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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1话 骗子的名字与魔法钥匙)

    台版 转自 轻书架

    图源:轻书架录入组

    录入:无语

    「痛痛飞走了。」小时候的世界充满了奇迹。

    不久,年龄增长、懂事,获得智能后,发觉许多魔法都是大人的谎言。

    然而另一方面,随着年岁增长,我们明白什么是伟大,晓得什么是残酷,也有些事让你觉得,若是没有奇迹,再怎么努力也无可奈何。

    像魔法般支持主人。

    这便是一流的执事。

    ------

    1

    土地上的众神皆聚集到了出云,时值日本农历的神无月。

    十一月一过中旬,气温便很难再升高,庭院里的风景褪去了色彩。

    此时天气晴朗,空气冰凉,稍微走一走身体便会暖和起来,可说是适合散步的好时节。然而,在有限的住家占地里,景色却一成不变,顶多是向左转、向右转的程度,称不上变化可言。

    「好无聊。」

    乌丸花颖站在池畔,望着倒映在水镜里的山茶花树。

    微风不时抚过池水,水面上的树叶悄悄摇晃。

    「衣更月,无事可做的时间是让人感觉到永恒的时间啊。」

    「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比什么都重要。」

    执事衣更月苍马穿着西装,以无趣的表情与口气恭敬地低头说道。

    平常花颖散步时,执事并不会跟着。今天衣更月是为了说明保全系统全面更新后的功能,才特别随侍一旁。

    据说,乌丸家委托的保全公司开发了新软件,提升了系统的检测精密度和紧急状况时的启动性能。

    花颖无事可做便是没有发现问题的证据,的确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在大地上扎根、悠然伫立的树林充满生机,从一年四季不同花朵增添的色彩中,可以感受家里对花颖的体贴。柊树与枇杷的白、泽兰的淡紫,整座庭院就像一件插花艺术,平稳的色差与优雅的配色对眼睛十分温和。

    「平静是件好事。」

    花颖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现在有点太闲了。

    「您今天还剩下一些工作。」

    「看文档和签名是吧?」

    「您的说法真是简洁明了。」

    「我会做,因为我是一家之主,我会做,只是……」

    提不起劲。

    英国留学时,有时也会有这样的日子:花颖不觉得身体有不舒服的征兆,心情也不觉得难过。即使习惯性地起床,依惯性去学校,也只是在研究室里撑着下巴转铅笔,结束一天。

    老师骂学生只到高中为止。之后,没有大人会那么亲切在后面赶着没有意志和动力的人。老师求学生念书的时期已经过去,此时不求老师就无法获得知识。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有时就是有怠惰凌驾一切的日子。

    「衣更月,你觉得为什么蓝胡子的新娘会不听告诫,打开小钥匙的房间?」

    花颖提问后,衣更月以极度认真的口吻回答:

    「一般人们认为,有很大的原因是出于好奇心。」

    「没错。人类具有好奇心。多亏了好奇心,蓝胡子的新娘才得以避免成为下一个受害者的悲剧。你不觉得,无聊是不容忽视的生理信号吗?」

    真是提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非常有道理的论点呢。花颖在内心握住拳头。不过,花颖的论点在衣更月面前,就像朝铜墙铁壁吹气一样。

    「因为好奇心,浦岛太郎失去了青春;在《鹤的报恩》里,老夫妇则失去了经济支持。回避风险是一家之主的责任,也是最为优先的事项。」

    池面倒影中,衣更月的表情就像戴着铁面具一样没有丝毫波动。

    花颖抱着膝盖蹲下,朝水面叹气:

    「我无聊得快死了。」

    虽说花颖才刚当上一家之主没多久,但超过半年都做相同的事的话,现在他只要看信封和格式,就大概知道那是与什么有关的文档,早已经看腻了。

    「花颖少爷。」

    「什么?」

    「您还记得前几天看的耐震检查文档吗?」

    衣更月一问,花颖收回伸向水池的手。他刚刚正打算捞起浮在水面的山茶花瓣,总觉得自己像是挨了骂,又在绝妙的时间点被转移注意力。

    「我记得。大略是说不用施工吧。这么说来,好像有个地方打勾说要再讨论……」

    「是位于别馆的茶室。」

    「啊,对。我原本想因为没人在用,不急也没关系。」

    花颖小时候虽然学过茶道礼法,但那是前任执事凤以游戏的方式教会他的,并没有独自一人点茶的技术。

    「你是想要我培养茶道兴趣吗?」

    「茶道也是一门相当好的兴趣。不过,我想的是茶室的地下或许对您能有所帮助。」

    「地下?」

    花颖的视线与注意力,原本还不舍地追逐水面上的花瓣,这一瞬间,已经完全转移到衣更月的话题上。

    「我第一次听说茶室有地下室。我们家地下不是只有酒窖吗?」

    「部分仓库和食品储藏室也在地下,不过都位于本馆下方。」

    「茶室下面是什么?有蓝胡子的诅咒房间吗?」

    「茶室下面是家庭剧院。」

    「!」

    花颖终于失去了从容与矜持,站起身。

    家里竟然还有这种东西,他从出生以来从没听说过。

    「我来带路。」

    不让主人丢脸是执事的重要技巧,衣更月就像事前决定好般地邀请花颖前行。这种时候,自己也表现得像是本来就有打算前往茶室的样子吧。主仆之间也有形式美。

    在衣更月带路下,花颖抵达了步道的顺时针方位。

    乌丸家的别馆建于庭院西侧,位于水池和厩舍的反方向。理所当然的,别馆不同于本馆,是幢完全遵循日本样式的建筑。本馆的屋顶铺着西式屋瓦,别馆的入母屋造式屋顶则是整齐覆盖着份量十足的和瓦。

    一说到茶室,脑海中就会浮现不得不低头才能进入的躙口与封闭的空间,但乌丸家的茶室采取开阔明亮的设计,将整面东侧敞开,可以欣赏整座庭园。

    此外,只要在地炉上铺设一般的榻榻米,也可以将此当作接待室。茶道口保持一定的高度与宽度,只要不是像衣更月这么高䠷的身材,不用屈身也能通过。内里设有简单的洗手台与洗手间,除了浴室,在这里过夜也不会有任何不便吧。

    「请往这边。」

    衣更月像是连钥匙串的排列都掌握住似地,迅速拿出茶室的钥匙打开后门。他没有进入茶室,而是打开走廊深处的门扇。

    走进门扇后,马上往后折返的楼梯令花颖心脏不停鼓动。

    这是本馆所没有的气氛。

    这里的照明,只有埋在头顶天花板里的一颗灯泡与楼梯下方尽头的一盏灯,倚靠这两处光源的楼梯间比傍晚的天色还昏暗。

    「请小心脚步。」

    衣更月一打开手电筒,楼梯的木纹便浮现眼前。往下几阶,木纹变成单调的灰色,拖鞋下的触感也变得冷硬。之后,手中触摸到的墙壁也仿照阶梯的设计。

    「这是后来才挖的吧?我出国前还没有。」

    「是的。这是在真一郎老爷的希望下加盖的。记得是我担任男仆第二年时的事,也就是五年前的初春。」

    「好像秘密基地喔。」

    花颖将心脏从刚才开始便剧烈跳动的理由化为言语。

    花颖认为,世界上没有不憧憬英雄、忍者、秘密基地的小孩。想变成他们、想接触他们、想远远地看一眼,虽然期待的程度有别,却是每个人成长的必经之路吧。

    花颖和衣更月走到楼梯底端。衣更月用力拉开的大门十分厚重,打开时发出了空气从密闭空间泄出的声音。

    「这里就是家庭剧院。」

    衣更月指向门内。花颖僵硬地吸了一口气,果敢地迈出步伐。

    令人惊奇的,是这里的设备。

    「衣更月,音响的数量很惊人耶。」

    房内每个角落都设置了一眼便能看出是音响器材的黑色箱子。每个音响都非常巨大,感受得到它们刻意微妙倾斜,不与墙壁和天花板平行的意图。

    「这里设备了5.1声道立体环绕音效,此外,也配有使用2.1声道时的专用音响。」

    「唔嗯,虽然不太清楚,总之就是最新的设备吧?」

    「您这样想也无妨吧。」

    花颖来到房间中央,在那张自己躺下来也绰绰有余的闲适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间家庭剧院大约有四坪吧。沙发正面是一整面屏幕,转过身,可以在靠近天花板的墙壁上看到狭长的孔缝,里面应该收放着投影机。室内除了大门外,没有任何窗户,令人似乎可以期待利用地下优势的隔音效果。

    墙壁与天花板是浅胡桃色,地板则是掺了少许绿色的深灰色,不论何者都与深褐色的沙发十分相称。两排间接照明打亮墙壁,舒缓了房里没有窗户的闭塞感。

    「没想到家里有这种房间,爸爸的闲情逸致和行动力好惊人。」

    花颖将头靠向沙发椅背,仰望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可是电影啊……好花。」

    花颖下楼梯时心中的那股期待兴奋,正急速失去热度。

    花颖很不擅长应付颜色。不,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大概会说那是他的长处吧。

    花颖的眼睛对颜色过度敏感,即使别人说是一样的颜色,他的眼睛都能捕捉到彩度与色相的些微不同。这对花颖的大脑造成负担,为身体带来不好的影响。

    对平常会因出其不意的色彩而受晕眩、头痛、恶心所苦的花颖而言,持续观看影像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电影文化在花颖的所知中,停留在黑白片的时期。

    「恕我失礼。」

    衣更月抬头看了一眼一公尺宽的孔缝,再次面向花颖说:

    「播放时,将投影机改成单色黑白投影怎么样呢?」

    「可以做到这种事吗?」

    「可以的。」

    花颖原本呈现钝色的脑袋闪烁着光芒,全身上下有如齿轮顺利咬合般气血通畅,将沉淀的无聊都过滤而空。

    「快试试吧。」

    「很抱歉。」

    衣更月朝意气飞扬的花颖恭敬地道歉。

    「有其他问题吗?」

    「是的。茶室必须施作耐震工程。」

    「唔,对喔。」

    花颖体内的齿轮嘎嘎作响,失去速度,晴朗的心情微微蒙上一片乌云。这是没办法的事。花颖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不明白世事没那么简单。

    衣更月在花颖身后以手电筒帮忙照亮上楼的路,在花颖之后离开茶室,将玄关的大门上锁后,再次打开对话:

    「工程会带来噪音,安排在后天您预定出门的日子进行好吗?」

    花颖原本已经做好最快也要等一个月的觉悟,如今因为过度迅速而睁大了眼睛。

    「你总是能干得像是从一千年以前就开始准备一样呢。」

    「您过奖了。」

    衣更月轻轻地行礼后继续说:

    「接下来,请您过目文档、签名。」

    「文档……」

    花颖觉得自己好像被衣更月摆了一道。

    「可以!有几份全都拿过来!」

    「感激不尽。」

    花颖决定以一家之主的度量忽略衣更月的计谋,压抑着想要跳跃的步伐走向书房。

    2

    施工当天。

    花颖带着贴身随从兼仆役长雪仓峻来到茶室地下室。

    虽说是仆役长,但统领的仆役只有峻自己,是地位最高也是最低的唯一一位仆役。厨师与司机、园丁、警卫属于不同的业务形态与命令系统。

    「这台投影机不管光盘或是文件都适用呢。」

    峻爬上梯子,看着孔缝里的投影机说。他像是测量般把手贴在墙壁上后,指尖找到了凹槽,打开了和墙壁融为一体的柜门。

    墙壁内设有一组柜子,高度大约在已落地的竣腰部到头顶之间,坐镇着五部散发黑色光泽的机器。

    「哇——VHS和Beta、还可以播录音带跟唱片。电线还有好几条种类,如果把机器带来的话,也可以连接八厘米和游戏机喔。」

    花颖从峻兴奋的说明中,取出「总之,不论媒体新旧好像都能观赏」的情报。由于一直以来都没有需求,花颖对这方面的知识很生疏。

    峻有在电影制作公司工作的经验,对电影和器材应该很熟悉——虽然花颖在衣更月的提议下让峻来研究,但似乎不用担心会买到播放不了的片子。

    不过,花颖直到为人子的第十八年,才知道父亲——乌丸真一郎如此喜欢电影的事实。

    「唔嗯……」

    即使花颖的回应模棱两可也无损峻天生的开朗。终于,峻关上与墙壁同化的柜门,收起梯子。

    「如果您有喜欢的电影,请把清单给我,我休假的时候去买回来。」

    峻的提议完全是出自对花颖的体贴。

    留学时期,花颖曾因为好奇去了CD店,结果遭到数不清的颜色击垮,在店里缩成一团。店方联系学校和日本的家里后,由出租专车接他离开。自此之后,花颖就离那一类的商店远远的。

    「我这周是休明天和星期天。」

    峻扛着梯子走向楼梯。

    「我考虑一下。不过,要买的话,后天以后再去。我不能剥夺你工作以外的自由时间。」

    听到花颖的补充,峻停在阶梯下,露出大大的笑容。

    「您真温柔呢。」

    「这是公私分明。因为我是这个家的主人啊。」

    「我和妈妈在家里只要一提到花颖少爷,都会非常兴奋。」

    「唔……还请你们手下留情。」

    花颖对未曾谋面的峻爸爸感到一股歉意,缩起了下巴。有种自己闯入人家家庭打扰的感觉。

    不懂花颖心情的峻,带着明朗的笑容开心地说:

    「不过啊,我最后果然还是敌不过从小看您长大的妈妈,好不甘心啊。要是我早出生二十年的话,就可以把炫耀花颖少爷做得更好了。」

    雪仓叶绘和雪仓峻母子俩的想法经常超出花颖的理解。听见神奇的游戏名字后,花颖每爬上一阶楼梯,便将浮上脑海的问号压回去,加以制伏。

    峻将梯子收进位于半地下的一楼柜子里,确认茶室的门窗是否有锁好。

    「我不讨厌听自己不在时的事情。因为我和你过去处于不同的地方,也有很多可以听的事。我想听听那些事。」

    花颖花了些时间,将心中浮现的心情化为言语。

    难得人家说想跟自己在一起,这样说是不是否定对方,会让对方不开心呢?

    花颖在玄关穿鞋时,峻从茶室冲了出来。

    「我说。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什么都可以说!」

    峻的脚步声与真挚的眼神令花颖露出苦笑。

    温柔的人其实是峻。雇用雪仓母子,是乌丸家的财产。

    「那,我想听电影的事。」

    「乐意之至。」

    峻干劲十足地回答,在花颖之后离开别馆,为屋子上锁。

    花颖才刚迈开走向本馆的步伐,便看到司机驹地良介已经将车子停在茶室不远处等待,因此决定直接上车。

    「驹地,早安。」

    「早安,花颖少爷。」

    驹地以沉稳的笑容回应,打开后车门。花颖一进入车内,车门便关上。峻与驹地分别坐进副驾驶座与驾驶座。车子简直没有任何负担般地流畅发动,穿过大门,离开乌丸家。

    「啊,我忘了。」

    花颖代替真一郎出席认识的人经营的餐厅开幕式,在那里吃了简单的轻食后,正考虑回程要不要到街上散步时,峻大喊了一声。

    花颖重新挂上擦拭好的眼镜,看着副驾驶座问:

    「怎么了?」

    「对不起,花颖少爷。茶室的钥匙在这里!」

    峻狼狈地拿出茶室的钥匙给花颖看。

    「峻,冷静点。」

    「抱歉。」

    看不下去的驹地出声安抚。峻握住安全带,深吸了一口气。

    「备份钥匙呢?」

    花颖微微从椅背起身问。

    「我听说只有这支钥匙。」

    「那么,他们可能会在找钥匙。我先联系一声。」

    「啊,不,花颖少爷,我来……」

    花颖抢先一步拿出手机,操作画面叫出家中的电话号码。

    铃声响了两次后停止,隔了一秒,出现衣更月冷冷的应答声。

    『花颖少爷,我是衣更月。』

    对方大概是看来电显示知道的吧。花颖也省略前言,直接说:

    「抱歉,我把茶室的钥匙带出来了。」

    「是我——」

    花颖微微抬起手掌,制止打算开口的峻。拜托峻看器材的人是自己,由花颖来说应该比较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会不会没办法开工,让对方白跑一趟?我记得是斋姬家的长十先生介绍的业者吧。」

    『请不用担心。工程进行得很顺利,预估在下午四点结束。』

    答案出乎预料。

    「没有钥匙就不能进去别馆吧?」

    『业者说只是加强建筑底部,不用进入室内。』

    「这样啊,那就好。赖长的猫那件事就算他们有些错,但我一直觉得是不是让对方多费心了。」

    花颖松了一口气,拿着手机的指头放松了力道。

    「帮我向每位师傅一一致谢。我大概再两个小时后回去。」

    『路上小心。我在家恭候您归来。』

    衣更月以声音恭送花颖。花颖挂断,身体沉入后座。

    「没事了。」

    「花颖少爷,谢谢您。」

    「我没做什么,是施工师傅很机灵吧。」

    花颖没有接受道谢的道理,正当他感到纳闷时,峻大力摇头,把头发都甩乱了。

    「啊,好晕。」

    「峻,振作点。」

    眼见峻要倒向仪表板,驹地急忙喊声。尽管如此,驹地的眼睛仍直视行进方向,双手依旧没有离开方向盘,十分优秀。

    「峻,继续说。驹地喜欢的那个……漫威?」

    「超级英雄电影是吧?」

    「对。英雄也有分种类。」

    听着峻的话,驹地不时开心地点头。

    花颖闭上眼睛,舒适得宛如在摇篮里一样,将身体完全交给车子。

    欣赏完城迹公园迟来的枫叶,散步过后,花颖回到家是下午四点过几分钟后的事了。整座宅邸笼罩在宁静中,看不出一丝施工过的痕迹。

    驹地一将车停在玄关前,出来迎接的衣更月便打开后车门,将手靠贴在车顶边缘。

    「欢迎回家。」

    「嗯,工程进行得怎么样?」

    「已经顺利完成。您要在下午茶之前检查吗?」

    「就这么办吧。天黑之后要再出门也很麻烦。」

    「好的。」

    衣更月从峻手中收下钥匙。花颖站在衣更月前方,沿着习惯的步道前往茶室。

    茶室渐渐从庭园树木的另一端现出全貌,看起来与早上没有分别。周围的草坪似乎多少有些压损。以众多人士出入,并且搬送建材进来的施工现场而言,这些压损属于不可抗力的范畴。

    「业者补强了地板下的耐震措施。没有进入室内及地下室。」

    「可以安心使用了吧?」

    「是的。我现在开门。」

    衣更月为花颖拉开茶室的玄关门。花颖脱下鞋子换上拖鞋,拉开茶道口的纸门。整间茶室安定地待在那儿,仿佛外头发生的一切都与它无关。花颖接着步下楼梯往地下室而去。

    虽然楼上的光线好不容易照到了楼梯底下,但即使拿下眼镜,地下室仍漆黑得犹如洞窟。正当花颖在手边摸索照明开关时——

    「汪!」

    听到狗叫声的同时,地下室也亮了起来。

    花颖回头看向入口。衣更月按下照明开关的另一只手上抱着警卫小狗,站在那里。突如其来的不自然令花颖眨了眨眼。

    「佩洛?」

    一身黑白毛发十分可爱的小狗,骄傲地摇着短小的尾巴。

    「很抱歉。佩洛似乎是看见您一路跟了过来,我先带它回庭院。」

    衣更月抱着小狗上楼。从下方抬头望,楼梯上到处都是散落的泥土。希望衣更月不要太过责骂佩洛。平常,只要花颖带小狗进入本馆,衣更月便会用化成千年寒冰的眼神苛责他。

    (原来如此,泥土洒成这样会增添大家的负担啊。)

    衣更月的主张永远有道理,实在伤脑筋。

    花颖独自一人留在家庭剧院里,却因至今仍未消除的那股不自然屏住呼吸。

    『蓝胡子的新娘打开小钥匙的房门,里面是——』

    脑海里闪过大人读给自己听的童话故事,花颖的心跳越来越快。

    伫立在沙发旁的边桌上,有件花颖和峻早上离开地下室时所没有的东西。花颖走向前,那股不自然的感觉,从沙发扶手的阴影中现出真面目。花颖瞪大了眼睛。

    「蒲公英……」

    边桌上放了一朵黄色蒲公英与一只黑色信封。

    大概是因为眼中出现不合理的东西吧,花颖的思考麻痹,有如在梦境般虚幻地拿起信封。

    茶室的钥匙在峻手上,花颖也有看到。不可能有人进来。

    花颖将信封翻面。只有封口前端上胶的信封,花颖姆指一插便轻易打开了。掀开黑色信封口,里头是一张白色卡片。

    花颖取出卡片,圆边的四方形卡片与花颖的手吻合得令人生厌。

    「『请奏后世,时以魔窟假大义为惧。樱思,飞舞。』」

    花颖冷冷念完黑墨印刷的文本,愈发搞不清卡片上的内容了。文本最后加了一道符号:一个内有斜线划过的正方形。

    正当花颖来回看着手中的蒲公英与卡片上的文言文时,发现入口有人,迅速回头。

    「花颖少爷,久等了。」

    「衣更月。」

    呼吸随着声音吐了出来,花颖这才发现他刚刚因为紧张而停住了呼吸。花颖立刻将信封和卡片藏到背后。

    「今天不用准备下午茶了。晚餐前我要一个人待在书房。」

    「谨遵吩咐。」

    等不及衣更月抬头,花颖已经离开地下室爬上阶梯,拉开茶室的纸门。这里每扇窗都上了锁,不管怎么推或怎么拉,连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一来到庭院远远望着茶室,小狗便迫不及待地奔到花颖脚边。花颖蹲下将手放在小狗的下巴却没有心思抚弄。

    「怎么回事……」

    听见花颖茫然的自言自语,小狗疑惑地呜咽一声。

    衣更月用唯一一支的钥匙关上了茶室的大门。

    3

    发现黑色信封时,对衣更月隐瞒的举动近乎一种反射,而非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花颖只是觉得,如果做错决定就无法挽回了。

    花颖将放在桌上的文档拿在手中无意义地卷了卷,又一字未读地放回原位。

    他把一叠信封里的东西都抽出来,心想等一下看的时候比较方便,但他马上发现,这样一来,就搞不清楚哪些文档是哪个信封里的东西,只是徒增混乱罢了。

    衣更月会将文档放在信封里有他的理由。只要有两张以上需要参考或是相关的文档,一丝不茍的衣更月便会特别将它们整理在信封或是文件夹中,全心全意为花颖打造一个易于工作的环境。

    「信封啊……」

    花颖瞄了一眼远远放在桌边的黑色信封。

    躺在信封上的蒲公英开始枯萎。花颖将拿来放小东西的波希米亚水晶高脚杯清空,倒入瓶装水,将蒲公英放进杯中。

    「为什么不是樱花而是蒲公英呢?」

    花颖眉头深锁,打开电脑里的搜索列。

    输入「蒲公英」,按下Enter键后,画面立刻切换成一览表,显示蒲公英的图片与说明、同名曲目、团体、店名等。

    花颖读着植物项目的内容。

    种类——比想像中还多。信封上附的是西洋蒲公英。

    花期——意外地有随时都看得到的印象。

    药效——蒲公英可以抑制某种肺炎,真令人吃惊。

    食用方法——不论哪种方法感觉大部分都很苦。

    接着,花颖看到了花语那一栏,在了解意义前已经懂了。

    『难解之谜』。

    如果是挑战,代表的就是无所畏惧;如果是挑衅的话,则是狂妄。若是花颖将隐藏真实的谜题如棉絮般吹散的话,犯人就会举白旗投降了吗?

    外头传来敲门声。

    决定了。

    「进来。」

    「花颖少爷,打扰了。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花颖等衣更月站在桌前,将黑色信封交给他说:

    「今天,这个东西出现在家庭剧院里。」

    「请让我一看。」

    衣更月双手收下信封,取出写着消息的卡片。

    平常,衣更月很忌讳花颖靠近危险的事物,他会要花颖有一家之主的自觉,保护乌丸家和自己,不要做介入他人纷争的蠢事。

    花颖很想看看这样的衣更月看到卡片后会有什么反应。就现阶段而言,这不能说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因为,花颖决定接受犯人的挑战。

    「衣更月。」

    自己尚未具备一家之主不容分说的威严。花颖深切明白这点,但他卯足意志盯着衣更月,表示唯有现在希望他不要多嘴。

    「可以给我一天的时间吗?」

    至少到明天日落为止。

    要是这样还是解不开谜底的话,花颖就投降,接受衣更月的判断。

    衣更月再次看了一眼卡片,将卡片放回黑色信封盖好。

    「执事的所有时间,都是属于主人的。」

    他将信封正面朝下放在桌上,若无其事似地向花颖行礼。

    4

    衣更月撤下清空的汤盘。

    花颖拿起水杯,没碰到嘴巴又放回桌上。

    「别馆施工是怎样的状态?」

    花颖从视线一隅知道衣更月转身朝向自己。

    「很抱歉。当时我在屋里运行日常业务,只有下午一点半后的十五分钟休息时间有去现场看状况,很难说出一整天的施工全貌。」

    也就是说,从上午十一点工程开始到下午四点结束之间,除去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别馆四周一直都有两名以上的人存在。

    衣更月将烤牛肉分切成薄片排在盘中,以佐酱画圆的手法十分熟练,就连添加的西洋菜也都朝着上方,看起来鲜美不已。

    衣更月将盘子放到花颖面前,取出新的面包。

    「桐山呢?」

    园丁桐山左黑是个尽责的男人。在他的管理下,若有人在庭院做出不轨的行为,他不会坐视不管。

    「今天是桐山固定休假的日子。」

    衣更月回答,他投向花颖的一瞥冰冷得像是没有心脏的生物。花颖背脊发凉,回想自己是否哪里失言,但仔细注意衣更月的视线,发现是朝花颖的手边而来。

    好像是因为花颖说话分心,而搞错叉子了。花颖趁还没碰到错误的餐具之际,迅速改拿正确的叉子后,衣更月才放缓了眼神。

    衣更月对一家之主的行为举止很敏感。

    在这点上,厨师雪仓对花颖培养用餐礼仪有极大的贡献。

    从前,当花颖坐在一旁陪父亲与朋友畅谈时,曾听他们热烈谈到当无法吃的食物——蔬菜皮或是更不可思议的虫子——混在盘子中时,该怎么假装吃完好平安过关。

    别人招待的料理不能剩下来,这种对东道主与厨师的礼仪是铁一般的法则。尽管花颖幼小的心灵对此感到畏惧,但神奇的是,他发现只要是雪仓烹调的食物,什么他都能吃。托此之福,花颖至今虽然有不太喜欢的食物,却没有不敢吃的。

    花颖撕下面包蘸蘸酱汁,向雪仓的料理致敬,充分品尝红酒的风味后回到原来的话题。

    「别馆好像没有备份钥匙吧。我的理解有错吗?」

    「没有。」

    衣更月冷淡回答。

    「听说,在真一郎老爷的要求下,已经将通用钥匙处置掉了。」

    「爸爸还是老样子,老是做些奇怪的事。」

    即使身为儿子,花颖也经常难以理解真一郎行动的意义。

    衣更月收下盘子,行礼后消失在配膳室的门后。不久,他手里拿着魩仔鱼蔬菜意大利面回到餐厅。

    花颖改拿刚才拿错的叉子,团团卷起面条。

    「最后看过地下室的人是我,当时并没有信封和蒲公英。钥匙在峻手上,我们回来以前,任何人都无法打开入口。」

    开水自绿色水瓶注入玻璃杯,在花颖耳畔响起清凉的声音。

    「工程中断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半后的十五分钟内。」

    花颖将意大利面送进嘴中,煮得软嫩的魩仔鱼与蔬菜清甜甘美,提味的盐巴恰到好处,也令花颖的思考暂时中断。

    享用完苹果冰沙与红茶,结束晚餐、入浴,一直到进入被窝中,花颖都在思考,却无法解读卡片上写的文本。

    那段话翻译成白话是:「向子孙传达,恶事是否打着正义的旗帜伪装良善?」但是「想着樱花跳舞」这句话却和前文毫无关连。

    卡片上的留言既像对过去的怨言也像是小心将来的警告。

    「一定要解开地下室的谜底。」

    花颖因为自己的梦话而醒来。眼睛眨合间,浮现梦中樱花飞舞的残像。

    「花颖少爷,早安。」

    「……我想喝绿茶。」

    大概是因为梦里身处茶室的关系,花颖内心浮现日式情调。

    趴着的花颖转动埋在枕头中的脸,左眼映出衣更月的身影。衣更月准备了优美的青瓷有田烧茶杯,在铁壶中放入茶叶。

    花颖甩开回笼觉的诱惑,从棉被爬出上半身。

    茶盘上的日本茶冉冉冒出热气,清澈的绿色与梦中的樱花十分相称。

    「我今天要调查地下室。」

    「我明白了。您要在茶室用中餐吗?今天的阳光很温暖,风也不大,应该很适合在缘廊用餐吧。」

    尽管冷淡,但衣更月是个工作完美不用说,还能关照到这些地方的执事。

    「就这么办。」

    花颖将茶杯放回茶盘,下床后伸了一个大懒腰。

    如衣更月所说,外头的天气十分温和。虽然一走进阴影处就像有人用刷子将寒气涂在身体上般体温下降,但走一走便不觉得冷了。

    抵达茶室时,花颖的身体已经彻底暖和,阴凉的走廊冷却了他双颊的热度。花颖在楼梯上打开电灯,拿下眼镜,俯视昏暗的下方。

    玄关上着锁。

    想用钥匙以外的东西开锁就会伤到锁孔,但门上却没有这样的痕迹。

    那么,就应该是有某种方法可以直接进入地下室。

    花颖从柜子里拿出梯子,双手抱着梯子谨慎地下楼。

    清扫过后的楼梯,脚底只有平坦的触感。途中切换到水泥墙时,不同于木造一楼的寒意,顿时将花颖拖入寒气中。

    听说在土里或是雪中做的屋子很温暖,但这个家庭剧院似乎并非如此。花颖打开暖气,重新环顾地下室。

    埋入天花板的空调朝四方送出温暖的空气。音响等器材的配线为了不让人看到都是从墙里通过,可以知道这些配置也全都是设计的一环。这间地下室似乎就是专门为了看电影而打造的。

    花颖站上梯子,朝屏幕对侧墙壁上挖空的孔缝里瞧。

    在地下室第一个会想到的「洞」,就是通风口。如果有个不能用空调时空气也能自然流通的设备,要说像样的洞就只有这条孔缝了。

    投影机再怎么大,一公尺的孔缝也偏宽了点。

    因此花颖心想,这条孔缝与通风口相连,如果把投影机往旁边移,或许人就可以从那里出入。

    纸上谈兵莫过于此。

    「……好窄。」

    花颖将双臂伸到投影机两旁,侧头靠在孔缝里。

    虽说动物只要头过身体就能过,但这道孔缝明显比花颖的头盖骨窄。即使扭头侧放,脸颊上的肉也会塞住,抽身出来时很不容易,勉强不来。

    此外,孔缝以两片隔板区分成正中间与左右两边,就算是身体娇小的孩子,肩膀应该也会卡住,无法藏身。

    「我还以为是这里呢。」

    花颖拍拍袖子上沾到的尘埃,双手抱胸,站在梯子上。

    「把信封塞到空调的缝隙里,在信封上黏一条线。」

    花颖指着天花板,食指往地下室入口的方向移动。

    「把线牵到门边,将另一头线端固定在门上,开门时信封就会落下。之后再把线收起来……」

    花颖来到地下室时,里头一片漆黑,加上紧闭的大门十分厚重,估计动一点小手脚并不会影响开门的手感。花颖在脑海中将地下室的时间倒转到一天前的早上,想像犯人布置机关的身影。

    从空调孔牵线,固定在门上。然后没多久,不用等到下午四点,花颖和峻来到地下室,打开门,想像中的信就会落到地上。

    失败。

    想运行这个方法,对方就必须和花颖与峻一起来地下室才可以。

    「如果说我和峻来的时候,信封和蒲公英就已经存在了,像忍者拿着壁纸贴在墙壁上一样,放在一块跟边桌上面天花板相同颜色的板子上。」

    然而,花颖在回收那块板子上卡住了。

    花颖爬下梯子,看了放器材的柜子、沙发底下、音响后方,最后甚至还看了屏幕背面,却没有任何疑似可以让人在十五分钟内出入的孔洞。

    「十五分钟内不让任何人看到的出入方法。」

    或许花颖从根本上就错了。

    花颖倒在沙发上。

    怎么做的?

    目的是什么?

    未消化的谜题分散在花颖的脑海中,仿佛失去重力般游移散乱。

    世上的人太复杂了。

    如果有事情想传达,面对面说出来就好。

    想写信的话,投入信箱里即可。

    蓝胡子告诫妻子不可以进入小钥匙的房间,甚至在钥匙上施了魔法,却又将钥匙交给妻子出门,其中的理由一直是留在年幼花颖心中的谜团。

    蓝胡子是在找借口吧。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夺走妻子的性命,想制造一个让妻子背负罪名的借口——「错的,是不听告诫的你」。

    花颖听的那本绘本中,只有说蓝胡子是个有钱人,没有朋友,反复结了婚又背叛妻子的男人。

    「跟我差不多呢。」

    花颖自虐地一笑,将拿着信封的手伸向天花板。就在这时,他的肩胛骨抵到一个硬物。瞬间,白色的光芒照在信封上。

    花颖从沙发上跳起来。

    后背底下垫的,是遥控器,上头排列着电源、主菜单、光度、色彩平衡等按钮。接着,花颖转移视线,抬头看着光线,那是投影机直直朝斜下方照射的光芒。

    看样子,花颖将手臂伸进孔缝时,似乎撞斜了投影机。

    「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花颖将黑色信封举向投影机的光源。光线穿过信封,手腕一改变角度,上头果然有反射发光的部分。花颖将手腕倾向各种角度,凝神细看,顺着信封外细微的光芒。

    「字?」

    那是以黑色墨水印在黑色信封上的一小句话。

    无论是家庭剧院或是乌丸家宅邸内都是以间接照明为主。因为光的反射能让人类感知颜色,对花颖而言,稍微昏暗一点才能安心生活。不过,看来这样的环境对于正确捕捉最强颜色的黑色来说是不够的。

    随着角度不同,信封上有些字看到后有些字又变得看不到了,在心急不耐中,花颖终于发现了可以照射出全部文本的角度。

    『不需要犯人。』

    前后上下都没有其他字,只有这唯一一行以日本平假名印出的文本。

    「不需要犯人……」

    此时,花颖的脑袋灵光乍现。

    花颖打开黑色信封,重新读一遍卡片上的消息:

    『请奏后世,时以魔窟假大义为惧。樱思,飞舞。』

    「好细腻……」

    抓到了。

    花颖悄悄勾起嘴角。

    5

    厨师雪仓为花颖准备的中餐,是比一般握寿司更小巧迷你的手鞠寿司。

    仿佛像滚进竹食盒里的圆形寿司,通透白皙的鲷鱼下铺着紫苏叶;鲑鱼生鱼片上放了两颗鲑鱼卵,虾肉下是精巧包覆薄蛋皮的茶巾寿司。

    食盒第二层是炸鸡肉与炸牛蒡、明太子凉拌葱花马铃薯、腌渍洋蓟搭配绿油油的花椰菜,饶富便当风情的午餐撩拨着花颖空空的肚子。

    衣更月一松开保温瓶的盖子,里头便飘出一股松茸馨香。尽管茶室距离本馆只在咫尺之间,但就没有带锅子过来这点而言,雪仓着实极为了解便当的趣味所在。一旁的保冷箱里应该是甜点吧。

    花颖伸手压住保温瓶的盖子,阻止衣更月的动作。

    鸟鸣纾缓了寂静,小鸟振翅而去后留下摇晃的树叶。

    「我知道将信封放到地下室的方法了。」

    「是吗?」

    花颖将压在瓶盖上的手抬起几公厘后,衣更月便向他行礼,双拳抵在榻榻米上,保持正坐的姿势退到一步之后的位置。

    衣更月双手置于腿上,伸直背脊的姿态十分有模有样。澄澈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感。然而,时间缓缓流动,花颖并不着急。

    花颖稍稍摆正垂下缘廊的双脚,静静调整呼吸。

    「蒲公英和信,是在工程中断的下午一点半到一点四十五分之间放到地下室里的。她避开人们休息时的耳目,入侵了别馆。」

    花颖知道衣更月与自己的视线交会到了同一个地方。

    花颖四顾茶室周围凹陷的草坪。大概是建材或是器材吧,无论是哪一种,总之,草地上大范围放了极具重量的物品是明确的事实。只要有屏蔽物,便存在多处死角。

    「她从地下的通风口穿过通风管,进到了室内。」

    「花颖少爷。」

    衣更月清澈的声音滑入花颖呼吸的空档。花颖吞了一口口水。

    「恕我失礼,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嗯……嗯。」

    花颖原本以为自己事前已经经过充分思考,不管对方提出什么问题都能回答。然而,事到临头还是很紧张,显露出对手应该会迎头痛击的害怕神情。

    衣更月抬起半阖的眼眸。

    「我记得通风口宽二十五公分,高十三公分。」

    「你记忆力还真好……」

    「过奖了。此外,通风管十分狭窄,据我推测,即使是大小适中的婴儿要在里面爬行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衣更月锐利的眼神与伶俐的反驳仿佛一把锋利的刀砍来。

    花颖忍住想要逃跑的心情,朝丹田施力,以剑腭挡住斩击。

    「人类是办不到。」

    乌丸家没有一个佣人可以通过排气孔。

    「但警卫佩洛就能送信了。」

    衣更月端整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发现信封时在场的小狗。

    花颖从缘廊起身,衣更月快速为食盒盖好盖子后,穿上鞋子。

    朝缘廊下面一看,坐镇在束石上的支柱之间,通风管的出口就像土拨鼠从地底探出头般地位在那儿。不用特别钻到缘廊下,只要蹲下来就能摸到通风管的位置上,设有张着金属网的通风口。

    「佩洛就是从这里穿过通风管,将信封和蒲公英运到地下室的。」

    「恕我多言,我认为,将信封从室内的通风口投到边桌上对小狗而言是几乎完全不可能的事。」

    衣更月向前一步挥刀。不过,这个反驳也在花颖的预料之中。

    「不是投,而是下来。」

    花颖的话仍有不足之处。衣更月没有提出指谪,是因为有人会因此而被逼到绝境。

    花颖回击,以自己建构的理论之刃踏步向前。

    「只要在边桌桌面上留下少量佩洛喜欢的香气就可以了。狗的嗅觉十分灵敏,加上小狗舔过桌面后,也不会留下证据。佩洛受到香气的吸引,穿过通风管,从通风口跳下。它应该没有发现自己送了一封信吧。」

    衣更月沉默,继续防守的立场。

    「通风管的长度、家庭剧院墙上孔缝到边桌距离的高度两者相加后,将这个长度的线夹在信封与项圈之间,再以不太黏的胶水将信封与蒲公英黏在佩洛的项圈上。当佩洛往边桌上一跳,线就会因长度不足而从项圈上脱落,信封与蒲公英便会落在当场。」

    花颖回到设有缘廊的东侧,衣更月随行在后。

    「假设信封掉落在边桌以外对计划也没有影响。无论掉在家庭剧院的哪里,都会达到犯人将信封放在上锁房间里的目的。」

    花颖首次说出「犯人」这个词。小狗不过是遭犯人利用罢了。

    衣更月停下脚步。

    「犯人在事发现场回收本来就在房里的小狗。大概是用香气呼唤它过来的吧。这边也是一样,小狗就算不过来也没关系,只要在开灯前骂一声:『佩洛!』就可以了。看起来应该就会像是小狗从后面追进来进入地下室一样吧。」

    花颖停下脚步,转过身盯着衣更月。

    「是你,衣更月。」

    「——……」

    面对花颖致命的一刀,衣更月既不激动也没有崩溃大哭,就像尊没有感情的机关人偶般,伫立原地。

    秋风拂过草坪,在凹陷的地面卷起一个漩涡,吹散了尘土。大树不安地晃动枝干,映在地上的影子却像侵蚀大地的钩爪。

    花颖将视线落在微微摇晃的树影上。

    「管理钥匙是执事的工作,若没有锁定犯案时间,第一个会遭到怀疑的就是自己。所以,我出门的那天早上,你才特地建议我带峻去看器材。」

    前天,当花颖询问衣更月音响的相关问题时,衣更月回答得十分流畅。真一郎使用那间地下室时,已经在乌丸家担任男仆的衣更月不知道器材的使用方法和支持媒体才奇怪。

    「很难想到你竟然会找峻当共犯。虽说把钥匙带走就好,但你或许还交代峻,要确实向我传达钥匙的所在位置。」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峻在车里脸色发白,不是因为「忘了还钥匙」,而比较像是「忘了说他拿着钥匙」。

    「回家后,在确认茶室工程时,本来是没必要连屋里都看的。你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要开门。」

    花颖当时被衣更月牵着鼻子走。以一家之主而言,这应该是个有点可耻的疏忽。听着花颖的借口,衣更月看起来更加冷静了。花颖咳了一声掩饰心虚。

    「最后,你设法把我带去地下室了吧。因为只要钥匙回到手上,密室就变回普通的房间了。」

    地下室是间偶然假装成「理所当然那样」的人为密室。

    「怎么样?我有说错吗?」

    花颖以压抑的呼吸,将不停升高、紧缩的心脏压回去,尽力保持同样的语调,质问衣更月。

    「信封。」

    正当花颖心想衣更月好久没开口说话时,冷静的声音回问:

    「您看懂卡片了吗?」

    花颖从针织外套的口袋中取出黑色信封,大拇指插入封口右侧,拿出卡片。

    「『请奏后世,时以魔窟假大义为惧。樱思,飞舞。』」

    衣更月问的,是这段话的意思吧。

    花颖将黑色信封举到太阳前。反射明亮的阳光后,信封正面出现文本。

    「信封上用平假名写的『不需要犯人』是关键。意思是要把留言用平假名拆开来看,以及将犯人的名字,也就是『衣更月苍马(ki sa ra gi so u ma)』几个音删去。」

    花颖又从信封取出一张纸。那是他为了解读卡片匆匆写下的笔记。

    『ta i gi ma ku tsu wo gi so u shi so no ki gu o u te ma tsu da i wo so u shi ta ma u sa ku ra o mo i ma u』

    他跟着关键的名字,将不需要的音节用红笔画线删去。

    「最后的正方形加斜线是日文的特殊记号,代表敬意的『ma su』。由于『ma』会被消除,所以才在文章之外另外加记号。也就是说,答案是——」

    花颖才开口,眉尖渐渐忍不住扭曲,最后,佯装冷静的声音露出了破绽。

    「『我想帮您排解无聊(ta i ku tsu wo shi no gu o te tsu da i wo shi ta ku o mo i ma su)。』」

    花颖希望衣更月可以想像一下自己解读出谜底那一瞬间的无力感。他甚至一时无法相信,还在找自己的推理哪里有破绽。

    衣更月换上仿佛已经准备好面无表情般的微笑,拍手说道:

    「真是精彩的推理。」

    好想哭。花颖想捂住脸缩起来。

    「如果到施工当天为止,您没有选出想看的电影,派峻去跑腿就会是下一个工作天之后了吧。可以充分预想到您今日会无聊的事态。」

    「所以啊,为什么要这样!」

    「您说:『我无聊得快死了。』」

    衣更月用认真的表情这么一说,花颖便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花颖记得。那是他被无精打采困住,在池畔散步时的抱怨。

    「尽可能快速地处理威胁主人生命的敌人是执事的职责。」

    衣更月说的,姑且都算有道理,所以才令人伤脑筋。

    花颖闭上惊讶得不小心张开的嘴巴,扶好眼镜,转向一旁。

    「我饿了。」

    一听到花颖僵硬的话语,衣更月马上若无其事地恭敬行礼。

    「我马上准备。」

    如果蓝胡子的小钥匙也是为了满足好奇心的东西的话,他与妻子或许就能白头偕老地生活下去吧。打开秘密的门扉,地下室里是一朵蒲公英与无用的精密暗号。

    (真是太蠢了!)

    衣更月重新打开便当,将仍然热腾腾的汤盛进碗里。

    花颖坐在缘廊的坐垫上,将嘴边不自觉露出的微笑藏在黑色信封后。

    ※ ※ ※

    花颖花了几天的时间等待冲击冷静。

    三天后,花颖终于用电话联系上凤,一确认凤方便说话后,马上像鱼尾狮的喷泉般,大气也不喘一下地将一连串的经过与心情全数吐露出来。

    听完来龙去脉的凤一面朗声笑着一面说:『还真伤脑筋呢。』

    向凤倾诉后,花颖也大致冷静下来。他脱下室内鞋,将脚抬到躺椅上,抱着膝盖抬头看着窗外的夜空。

    今晚的月亮十分清楚。再过不久就要满月了。

    「凤,我说谎了。」

    没有颜色的光线微微照亮了房间。

    黑白的世界很安静。在充满寂静的内心深处,没有选择的过去与未来发出了沙沙的蠢动声。

    「我打开黑色信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衣更月是犯人了。」

    沙沙、沙沙地爬行,缠绕住现在。

    「衣更月平常只会在信封封口前端涂一点点胶黏住,右边保留一大段空间……因为我总是从右边封口插入拇指拆信。」

    连续半年做一样的事的话,书写格式和信封的习惯都会记得。更何况是身边的人。

    衣更月会用文件夹和信封集成相关文档。

    把信封拿出来对衣更月说:「犯人就是你。」的话,他会承认吧。但是,若是这么做,或许就一直不会知道衣更月为什么会做这种事了。如果判断错误,不只无法找出事件的真意,甚至还有可能留下祸根。

    花颖马上在衣更月面前藏起信封,决定延后决断的时间。然后他知道了蒲公英的花语,明白衣更月想让花颖解谜。

    所以,花颖其实不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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