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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香坂宅青年焦尸事件)

    台版 转自 狐脸米线组

    图源:狐你一脸过桥米线

    录入:过桥米线糊你一脸

    筱崎秋生的手记。

    担任绅堂老师的助手至今,己经过了一年多了。

    今天,老师完全不做学校交代的工作,只一个劲地细心打磨着一个小小的戒指。

    原本以为应该又是拿来送给女性的礼物,不过仔细一看,我才觉得那个戒指似曾相识,而且是最近才看到的。

    我稍微搜寻一下记忆,随后想了起来,那是香坂教授的住宅发生事件时的物品。

    仔细想想,距离那个事件发生才不过一个月左右,但是其他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太多,以至于这个戒指几乎彻底埋没在我的记忆里。

    对,那是个在各方面却让人印象深刻的事件。

    大正九年晚春(注:西元一九二〇年。),那个事件在香坂宅的仓库里发生,然后结束。

    ●

    说到东京市本乡区的驹込曙町,大约相当于现在的东京都文京区本驹込的其中一部分。从江户时代开始,这里就建了许多武家宅院,直到现代也依然属于高级住宅区。大正九年当时,这个区域就已经聚集了许多政商名流的住宅,也就是所谓的「山手」地区(注:相较于庶民居住位于低洼的下町地区,山手地区则是位于高地的高级住宅区。)。

    香坂久之助教授的宅邸就座落在驹込曙町当中。尽管他的住宅在这块区域里算是小的,但是在一般庶民眼中,仍是十二万分地宽广。光是庭院内建有鱼池以及巨大仓库,就已经称得上是个豪华的大宅院了。

    事件就是发生在香坂宅的仓库里。

    「不行啊,这个。」

    持田五郎警部摸着自己剃得光溜溜的脑袋。

    即使穿着西装外套也能看出的宽阔肩膀与强健体型,再加上那颗光头,使得持田被人取了「入道警部大人」(注:入道为剃发出家进入佛道之意。)这个绰号。他现在正单膝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他先诵念了一段经文,最后呼的一声吐出一口长气,站了起来。

    「南无阿弥陀佛。虽然不知道你的宗教信仰,但是释迦牟尼佛想必不会介意的。」

    他也不会介意。这是以五男身分诞生于寺庙家庭,后来过继给一般人家当养子之后,决定成为警官的持田长年以来的习惯。

    这是他亲眼看到杀人事件被害者时的习惯。

    「可是这样真的不行啊。这么一来根本无法辨别身分……」

    不行、不行。他不断念念有词,同时仔细观察着被害者。入口和窗户都有光线透进的仓库当中,有一名……有一具应该是男性的尸体横躺在地。

    之所以说是应该,是因为乍看之下真的很难辨别男女。毕竟这具尸体从头顶到脚趾全都被烧成一片焦黑。

    如果真的只是「一片焦黑」倒还好,可是,现在这个状况应该远远超过那个程度吧。尽管勉强留下了人类的外型,但是身体内部全都已经碳化了。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人类形状的木炭还要来得贴切。

    持田发出了「唔唔唔」的声音。他以前当然也看过烧死的焦尸,但是就算是没有扑灭而让火持续燃烧,尸体也不会被烧成这样。因为身体表面被烧到某个程度之后,火就会自然熄灭,所以再怎么样都不可能烧成这种仍然留下完整人类外型,但是一碰就会碎裂的木炭。

    「而且这个……实在是……」

    不自然的地方不只是尸体而已,倒卧在地的焦尸,小腿以下空荡荡的,而消失的脚掌部位至今仍然直立在一旁。看起来正好像是一个人站在地面上,然后双腿从小腿位置折断的模样。

    实际上,发现的第一时间,尸体的确是站在这里的,就跟活人站立的姿势一模一样。

    据说是受住宅主人呼唤前来的巡逻警员不小心碰了一下,使尸体失去平衡,所以才会从小腿位置折断,倒在警员的身上。抱着一个仍然留有身体外型的焦尸,跌倒在地的巡逻警员,可以算是胆大过人,但是他本人应该也吓得魂不附体吧。

    站着被人烧死的尸体,而且周遭除了尸体以外没有任何起火的痕迹。这是让持田认为这绝非单纯事故,而是有人刻意为之的事件的第一个理由。而且这不是普通的杀人事件,先不提嫌犯,这个案子连犯案手法都非常不普通。

    「真的不行啊……」

    不论是嫌犯还是手法,持田全都无从想像。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应该是自己的能力无法解决的事件。

    当然,虽说这起事件的确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围,但是并不代表无法解决。就这个状况来看,如果单纯以特殊的焚尸案件来处理的话,光看书面报告,其实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件。

    而且实际上,在守护帝都安宁的警视厅当中,根本没有人能够针对这种怪异事件适当搜证,所以一定有些事件是在社会大众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有悖于真相的状况下被迫结案。

    大正九年的东京,类似的事件确实存在。超出一般常识、超出常人智慧,只能用「诡异」两字来形容的事件。

    不过,在选择承认自己实质上败北之前,持田还有一招可用。

    (果然还是只能委托他了。)

    值得庆幸的是,他认识一个非常熟悉这类诡异事件的专家。

    就在持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他惯用的怀表,边确认时间边说出「差不多快到了吧」时,仓库外的巡逻警员昭示了对方的到来。

    报告,老师已经来了。

    「喔喔,来了吗!」

    太好了。这么一来,至少可以先脱离「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了。

    持田感觉自己的粗眉毛扬起,表情也松懈下来,同时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持田警部……您还是老样子,总是跟一些奇怪的事件特别有缘呢。」

    在持田走出仓库之前,对方已经抢先一步站在仓库入口处。

    一位俊美的青年,外型高朓修长,与他身上合身的西装和同色系的中折帽十分相衬。端正的双眼皮眼眸细长而清秀,相貌俊美到如果站上舞台,随意抛个媚眼就会吸引到不少粉丝。

    而太过有型的站姿,几乎让人不由得把老旧仓库的入口错看成银座的西洋式建筑。

    光是出现,就让这个地方的气氛为之一变。这个人的名字是,绅堂丽儿。

    「对不起啊,绅堂老弟。要你专程过来这一趟……话说能不能再麻烦你一次呢?」

    脸型圆润的持田,就连苦笑也有种亲切的感觉。绅堂也对他报以同样的苦笑,不过后者的感觉与其说是亲切,更像是略带装模作样的魅惑,然而这也同样非常符合他的形象,所以每每都让持田感到佩服不已。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种无懈可击的美男子存在。此外,虽然俗话说「天不予二才」,但是这个男人却拥有两个、甚至三个以上的天赋。

    「没关系的,警部。正好我最近一直都埋首处理文书工作。」

    年龄不到三十岁,比持田要年轻近二十岁,但是绅堂说话的口吻却是十足地绅士,而且不露一丝骄矜自满。

    从身上的服饰、鞋子,以至于举手投足,言语和行动,全都有种经过刻意计算的感觉。但是这一不小心就会被视为嚣张或是自恋狂的模样,却像是理所当然似地适合他。

    「……而且,这座宅邸是我旧识的居所。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不在这里?」

    「啊啊,他现在在主屋。因为这里是案发现场啊。」

    绅堂取得了持田的同意,在曾是人类的木炭块旁边单膝跪下,从上到下细细观察这具尸体,以及折断在旁边的双脚,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男性,应该是东方人。腰部形状可以看出明显特征。身高大概比我稍矮一点吧。」

    他的身高约有一七〇公分,以这个时代的日本男性来说,属于身材高大的族群,但是这也不算是什么罕见的特征。

    「那么年龄呢……很年轻吗?」

    持田这个问题,显示他或多或少掌握了死者的可能人选。

    绅堂如此解读对方的话中之意,不过他依然保持在毫无偏见的情况下继续观察死者。

    持田摸了摸自己微微冒汗的光头。先前虽然有找鉴识科的人看过,但是他们的结论和持田一样,都是「这样实在不行啊」。就算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科学搜查观念还不够成熟,这具焦尸也还是太脱离常轨了。

    这种时候,就轮到绅堂登场。

    「年龄应该是在二十岁上下吧。这是透过残留的脂肪和骨骼大致做出来的推论。」

    另外还有一点……绅堂指着死者左手手腕,该处可以隐约看到些许隆起的痕迹。

    「这是手表吧……」

    在持田的许可下,绅堂伸手触摸那块隆起物,轻轻松松便剥了下来。手表本体似乎勉强撑过了那场将人烧成焦炭的火焰,尽管严重扭曲,表冠也已经遗失,但是去除煤灰之后还是可以看到下面的数字盘面。

    以手表来说,这只表的形状感觉有点厚。表带已经彻底烧光,变得像个怀表,要是没有数字盘面顶点的「12」这个黑字,大概完全没有办法辨别上下吧。

    持田从绅堂身后探头过来。原本以为说不定可以知道死亡时间,但是时针已经连根断掉,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喜欢这种东西,还把它佩戴在身上的人,大多都是走在时代尖端的年轻人,或是会将他人赠送的礼物小心地带在身上……的浪漫主义者吧。」

    在这个时代说起携带型的钟表,自然就是怀表。手表还不是非常普及的东西。

    至于死者所佩戴的手表,也就是由服部时计店(注:创办人服部金太郎后来创立了「精工舍」,以SEIKO为品牌生产手表。)制作的国产手表「LAUREL」。在这个大学毕业第一份工作的平均薪资为五十圆的时代当中,它始终维持在二十圆的价格居高不下。

    「平常就会带手表的人,目前还不是很多。若以此为线索,应该能立刻查出他的身分吧。」

    绅堂这番话说得相当冷静,以一个亲眼看到一块前身为人类的木炭的人来说,他的反应实让人觉得异常冷淡。

    不过持田丝毫不觉得不自然。原因并不是眼前的尸体变化太大,以致其原本是个人类的事实显得模糊;而是因为他知道,绅堂丽儿这个男人不管面对任何状况,都不会出现一丝慌乱。

    假使这具尸体生前和绅堂关系深厚而密切,而且让他亲眼看到对方凄惨到不忍卒睹的死状,相信绅堂的反应也不会出现任何变化。至少在表面上,他有办法在这类的思考与感情之中,做到全然地中立。

    「那么,你觉得死因是什么?虽然知道八成是烧死,但是这个惨状实在是……」

    「嗯,关于这一点……啊啊,秋生,在这边。」

    仿佛受到绅堂的话语引导一般,仓库入口处出现了一个娇小的人影。慢了一步回头的持田警部一认出对方是谁,脸上立刻露出微笑,表情当中隐含着祖父看到孙子似的温情。

    「啊,秋生小弟也来啦。」

    「好久不见了,持田警部。」

    充满洁净感的纯白衬衫,以吊带固定住的短裤,还戴着一顶尺寸稍大的鸭舌帽,外表看起来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筱崎秋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个孩子般闪闪发亮,但是遣辞用句却相当有礼,也有点刻意抬头挺胸的感觉。不过秋生这种一丝不苟的态度,确实流露出令人赞叹的直爽。

    相对于绅堂有点装模作样的举止,秋生的言行则是非常地清纯。

    「老师,仓库周围并没有发现任何类似煤炭或是焚烧痕迹之类的东西。」

    「……我想也是。」

    简短回应后,绅堂伸手托着下巴,微微低头沉思。

    秋生凝视了尸体好一阵子,最后终于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他记录下仓库内部的情景,特别是尸体周边的状态,另外也从绅堂口中问出了他对这具尸体的看法,拼命动笔写下来。

    如果是其他警官,应该不会允许像秋生这样的小孩在案发现场附近徘徊。像现在,站在仓库前的巡逻警员就表现出相当在意的模样,不时偷看着他们。

    不过,由于持田警部对于绅堂丽儿和筱崎秋生两人寄予完全的信赖,甚至觉得自己不该妨碍他们,所以他向后退开一步,注意着他们的动向。

    秋生将每一个状况都细心记录下来。另一方面,绅堂把记录细节的工作全权交给助手去做,自己则是在仓库当中来回巡视了两圈、三圈,同时「嗯哼」了一声,微微点头。

    「那么,绅堂老弟……你知道些什么了吗?」

    应该是时候了吧?持田再次提问,而绅堂也翩然转了一圈。他不是单纯地转身,而是有如跳着舞步一般调整重心,然后旋过身来。

    「是的。我已经知道造成这种尸体的方法是什么了。」

    他若无其事地这么说道。

    不带任何不安或自大,以极其自然的态度回答,他将视线转向自己的助手。

    「秋生,记录完了吗?」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机就和自己结束记录工作的时间点完全一致,秋生并不认为这是偶然。

    「好了,老师。」

    「很好。」

    绅堂点点头,拿起了一个放在仓库深处的小壶。高度大概二十公分,壶口造型较大,也像是个瓮。那个宽大的壶口上,被一张纸牢牢封住,上头画着看起来至少不像是日文的字或图样。

    「那个壶怎么了吗?」

    持田警部似乎一点也不觉得那个壶有什么特别值得注目的地方。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如果特别只把那个壶挑出来,可能确实有什么隐情。但是仓库里面还有很多诡异的物品,例如相似的壶和雕像之类的东西。

    然而绅堂一边把那张封住壶口的纸上图样展示给自己的助手看秋生饶十苗兴味地探头张望——一边回答。

    「我想,关于这桩事件的犯人,询问这个壶的持有者应该是最快的吧。」

    ●

    筱崎秋生的工作是绅堂丽儿的助手。

    所谓助手,指的当然是协助工作的人。但是每当被人问起自己到底是在协助什么工作的时候,秋生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老师总是接到一些困难事件的委托,所以我的工作是负责协助以及记录……是的,因为老师交游十分广阔,所以不只是警察,有很多人都会前来提出委托。」

    只要这么回答,大多数的人都会意会过来「啊啊,原来是侦探」。如果这样行得通,那么秋生应该也可以大方回答「我是侦探助手」才对……

    「不,我的正职是在大学教书。虽然会做一些类似侦探的工作,但是那只有受人委托之时才会做,不能说是我的兴趣或是副业啊。」

    像这样,绅堂本人其实不太喜欢被人称为侦探,所以秋生总是在烦恼自己应该如何解说。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

    一个相当适合紫藤色和服的妙龄美女,脸上挂着温婉的微笑,微微倾着头。她从帮佣放在桌上的接待茶具之中拿起茶壶,将茶倒了出来,动作相当熟稔。直到她把茶端过来,并对自己说出「请用」,秋生才想起自己的确有点渴了。

    (……有山茶花的香味。)

    接过茶杯的瞬间,秋生发现有一丝淡淡的高雅香气,也察觉香气来自于眼前的这位女性。

    (和山茶花油不太一样……是香水吗?)

    不管是哪一种,都只有极为清淡低调的芬芳,让人感受到她的优雅以及高贵的出身。

    特别是在事态如此严重的现在。

    为了侦讯在仓库里发现的尸体相关事宜,持田警部、绅堂、秋生,以及这间住宅的主人香坂久之助和他的妻子美和子,全部齐聚在香坂宅的会客室里。

    成员当中若有像秋生这样的孩子,会产生疑问也是人之常情。所以香坂美和子会对秋生提出刚刚的问题,也是理所当然。

    「绅堂在大学里算是相当有名的人啊。之前确实曾想邀请你到我家来好好长谈一番……没想到会是以这种形式实现,真是抱歉。」

    同样穿着和服,从妻子手中接过茶杯的香坂久之助,是位年纪超过五十岁的大学教授。他在东京帝国大学(现在的东京大学)执教,和同样拥有帝国大学副教授头衔的绅堂素有往来。

    鼻梁上的银色细框眼镜应该是舶来品,可能是物品状况不佳,不时看见他敏感地调整角度。

    瘦削的脸型,配上混杂着灰白色的头发,散发出某种神经质似的气息。

    将茶分送给所有人,然后在丈夫身旁坐下的妻子美和子,年纪大概才二十五岁,再怎么多估也不会超过三十岁。和服的颜色与花样相当稳重,但是化妆方式则较为明亮。妆点在小小嘴唇上的嫣红色,有种隐约想强调出自己年纪尚轻的感觉。

    「请不必在意,教授。」

    绅堂啜了一口刚刚接过的茶,向美和子道谢:「我正好觉得有点口渴了,感谢你。」秋生心想「会不会是跟我刚刚一样呢?」,但是实际上似乎并非如此,绅堂看起来只是单纯想对眼前美貌的香坂夫人表示体贴之意罢了。

    (真会讨人欢心啊……)

    不过美和子本人似乎不会觉得不舒服,所以应该没有关系。而且她现在正因为绅堂的这番话,表情稍微缓和了下来。躺在仓库里的那具尸体,想必她没看到,秋生如此心想。

    至于第一个发现尸体的香坂教授,就算听见了绅堂的话,表情也依然十分僵硬,感觉气色不太好。这个反应是正常的。而还不能说是习惯、但是却能冷静面对这种事情的秋生,以及根本不为所动的绅堂,则是比较特别的异类。

    「那么,差不多应该进入正题了吧。」

    和所有人打过招呼之后,持田正式切入核心。香坂的表情变得更加紧绷,美和子似乎也跟着紧张起来。秋生的反应也一样,就只有绅堂一个人的神色始终不变。

    「香坂教授,根据绅堂老弟的看法,仓库里的尸体是一名年轻男子。另外他似乎还戴着一只手表……确定是他没错吗?」

    「唔……」

    「……老公。」

    听到持田的话,香坂皱起了眉头,低声沉吟。一旁的美和子对着低头沉思的他表达关心。

    「应该……不,几乎可以肯定是细井吧。我记得那只手表。」

    香坂说完后,绅堂和持田两人互看了一眼。

    持田稍微挺直了身子,把一个写在记事本上的名字「细井尚幸」标记出来。坐在绅堂旁边的秋生也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

    「细井尚幸……是香坂教授的助手吗?」

    「嗯,是和歌山的亲戚介绍来的。虽然没有学费上大学,但是个相当优秀的人……大概是从半年前开始在我家里住下。

    我原本打算先让他跟在我身边学习,等到明年再推荐他进入大学。」

    香坂一边用左手手指不断摩擦着右手手指——特别是中指的指节根部一边深深叹了一口气。正在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的美和子突然抬起头来。

    「请问……细井先生的手表还留着吗?」

    「咦?嗯……对吧,绅堂老弟?」

    可能是没有料到美和子会提出问题,略感讶异的持田回答得有些模糊。而绅堂则像是为了让对方安心似的,脸上露出浅浅的温和微笑。

    「他的身体不是从外侧,而是从内侧开始焚烧的。所以手表盘面受到了内里机械的保护,总算是避开了被火烧光的状况。」

    「是这样吗……是吗……」

    美和子微微转开了视线。她的反应,让秋生停下了记录的动作。

    她看起来确实很哀伤。毕竟对方已经在这里住了半年,所以多少变得比较亲近一点了吧……可是,手表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呢?

    「但是很遗憾地,盘面已经扭曲变型,指针也已经断掉了,原本以为应该可以藉此得知他的死亡时间。」

    「美和子……这个时候,你就别再麻烦绅堂他们了。」

    「……说的也是。真是抱歉,我这样随便插嘴打扰。」

    被丈夫指责后,美和子微微缩起了身子。

    她这种像是被反弹回去的反应,到底是因为被丈夫指责呢?还是因为知道了手表现在的详细状况?秋生不得而知。

    咳咳。持田轻轻咳了一声,再次开始问话。

    「如同绅堂老弟所说,他的尸体已经完全烧焦了,实在无法想像是出自于人类之手。正常来说,我们都会先怀疑他周遭的人……」

    听到这里,香坂夫妇的表情理所当然地僵硬了起来。不过持田立刻说出「不不不」表示这只是一种玩笑话,他本来就不是能够这么单刀直入说话的人。

    「从现场状况来看,这个案子肯定是非比寻常的犯人所犯下的,所以才会请他过来。……对吧,绅堂老弟?」

    「嗯。尽管绝对非我本意,但是我的确被人称为是这类事件的专家。」

    「关于这一点,我也有所耳闻……发生在这座帝都当中的不可思议事件,据说大多都被送到你那里,并获得解决吧。」

    香坂的话,让绅堂露出了些许苦笑,开口自谦道:「这是被人夸大的说法啦。」

    「……」

    秋生早已注意到美和子凝视着绅堂的视线,而年轻貌美的教授夫人一发现小小助手的眼光,

    立刻貌似害羞地别过头去。

    「老实说,绅堂视为专业的那个神秘领域,我其实也相当有兴趣……」

    「香坂教授,很遗憾地,这次就是那个兴趣被人拿来作恶了。」

    像是为了改变现场的气氛流向,绅堂的音调骤降了下来。光是这样,现场所有人的视线便集中在他身上。只用一句话,就能彻底吸引他人的注意。

    「……秋生。」

    「是。」

    在绅堂的指示下,秋生把原本放在真皮沙发旁边的壶放到桌上。看到这个东西,香坂再次低声沉吟了起来。

    「唔、嗯……是这个壶啊。」

    香坂似乎知道些什么。绅堂也低声追问道:「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绅堂老弟,这个壶是?」

    「从壶的外型,以及施加于壶口的封印来看……我想着应该是封印了艾弗利特的壶。」

    绅堂毫无窒碍地回答持田的问题,反而是持田因为一个没听过的名词而疑惑起来。

    「艾弗、利特?那也是类似怨灵之类的东西吗?」

    虽说以前确实遭遇过类似的鬼怪事件,但是持田警部的知识其实和普通人没有多大差别,他也只是个生活在流行文化不如现代繁盛的,大正九年的普通人。

    于是绅堂低声说了一句「该怎么说呢……」,稍微思索了一下并说:

    「秋生,可以在所知范围内解说给大家听吗?」

    随后他将话题转给了自己的助手。本来集中在绅堂身上的视线一齐转动,秋生也瞬间朝着绅堂看了一眼。

    「啊、好的……我知道了。」

    秋生立刻翻阅手中的笔记本。

    身为绅堂的助手,这种事情如同家常便饭。尽管秋生不可能精通所有古今中外的神秘与怪诞事件,但是刚刚的那个词自己的确有印象。就在一个星期前,曾在绅堂的藏书当中看过。

    (明明知道,却故意这么说啊……)

    虽然不觉得这样很恶劣,但是却觉得他真会捉弄人。

    「呃……艾弗利特。又称为伊弗利特或伊弗利妲。

    是流传于阿拉伯世界的烟雾魔神,自古以来便以精灵的身分受众人信仰,是神灵的一种。」

    秋生偷偷瞄了绅堂一眼。身为秋生的「老师」的俊美青年,正露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嘴角扬起,望着声音里掩不住紧张之情的助手。他的意思是「就这样继续说下去」。

    「……因为是烟雾魔神,所以一般认为其身形大小能够自由自在地变化。不只是阿拉伯世界,据说东欧等地的传说当中也有许多神灵存在,而艾弗利特的名字也同样因此广为人知。」

    「很好,很认真学习呢。」

    ……明明就是知道我答得出来才问的吧。秋生在心里不服气地嘟起嘴巴。

    对于秋生的解说,一边点头称是一边聆听的香坂将双手交握在脸前,叹了口气之后,视线转向桌上的壶。

    「绅堂说的没错。这个壶是国外的骨董商人介绍的,说是封印了艾弗利特的壶。当然,我根本不认为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只把它当成有点珍奇的骨董,所以买了下来……」

    搜集这类颇有典故的物品,是香坂教授的兴趣。仓库里绝大多数的东西,都是因为这项兴趣而搜集回来的物品。不过基本上,他的收藏品都不出骨董或美术品的领域。

    「这是真货。壶本身是大约六百年前的东西,至于封印,从图样上来看应该是两百年前左右,在伊斯兰文化圈内施加上去的吧。」

    绅堂毫不迟疑地回答。封印着烟雾魔神的壶,就连这种荒诞钮八稽的话,只要是出自绅堂口中,听起来就一点都不可疑。

    「关于艾弗利特,最有名的就是曾经在《一千零一夜》故事当中登场。

    总结来说,它的个性相当急躁、凶猛、缺乏思虑、头脑单纯。大多都是被封印在这种壶或装饰品之中。」

    绅堂将秋生所说的概要加以深入说明。

    「然而它并不完全是虚构的。现在的伊斯兰教义内容也承认这些精灵的存在,除了依照它们的力量大小设立阶级,甚至进一步分类为已归信和尚未归信伊斯兰之神两种。」

    很有意思对吧?他说话的口吻充分表现出热诚,但是很可惜的是,这点程度是没有办法缓和现场气氛的。当然绅堂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根据当地的传说,以艾弗利特为首的各种神灵都是经由造物主之手,从不会冒烟的火焰当中诞生。所以绝大多数的状况下,它们的身体都呈现烟雾状,同时能够操作强大的火焰。」

    绅堂像是为了表现火焰一般,在众人面前翻转着手掌。至此,持田警部总算把整起事件和「艾弗利特」这个魔神连结在一起了。他一边凝视着壶,一边「唔唔唔」地低语。而香坂教授也同样眉头深锁。

    「想不到竟然真的封印了这种东西……」

    稍微有些典故的骨董。原本以为不过如此的壶,竟然隐藏着恐怖的威胁。香坂似乎为此感到战栗不已。

    「就算只是普通的骨董,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毕竟没有人知道,所以绝对不可以随便乱碰。我明明已经再三这么告诫过他……所以他还是动手打开了吧。」

    担心着十分沮丧的香皈,美和子像是靠在他身边一般轻声安慰。但是丈夫却只说了一句「我不要紧」就把妻子的手给推开,重新坐挺了身子。

    「除了本业之外,我经常和细井聊起这些物品的由来。因为他也相当感兴趣,所以我觉得这的确算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想不到他的好奇心竟然会以这种形式为他招来祸害。」

    平常,香坂教授在大学里教授社会学。他的讲课技巧绝不算差,但是一直聆听那些内容确实有点无聊。

    在认真向学的闲暇之余,若是听到跟世界上的神秘历史或传说直接相关的骨董典故,相信这个从乡下卯足干劲来到东京的青年,一定会被新鲜感深深吸引。

    绅堂的细长手指碰触着桌上的壶。如果他的看法正确,那么这项物品就有着数百年的历史。然而壶的表面,以及绘制在封印上的花纹,却清晰得让人一眼就能辨识出来。

    「据说被关在这类物品当中的艾弗利特,只要有人打开,它就会攻击那个开启的人。反应够快的人倒还好,如果不是的话,相信一定会因此丧命的。」

    「细井先生应该是相当聪明的人才对……看来实际上并非如此吧。」

    美和子因为绅堂的这番话,露出了相当落寞的神情。她的丈夫则是不断调整银框眼镜的角度,香坂似乎一直无法调整到理想的角度,只见他的手一而再、再而三地伸到眼睛附近。

    「因为我知道这方面的传说……也确实认为这有可能是真货。特别是听说艾弗利特一旦开始大闹就再也无计可施……不,这些事情怎样都没关系了。」

    最后这句话,香坂只在口中含糊不清地低声说道,随后「呼」的一声叹了口气。

    「他原本是前途不可限量的人啊……真让人遗憾。」

    香坂以沉痛的表情低下了头。可能是习惯吧,他不断地搓揉交握在一起的右手中指。从刚刚开始,秋生已经注意到他这个动作好几次了。

    弥漫在现场的空气,就和香坂的表情十分相似。美和子垂下了视线,悄悄注视着桌子的边缘;身为局外人的秋生也阖上了笔记本,沉默不语。

    绅堂和持田则是全神贯注地凝视桌上的壶。最后,持田先确认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然后站起身来。这一次,所有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光头警部身上。

    他始终认为,在有人不幸丧命的事件当中,对于事件关系人的应对方式必须要慎重。虽然他已经被过继给其他家庭,但是这一点应该还是出自于佛门之子的想法吧。

    持田稍微顿了顿之后,缓缓地开口。

    「由于细井尚幸的死因已经大致上获得解答,所以关于这起事件……总之我会先归类成意外事故加以处理……你觉得如何?绅堂老弟。」

    坐着不动的绅堂,朝着圆脸的警部微微点头。他的表情相当温和,但是持田注意到他的视线正笔直地望着自己的眼睛,一动也不动。

    「他一时失手打开了这个壶的封印,因此被艾弗利特烧死。若是这样结论,以现行法律来看,应该是不可能制裁犯人的吧。

    就算要追究香坂教授对此壶的管理责任,『装有烟雾魔神的壶』之类的东西,一般人是绝对不会当真的。」

    一如往常,绅堂所说的话丝毫没有半分犹豫。秋生原本正在摘录他的话中要点,但是中途突然停下了手。

    「……?」

    并没有什么特殊理由。只是毫无来由地觉得绅堂的话中带着些许不协调。

    (……怎么回事?虽然实在说不上来……老师是在隐瞒什么吗?)

    这其实只是一种直觉。不过对于这一年当中一直以助手身分随侍左右的秋生来说,确实有某个令人在意的东西出现在第六感的边缘地带。

    持田接受了绅堂的说法,点头回了一声「嗯」。

    「那么,报告书上就用意外事故这个理由……啊啊,不过该怎么处理才好呢?报告倒还是其次,反正直接肇因是艾弗利特这一点是不会变的,但是更重要的是这个壶啊。」

    知道是危险物品后,持田有点犹豫该不该碰。不过他还是用手撑着下巴,将脸凑了过去。

    「那玩意现在……还在吧?在这里面?」

    他偷偷瞄了绅堂一眼,而对方则是优雅地微微颔首。

    「是的。这个封印的年代也已经相当久远了。

    照理说,没有专门知识的人应该是打不开的,但是现在既然被一个和外行人没两样的青年打开,就表示封印本身已经相当破旧了。」

    绅堂起身,将壶拿了起来。因为他的动作实在太随便了,让持田不由得将身体缩了回去。

    俊美的青年完全不理会畏畏缩缩的持田。

    「您觉得该怎么做呢?香坂教授。很难说将来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不幸事故,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把这个壶寄放在我这里?」

    「交给你?」

    香坂一边调整眼镜一边反问,他的声音不含惊讶之情,但是脸上出现了一丝担心的神色。

    「是的。以收藏品来说,这是相当贵重的物品,相信您也觉得弃之可惜吧。为了避免再有任何人不慎打开,我会在上面施加完美的封印再还给您。」

    (……完美?)

    这一次,秋生确实掌握到十分不协调的理由,因此停下了铅笔。

    完美。绅堂平常并不喜欢使用这个字眼。

    「而且我刚好知道一个专门处理这方面问题的专家……这样好了,明天我会连络对方,然后再过来领取物品,至少今天晚上希望能把这个东西安置在仓库。」

    说完,绅堂把壶递给了香坂。脸型瘦削的教授维持着坐姿,立刻伸手接过并望着绅堂。

    「啊啊……既然你这么说,应该就只能这样了……可以吧?美和子。」

    「……好的。虽然还是有点令人害怕。」

    在丈夫的发言以及稍显神经质的眼神注视之下,妻子点头同意。看到她的反应,绅堂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请不必担心。只要不去碰触,区区一个晚上是不会有东西跑出来的。」

    他的表情和声音全都无比轻柔地安抚着美和子。

    当绅堂用这种态度说出这种话,要听者毫无反应是不可能的。只见美和子不由自主地羞红了脸,随后立刻用袖子遮住嘴边,别过头去。

    香坂咳了一声,制止这个状况。

    「嗯……总之今天晚上我会先保留,之后就拜托你了,绅堂。」

    「好的……另外持田警部,关于报告书内容,我稍后再和您讨论一下吧。」

    听到绅堂的建议,持思中叫好着「就等你这句话!」。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是表情多少还是有些松懈。

    「真是帮了大忙,那么稍后再来讨论吧。」

    不论这类鬼怪事件的报告书内容为何,都不是外行人能写得出来的。

    ●

    离开香皈宅后,绅堂与秋生两人和持田一行人道别,走在狭窄的斜坡巷弄。在这个晚春季节里,距离夕阳西下还有少许时间。

    「真是不幸的事故啊……」

    秋生一边回顾着笔记内容,一边低声说道。因为秋生想询问绅堂,刚刚在香坂宅前和持田说话时,到底提出了什么样的报告书写法建议。

    不过绅堂似乎看穿了秋生心中的想法,他依然面向前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关于报告书的写法,我还没有告诉持田警部喔。」

    「咦……?可是刚刚不是说了稍后再讨论……」

    阖上笔记本,收进口袋后,秋生抬头仰望着绅堂的脸。

    「那是为了方便行事啊。和警部之间的往来必须先告一段落,这是为了能在阐明真相之后更快展开善后工作。」

    听到这句话,秋生瞪大了双眼。秋生绝不会误解绅堂的话,因为和绅堂的交情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老师的意思是,事故原因不是因为细井先生不够谨慎的关系吗?」

    「就是这样啊,秋生……说说看我的座右铭是什么?」

    绅堂貌似得意地望着秋生的脸。

    秋生当然知道,这个人一直都是以发问或是破解的方式,对秋生逐步阐明诡异事件的所有真相。因为他觉得如果只是叙述事实真相的话,就太无聊了。

    「魔道即人道,对吧?」

    这句话已经听他说过无数次了。

    所谓魔道,指的就是出现在事件当中的艾弗利特,像这类奇妙而不可思议,非常人之物的总称。魔法、咒术、幽灵、妖怪。与人为害则为「妖异」;与人为善则为「神秘」。这些事物,绅堂统称为「魔道」。

    同时他又认为「魔道即人道」。

    「虽然魔道是种不寻常的现象,但是连同它的道理都不寻常的案例,却是少之又少。魔道也有魔道专属的脉络可循。所以才会加上一个『道』字。」

    换句话说,只要不被表面的异常状态所迷惑,仔细观察,一定能够找出人类角度能充分解释的理由和因果关系。一件事情绝对不可能都是由无法理解的事物建构而成的。

    如果要秋生一边对照这句话,一边解释这次事件的话……

    「我也了解这个道理,可是这次看起来比较像是细井先生的好奇心招来的事故。」

    「的确,就解释方法来说,是这样没错。」

    如果艾弗利特这个魔道要素,只不过是造成青年细井不幸身亡的原因,那么代换成「不小心碰到大量收藏品引发崩塌,于是被压死」或是「不小心让枪膛内残留火药的猎枪走火」等原因,同样也能成立。

    也就是说,事件当中虽然夹杂着魔道,但是追溯其原因,却是人道……以人类为主体解释就能够解决。这一次的事件,则是因为再自然不过的人类情感好奇心,引发了不幸的事故。

    至于绅堂说解释方式本身并没有错,表示艾弗利特这个魔道相对于青年细井的死亡,确实只是一种「手段」而已。

    「不过呢,秋生。我有个地方是怎么样也无法释怀啊。是非常决定性的一点。

    然而若是透过这一点来剖析所有事件关系人的话,无论如何都会导出不同的……而且相当不幸的结论。」

    绅堂的话语让秋生倒吸了一口气。

    他的说话方式多少有些装模作样,对于听不惯的人来说,可能有些难以理解。不过若是透过已经习惯的秋生的头脑来加以翻译的话……

    「老师,意思是说」

    秋生接下来要说的话,被绅堂竖起的食指以及他的话语给打断了。

    「那么,秋生。关于烧死青年细井的真凶,我相信我已经是近乎百分之百正确掌握到了。不过为了阐明真相,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先确认一下。」

    说完,绅堂从外套的内侧,取出一个配着金色锁链的怀表,确认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多。

    「关键就是……钟表。首先在这一带找出钟表店吧,相信附近一定会有的。」

    ●

    一切都如同绅堂所预料,穿过小巷后,街道上的确有一家小小的钟表店。

    店舖规模虽小,不过若是同时能够经营贩卖时钟以及修理业务的话,大多表示店长本人就是钟表技师。极度熟悉钟表原理,熟悉到可以经营个人店面的钟表技师,是相当了不起的专家,其价值远远超过现代。

    「……欢迎光临。」

    已迈入老年的店长,坐在店舖深处的柜台后方,眨着眼睛观察这两位陌生的客人。

    因为店面座落在高级住宅区内,所以进出这家店的客人大多都是住在附近的上流人士。比较多熟客,较少见到新来的客人。

    这个美男子与小孩的二人组,还是第一次看到,但是他们看起来并不会和这间店格格不入。除了仪态出众之外,言行举止也给人一种高雅的感觉。例如……

    「失礼了,我想看看服部生产的钟表。」

    拿下帽子,彬彬有礼发问的青年,动作不只优雅,还有种莫名的魅力。至于一旁的孩子,似乎也知道在这种店里应有的举止,没有动手随便乱碰商品或展示柜,只用眼睛老实地观察着。

    原来如此,他们似乎不是搞错地点、不小心闯进来的客人。店长朝着青年,也就是朝着绅堂丽儿回应「好的、好的」然后站了起来。

    「您想找什么类型的商品?」

    「手表……请问有LAUREL吗?」

    依照绅堂的要求,店长拿出了好几项商品,一字排开。

    服部时计店股份有限公司,这间后来更名为「精工」的公司,是日本国产钟表事业的先驱。它和负责开发制造的工厂,同时也是日后公司名称由来的「精工舍」,双方进行了产业合作,成为遥遥领先当代同业者的顶尖制造商。

    大正九年就已经自行开发、贩售各类钟表,在这间钟表店内销售的商品也相当繁多。

    「LAUREL的数量不是很多呢。大概就是这些。」

    可能是腿不太好,微微拖着脚行走的店长,在绅堂面前排开了几只手表。

    一如绅堂的要求,当中有一只LAUREL,其他则是更新型的手表。虽是专业钟表技师,但看来对于做生意也是相当有一套。

    绅堂拿起了LAUREL,从各个角度仔细观察。站在一旁假装看着其他商品的秋生,正偷偷观察着对此表现出高度兴趣的绅堂。

    (……的确很像。)

    其形状和大小,都和青年细井戴在手上的东西十分类似。

    和新型手表相比,大小和厚度是最明显的不同。还有数字盘面上唯一的红字「12」……

    (……红色?)

    刚开始,秋生以为只是光线角度不同才看错的,但是并非如此。绅堂手中的LAUREL,确实只有数字盘面的顶点数字「12」是红色的。

    (在仓库里看到的,记得是黑色的吧。)

    如果是这个特征,因为印象深刻,自己应该就会记得。

    (如果是因为烧焦变色,数字盘面本身应该也是黑色的才对。形状看起来是LAUREL没错,可是这样一来……嗯~)

    不管怎么思索都得不到结论,秋生假装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展示柜上,离开了绅堂身边。

    「……最近的产品都很薄呢。」

    大概是必要的观察结束了吧。绅堂的双手与视线转移到其他手表上,当中也有他已经持有的款式,但是他故意装出第一次看到的模样。

    「您打算用来送人吗?」

    绅堂的目的就是从店长口中引出这个问题。

    「询问店长可能是最好的办法吧……请问你认识住在附近的香坂教授吗?」

    听到绅堂的问题,店长点头回答了一声「嗯」,然后意会了过来。原来如此,既然是那位教授的朋友,相信这个年轻人也是位年轻的老师吧。

    「教授是我这里的常客了,有好几次都是夫妻俩一起大驾光临呢。」

    出现共通的话题,店长的口气变得稍微活泼了一点。

    看来他对教授夫妇的印象非常好。绅堂也配合着他,提高音调回答「原来如此啊」。

    「其实,我打算赠送礼物给香坂教授……不对,干脆直接送给他们夫妻俩一副对表也不错。如果是这样的话,果然还是选怀表比较好吧?……送女性手表,实在有点不妥。」

    绅堂在口中喃喃自语,看似正在反复考虑。这时店长开口:

    「不不不,最近也有女性用的手表啊。而且……那位太太的年纪还轻,一定很适合的。」

    店长边说「如果需要对表……」边拿出了另外几只表。

    「这么说来,前阵子香坂教授也送了一只怀表给他太太啊。那时也是夫妻俩一起过来,然后教授细细观察每一只表,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对,记得当时看的是服部的怀表。」

    店长脸上的苦笑诉说着当时的状况,相信一定是相当你侬我侬的光景吧。

    香坂教授不厌其烦地挑选着妻子的怀表,而美和子在拿丈夫没辙的同时,也相当开心地陪他一起挑选。

    「该怎么说呢,听说他们两位是在亲戚的介绍下相亲结婚的……附近的人都众口如一地称赞,说他们的年纪虽然差这么多,但是感情却很好。」

    店长满脸笑容地说道。绅堂也不断地点头。

    「校内也一致公认香坂教授既认真又重感情。而且你看,他现在也让亲戚那边的年轻人寄住在自己家里啊。」

    「啊啊,那个年轻学生吗?」

    这个共通的话题,似乎让店长聊出兴致来了。可能原本就很喜欢和人聊天吧?就算话题远离了生意买卖,他也一点都不在意。

    「我也看过他陪在教授和教授夫人身边好几次喔。看起来果然是教授的亲戚,总觉得认真向学的气质十分相似呢。」

    如果只有这点程度的印象,就表示他应该没有在这间钟表店里买过东西。

    店长可能做梦也想不到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从绅堂口中得知香坂出手援助有金钱方面困难的青年细井,店长更是若有所思地用力点头。

    「真不愧是香坂教授……之前内人也常常提起香坂教授捐了一大笔钱给町内互助会,而且明明是个大学教授却一点架子也没有,是个非常随和的人。」

    一旁的秋生尽可能地以客观的角度解释从店长口中进入耳中的话语。知道绅堂是香坂教授的友人,所以店长应该也有刻意选择了一些善意的话。

    然而就算除去客套的内容,香坂久之助这个人似乎也拥有值得当地居民大力赞扬的人品。

    (的确,今天也没有表现出慌张的模样……)

    稳重优秀的成年人,指的就是这种人吧?秋生心想。

    今天可能是因为那个事件刚发生,所以看起来才有点神经质。而且他在回答问题时,也表现得相当认真且冷静。硬要说的话,他这个人应该拥有和绅堂完全相反的人格特质吧。

    接下来,在店长大肆赞美了香坂好一阵子之后,绅堂说了句「那么……」,开始认真地挑选起眼前的手表。

    看来他似乎真的打算买下来。从秋生的角度来看,商品价格和所得的情报实在不对等,不过这应该是绅堂个人表达谢意的方式吧。

    为了结帐,他和店长两人走到店内深处,又开始聊了起来。

    (这应该说他有所坚持,还是疯疯癫癫呢……)

    绅堂先前所说的,关于这次事件的「关键」,秋生至今仍然不明白那个关键到底是什么。

    (关键是钟表……是指细井先生的手表吗?)

    目前可以确认的是,这一点的确和绅堂所想的一样。可是之后的问题,秋生就猜不透了。

    原本秋生一直以为他到这间店舖来,是为了确认东西是不是在这里购买的。实际上,香坂夫妇顶多只在这里买下了各自使用的怀表还有自宅使用的桌钟,同时委托修理这些钟表而已。

    秋生从旁聆听绅堂与店长的对话,仅从中得知,两个月前左右,香皈夫人还为了修改怀表样式而造访这家店,不过香坂夫妇和青年细井都没有在这间店里买过手表。

    「似乎找错地方了呢。细井先生的手表大概是从别的地方买来的吧?」

    走出店外,秋生一边在笔记本上写下新情报,一边疑惑地歪着头。

    别说是解开谜团,感觉谜团似乎变得更多了。尤其是关于那个手表的数字盘面,秋生在笔记本上草草写下了「特别订做?」几个字。

    如果那个真的是特别订做的东西,只要询问制造商,说不定就能判定出购买者。而且一个付不出学费,只能寄住在别人家中的青年,实在不可能买下特别订做的手表。

    (这么一来……)

    秋生的思绪盘旋在各种可能的想像中。

    不过,绅堂却在一旁侧眼俯视着陷入沉思的助手,嘴角微微扬起了笑容。

    「不,我们已经得到了充分的成果,而且事实真相也已经明了了。」

    「……咦?」

    秋生不断眨着圆睁的双眼。绅堂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踏着轻快的脚步,在助手的两步之前走着。

    低头望向自己的笔记本,秋生内心的疑惑变得比刚刚更深了。

    (我们听到的情报应该是一样的……而且……)

    那只手表,到底是和什么样的真相连系在一起呢……?

    ●

    姑且不论住宅稠密的下町地区,像驹込曙町的住户宅邸大多占地十分辽阔,夕阳一旦西下,就会变得相当阴暗、寂寥。

    住宅当中的照明也不像现代的LED灯一样璀璨明亮,所以从外观来看,不管哪一间房子都只能看见主屋里的昏黄灯光,另外还有走廊或别屋的点点光亮而已。

    当然,距离这些地点相当遥远的仓库更是沉没在无边黑夜之中。

    不过今天晚上,天空升起了斗大的满月,蓝白色的月光照亮了搭建着仓库的后院。这时,有个从主屋偷溜出来的人影,静静地穿过了庭院。

    步伐相当小,脚步声也很轻微。人影如躲避月光般快步走近仓库,拿出钥匙开门溜进去。

    仓库里,为了采光而设的窗户射进了银白色的光。反射着月光的紫藤色和服,在这个充满灰

    尘与霉味的潮湿仓库里,散发出一缕山茶花的香气。就连这低调的香水芬芳,都像是让这间阴暗的仓库里绽放了花朵一般,直冲鼻腔。

    「……」

    香坂美和子站在仓库的入口附近。仓库深处是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不过她的目标物就在中央位置,不必刻意寻找就能发现。

    「……」

    她倒吸了一口气。对于这件自己决定要做的事,她心中的罪恶感和些许恐惧,正与她的理性天人交战。

    将双手短暂交握在胸前的美和子,下定决心向前迈步。前进了一步、两步、三步后,那个东西终于来到自己伸手可及之处。

    「……」

    然而她又前进了半步,将手缓缓伸向脚边。在月光的照射下,她那白皙的手指只要再向前移动几公分,就能碰到那个东西了。

    「……你在做什么?」

    一个声音阻止了她。那个听起来带点神经质的声音,从仓库深处、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传了出来,就像是黑暗本身直接开口发声一般充满阴霾的声音,让美和子全身僵硬。

    「老……老公……」

    她僵硬的身体吐露出颤抖不已的声音。美和子立刻远离自己还差一点就能碰到的那个东西——青年细井覆盖着白布的遗体向后退了开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美和子。」

    香坂久之助睁着晦暗而浑浊的眼睛紧盯着妻子。随后再次发问:

    「你在这里做什么?回答不出来吗?美和子。」

    「老公……那个……我是……」

    丈夫的身影,以及他阴沉的表情,让美和子十分狼狈。然而她将视线稍微朝向细井的方向瞥了过去的动作,并没能逃过香坂的双眼。

    「啊啊,你是来道别的吗?……还是说,你突然舍不得那只表了呢?」

    「……!」

    表。这个字,让美和子瞪大了眼睛,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才对,而且也不能让他知道。

    「既然这样,我再买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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