令他心中产生怪异的疙瘩。

    从一连串事件中感应到奇妙的「关联」,涅伊达的背部渗出冷汗。

    可是,他也明白自己并未身处那份关联的中心。

    他有种感觉,自己只是碰巧经过某种连锁旁而已。

    我会不会正身处在足以令我的逃亡剧变得不起眼的,「某种」巨大潮流旁呢?

    他很想相信这只是错觉,然而冰冷无情的预感却在脑中挥之不去。

    身为长年以骗子身分在地下社会打滚的人,这完全只是涅伊达个人的感受──不过,他确实感觉到有一股无法以道理解释的「潮流」存在著。

    不同于当赌博连赢好几把时,会不管做什么都不顺利的那种微不足道小事,大如命运的洪流──简单说,就是现在所处的组织是走上坡还是日趋没落,他有自信能够感应出那种「流动」。

    感应到那股流动却无视的结果,就是失去右手和悲惨的逃亡生活。

    在类似的「流动」之中──虽说不至于撼动整个国家,不过他的确感觉到自己身旁有一股比一个组织瓦解时更为巨大的「潮流」。

    为了至今不曾感受过的奔流气息浑身发颤──涅伊达却不晓得那对自己来说是吉是凶。

    因为那股洪流太过巨大,让他甚至无法看清命运的流向。

    ──假如我的直觉准确……

    ──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应该赶快逃离,以免被卷进洪流之中?

    ──还是「顺著水流」逃跑呢?

    问题在于,希尔顿──也就是修伊那帮人是如何看待这样的形势。这一点尽管重要,但要是随便探查,搞不好会赔掉小命。

    倘若马尔汀乔家族和修伊一伙之间正在起冲突,顺利的话,修伊的组织或许可望就此瓦解。可是不管怎么想,都很难想像纽约的小小黑帮集团有办法击垮修伊‧拉弗雷特的组织。

    ──啊啊,该死。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见涅伊达默不作声好一会儿,罗伊轻笑著对他说:

    「我是不晓得你在烦恼什么啦……不过,你有家人吗?」

    「……没有。」

    「那你有女朋友,或是老朋友吗?」

    「……这个嘛……有是有……」

    浮现在涅伊达脑海里的,是方才出现在梦中的青梅竹马。

    「你要好好珍惜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喔。因为当你不小心误入歧途时,说不定会有人伸手拉你一把。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戒掉毒品的。」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也会成为一种束缚。孤独不也是一种生存方式?」

    「是没错啦。其实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想找人商量,比起我和厄本,找跟你亲近的人聊聊应该比较好。」

    「这样啊……说得也是。抱歉啊。」

    话题原本应该就此结束,可是涅伊达却一直很挂念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孩现在过得如何。

    之前返乡时,女孩已经不在那里,该不会是希尔顿那些人对她做了什么吧?

    ──对了,我去找她好了。

    ──只要见到索妮……或许就会有所改变。

    可是,我现在和她见面,会不会害了她,把她卷进我的逃亡生活呢?

    ──没错,所以我没有必要和她见面。

    ──不,那只是藉口罢了。

    虽然内心浮现两个相反的念头,可是涅伊达知道,那不是天使与恶魔那种高尚的玩意儿,不过是两个可悲到无法彻底成为善人和恶人的自己在互相叫骂罢了。

    他不由自主地凝视成为义肢的右手。

    好想拥有朝什么伸手的勇气。

    将她拉近的手也好。

    推开她远离自己的手也罢。

    无论是顺著或逃离将周遭一切卷入其中的巨大「潮流」,如果不动起来就不会有开始。

    只不过,他想要有一个小小的契机。

    纵使是好比青蛙跳入水中时的涟漪那般,小小的水流也没关系。

    只要有一股水流在背后推著我……

    ──不……不对。

    ──到头来,我还是只是在找藉口不动而已。

    已经没有力气自己掀起波涛的涅伊达,可以隐约预见自己也许会就这么一直停滞下去,活著渐渐腐烂。

    其实,他的预测确实猜对了一半──

    然而涅伊达忘了一件事情。

    忘了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经被卷入大骚动的潮流之中。

    与罗伊二人无话可聊而感到局促的涅伊达拍拍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却察觉到异样。

    ──奇怪,这是……绷带?

    他的脸和头都被缠上绷带,留下经过治疗的痕迹。

    从有地方一碰就痛来看,可能是刚才昏倒时不小心割到了吧。

    「这是你替我治疗的吗?」

    「咦?啊,不是不是!我们只是帮你按住伤口而已,治疗伤势和缠上绷带的人是医生啦!正好他中午来向我们介绍新的搬运工,我就顺便拜托他治疗了。」

    「这样啊……那可得付治疗费才行了。」

    「不用啦。」

    「那怎么行呢。」

    因为不想随便欠人人情,涅伊达心想著等两人离开之后,就要从枕头里抽出几张钞票来。

    但是罗伊却摇头说:

    「不不不,真的不需要啦。医生说这是售后服务。」

    「……?」

    「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早点说你认识医生呢?」

    「啊?」

    涅伊达一头雾水地瞪大双眼。

    ──他在说什么?

    ──我怎么可能认识医生……

    想到这里,他突然发觉。

    ──不对,我的确认识一位医生……

    ──可是……有可能吗?

    此时,一道开门声从脑筋一团混乱的涅伊达旁边传来。

    「喔喔,医生!涅伊达他醒了!」

    涅伊达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向罗伊以开朗语调打招呼的方向──

    只见一名以奇迹般的重逢来说,色彩过于黯淡的男人站在那里。

    「你的身体状况还好吗,涅伊达?」

    「────!」

    涅伊达哑然失声,凝视著男人。

    男人全身裹著灰色的布料,就连脸孔也用灰色的头巾和围巾遮掩住。

    灰色魔术师。

    那便是许多人见到他时的第一印象。

    不例外地,涅伊达也对他有著相同的印象。

    只不过两人「初次见面」时,由于情况特殊,因此涅伊达脑海中浮现的是别的东西。

    爆炸所造成的烧伤和大量出血,使得涅伊达濒临死亡的那一天。

    见到灰色的男人,出现在挣扎著在乾涸大地上爬行的自己面前,他打从心底以为死神终于现身了。

    对涅伊达而言,他或许真的是以死神的身分出现也说不定。

    不是为了夺走他的性命,而是来宣告「你的死期未定」。

    然后,他想起来了。

    想起并未当成记忆一部分将其遗忘,却一直深埋心底的事实。

    那就是,自己已经死过一次。

    以及,因为自己一再干出蠢事而眼看就要丢了的这条命,是在对方恰巧路过这个「单纯的偶然」下捡回来的。

    「哎呀哎呀,看来真的有命运这回事呢。」

    听到灰色魔术师如此低语──

    回过神时,涅伊达已是热泪盈眶。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晓得自己为何会为了单纯的偶然重逢,激动落泪。

    他唯一知道的是,刚才确实有东西在背后「推了自己一把」。

    ──这……真的……可行吗?

    ──意思是,我还没有完蛋吗?

    一兴起这个念头,他便有种感觉,彷佛所有的运气都正流向自己。

    尽管这种小人物的自我感觉良好,从前曾将他逼入死境,然而现在却成为让他从谷底重新站起来的原动力,无比积极地运作著。

    ──不,就信了吧。事到如今,我怎么能不相信呢?

    啊啊,这股巨大的「潮流」肯定对我有利。

    我有种感觉,现在的我,不管做什么都一定会顺利。

    时代想必是属于我的吧。

    就在涅伊达几乎要如此深信时,他却在短短数秒后被泼了冷水。

    一张熟悉的面孔,从灰色魔术师后方吐出耳熟的说话声。

    「嗨,涅伊达!我们有半天不见了呢。」

    确认站在佛瑞德身后的是面露凶残笑容的拉德‧卢梭,涅伊达还以为自己一定还在作梦──

    然而很遗憾的,无论他再怎么等,还是无法从眼前的景色中醒来。

    §

    三十分钟后 餐厅

    心情再次跌到谷底的涅伊达,在罗伊等人暂时离开的房内,听拉德絮叨地讲了一堆话。

    据拉德所言,昨天提到「拉德的老朋友」所在的诊所的老板正是灰色魔术师──也就是佛瑞德。

    ──「真是吓我一跳呢。没想到胡和那个魔术师竟然一起平安无事地下了列车。」

    ──「还有,我还在那里与坐牢时认识的人重逢。世界真的好小啊。」

    ──「而且我又再次见到你。」

    拉德像这样大略说明了一番,但是最令涅伊达感到不安的,是拉德交给自己当作赌博经费的钱。

    可是,他的不安到头来却是杞人忧天。

    ──「啊?钱?噢,没关系啦,那些钱就送你好了。」

    明明事关一大笔钜款,拉德却说得一派潇洒,涅伊达听了反而不禁腿软。

    之后,两人又继续针对拉德一直很感兴趣的,涅伊达与「飞翔禁酒坊号」之间的关系聊了一会儿。

    换言之,这次是由涅伊达将厄本告诉罗伊的事情说给拉德听。其实如果厄本也在,就不必那么绕一大圈转述了,但因为厄本还有一个身分是替大楼内装施工的技术劳工,所以已经去工地上班了。

    然后现在,拉德在听完事情原委之后,诡笑著开口:

    「修伊啊……不错耶,真没想到我会和他在这种地方扯上关系……不过话说回来,就凭你这点程度的小角色,不可能会知道修伊的据点在哪里。」

    见到拉德半喜半泄气地这么说,涅伊达暗自放下心来。

    ──我还以为再见面时,我会被他活活打死……

    ──没想到他居然认识那位医生。

    ──这家伙搞不好没有我想像中那么坏。

    ──况且他身边的同伴也……那个工作服男就另当别论了……今天和他一道的两个人感觉都很无忧无虑。

    一面对拉德做出天大的误解,涅伊达将视线移向门外。

    房间的入口敞开著,可以听见走廊上传来人们的对话声。

    「好悲伤……来讲个悲伤的故事吧。」

    葛拉罕才刚做出一如往常的开场白,旁边的一对男女立刻出声抗议。

    「什么?不要说悲伤的故事啦!」

    「说悲伤的故事,幸福会溜走喔!」

    「说点开心的故事吧!」

    「有趣的故事也可以喔!」

    面对至今从未经验过的回应,葛拉罕低吟沉思:

    「居然要我在如此悲伤的心情下讲开心的故事,看来老天爷今天也给了我天大的难题……等一下……这么说来,给予我天大难题的你们……莫非是神?」

    听见葛拉罕反过来做出疯狂回应,那对男女──艾萨克和蜜莉亚惊声高呼:

    「什么!是这样吗,蜜莉亚?我们是神吗?」

    「Oh my God!」

    「这样啊……我都没发现耶……不过,我们是哪里的神呢?」

    「应该不是日本吧?因为矢车先生说过,日本的神明有八百万人。」

    看著两人正经八百地对话,一旁的青年夏夫特一脸「这些人是怎样?」的傻眼表情,不过话题的矛头很快就指向他了。

    「开心的故事……足以献给神的开心故事是什么样的故事呢……我是有听说某个国家的某个宗教会献上活祭品来讨神明欢心,可是我所能献上的活祭品就只有夏夫特……所以,接下来我要说个绝对会让这位夏夫特捧腹大笑的有趣故事。」

    「这么逞强!」

    「如果不好笑,夏夫特的手脚关节就会折往有趣的方向,这样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啊!为什么我得当活祭品啦!」

    艾萨克竖起大拇指,对激动反驳的夏夫特说:

    「不要紧的,这位小哥。作人要正向思考!能够成为献给神明的活祭品,表示你像儿子或山羊那般受到重视喔!」

    「亚伯拉罕有七只小羊!」

    「儿子和山羊差很多好不好!」

    「放心吧,夏夫特……就算你的真实身分是山羊,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把你当成手下来使唤……!」

    听了一部分从走廊传来的对话,涅伊达打从心底羡慕起他们。

    ──啊啊……

    ──真羡慕……笨蛋过得那么和平快乐……

    他们大概甚至没有察觉不景气带给国家的苦难,依旧自在地过著他们自己的人生吧。涅伊达暗自感伤地想著这种不像是他会思考的事情。

    他会如此伤怀,或许是因为那对男女散发出的悠哉气息,莫名与青梅竹马的少女相似。

    如果是在现在的气氛下,我说不定能够清晰地回想起青梅竹马的长相。

    趁著拉德嘟哝著「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呢~」一边思索,涅伊达试著让故乡的回忆充满脑海──

    然而他的尝试,却被从一楼传来的嘈杂声打断了。

    §

    住宿设施 一楼

    涅伊达房间四周的人们,听了从楼下传来的怒吼声、笑声及金属碰撞声后,好奇地一同来到一楼一探究竟。

    涅伊达起先探头窥视餐厅,想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结果一看见那里的人,立刻急忙把头缩回走廊深处。

    ──我记得那个人……

    虽然不曾交谈过,不过他的确见过那对如刀般锋利的眼神。

    ──在赌场里,和名叫费洛的小鬼负责人在一起!

    「总之请你先冷静下来,史密斯先生。」

    听了拉克‧甘德鲁的话,被唤作史密斯的男人瞧也不瞧他一眼地回答:

    「你这话应该对这位小姑娘说才对。」

    他之所以没有望向拉克,是因为有一名女子正隔著短短十公分左右的距离,与他正面相对。

    沙龙女孩风格的女子,企图以手中的日本刀纵向劈开史密斯,史密斯则以双手的两把手枪挡下她的攻势。

    面对这般进退不得的景象,拉克态度平和地对史密斯说:

    「可是想要先拔枪的人是你耶,史密斯先生。」

    「那是当然的吧。因为既然你来到这里,目的自然是想取我的项上人头。」

    对著语气阴沉的史密斯,日本刀女子──玛莉亚笑了:

    「啊哈哈哈哈!你还是一样蠢耶,Amigo!事到如今,拉克怎么可能还会想要你这种懦夫的脑袋啦!」

    「你这女人……!」

    插图014

    「什么嘛,事情感觉变得很有趣耶……等等,那个人该不会是史密斯那个笨蛋吧?」

    「来讲个开心的故事吧……那个人毫无疑问正是史密斯大哥。原来如此……据说日本刀有时会被打造来作为献给神明的供品……这么说来,史密斯大哥是为了我和夏夫特,打算得到那把作为祭神供品的日本刀了!怎会有如此令人欣喜的事情!」

    「话说回来,那边那个家伙昨天也有出现在费洛的赌场耶。」

    窥视餐厅的拉德和葛拉罕持续著这样的对话,躲在走廊暗处的涅伊达则是不敢上前确认餐厅内的情况。

    这时,瞥了餐厅一眼的罗伊,来到涅伊达身旁低声说道:

    「那位是拉克先生。拉克‧甘德鲁。」

    「……他是谁?」

    「他是这间住宿设施的出资者之一。表面上是爵士音乐厅的经营者,但实际上是一个名叫甘德鲁家族的小型组织的老大。其实,我女友就在那间爵士音乐厅工作,所以我曾经受他关照好几次。他并不是个罪大恶极之人……我是很想这么相信啦,但黑手党毕竟还是黑手党……」

    「又是另一个组织……」

    ──居然接二连三地出现,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啦!

    不理睬在心中发出哀号的涅伊达,餐厅内,名叫拉克的男人一派冷静地继续对话。

    「玛莉亚小姐。」

    听见拉克的话,日本刀女子同样头也不回地回答:

    「什么事?Amigo,你想要我砍他哪里?」

    「请你撤回刚才说他是懦夫这句话,向他道歉。」

    「咦?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这句话听起来虽然像在责备小孩子,然而声音的深处却蕴藏著刀刃般尖锐的压力。

    玛莉亚不满地鼓起脸颊后,抽回日本刀,低头致歉:

    「唔……抱歉啦。对不起,Amigo。你并不是什么懦夫~」

    「你这女人……你以为那种马虎的道歉方式能够平息我的疯狂……」

    史密斯本想抱怨,但听了一旁身为徒弟的少年低声劝告:「师父,这种时候你也应该展现气度,退让一步啦」,只好不情愿地垂下枪口。

    而在他们旁边,有一名老人正在饮酒,一副对骚动不为所动地散发著浑身酒气。

    在如此混乱的空间中,拉克以泰然自若的态度地开口。

    说话对象不只是史密斯──还有一身酒臭味的老人:

    「史密斯先生,阿尔金斯先生。我有件工作想要委托两位。」

    听了拉克口条清晰地这么说,史密斯皱起眉头,名叫阿尔金斯的老人则是依旧将酒瓶往嘴边凑,只微微睁大双眼。

    然后,拉克开始简洁地说明原委。

    即将于二月中旬,在「Ra's lance(太阳神之矛)」举行的赌场开幕式。

    鲁诺拉达家族正在暗中活动的事实。

    尽管详情不明,但有鉴于届时可能会发生肢体冲突,因此想要雇用几名不隶属于组织,能够自由行动的人。

    等到拉克大致说完之后,有人提出了疑问。

    「……真教人纳闷耶。既然如此,你去雇用这附近的小混混来凑数不就得了?」

    阿尔金斯带著酒气吐出正确的言论,拉克却静静地摇头:

    「如果是一般黑手党之间的抗争,那么做或许可行。不对……应该说,光靠我们家族便足以应付。」

    「哦,你还真有自信啊。」

    「可是……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我会来找你们两位,便是因为这个缘故……」

    说到这里,拉克暂时止住话,望向史密斯身旁的少年。

    大概是察觉视线的含意了,史密斯开口说明少年的身分:

    「这小子是我的大弟子……他迟早会全盘继承我的疯狂,所以任何事情让他听见都不成问题。如果你不相信他,就等于不信任我。」

    「……那好吧,反正这种话,一般人听了恐怕也难以置信。」

    比起史密斯的话,拉克反而是看著少年的眼睛做出判断,然后接著说下去:

    「……这次的事情可能和不死者有关。」

    语毕,只见少年顿时有了反应。

    这一点有些出乎拉克的意料之外。

    他并不晓得,从前闯进甘德鲁家族,打破圣拉多留下的「失败的不死酒」的人正是少年。他当然有接获报告,得知那件事情,但是因为没有直接见到面,所以他并没有将那件事和眼前的少年联想在一起。

    尽管挂心,拉克还是用一张扑克脸继续说:

    「……还有,这纯粹只是猜测……事情有可能也和恐怖分子修伊‧拉弗雷特有关。」

    对于这番依据从费洛那儿听来的情报所说的话,起反应的是窥视餐厅看热闹的人们。

    「……他说修伊‧拉弗雷特?」

    涅伊达的背脊「叽」地应声一歪。

    ──那个什么赌场派对……和修伊的组织有关系?

    ──是那个吗……?

    ──令我莫名心绪不宁的玩意儿……就是那个吗?

    「……他说修伊‧拉弗雷特?」

    拉德咬牙切齿发出「叽」的摩擦声。

    ──我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听见他的名字。

    ──赌场啊……我记得那个红发家伙和梅尔维也会去。

    ──这么说来,要是顺利的话,我就能够一次把他们三个全宰了!

    「等一下,在这之前,你凭什么以为我们会接下甘德鲁的工作?」

    「我是只要有钱买酒就无所谓。和『葡萄酒』了断一事,就等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唔……配合我一下啦,老头。」

    听了史密斯和阿尔金斯的对话,拉克叹息著心想,还是先暂时保密「葡萄酒」加入敌方阵营一事好了,便继续说下去:

    「说得也是,接受从前与自己为敌的组织的工作,的确不像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情。若是想要踏实地过著安稳的日子,不可能会有杀手答应接下这种工作。」

    「……」

    史密斯的鼻子倏地抽动一下。

    身为徒弟的少年在一旁见状,确信「啊,师父八成会接下这份工作」,但他仍保持沉默,不发一语。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来拜托史密斯先生。我听说你对于杀手这份职业有著超乎常识的美感。只要你明白,我不是因为你个人,而是为了向你对于工作的那份疯狂信念表达敬意而来,这样就够了。」

    「这……这样啊……」

    史密斯本想冷淡以对,然而嘴角却喜不自胜地微微扬起。

    他用持枪的手按住略为歪斜的嘴角,回答道:

    「原来如此,看来你这个人还挺有出息的。只不过,光凭传闻想像实在不够。当你目睹我工作的模样时,你本身也会被卷入真正的疯狂之……呜喔?」

    史密斯才说到一半,就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往前仆倒。

    「呜喔喔……可恶,是谁!」

    他怒气冲天地望向背后──结果站在那里的,是面露凶残笑容的拉德。

    「什……拉德!你怎么会在这里?」

    「真是的,你的措辞还是一样令人火大耶。你八成以为只有自己最特别,能够永生不死对吧?」

    拉德用大拇指指著身后的葛拉罕,一面对史密斯散发露骨的杀气。

    「听说你是因为受到葛拉罕老弟的景仰才捡回一条命?是不是啊?」

    「有意思……你想成为遭这条别人捡回来的命杀害的小丑吗?」

    史密斯缓缓举起枪口,但拉德却无视那样的他,径自将脸转向拉克:

    「我刚才偷听到你们的谈话。听说你在找有能力的帮手?」

    「你是……」

    拉克当然知道拉德是谁。

    即使撇除他是费洛的朋友一事,见了他昨晚在赌场里大闹的模样,拉克也不可能忘得了他。

    「我刚好也在找工作,我想我可以帮得上一点忙。你是费洛的朋友对吧?这样吧,我算你友情价,酬劳只要史密斯这个笨蛋的一半就好。」

    「……」

    拉克沉默半晌。

    一不做,二不休。

    他是抱著这样的想法,才来这里挖角以前的敌人──

    却没想到这个男人也在这里。

    光是见到昨天的骚动,他便十分清楚。

    这个男人很强,但同时也很危险。

    雇用他无异是饮鸩止渴。

    然而又深思熟虑几秒之后,拉克下了某种决心,开口道:

    「……一旦判断你是匹疯马,我们就会抱著被踢死的觉悟处分你。这一点请你谨记。」

    「……哈!真不错耶!我最喜欢那种抱著死亡觉悟的眼神了!」

    听了拉德的话,拉克在心中面露苦笑。

    ──身为不死者的我,有著必死的觉悟?

    ──我以为我早就已经失去那种觉悟了……不过,这个男人不像是会看走眼。

    ──毕竟几小时前,我才差点被人用「右手」杀死……看来从前的感觉又稍微回来了。

    一边暗自思忖,拉克大口深呼吸之后,对包括拉德在内的杀手们说:

    「总之,请各位先随我前往甘德鲁的事务所。」

    「有件事请记住:从你们踏进那里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

    傍晚 百万富翁区 杰诺亚德家别墅

    「可是……就算不必缴交保护费给马尔汀乔家族,我们要如何筹措当前的生活费这点还是个问题……」

    听完妮丝这么说,贾格西自嘲似的笑答:

    「没办法啦,虽然心痛,我还是去找找看有没有人愿意买下这些葡萄酒好了。」

    如此说道的贾格西手中拿著的,是前几天伊芙‧杰诺亚德送给他们的高级葡萄酒。

    尽管对于卖掉别人送的礼物感到惭愧,但是为了一解燃眉之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贾格西从箱子里取出一瓶葡萄酒,抱在怀里走向玄关。

    「难得有缘相识,我去问问马尔汀乔先生经营的餐厅愿不愿意收购。」

    「下次我也一起去吧,因为我也想瞧瞧那是间什么样的店……」

    就在两人一边交谈,一边来到玄关时──

    门铃忽然响起,外头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请问有人在吗?」

    听见熟悉的声音,两人互看一眼──接著贾格西便赶在门开启前,急忙将葡萄酒藏在花瓶的后面。

    不管不由自主做出可疑举动的贾格西,态度沉著的妮丝打开玄关大门。

    结果就见到一名长相惹人怜爱,与可爱的声音非常相配的少女站在那里。

    门外有一辆车停在门前,车子旁站了一名看似管家的老人,以及一名身材丰腴的黑人女佣。

    「啊,好久不见了,贾格西先生、妮丝小姐。那个……我前几天送来的葡萄酒没有造成你们的困扰吧?」

    「没……没有!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困扰呢!绝对没有!」

    妮丝不理会在紧张与罪恶感交织下,眼神飘忽且声音发抖的贾格西,恭敬地问候少女:

    「好久不见了,伊芙小姐。非常感谢您总是这么关照我们。」

    「啊哈哈,不要这么拘谨地跟我打招呼啦,妮丝小姐。」

    面带微笑的少女和贾格西等人不同,浑身散发著与这个名为百万富翁区的高级住宅区搭衬的高贵气息。

    她是伊芙‧杰诺亚德。

    是这间别墅真正的主人,也是以帮忙管理别墅为条件,允许贾格西等人住在这里的「雇主」。

    虽说这里本来就是她的别墅,贾格西却因为她的突然来访而慌了手脚,不过他随即就注意到少女的微笑带著一丝阴影,于是战战兢兢地询问:

    「请……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结果只见伊芙一副对四周有些提防的模样,反问贾格西二人:

    「那个……恕我冒昧,请问达拉斯哥哥是不是有来这里?」

    听了这句话,贾格西和妮丝再次互看一眼。

    因为一如伊芙所推测的──

    达拉斯在短短几小时前,确实就在这间别墅里。

    ──「你们出钱投资我啦。假如我在赌场赢了钱,我就多加一成还给你们。」

    突然现身,大言不惭地做出蛮横要求的屋主。

    只是看在贾格西等人眼里,伊芙才是屋主,达拉斯不过是个「麻烦人物」罢了。

    不良少年们一齐声说自己手头不方便,他马上面露不悦神色,

    ──「什么?身无分文?呿!一群没用的家伙!」

    ──「真是的,看到你们这群穷酸鬼,连我的运气都要变差了。掰啦!」

    做出这番恶言恶语,然后就从别墅里拿走时钟、餐具等好几样看似可以卖得好价钱的物品,扬长而去。

    一五一十地据实以告后,伊芙大大地长叹一声:

    「那个……家兄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真的很对不起……」

    「啊,不会不会!没关系啦,反正我们也习惯了!」

    「贾格西!」

    被妮丝小声责备,贾格西这才赫然惊觉。

    「啊!那个……不不不……不是的!他并没有总是造成我们的困扰……」

    「没关系,我知道家兄经常给许多人添麻烦……其实我拜托过他好几次不要那么做……」

    达拉斯尽管为人卑劣却十分疼爱妹妹。他恐怕唯有在妹妹的面前才会欺骗她,假装有改过自新吧。

    贾格西心里虽然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只提出一个单纯的疑问:

    「不过,为什么达拉斯先生也要去赌场派对呢?」

    「也?」

    「啊,没什么,我只是口误,请别放在心上。」

    还是别把我们也要参加那场赌场开幕活动的事情说出来比较好,因为那样或许会将本来就容易操心的伊芙卷进不必要的麻烦之中。

    贾格西随便敷衍过去,并催促伊芙继续说。

    据伊芙所言,其他富豪们──尤其是与鲁诺拉达家族有关系的人们,全都收到了「邀请函」。而且不是一个家族一张,是每个人一张邀请函的盛重邀约。

    「鲁诺拉达家族的人杀了我父亲和大哥……居然还敢送邀请函给我们……真是让人不禁感到愤怒。送来我家的邀请函,就只有我和达拉斯哥哥的两份。可见他们明知道杰诺亚德一族只剩下我们兄妹二人,却还故意送来邀请函。」

    「这真是……太过分了。」

    「我是觉得很生气,可是家兄却不知为何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说完『赌场的开幕式为了留住常客,都会提高中奖机率』,就把家里的现金几乎都带走,离开家了……」

    「哇啊……」

    贾格西和妮丝听完之后,心里尽管不约而同地心想「这个人还是一样超级卑鄙」,但终究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

    之后,贾格西一伙答应伊芙一找到达拉斯便会与她联络,送走了她。

    他们彼此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阵子。

    最后,耐不住沉默的尼克提心吊胆地发言:

    「我说啊……这么说来,达拉斯先生当天也会去喽?」

    听了他的话,不良少年们开始议论纷纷。

    「……如果碰到他该怎么办?我们没给他钱却到赌场玩,肯定会被揍。」

    「说钱是向马尔汀乔的人借的不就得了?」

    「达拉斯说过他最讨厌马尔汀乔的费洛,还说有朝一日要杀了他。」

    「喂喂喂,要是我们帮忙费洛的事情曝光,到时会怎么样啊?」

    「他搞不好会拿刀砍人。」

    「若真如此,那就砍回去啊。」

    「可是,我记得他是不死之身耶。」

    「放心啦,到时只要把他活埋在某个地方就好啦~」

    「美乐蒂,你有时候说话好吓人……」

    「要是活埋他,伊芙会哭的。」

    「不用担心,我会代替他成为伊芙的哥哥。」

    「闭嘴。」「去死。」「给我消失。」「滚开。」

    「呀哈?」「嘻哈!」

    相对于心情恢复以往的同伴们,贾格西以比平时更加疲惫的神情,只对妮丝一个人吐露泄气话:

    「……抱歉,妮丝。麻烦事好像又变多了。」

    「贾格西,你放心。要是有个万一,我会替你把麻烦全部赶走的。」

    妮丝说完眨了眨眼,但因为她戴著眼罩,所以结果看起来像是闭著眼睛微笑。

    「……虽然听你这么说,我反而无法安心……不过还是谢谢你,妮丝。」

    类似的对话过去曾经出现过好几次,正因为如此,那份「一如往常」才令贾格西感到开心。

    至少夜晚时能够与伙伴们平静共处,光是这一点便值得庆幸。

    贾格西如此微小的愿望──

    在仅仅数分钟后,就被尖锐刺耳的门铃声给粉碎。

    「我回来了。」

    打开玄关大门,门外站的人是瑞尔。

    如果只有这样,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但问题是她身后站了一个男人。

    「哎呀,一天不见了!你好吗,刺青老弟?你的那个刺青真不错耶,完全展现出对于受之父母的身体的反抗,以及自然的敌意!感觉越来越有趣了!」

    跟不上克里斯多福过于激昂的情绪,贾格西动作僵硬地将脖子转向瑞尔。

    「噢,因为他没地方可去,就让他住在这里吧。反正大家都做同一份工作,这样也方便商量事情,不是吗?」

    听完瑞尔一派轻松地这么说,贾格西反倒希望自己可以消失到别的地方去。

    对他而言唯一的救赎是──

    「突然不请自来,真的非常抱歉。」

    从克里斯多福背后现身的里卡多所说的下一句话:

    「请让我支付这个家中所有人的伙食费来代替房租。」

    §

    夜晚 鲁诺拉达别墅前

    「好了,今天也完成工作了。」

    将梅尔维送回鲁诺拉达的别墅后,珂雷亚与同在别墅内的修伊畅谈关于夏涅的事情,直到晚上才来到门前。

    修伊似乎是为了与鲁诺拉达的人开会而来。

    ──身为恐怖分子的修伊岳父和鲁诺拉达家族啊……

    ──虽然很好奇他们要怎么合作,不过还是之后再慢慢问夏涅好了。

    夏涅好像有其他工作要个别去办,所以珂雷亚自从与修伊见面之后就没再见到她。据刚才修伊所言,每当他提起珂雷亚,夏涅的表情总是变来变去,十分有趣。

    ──啊啊,我好想现在就去找她,见她一面喔。

    ──我得告诉她,我已经确实向岳父报告「我想和令嫒结婚」了。

    ──不过为了顺利和她结婚,我可得在约定的日期之前好好保护那个臭家伙才行。

    珂雷亚一边想著这些,决定将围墙外围巡视过一遍再回去。

    尽管已过了勤务时间,他还是决定稍微优待一下,帮忙查看有没有可疑人物。

    不过话说回来,大概也没有哪个人会明知这里是鲁诺拉达家族的别墅,还不知死活地接近吧。

    珂雷亚如此心想,然而他的猜测最后却轻易地遭到推翻。

    因为当他来到别墅后方的窄巷时,看见一名女子将附近的垃圾和石头堆起来,正企图翻越围墙。

    「哇啊~」

    珂雷亚情不自禁从喉间发出惊呼。

    万万没料到竟然会有人做出如此露骨的可疑举动,有些愣住的他朝女子走近。

    那名女性的身材姣好、打扮讲究,一点都不像是这间屋子的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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