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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track 1 被切断的效果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誓约约

    录入:誓约约

    “我的音乐将永垂不朽。

    或许听起来像痴人说梦,

    我的音乐将永垂不朽。”

    ——巴布·马利

    1

    “……让我负责连载专栏吗?”

    我惊讶的声音响彻单调乏味的编辑部办公室。

    “没错,就是“连载”,你该不会听成“敛财”吧?”大久保祥一露出笑容,“音无,连载专栏就交给你啦。”

    俗称《RQ》的音乐杂志《Rock Question》,我从学生时代起就是这本杂志的忠实读者,毕业后也顺利进入编辑部工作,目前才到职三个月。虽然由自已来说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现在确实是满怀热血的时期。话虽如此,突然让我这种才刚起步的菜鸟编辑负责连载专栏,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主编,这是我这种等级的新人能做的工作吗?”

    我忍不住将脑中想的事情说出口。

    大久保坐在旋转椅上,锐利的目光投向站在桌边的我。

    “就是因为你做得到,我才指派给你。”

    大久保是《RQ》第五任主编,在音乐爱好者之间可说是名声响亮的大人物,但他实际上只是个喜欢说谐音冷笑话的大叔。我初次见到大久保时内心也充满憧憬,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不过,在知名却人数不多的编辑部里工作,一直紧张兮兮也不是办法,再加上办公室的气氛原本就很随性,待了三个月后,我对大久保的态度也变得像是面对小学的班导师,能够泰然自若地与他对话了。

    “这是发掘无名独立乐团的全新专栏。你要负责找出还没被主流厂牌挖走、极具潜力的乐团,写半页篇幅介绍他们。”

    在日本的音乐业界里,正式加入日本唱片公司协会的唱片公司称为“主流厂牌”,其他独立制作公司则称为“独立厂牌”。话虽如此,日本对于主流和独立的定义相当模糊,举例来说,即使非日本唱片公司协会会员的厂牌发行了音乐作品,只要在通路或行销上由主流唱片公司经手,就会被视作主流。申请ISRC(国际标准录音录影资料代码)的音乐作品在通路流通称作“主流流通”,当音乐作品在主流通路发行,就是一般所谓的“主流出道”。

    这类复杂的名词定义就在此打住,总归来说,我要负贵的连载专栏,主旨似乎是“介绍还没主流出道的乐团”。

    “也就是说,这个专栏不能直接交给大编辑或是人气编辑,没错吧?”

    “你很聪明嘛。反正,你先努力试试吧。”

    在为音乐人撰写文章时,先听过对方的音乐作品是最基本的功课,除此之外还必须拥有能够引用过去表演和访谈的丰富知识。因此,《RQ》的责任编辑大多会根据对像探取不同作法。采访能否顺利、写出来的文章够不够精采,全都仰赖彼此的交情,甚至如果和对方关系不错的话,往后就更方便邀请参加活动。对编辑来说,和音乐人打好关系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本身就是重要经验。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还满轻松的嘛……这种话绝对不能说出口。这似乎还算是我能够胜任的。

    大久保仰躺在椅子上。

    “音无,你读过我们家的杂志吧?”

    “当然,我三个月会买一次。”

    “你给我每期都买啊!”

    《RQ》是月刊杂志。

    “穷学生没什么钱啊……”

    “算了,既然你读过的话,应该大致上能掌握我们家文章的风格。专栏交给你没问题吧?”

    如果只是写文章的话还做得到,毕竟入社笔试时写过唱片乐评,新人培训时也受过书写技巧的训练。但写文章以外的部分,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不好意思,要怎么挖掘“极具潜力的乐团”呢……?”

    大久保皱起眉头,我赶紧在他开口前继续往下说。

    “我明白可以直接前往Live House或在网络上搜集资料,只不过,我才刚搬来东京不久,对这块领域可能没有主编认为的这么熟悉。”

    我毕业于东北的大学,出社会后才来到东京,连田端和田町都分不清楚,也还没去过迪土尼乐园呢。

    “如果能给我一些建议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真拿你没办法。”

    主编叮嘱着“我只帮这次而已喔”继续说道:“你去一趟下北泽的‘Legend’看看吧。”

    “‘Legend’……吗?”

    我听过这个名字,但不曾造访过。

    “是很有名的Live House吗?”

    “算是有名吧。不过那里只能容纳三百个观众,不是当红乐团会办表演的场地,要说历史也只有十年而已。但是呢……”

    主编漆黑的瞳孔突然一亮。

    “Legend老板看上的乐团,大部分都会走红喔。”

    我吞了吞口水。待在音乐业界,偶尔会耳闻这类奇人异士的风声。

    “事不宜迟,我今晚就去拜访他。”

    “Legend老板个性有点古怪,但只要报上我的名字,他就不会太为难你。毕竟我们在他开Live House时就认识了。总而言之,新专栏就交给你了。”

    我装作没听到大久保最后又加上的那句“是‘新专栏’,可不是‘青江菜’喔!”直接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我坐上椅子,手抚着胸口。

    我要负责连载专栏了,还是在《RQ》杂志上!

    我浑身兴奋得就像感冒发烧似的,刚听到消息时的满心怯弱早已烟消云散。

    2

    我的姓氏一直以来都受到取笑。

    我从懂事以来就很喜欢音乐,不只是听而已,也在音乐教室学过钢琴。但是一起学音乐的朋友总是拿我的姓氏开玩笑。

    因为我姓“没有声音”的“音无”。 每当提到自己喜欢音乐时,总有人反问“你叫‘音无’却喜欢音乐?”。 由于太常发生这种事,正经八百地解释“ 兴趣和姓氏一点关系也没有”显得自己很一板一眼,后来我一律用“山梨县也有山啊!(注1:山梨的日文发音和“没有山”相同。)”来反呛回去。不过我倒是相当满意自己的名字“多摩子”,有种古典的韵味。

    “人如其名”这句谚语不适用在自己身上,我依旧热爱着音乐,尤其独钟摇滚,不但大学加入热音社,更在乐团以主唱兼贝斯手的身分积极参与表演。当时我在KTV打工的薪水,大部分都花在器材、唱片和数位音乐作品上了。我内心某处期待着将来能迈向音乐人的璀璨道路,而就算梦想无法成真,从事音乐相关的工作也好,于是下定决心要成为音乐杂志的编辑。

    然而,不少喜欢音乐的新鲜人也都抱持着相同想法,再加上音乐杂志编辑部的职缺相当稀少,一般来说录取率仅有数千分之一。看到这样的录取率,即使再怎么有自信、为此累积了多少努力,也无法相信自己会是那打败其他数千人的佼佼者。我在投出履历时,也仅抱持着像是买彩券般的淡淡期待而已。

    那么,为什么我在不知不觉间录取为正职员工呢?或许可以看做是我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也可能只是走运吧?但是,当我从数千人中脱颖而出、与数十位面试者竞争最后关卡时,我说的这句话肯定让面试官有了共鸣。

    “缺水的人会求水,没有家的人当然就想要有家。我的姓氏意思是“没有声音”,所以我对音乐的渴望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会是这么单纯的理由吗?但如果这就是录取关键的话……或许我会愿意爱上这个一直以来让我备受嘲笑的姓氏。

    3

    Legend位在下北泽南边较为偏远的地方。

    说到下北泽,不难联想到这是个独立乐团的圣地。对于就读乡下大学、在乡下玩乐团的我来说,光听到“下北”两个字就全身兴奋不已。以前每当听闻某某乐团是从下北发扬光大的时候,我都会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去东京的大学念书。

    接下新专栏任务的当天,我从《RQ》编辑部所在的涩谷搭上京王井之头线的电车,出发前往下北泽。

    下北泽站位在下北泽地区中心,属于东京都世田谷区北泽,要从京王井之头线转乘小田急线才能抵达。根据我前往下北泽前的预习,“下北泽”不是正式地名,而是泛指这一地带,据说是明治时代以前这里有个下北泽村,称呼便沿用到了现在。

    下北泽站周围近几年来似乎一直在整修,同事曾说过“每次去下北泽不一样”。好像也有不少人对于堪称“下北泽玄关”的南口消失感到惋惜,但是我才刚来东京不久,难以理解他们的心情。

    我穿越闸口往南走,七月的平日,天空还残留着些许明亮,但手表显示的时间经是晚上了。狭窄的道路挤满行人,尤其年轻人格外引人注目。女高中生、大学生,还有不知道从事什么工作的年轻人,在他们眼中,二十二岁的我又是什么模样呢?是看起来和他们一样?还是已经会被当成社会人士了呢?

    道路两旁林立着游戏中心、古著店和餐厅,枝枒般岔出的小巷也尽是店家,到处都热闹非凡,再仔细一看,也会发现几间剧院和Live House。这条连好好走都困难不已的繁华街道上,果然承载了许多人的梦想啊。一想到自己别说是实现梦想,只不过是找到一份尚称体面的工作,不免感到有点闷。

    从商店街往南走约五百公尺,来到了代泽三岔路与茶泽路的交会路口。茶泽路因连接三轩茶屋和下北泽而得名,我的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远处。

    Legend位在平凡的住商混合大楼里,走近一看,有座让人担心会不会搭到

    半就故障的老旧电梯。电梯旁挂着黑板,上头以白色粉笔写着:

    3F Live House Legend

    预售票2500

    当日票3000

    饮料500

    ……我一开始听到这名字时就这么想了。

    直接以“传说”为名的Live House,实在是很逊啊。

    不行不行,我摇头抛开脑中的想法,这里可是有着大久保主编力荐的老板在啊,怎么可能逊呢?最重要的是,我不正是最理解“人不如其名”这个道理的吗?就算Live House的名字很逊,不代表取名字的人也很逊啊。

    原本我希望赶在表演开始前向老板打声招呼,但今天在办公室处理事情太久,结果没能赶上。我搭上电梯抵达三楼,隔音用的金属大门映在眼前。我拉住L型门把,用力推开大门。

    轰音从推开的缝隙倾泻而出,我感受着体内中枢的麻痹感,迅速钻进室内,关上大门。

    柜台就在入口处附近,明亮发色的女性工作人员站在里头,看来门票是在这边购买。我掏出三千五百日圆,得到门票和兑换饮料的代币。

    我不清楚为什么大部分Live House都探取门票钱和一杯饮料费用的收费方式,只听说过Live House过去是登记为饮食业,因此必须提供客人餐饮。

    今天的表演是Live House的主办活动,由多个乐团轮流上台表演三、四十分钟。女性工作人员询问我是来看哪一组乐团,我老实地回答“没有”后,便往里头迈进。

    昏暗的室内弥漫着香烟的烟雾,在彩色灯光照耀下袅袅上升。乐团在舞台上挥洒着汗水,观众则是倚在墙上盯着他们。我的身体和内心深处都受到强烈撼动,那是从只能撷取特定频率的CD绝对感受不到的强烈音压,充斥着浑沌、兴奋、热情和尖叫。

    此刻拓开在我眼前的,是我所热爱着、名为Live House的空间。

    表演在晚上九点半结束。

    我总共听了四个乐团的表演,老实说,有相当无聊的乐团,也有还不错的表演者,我也找到了专栏的头号采访目标。

    Live House开始进行整理和清场,我向看起来像老板的男子搭话,他将工作交代给其他员工,悠哉地待在饮料贩售柜台里抽烟。

    “抱歉打扰了,敝姓音无,是《RQ》的编辑……”

    男子接过我的名片咪起眼睛,吐了口烟说:

    “新人吗?找我有什么事?”

    低沉的嗓音略为沙哑,带着十足压迫感。

    他的年纪大约四十岁出头,一头参杂着灰色变丝的小卷发搭上山羊须,散发出复古摇滚明星的韵味。大尺码的松垮衬衫套在他身上略显寒酸,但叛逆颓废的造型很适合他。

    仗着相信主编那句“老板不会为难你的”,我战战兢兢地正面迎向老板。

    “我刚接下挖掘潜力乐团的专栏工作,经由大久保主编介绍,今天前来拜访。大久保主编对您评断音乐人的品味赞誉有加,说如果要找乐团的话就来Legend……”

    “可恶,阿祥那家伙又丢来了烂摊子。”

    虽然他嫌恶的口气让人很在意,但是……

    ——阿祥?

    看来大久保和老板的交情比我想像中还要深厚。

    “我现在很忙,有事情的话之后再来找我。你今天先请回吧。”

    老板搔着他乱糟糟的头发,浇了我一桶冷水。如果说这不算为难人的话,那什么才算为难人呢?

    虽然他嘴巴上说自己很忙,却完全不打算做事情的样子,就算其他工作人员到处忙东忙西,也假装没看见。这间Live House真的孕育出了许多明日之星吗?看着老板这副没干劲的模样,我开始怀疑起传言的真实性。

    “抱歉打扰您了。今后也请多多指教,呃……”

    我这才发现忘记询问他的名字。老板可能注意到了我的窘态,随手拿起纸笔写了些什么后递给我。

    纸上的字甚至亲切地标诖了读音。

    五味渊龙仁。

    “五味渊先生,非常谢谢您。”

    我将这个名字深深刻在脑海中,走出了Legend。离开下北泽前,我不忘顺路去朝圣装潢华丽的汤咖哩名店,填满空荡荡的肚子。

    4

    一个星期后的夜晚,我再度来到下北泽。

    走出车站、穿过南口商店街的大门,我转往左手边的道路,最后踏入装潢可爱的蛋糕店,坐进二楼的桌位。

    我犹豫一阵后选了水果塔,必须在约好的时间前吃完、湮灭证据才行。今天是我为新专栏进行采访的第一场战斗。

    选定这间店的人是我。既然都来到了下北泽,当然要挑能吃到热门甜点的店。

    虽然我和大部分女孩子一样喜欢甜点,但采访中可不能大刺刺吃着东西。我仗着提早占位的名义,比采访时间早四十分钟抵达,点了蛋糕来吃。

    清爽的水果塔相当美味。我吃完后请店员收走盘子,重新确认采访者的资料这时,四名年轻人从楼梯走了上来。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鞠躬。

    “谢谢你们今天抽空接受采访,请多指教。”

    站在最前面的男孩子红着脸说:“谢谢你的邀请,我们是第一次受邀采访。”

    他是与我进行这次采访联络的小暮宗贵,清澈的声音配上凛然的长相,俨然一副好青年的模样。小暮在我正对面的位置坐下,其他三名团员也各自就座。

    上星期在Legend观赏表演时,眼前这组名为“骤雨”的乐团让我感受到一缕光辉。近年来流行快节奏的舞曲风格,但他们反其道而行,以缓慢节拍奏出轰响。这四位弹奏出激烈丰沛情绪的年轻人深深吸引了我。虽然他们的音乐不是乍听就会喜欢上的悦耳类型,却能让人沉迷其中。

    表演当天我错失了和骤雨团员搭话的机会,回家后立刻搜集资料,找出他们的社群网站取得联系。他们很快就答应采访,说巧不巧,选定了与表演当天相同的下北泽会面。

    骤雨在今年二月发行独立制作专辑。我在网络上购买了专辑,为今天的采访仔细聆听过数遍。

    采访开始前,我向四名团员递上名片,主唱兼吉他手的小暮只看一眼便笑了出来。

    “接到音无小姐的联络时我就在想,明明是音乐杂志的编辑,姓氏却是‘音无’啊。”

    你是第一百万个说这句话的家伙!我照例以“山梨县也有山”的回答敷衍带过,迅速转入正题。

    “骤雨是什么时候成立的呢?”

    我将录音笔放在桌上,小暮轻快地回答问题:

    “一年前。我们全是大学热音社的成员。”

    如同搜集来的资料,他们四人都还是大学生。我也相当熟悉待在热音社的气氛。

    “乐曲都是小暮所写的吧?”

    “没错,我从以前就很喜欢瞪鞋乐,想要做出像My Bloody Valentine那样的音乐,于是组了乐团。”

    “瞪鞋吗?你们还这么年轻,品味却很老派呢。”

    瞪鞋乐是九0年代初期流行于英国的摇滚派别,特色是宛如呢喃般的主唱歌声搭配吉他噪音与甜美旋律。至于“瞪鞋”这名称的由来有两种说法,一是因为操弄吉他声响太复杂,吉他手必须一直盯着脚边的器材看;另一说是主唱一直盯着贴在脚边的歌词唱歌的缘故。

    瞪鞋乐最具代表性的乐团就是小暮口中的“My Bloody Valentine”,简称“MBV”,一九九一年发行的专辑“Loveless ”可说是瞪鞋乐的颠峰,深深影响了后来的乐团。他们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停止乐团活动,但近年又重新回到乐坛,引起不小轰动。

    “我高中时偶然听到MBV的音乐,受到很大震撼……从那之后就一直独自做音乐。现在也是,我会先让乐团照着自己完成的样本演奏一次,再进行修改。”

    “原来如此,其他团员都喜欢瞪鞋乐吗? ”

    “贝斯手吉原芽以之前就听过MBV。”

    坐在我旁边的短发女孩点了点头。

    “鼓手秋本亚莉莎本来不知道瞪鞋,但她是社团里实力数一数二的鼓手。”

    “我在前阵子的表演上有幸见识到她有力又富技巧性的演奏。这么厉害的鼓手,在社团里一定很抢手吧?”

    “啊,是啊。骤雨开始认真活动之后,我就尽量不参加其他乐团的表演了。”

    坐在小暮身旁的女孩子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回答,她染着一头金变,挂着庞克风的耳环。

    “最后是吉他手岸田钟,他很有钱。”

    这句介绍台词出乎意料之外,我歪了歪头,“很有钱? ”

    “听过我们的表演应该就能明白,吉他手必须准备很多器材,才能够做出乐团想要的声音。”

    我回想起骤雨的音乐,确实就像瞪鞋乐界的大前辈们一样,他们制造出的声音也相当复杂。要在表演时做出那样的声音,器材是不可或缺的。

    “我家满富裕的,可以在器材上花钱,所以和其他穷学生比起来,我更适合当骤雨的吉他手。”

    岸田接着说完小暮的话,他给人的印像是有着外国人般纤长的睫毛和厚嘴唇。

    “好羡慕岸田啊,哪像我总是手头很紧。”

    “宗贵之前的存款还变成负数呢。”

    “喂!别说出来啊!”

    吉原和岸田笑着看小暮和秋本针锋相对,团员间的感情看起来很融洽。

    “可以说说乐团今后的目标吗?”

    听到这个问题,小暮挺直身子回答:

    “其实,最近有间主流厂牌公司找上了我们。”

    哎呀,这是很重要的信息呢。

    “目前还在讨论要不要签下培育合约的阶段而已,好像没打算立刻让我们出道。”

    “这样啊,选在这时候采访你们真是太好了。”

    我将这句真心话放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顺带一提,培育合约指的是厂牌公司资助乐团成员进行表演,借以培育他们,等乐团成名后再让他们出道。毕竟不是签下合约就保证一定出道,应该没违反“挖掘无名地下乐团”的专栏主旨吧?

    “我们下下星期还会去Legend表演,厂牌公司的负贵人也会到场,进行签合约的审查,总之就像是征选吧?”

    岸田得意洋洋地说着,朝我探了过来。

    “如果方便的话,音无小姐也来看表演吧。我们绝对能顺利拿到合约的。”

    真是有自信啊。身为学生有这样的气魄,让人颇具好感。

    “谢谢你们的邀请,如果工作上没其他事的话,我会去的。”

    我露出微笑,不是说客套话,而是真心这么想。

    骤雨的采访时间大约一个小时,访到足够写成半页专栏篇幅的内容,我暂时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5

    撰写的文章顺利交稿。主编的感想是:“喔?每个人第一次写的文章大概都是这种气氛吧,章鱼烧一颗啦!”我忍住想吐槽“做章鱼烧的是面粉,不是气氛”的心情。

    当然我的工作不只有专栏,在被大大小小的杂事追着跑时,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骤雨要进行审查的表演日。当天我好好地将工作打理完毕,做好观赏表演的准备。

    傍晚抵达下北泽时下起了雨,看来是这个季节常见的阵雨。突来的骤雨刚好与乐团名字相符,希望是个好兆头。我快步走出南口商店街,背上全是汗水。

    今晚的表演总共有三个乐团,压轴的骤雨预计演出时间长达一个小时。我在柜台买票时告诉工作人员是来看骤雨的,如此一来,多少能帮乐团分担些自行吸收的票,或是增加和场地方的分红,贫穷的小暮也应该会感激我吧。

    开演前,骤雨团员注意到站在观众席的我,前来打招呼。只有小暮、吉原和秋本三个人,没看见岸田的身影。

    “音无小姐真的来了呢,非常谢谢你。”

    “不客气。岸田呢?”

    “抱歉,我也叫过岸田了,但他表演前通常都待在休息室,不看其他乐团的表演。”

    “喔?是放心不下昂贵的器材吗?”

    “不是的,你别看他这样,他其实胆子很小。”

    我露出苦笑,岸田确实看不出来是这种人。

    “加油喔,我很期待你们的表现。”

    团员对我点点头,便离开了。

    表演一开始我便将注意力转到舞台上,认真聆听演奏。第二组乐团结束后,我张望了一下观众区,立刻就留意到一名看似业界人士的中年男子。在场其他观众都是年轻人,他肯定就是主流厂牌公司的人吧。我不知不觉也紧张了起来。

    骤雨的团员在舞台上进行换场准备。换场必须在十五分钟左右的空档内,让前组乐团收拾表演器材、下一组乐团将器材设置完毕,场面通常会相当混乱,也最容易发生器材问题。

    此时,舞台左侧有点不太对劲。

    岸田歪头边刷着吉他弦边操弄音箱,不时调整电吉他的导线,但音箱丝毫传不出吉他的声音。

    他将脚边罗列的器材一个个拆开检查,寻找发不出声音的原因,过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发现问题所在,转头看向担心的团员。

    “Delay效果器故障了,没办法通电。”

    器材出了问题,真是让人忍不住想仰天长叹。虽然很扼腕,但有时候就是会发生乐器在正式场合故障这种意外。

    “小暮,怎么办啊?”岸田慌张地问小暮。

    “不打开确认一下吗?”

    “确认也没用,反正一定修不好的。”

    “不能再让观众继续等下去,只好拿掉效果器演奏了。”

    换场时间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要是没有Delay,我们的音乐……”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也没办法了。”

    岸田只好不情愿地拆掉故障的Delay效果器,与其他团员暂时退到舞台两侧几分钟后,乐团进场的前奏响起,骤雨团员重新登上舞台,开始演奏。

    就结果来说,整场表演惨不忍睹,尤其岸田的吉他更是弹得七零八落,不知道是突发的器材意外让他备受打击,或是缺少效果器的遮掩后反而暴露出他仅有这点程度的实力。

    我感到相当错愕,上次表演瞥见的光芒难道是幻觉吗?我望向那位主流厂牌公司的人,对方也只是摇着头,露出惋惜的表情。

    表演结束后,我赶往舞台旁边的休息室。狭窄的休息室堆放着各乐团的器材和行李,天花板则是布满裸露管线,其中一面墙上有全身镜,四周张贴着表演或CD发售的宣传海报和后台贴纸

    骤雨团员呆立在休息室角落,所有人垂下肩膀,现场弥漫着葬礼般的气氛。

    “辛苦你们了。”

    “你还特地来看表演,真是不好意思。”吉原向我致歉,和其他团员比起来

    她看起来还算冷静。

    “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破坏了我的效果器。”岸田粗暴地说完,将手上的效果器踏板递给我。

    所谓的效果器,是一种用导线连结音箱与吉他或贝斯、借以改变音质的器材。

    效果器的种类五花八门,像是制造破音的失真效果器、模拟合声效果的调变器、发出残响般迥荡音色的空间系效果器等。

    效果器踏板则是效果器中体积较小的设置,实际尺寸依制造商等各异,基本上都是可以放在手掌上的大小。大部分效果器踏板使用电线或9V电池,近年来也有电池内嵌的型号,踏板上有许多开关,只要踩下去就能通电启动。

    Delay是延迟乐器声响的效果器,它可以让单单一把吉他发出数道声响,堆栈出厚实音墙等各种效果。Delay依构造不同分为Analog Delay(类比延迟)和Digital Delay(数位延迟),岸田递给我的是知名厂牌制造的Digital Delay。

    “你说有人破坏你的效果器?什么意思?”

    我仔细端详手上的效果器,机器右侧以黑色麦克笔写上防窃用的<AKishida>,底盖则贴着固定效果器盘的魔鬼毡——效果器盘是陈列各种效果器的板子,合上盖子后,便能像提铝箱般将器材拎着走。

    效果器装上电池时,底盖便成为了保护罩,平常都以螺丝固定,但现在螺丝孔是空的。我打开盖子看一眼机器内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

    电线全被割断了,而且看起来不像自然耗损般断在机器连接处,而是从中间裂成两截,切面也相当平整,应该是以刀刃所为。

    “彩排时明明没有问题的……”

    岸田轻声地说,消沉的模样令人同情。他的效果器盘就搁在脚边,上面排列着十来颗效果器,只有左侧空了一块,可能是效果器本来的位置。

    “彩排的顺序是?”

    “今天是倒着彩排,所以我们是第一组。”

    倒着彩排就是以正式演出的相反顺序进行彩排,最后彩排的乐团会第一个出场,就能省去一次更换器材的麻烦。

    “也就是说,从骤雨彩排结束后,到正式表演前有很长一段空档咯?”

    “没错。那段时间器材都放在所有乐团共享的休息室,每个人都有机会割断效果器的线。”

    岸田对小暮冷静的分析提出异议。

    “但我从彩排结束后就一直待在休息室啊!”

    “刚才我也听其他团员这样说了……岸田通常不看其他乐团的演奏。”

    我话一说完,岸田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神情。

    “我要是在出场前看了其他乐团的表演,就会忍不住紧张起来。今天又是征选的日子,所以连其他人的彩排都没去看。”

    “平常至少会看彩排吗?”

    “是啊,只有今天没那个心情。”

    “其他团员彩排结束后就到观众区看其他乐团了,但岸田一步都没踏出休息室。”

    吉田为岸田的话佐证。

    “钟,你的视线离开过效果器盘吗?”

    岸田可能觉得秋本的问题在苛责自己,噘着嘴回答:“只有在正式表演前……

    正确来说是换场前,去了一下厕所。上个厕所不为过吧?”

    “钟不是每次都会在正式表演前去厕所吗?是不是有人看准了这个空档下手啊? ”

    “亚莉莎你也不是不知道,Legend的厕所就在休息室旁边啊!当时厕所没

    人,我小便完回来只花不到两分钟,效果器盘也还是维持盖着的状态。”

    在两分钟内打开效果器盘的盖子、拔下用魔鬼毡固定的效果器、旋转螺丝打开盒盖、割断电线后再恢复原状……真的做得到吗?我在脑中演练了一下,立刻得出“不可能”这个结论。不管怎么想都来不及,更何沉周围还有其他人。如果只是碰一下效果器盘还说得过去,但要在两分钟内完成上述一连串动作,在旁人眼中肯定相当可疑吧。

    那么……犯人究竟是用什么方法破坏岸田的效果器?

    “你再仔细回想看看,视线真的没离开过效果器吗?”

    秋本像是看出了岸田的破绽继续逼问,但岸田也坚决否认自己有任何失误。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在彩排结束后没离开过效果器盘。”

    “你一直强调‘彩排结束后’,该不会在彩排前离开过吧?”

    “你说什么傻话?在彩排前是有空档没错,但你也很清楚Delay在彩排时没出问题啊!”

    “你们别吵了!不管岸田多坚持自己一直盯着效果器,效果器坏掉就是铁铮铮的事实吧?所以说,岸田肯定是有某段时间让视线离开了效果器。”

    小暮出声制止了秋本和岸田的争执。岸田刻意发出响亮的咂嘴声,转身不再面对秋本。

    “那么,到底是谁、基于什么理由,破坏了岸田的效果器呢?”

    小暮听到我的问题,露出 “这还用问吗?”的表情。

    “是其他乐团的成员嫉妒我们吧?毕竟我们事前告诉过大家今天会有厂牌公司来审查。”

    “也就是说,有人看不惯骤雨得到和厂牌公司签约的机会,让你们表演难堪咯?”

    “Delay可说是骤雨音乐最重要的部分,从我的吉他声中拿掉Delay,等同摘掉乐团呼吸的树根啊。”

    岸田小声嘀咕。然而,其他团员看起来不像是打从心底赞同岸田这番抬高自己身价的评论。

    “虽然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难道不能和别人借Delay效果器,或是到附近的乐器行买新的吗?”

    “行不通的,Delay的设定很繁复,重新调整要花很多时间。”

    “所以我才要你平时多练习,这样就算没有Delay也能好好演奏吉他啊!”

    对于小暮突如其来的指责,岸田回瞪了他一眼。

    “我的Delay效果器明明就是照你的指示设定的!”

    “我编的吉他谱就算不用Delay也能弹奏出一定水平。借口吉他弹不好、把谱改成简单的和弦用Delay遮掩过去的,不就是岸由你吗?这是你擅自妄为的报应。”

    “你说什……”

    “别吵了,大家冷静一点。”

    我赶紧介入两人之间。

    “乐团成员不应该互相指责吧?岸田和其他团员都是受害者啊。今天发生的事很遣憾,我也对做出这种事的人很气愤,但总之今晚就先让脑袋冷静一会,再重新振作起来吧!”

    骤雨团员明显地对我这多管闻事的局外人感到不悦,但什么话也没说,可能因为我在这些学生眼中毕竟是大人,甚至还是《RQ》的编辑吧。

    “……松浦先生好像还没离开,我去问他看看能不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小暮说完,走出休息室。看来松浦就是厂牌公司的人吧。其他团员则动也不动。

    自从喜欢上摇滚乐以来,我已经好几次目送有才华的优秀乐团走向终点,每次都感慨不已。尤其看到感情融洽的团员因为吵架分道扬镳,更是让人不舍。

    骤雨在上次的表演明明展现出他们是个厉害的乐团,我也是深信如此,才提出了采访邀约。这么优秀的乐团,如今却因为某人的恶意而陷入绝境。

    这样下去的话,骤雨的团员就太可怜了。我想为他们做些什么……于是,我决定试着找出犯人。

    6

    “……你是认真的吗?我要生气了喔?”

    十分钟后,我在壮硕青年的威胁下一脸惨白。

    骤雨之外的两组乐团成员还待在Legend的观众区,我转述了刚才从骤雨团员听来的事情经过后,其中一人明显表露出怒气。

    “你是在怀疑我们讨厌骤雨吧?就算是开玩笑也不好笑喔。”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眼神飘向周遭,青年的大嗓门吸引了在观众区角落说话的小暮和松浦,连店长五味渊都看向我们。松浦在小暮去找他前似乎和五味渊谈话,两人大概是旧识吧。

    “我只是想问问看,有没有人在休息室目击到可疑人物……”

    “还不是一样?能进出休息室的只有表演者,你现在就是认定了犯人在我们之中,再进行推理罢了。”

    “不是的,我只是想多搜集一点情报……”

    “喂,你们在吵什么?”

    可能是看不下去,五味渊走了过来。

    “五味渊先生,这女的说我们之中有人破坏岸田的效果器。”

    青年指向我,五味渊明显面露不快。

    “你不要再乱来了。要是他们从此不来我这里表演的话,该怎么办啊?”

    “……相当抱歉。”

    我只能低头谢罪。

    青年感到扫兴似地离开了。他应该不是真心接受了我的道歉,只是看在五味渊的面子上才如此吧。

    虽然免去一场争执松了口气,但内心更感到的是沮丧。和工作或其他事都无

    关,我明明是为了骤雨才付诸行动的,现在不但没找出真相,还引起了不必要的骚动。

    可能是看到我消沉的模样,五味渊以温和许多的口气对我说:

    “效果器的线不是单纯的自然毁损吗?”

    “没错……看起来是被人切断的。”

    “那为什么是你在找犯人?”

    “因为骤雨的团员很可怜……而且我在下一期即将发售的《RQ》专栏就是采访他们,我担心专栏会引发讨论,造成团员困扰。”

    五味渊搔搔头,叹了口气。

    “这件事发生在我的Live House。照理说器材失窃或损害与我们场地方无

    关,但也不能当作没看到啊。”

    他咖啡色的瞳孔望向我。

    “告诉我你目前知道的线索吧。”

    我心想着就算说了也于事无补,但还是抱着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情,一五一十地讲述事情经过,并特别强调岸田在彩排结束后始终待在后台,只有上厕所时离开效果器盘两分钟。

    “也就是说,如果岸田的证词没错的话,是不可能有人有机会破坏Delay效果器的。”

    五味渊心神领会地点了点头,向我抛来问题:

    “岸田的Delay是不是放在效果器盘左侧?”

    我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解问题的用意。

    “嗯……他的效果器盘左侧空着,应该原本是Delay效果器的位置没错。你为什么会知道呢?”

    “大部分的效果器输入接头在右边,左边则是输出接头。而空间系效果器的作用是对其他效果器制造的声响加诸效果,理论上要尽量远离吉他、靠近音箱,所以我推测效果器是放在最左侧,或至少偏左的位置。”

    “原来如此……不过,效果器的位置和这件事有关联吗?”

    “关系可大了——我搞清楚犯人是怎么破坏岸田的效果器了。”

    “咦?”

    五味渊面向说不出话来的我,用右手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右耳。

    “再怎么微小的声音,都要用耳朵好好聆听,懂了吗?”

    7

    我请骤雨的四名成员聚集在Legend观众区,开口宣布:

    “现在开始,我要解释犯人是怎么破坏岸田的效果器。”

    “真、真的吗?到底是谁干的?”

    相较于激动的岸田,其他团员只是露出不安的神色。

    “我们先回顾事情经过吧。今天的彩排和表演顺序相反,骤雨是第一组彩排的。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当时Delay没有任何问题。彩排结束、器材运回休息室后,岸田人都待在休息室,眼睛不曾离开过效果器盘,只除了上场表演前去厕所的时候。据岸田本人所言,他不到两分钟就回来了。”

    岸田点着头。

    “效果器盘放在休息室里,要在两分钟内打开盖子、旋转螺丝撬开Delay的盒盖、切断电线再恢复原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然而,就在骤雨换场上台时,

    Delay的导线已经断掉了。到这里都没说错吧?”

    其他团员没发出异议,我清了清喉咙,继续往下说:

    “那么,我们可以导出这样的结论:岸田的Delay效果器在彩排开始前被调换成了相同机种的效果器。”

    岸田惊讶地张大嘴巴。

    “岸田在排练前离开过效果器盘吧?犯人就是在那时候以正常的效果器调换,再将原本的效果器带到厕所这类不显眼的地方割断导线。接着只要在换场开始前刻,趁岸田上厕所时换回Delay,如此一来,花不到两分钟就能完成了。”

    岸田在Delay右侧亲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如果注意到这点,彩排时便会露出马脚。但由于Delay安装在效果器盘的最左端,右侧则紧邻蓍其他的机器,所以无法轻易察觉。五味刚才的问题也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据秋本所说,岸田每次正式表演前都会去厕所,犯人也算计了这点,安排好调换Delay的时机。

    “等、等一等。在彩排前调换效果器是不可能的。”

    岸田突然反驳。

    “我刚才也解释过,Delay的设定相当繁复,就算外表看不出来,一旦实际演奏就会注意到不同了啊。

    “是吗?只要把器材设定得和岸田的Delay一样,没发生其他意外就不会露出破绽吧?”

    “怎么可能有其他家伙能彻底掌握我的Delay设定……”

    “岸田,你自己不也说过吗? Delay是按照某人的指示设定的。”

    我话一说完,团员都看向了某人。

    “小暮宗贵,就是你破坏了岸田的Delay。”

    小暮的神色丝毫没动摇,只是冷冷地回望着我。

    “今天是攸关征选的重要表演,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

    “为了在犯案时将嫌疑推给其他同台演出的乐团成员、制造出自己绝对不可能是犯人的状况,你反而必须挑征选的正式表演下手。”

    “将嫌疑推给其他乐团的成员?”吉原发出疑问。

    “没错,小暮自己也这样宣称过。只有在征选表演,才能把动机归结为其他乐团的嫉妒。”

    如果不是征选表演的话,“是其他乐团的成员嫉妒我们吧”这个理由就不具说服力了。正因为是这样重大的日子,小暮的这番话才让人信服。

    “可是,现在的状况连其他乐团成员都不可能破坏岸田的效果器。如果想要推诋给别人的话,不是很奇怪吗?”

    秋本指出的疑点很合理。

    “会变成这样,是小暮的重大误算。岸田不同于以往的行动造成了这个失误。”

    “我做了什么吗?”岸田一脸困惑。

    “岸田只有在今天不但没看其他乐团的表演,连彩排时都没离开休息室。小暮的计划因此出现了漏洞。”

    “原来如此,如果岸田离开休息室去看彩排的话,就出现对效果器下手的空档了。也就是说,出入休息室的其他乐团成员就有破坏Delay的可能了。”

    秋本展现出他优秀的洞察力。

    “就是这样,然后小暮只要在岸田看彩排时不接近休息室,就能主张自己是清白的了。”然而,岸田今天却没去看其他乐团的彩排。小暮肯定相当慌张吧。在表演开始前特地来向我打招呼,可能也是为了有借口将岸田从休息室带出来。可是岸田仍旧不为所动,要是强硬带他出来反而显得不自然,只好作罢。”

    照理说,在确定崖田不会看彩排时,小暮就应该改变计划或打住的。他之所以没这么做,可以推测是因为一拿到岸田的Delay就割断了导线。意料外的状况发生时,已经无法回头了。

    “结果,演变成了几乎没有人可以破坏岸田效果器的奇妙情况。不但没办法推给其他人,反而只要深入思考,就会得出只有小暮能犯案的结论。”

    可以认定小暮是犯人的线索,不光只有熟知岸田的Delay设定这件事。如果

    Delay是在骤雨排演前调包的话,考量到后面彩排的乐团还没来Legend,现场除

    去工作人员后就只有骤雨的团员了吧。还有,为了不让岸田发现使用的不是自己的Delay,在乐曲选择上也必须格外费心。而小暮不仅身兼吉他手和主唱,所有乐曲也是由他一手创作,不难想像他能完成一切张罗。

    “……真是太强词夺理了。”

    小暮尚未承认犯案。

    “音无小姐的推论确实有道理,但有这个方法并不能证明我就是犯人,你只是说出一种可能性罢了。难道你有任何我破坏效果器的证据吗?”

    “小暮,你说过自己手头很紧吧?”

    小暮一瞬间像是意会了什么。

    “咦?呃……我可能说过吧?那又怎样?”

    “没什么钱的你,应该会觉得丢掉那台替换用的Delay实在太浪费了……

    这句话是分出胜负的关键。小暮撩起刘海,露出苦笑。

    “果然还是该丢掉的啊。但我和岸田不一样,光是买个效果器踏板就够吃紧的了。”

    “竟然是你……”

    小暮望向错愕的岸田开口说道:

    “是我做的。我不会再辩解了,毕竟就算翻我的行李也于事无补。”

    我在最后赌了一把。要是小暮在表演结束后将效果器带出Legend脱手的话,

    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得如何。至少现在不用找出效果器、再确认是否和岸田的设定相同,省去了不少麻烦。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岸田突然揪住小暮的衣襟。岸田的手微微颤抖,看起来相当用力。两位女性团员想上前阻止岸田,小暮张开手制止了她们。

    “因为岸田都不练习啊。我说过好几次,Delay很容易遮掩演奏上的失误,所以要练习到不装Delay也没问题的程度。但你只是一直仰赖器材,吉他技巧完全没进步。你必须要认清自己的实力才行,所以我才会出此下策,让你在人前出丑。”

    “就算是这样,为什么非得挑在征选这……”

    “这样才不会有人怀疑我。但不只这个理由,正因为是征选,才要好好展现实力。反过来说,我是在给你展露实力的机会啊。”

    小暮的语气突然转变。

    “要是你没有Delay也能弹奏得很完美的话,今天的表演就不会那么糟糕了。

    是你白白浪费了机会。好好反省自己,多加练习吧!”

    岸田咬着牙,但可能自觉无可反驳,只是放开了抓住小暮的手。小暮走进了休息室,很快又折回来。

    “这是赔偿你的,你收下吧。”

    在他手上的是调换用的Digital Delay。

    岸田一把抓住效果器,背对小暮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还说什么练习?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了。”

    岸田说完便提起行李走出Legend,我和其他团员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8

    我将刚出版的《RQ》递给五味渊,他读着我负责的专栏,轻声地开口:

    “新连载一开始就搞砸了啊。”

    “是的……杂志出版时,乐团已经解散了。”

    在那之后过了雨个星期,我为了道谢再次造访Legend。今晚表演的彩排已经

    结束,五味渊正悠哉地吞云吐雾事件结束后,骤雨很快就宣布解散。毕竟小暮的行为实在太过分了,乐团拆伙也无可厚非。于是,我成为编辑后独力完成的第一 份工作,就这样留下了糟糕的余味。

    “抱歉啊,把一切都丢给你处理。”

    我没想到五味渊会道歉,反而慌张了起来。

    “不会的,本来就是我先说要找出犯人的。”

    “不,对我们Live House来说,要是因为器材毁坏这种事带来恶评的话就麻烦了。为了预防再次发生,必须找出真相。但是……我实在不擅长在当事人面前处理那种麻烦事。”

    那天,五味渊听我说完来龙去脉后,立刻看出一切是小暮所为。我像是看见魔法般还在目瞪口呆之时,他接着就拜记我帮忙解决剩下的事,应该是不想卷入团员间无可避免的纷争吧。

    “其实你没必要接下揪出犯人的侦探角色。结果不但没挽回骤雨的团员,好不容易完成的文章也泡汤了。”

    “不用在意。我无法原谅做出那种事的小暮。对于好好的一场表演被摧毁的团员,尤其是岸留,他们有权利知道真相。”

    或许是我彰显正义感的样子太过幼稚,五味渊露出了不太明白的表情。

    “反正就算照那样下去,骤雨也不可能走得太长远。我的文章反正是注定要泡汤的。”

    “你说得也没错。明明是个不错的乐团哪。”

    “是啊……小暮的行为虽然方法不对,但也是为了乐团好才这么做的。”

    我打从心底感到惋惜,因此五味渊接下来的话让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误会了?”

    “什么?”

    “小暮才不是为了让岸田好好练习吉他而做出那种事的啊。”

    我眨了眨眼睛。

    “咦?但小暮都那么说了。”

    “表演结束后,小暮独自去找松浦了吧?你知道他向松浦说了什么吗?”

    那时候,我正好和其他乐团成员起了冲突。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岸田的表现如您所见,但其他团员都很努力,也相当有实力。可以请公司只签下我们三个人吗?”

    我惊讶得张大嘴巴。

    “小暮他……难不成一开始就想和岸田切割吗?”

    “大概吧。如果只是想让岸田勤加练习而已的话,不至于要搞砸难得的征选机会吧?理由太不自然了。一般来说,学生乐团遇到这种能摆脱无趣平凡生活和就职规划的机会,都会紧紧抓住不放的吧?”

    对一个见识过无数乐团的Live House经营者而言,抱有这样的印像也在所难免吧。

    “这么一想,就可以说明为仕么小暮不是割断电线的连接处、假装是机器自然毁损,反而刻意弄得一眼就看出是人为所致。”

    说得有道理!要是当初小暮布置成机器故障的话,就不需要想方设法将嫌疑推给其他乐团了,也不至于演变成没有人可以犯案的奇妙状况了。

    “岸田发现是Delay效果器发不出声音的时候,小暮原本以为他会打开盒盖检查的。如果发现是单纯故障的话,岸田可能就不会这么执着,反而能专心演奏。 如此一来,要是合约谈得顺利,就没有理由切割掉岸田了。反过来说,如果发现电线是被人为割断的话,岸田一定会心神不宁,无法好好演奏。这就是小暮所期待的吧?虽然岸田实际上根本没打开盒盖检查。”

    不打开里面确认一下吗?

    我回想起小暮在舞台上问过岸田要不要打开确认,原来那也是为了影响岸田演奏而做出的举动啊。我对小暮如此处心积虑想割除掉岸田这件事感到一丝颤栗。

    “明明只要顺利取得合约,还是有很多说服岸田好好练习的方法。如果是由厂牌公司指导的话,岸田一定更能听进去吧。但小暮还是决定在征选的日子做出那种蠢事,为什么呢?小暮邀岸由组团只是因为他有钱可以买器材而已,他可能压根不想和岸田一起玩音乐吧。”

    “但是,岸田的吉他对骤雨的音乐来说是很重要的。如果没有岸田,骤雨根本不可能得到征选的机会,我是这样想的。”

    “这就是小暮愚蠢的地方了。他搞错了一件事,认为之前与松浦的接洽或甚至是你的采访邀约,全都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多亏自己曲子写得很好、拥有才华,乐团才能受到瞩目。因此他才策划在签合约前踢掉岸由,再找个更厉害的吉他手。 多么自负的想法啊。上次表演少了岸田的演奏,骤雨就沦为无聊的乐团,甚至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听力出了问题。小暮明明是因为向往瞪鞋乐,才会以效果器堆栈出的音色打造出现在的乐团风格,却自信地认为就算舍弃这个最重要的要素也能受到评价。真想叫他看清楚现实!

    “所以我才不懂为什么你想采访那种程度的乐团啊。”

    听到五味渊的话,我瞪大了眼睛。

    “您刚才不也说他们是不错的乐团吗?”

    “他们是不错啊,所以我才会找他们来表演。但我不觉得他们是特别让人耳目一新的乐团。那些从Legend发迹的乐团身上带有的、怎么说呢……月色般耀眼的光辉?我在他们身上看不到那种光芒。”

    我脑中瞬间浮出“既然如此就早点告诉我嘛!”的埋怨,但很快就抛诸脑后。没有事先请教五味渊就选择骤雨做为采访对像,确实是我的疏忽。

    我面向五味渊低头鞠躬。

    “请指点我要怎么分辨出优秀的乐团。”

    为了在往后的专栏交出更好的成品,我需要更多的指教。然而,五味渊的回答却彷佛看不起人似的。

    “我不是早就教过你了?”

    我抬起头,五味渊再次用右手敲了敲耳朵。

    “再怎么微小的声音,都要用耳朵好好倾听。这样就够了。”

    我的目光紧盯着五味渊,在我眼前这个初次见面就留下不好印像的颓废大叔

    确实拥有绝佳听力——能够从众多乐团中挖掘出优秀的乐团,还能从繁复的讯息中聆听出事实真相。

    老实说,我在心里偷偷地想:这个人有点帅气啊。

    “对了,你今晚要看表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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