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
他们继续行驶了一小时左右,太阳几乎已经完全下山了。
在黑暗与降雪之中驾驶艾克赛利亚,等同于自杀行为。而且照亮前方的头灯也容易被远方的敌人发现,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才行。
他们确实击退了追兵。
──由蝶德莉姆所击退。
然而,那三台机体只不过是一部分。
剩余的部队应该正朝著雷鹰他们追过来吧。
(无法继续──)
他们已经无法继续战斗了。
包含艾亚和蝶德莉姆在内,接连不断的战斗让他们全都陷入了极度的疲劳。
「必须找个地方休息才行。」
艾亚如此提议。
之后,雷鹰他们往北方行驶,抵达了一片面积不大的伐木场。
这里原本应该是在能够伐木的夏季才会有人来的地方。虽然只是深山中的小伐木场,不过这里的产业设施中,有几座当作仓库的小屋散布在山间。
小屋里面绝对算不上宽敞。
不过只要生火,就能够保持让他们不会冻死的气温。
四人决定在其中一间小屋度过一夜。
如此一来便不需要消耗体力及艾克赛利亚的燃料,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了。
进入小屋并点燃火堆后,四人开始休息。
下次展开行动,就得等到太阳升起之后了。
从现在起,必须要在这里待上十二个小时以上,但反过来说,他们在这十二小时内是否能做好充分的准备,将会影响之后是生是死。
也就是说──
「蝶德莉姆。」
必须收集情报。
「嗯?」
「你刚才的子弹是──」
「看来我似乎是所谓的亡灵呢。」
艾亚想要尽可能掌握现有的战力,而蝶德莉姆则是毫不犹豫地开口回答她的问题。
她喝起烧好的开水,淡淡地回道:
「话虽如此,这件事我也是刚刚才从那名少年口中得知的。」
蝶德莉姆自嘲般地笑了。
「不过,你也跟我一样吧?刚才你发动魔法时,我看到你的眼睛变成跟我一样的红黑色了。这种眼睛──」
蝶德莉姆突然低下了头,当她抬起头时──
「只有亡灵会有吧?」
她的双眼化为了异形──蜂缩后的眼球。
她用手按著眼睛,说:
「我确实记得自己曾死过一次。那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我一时因恍神而大意了。我还记得自己受到敌人狙击,一开始是胸部中弹,接著是脖子被子弹射穿。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应该是立刻死亡,没想到意识却留下来了呢。」
啊哈哈──蝶德莉姆开口笑道。
然而,没有人跟著她一起笑。
两国的人分成两边坐著。
东边的雷鹰和艾亚。
西边的蝶德莉姆与伊斯纳。
只是,两方各有一人是已经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亡灵。
「我醒来时,身处于一个陌生的城镇。」
蝶德莉姆说道:
「一无所知且一无所有的我,能够选择的生存方式,最终只有回到战场上了。嗯,不过看来这一点你也一样吧──艾亚。」
「……」
「你先开口问人,自己却不愿意回答吗……唔嗯,既然如此──」
她说:
「我们要不要独处一下,艾亚?」
「啊?」
「你的身体也稍微休息过了吧?」
黑衣少女说著,并站了起来。
「同是亡灵这种有点特殊的身分,我有话想跟你说。」
蝶德莉姆说了「请你一定要来」之后,直接走出小屋。由于她不等任何人制止就离开,因此艾亚很犹豫是否该答应邀约。雷鹰看到这一幕,开口说道:
「艾亚,你过去吧。」
「可是……」
「我没事的。现在的首要之务是从敌方获得情报。」
「……我会待在附近。有什么事就出声叫我。」
说完这句话,艾亚扛起枪械,跟在蝶德莉姆身后追了出去。
艾亚走出小屋前──
(必须先准备好才行。)
艾亚取出子弹装入弹匣。
那是跟任何子弹都不一样的──『银色子弹』。
(要是找到破绽,就用这个──)
射击。
射穿她的身体。
射穿蝶德莉姆──黑衣的亡灵。
恶魔子弹的功能是『消灭』。
中弹的人类,建立的功绩与痕迹都会被完全抹去。
如果能用恶魔子弹解决蝶德莉姆,状况确实会好转。
也就是说,这样便能回避列车遭到袭击的状况──从一开始,艾亚就从来没有忘掉过这个目的。由于至今为止蝶德莉姆从未露出破绽,艾亚才没有开枪。
然而,状况若是改变,她或许会因此大意。
艾亚一边想,一边跟在蝶德莉姆后面走出屋外。
然后──
「天气很冷呢。」
「当然,这里是室外啊。」
先开口的是黑色亡灵。
艾亚与蝶德莉姆面对面。她们站在小屋外的阴影里,虽然风不会吹进来,但光是站在原地,就冷到几乎让人冻僵。
「先坐下来吧。」
「……」
外面堆著许多木材,蝶德莉姆开口要艾亚坐下。艾亚保持警戒,坐在和对方稍微保持距离的地方。即使如此,由于月光十分明亮,两人依然能清晰看见对方的脸孔。
从雪云的空隙间洒落的光线,经过雪面反射,亮度变得更强。
就在艾亚保持距离坐下后──
「不过──」
蝶德莉姆也坐了下来。
「虽说是亡灵,我的身体也真的一点都没变呢。还是一样会怕冷。」
「是啊。」
「我生前手脚就容易冰冷,现在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善。」
「这关我什么事。」
「我们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呢?」
「你问我怎么了……」
「我的尸体应该不可能还在吧?」
蝶德莉姆是这次大战中初次成为亡灵的存在。
从百年前持续至今的东西战争中,每当有特别激烈的「大战」发生,『亡灵』这种存在就会获得肉体,死而复生。艾亚在百年前死去后,已经四度以亡灵的身分现身。正因如此,她对亡灵这种存在相当熟悉。
正因如此,她才会有些迷惘。
──亡灵的身体是由什么构成的呢?
对于这个问题,蝶德莉姆应该不需要听安慰的话吧。
「这原本是别人的肉体喔。」
「别人的?」
「亡灵必须夺走别人的肉体才能存在。所以就是有人代替你死了。」
「……听起来真是不舒服呢。」
蝶德莉姆的表情有点惊讶,但她并没有太过沮丧,而是问道:
「是谁使出了这种魔术?」
「我不清楚追根究柢,我根本不知道是否是特定人士使亡灵诞生。只不过,如果那个人在我还活著的百年前就已经存在的话,应该是个年纪很大的老爷爷了吧。」
「说得也是。」
「……」
即使艾亚说得随便,蝶德莉姆也认真地回答。
「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的亡灵吗?」
她继续对艾亚提问。这种贪心的问法,也是为了确认亡灵这种存在到底是什么,即使是再小的情报也想设法掌握。
另──方面,艾亚面对连珠炮式的提问──
(嗯──如果稍微透露一点……)
她并没有特别拒绝回答问题。
艾亚最一开始成为亡灵时,没有人教她这些事,因此她能够稍微理解蝶德莉姆现在的心情。
自己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复活?
在意的事像山一样多。
艾亚当初面对这种不安的情绪,拚命想要活下来,她不断收集情报、与其他亡灵战斗,在这百年来,渐渐掌握了『亡灵』这种存在。
如果对方有什么事想知道,告诉她也无所谓。
「还有其他的亡灵存在,但我只遇过其中几个。」
「亡灵有什么特徵吗?」
「最大的特点,就是魔术发动时眼球会变色。我、你,以及其他亡灵,眼睛的颜色全都会改变。我从没有见过例外。另外,每个亡灵都有各自的特殊子弹,能够使用固有魔法。我的是这种银色子弹。」
虽然不能说明子弹的能力,让她看看外观倒无所谓。
接下来──
「原来如此,我的『这个』也是这样吗?」
蝶德莉姆把手伸进胸口,拿出了一个饰品。
──不。
那并不是普通的饰品。
那是──
(蓝色。)
黯淡的──『蓝色』。
蝶德莉姆取出了用子弹──就像混杂了黑色颜料一般浓黑的蓝色──做成的饰品。其光泽和颜色十分特殊,发出了无法轻易制造出的黯淡光芒。
不会错的。
拥有蓝色子弹的这名少女──确实是亡灵。
这种子弹的机制是能够改变『位置』。
──是强力无比的魔法。
可以说强到夸张。
刚才她让整片湖泊的冰层移动,就是一例。能够自由改变物体位置,代表所有阵型和战术在她面前都会失效。
一般的战略完全无法通用。
而且根据使用方式,能将这种能力运用于更广泛的领域。
据艾亚推测,能力的发动条件恐怕是『碰触蓝色子弹』。
也就是说,即使没有发射子弹,只要碰到子弹本身,蝶德莉姆就能将物质转移到任意的地点。
她胸口的饰品应该也是吧。
她把子弹挂在胸前,让子弹时时接触身体,使自己的肉体能够自由自在地转移。
她也是藉此绕到雷鹰背后,用军刀刺穿他的身体。
(虽然我也一样,不过──)
──亡灵这种东西。
还真是乱七八糟的存在啊。
「原来如此。」
蝶德莉姆把刚才取出的蓝色子弹对著光芒看。
「由于这是我生前没有的能力,让我很在意,不过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艾亚成为亡灵之后,也花了一段时间才掌握到某种程度的情报,不过,当初她并没有向蝶德莉姆这么悠闲。蝶德莉姆跟拚命收集情报的自己不同,没有显出急迫的态度。
「许多亡灵都很认真想著该如何活下去,但你似乎不太一样呢。」
「因为我有伊斯纳在,不需要一个人肩负那么多压力,而且就算我什么都不做,那个叫『凯塞』的男人也会替我准备战场。」
「凯塞?」
「他是西国的陆军上尉,很看重我的能力。只要我想要,他就会为我提供战场。我不拚命收集情报也无所谓。」
「……哦。」
「不过,除了战争以外的事,凯塞都不愿意告诉我。他只会替我准备战场,让我去战斗而已。我每天都和伊斯纳一起战斗。」
她似乎身处很幸运的环境。有伊斯纳这个认识生前的自己的人;也有那个叫凯塞的男人,为了让她以军人身分生存下去,帮忙管理琐碎小事。
蝶德莉姆──只要思考如何在战斗中活下去就好了。
「虽然我并不羡慕,但你颇受眷顾呢。」
「你不是这样吗?」
「不只是我,活在跟普通人类不同时间之中的亡灵都一样喔。只能一个人思考、一个人战斗,想办法活下去。因此我们才会获得『誓约』魔术。」
「誓约?」
蝶德莉姆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那并不是演技。她应该真的不知道吧。
(……)
──虽然这件事她连对雷鹰也没提过……
艾亚从上衣中拿出一颗子弹。那颗子弹跟普通的子弹没两样,不过弹壳表面刻著艾亚的名字──「AIR AIRLAND NOAR」。
「这是亡灵拥有的另一种特殊子弹。只要在子弹上刻自己的名字,射进别人的身体,就能跟对方建立起绝对的主从关系。对方将无法违抗你的命令。」
「哦──」
蝶德莉姆明显有了反应。
应该是无法违抗命令这点引起了她的兴趣吧。
「真是有意思。我也朝伊斯纳或你发射看看吧。」
「最好不要。你要射伊斯纳那家伙是无所谓,但『誓约』必须与对方共享自己的部分魔法。你用那种子弹射击我的话,我就能获得你的子弹魔法了。」
「……那我还是别这么做吧。」
『誓约』魔术确实很强。许多亡灵会利用这种力量,制造出能跟自己共同在战场上战斗的奴隶。然而,那绝非万能的魔术,也容易引发危险,因此无法随便使用。
这种子弹是她靠亡灵的本能发现的子弹。
艾亚在没有任何情报的状况下,以亡灵这种存在自然而然地理解了恶魔子弹与誓约──隶属子弹的机制,不过,蝶德莉姆却一直都不知道。
这代表她受到周围的人很大的帮助吧。
「我知道了。那我暂时不会使用誓约魔术。幸好我身边都是会乖乖听话的男人,不需要我强制命令他们。」
「是吗?」
伊斯纳以及那个名叫凯塞、连长相都不知道的男人,想必一定很辛苦吧。
艾亚把刻著自己名字的子弹收回了衣服里。
「那么,这次我想请问关于亡灵记忆的问题。」
「……随便你吧。」
至少──
想在这里解决蝶德莉姆是不可能的。
艾亚放弃了这个目的,决定陪她继续谈下去。
接下来,蝶德莉姆依然继续问问题。由于遇上了能够回答她至今为止内心疑惑的存在,她会这么做也是当然的。艾亚一边过滤情报,一边回答。
接著,当蝶德莉姆大致上问完重要的项目后,她低下头说:
「那么,同样身为亡灵,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拜托。
那是──
「请你救救伊斯纳。」
「……你说什么?」
「虽然我想在撑不下去之前继续观察状况,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的口气冷淡且平板。
然而,接下来她讲的内容,跟至今为止的态度截然不同。
──拯救伊斯纳。
「虽然我一直瞒著你们,但伊斯纳不只脚受伤,连背后也有个很深的枪伤。虽然我尽力了,血还是止不住。再过半天他大概就没救了。」
蝶德莉姆提出请求。
要艾亚他们拯救她的搭档伊斯纳。
然而,这件事──
「我会放弃回收第二世代艾克赛利亚。」
代表著她放弃了身为军人的责任。
当然──
(你在说什么──)
艾亚也不会完全听信她的说法。
她怀疑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为了保身而放弃任务──
这是身为军人的大忌。怕死而拒绝战斗这件事本身就是重罪,敌前逃亡或放弃任务也有可能遭到枪决。
然而,黑衣少女却说:
「我们从现在起,放弃军人的任务。」
她选择了──
放弃任务。
「为了拯救伊斯纳,请让我们全面协助你们。」
她说他们为了让自己得救,要放弃任务。
如果会死亡,那就为了活下去而逃──
这是──
「你在说──」
「嗯?」
「你在说什么……?」
即使同样身为亡灵,对艾亚来说──
「你们是奉军队的秘密命令来到这里的吧?」
这是她难以理解的话语。
因为对艾亚来说,这是所谓的使命与任务。
或许她的搭档确实受了重伤。
然而,这一点艾亚这边也一样。
雷鹰的胸部也受了重伤。而且别说是半天了,他连是否能再撑几个小时都不知道。然而,雷鹰不会为了让自己得救说要逃走。
他也不曾显露出想要逃走的态度。
他确实怀抱面临死亡的恐惧。
尽管如此,雷鹰还是死守著第二世代艾克赛利亚。
即使剧痛不断袭来,他还是以痛苦的表情忍耐。
因为雷鹰知道,这么做能够拯救许多人。而且也因为艾亚能理解他的心情,所以她绝对不会为了顾虑雷鹰而影响任务。
即使身负致命伤。
即使肉体流血。
也要达成自己心目中最佳的选择──这样才是尊重雷鹰的意志。
这样才能实现他的愿望,也就是赌上性命战斗。
因此──
因此,她才无法说出这种话。
──不能对他说「我们逃跑吧」。
(唔──)
艾亚拚命地──
(我在想什么──)
甩掉掠过自己脑海的那句话语。
然而,蝶德莉姆却毫不犹豫地说出那句话。
对于她的态度,艾亚──涌出了一股愤怒。
(这家伙──!)
那是自尊受到蔑视的愤怒。
她站起身,同时握住了胸前的手枪。
她把枪口对准蝶德莉姆,毫无掩饰地摆出攻击动作。
然而,蝶德莉姆也──
「哎呀。」
把手放在腰间的军刀上。
双方的距离约两公尺──一般来说,手枪的攻击会比较快。
(唔──)
但艾亚无法动弹。
她被一股沉重的压力所缚。
她感知到的未来──是自己被对方残杀的光景。再加上艾亚已经在白天发生的战斗中,稍微看过蝶德莉姆的战斗方式了。
(蝶德莉姆──)
她真的只靠一把军刀,就击败了三十名魔导士。
无惧于敌方射来的子弹以及艾克赛利亚的机动力,她穿梭在战场上,成功斩碎、杀戮士兵。而且那并不是依靠子弹能力的战斗。
黑衣少女在空中舞动。
轻快地飞跳。
挥动军刀。
而这种力量,恐怕就是她的自信来源──她身为『亡灵』的生存方式。
「……唔嗯。」
艾亚浑身僵硬地过了数秒。
蝶德莉姆察觉到了艾亚的反感情绪。
「艾亚。」
蝶德莉姆看著眼前的少女。
开口呼唤她的名字。
这名拥有银色头发与眼睛,拥有强大力量──却被使命所束缚的少女。
「……什么事?」
「你还记得自己死掉时的事吗?」
「……」
艾亚点了点头。
却没有多说什么。
「这样啊。我也还记得。虽然当时我几乎是立刻死亡,却还深深记著最后见到的光景以及听到的声音。」
蝶德莉姆按在军刀上的手并未发抖,她说:
「我中枪时,在我身边的人是伊斯纳。」
「你说的伊斯纳……」
「没错,虽然如今在那间小屋里的是个大叔,不过在我死掉时,我们的年纪是一样的。」
她的口气有点像在开玩笑。
然而,艾亚很快就理解了她口气中所隐含的心情。
那是──对于只有自己年龄不会增长所感受的悲伤。
「那是在十年前──一场真的很小的战斗。」
蝶德莉姆开始回忆。
「当时东西国处于冷战状态,连激烈冲突的战场都很少见,我们被派去参加温克尔防卫战凑人数。那时候我是军方的魔导士,伊斯纳则是训练兵。」
「你们……」
当时是什么关系?
艾亚不禁想开口询问,但是──
(……)
她在把话说出口的前一秒吞了回去。因为现在问这种事也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
「你很在意吗?」
「……我不知道。」
「啊哈,你也曾经是少女呢。」
「喂!」
「这样不是很好吗?就算是士兵,也有恋爱的自由吧?」
「不,我想说的是……」
艾亚说到这里时还十分强硬,但之后──
「我……并没有……那个……」
看到艾亚支支吾吾的样子,蝶德莉姆轻轻笑了一声。这名银发少女看似强硬──实际上个性也确实很强硬,即使如此,也还是有不擅长的话题呢。
「总之,我们并不是恋人。」
「……这样啊。」
「不过我喜欢他。」
「……」
由于蝶德莉姆的态度太过淡然,艾亚几乎要发出「啊?」的声音反问,可是──
「对我来说,伊斯纳是优先于任何事物的存在。他叫我去死我就会去死,如果失去了他,我也会失去生存目标。不过,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啦。」
亡灵──
至今为止,包含艾亚自己,她已经遇过了好几个亡灵。
而每个亡灵都具有激烈的憎恶或是想要实现的愿望,无一例外。
每个人内心的信念,都是守护自己的尊严。
然而──这名少女不一样。
有点不一样。
蝶德莉姆的灵魂中所怀抱的──
「对我来说,伊斯纳就是我生命的一切。就算我化为亡灵,这一点依然没有改变。」
奉献给一个人的──纯粹爱情。
对伊斯纳的感情。
乍看之下,应该是相当美丽的存在吧。
然而,在这份高洁之下隐藏的──
(蝶德莉姆这家伙──)
只不过是某种残酷。
──无法被任何东西替代的事物。
也就是说,只要是为了守护这种事物,她能够牺牲所有的一切。
她活在这种有著惊人洁癖的价值观之中。
为了一人,宁愿牺牲万人。
──蕴含著这种可怕想法的感情,正是她的行动理由。
「我和伊斯纳从小就认识,算是儿时玩伴,成为魔导士加入军队,是我们从懂事以来的梦想。我们居住的村子位于国境附近,常受战火波及,因此我们两人才会想成为能守护村子的魔导士。」
然后──
「我身为魔导士的天分较高,因此我比他更早出人头地,不过伊斯纳也拚命地从后面追赶上来。他明明没有天分,却说要跟我一起战斗。然而,在那一天──我中弹的那一天,是我们首次正式成为搭档,实现了其中一个梦想的日子。」
艾亚只能想像。
想像他们两人从小时候开始走过的是什么样的道路。
想像他们当时的想法。
然而,他们确实不是只有几面之缘的关系。
至少──
「我──在伊斯纳眼前战死了。」
这名少女──蝶德莉姆对那名军官的感情并不是那样。
少女对他抱持著深厚的感情。
「我死前看到的,是伊斯纳一边哭喊,一边想要收集我碎裂四散的心脏的模样。我在过去甚或未来,都没看过有人类露出那么混乱、失态、绝望的神情。我再也不希望他露出那种表情了。」
「……」
这是蝶德莉姆这名少女的信念。
就算进一步知道了这些,艾亚也无法信任身为敌军的她,只是──
「另外,基于现在的状况,我有件事要先告诉你。」
「什么事?」
「你刚才问我是不是要背叛国家,但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其实是我已经背叛了西国之故。今天发动袭击前,我和伊斯纳杀掉了其他十名伙伴。」
「!」
「这次抢夺第二世代艾克赛利亚的任务,原本是要由一整个小队执行的,不过他们会妨碍我们的目的,所以我们才会动手。」
目的──
即使反抗军方,杀害伙伴,蝶德莉姆也想要完成的心愿。
那就是──
「我们并没有打算把第二世代艾克赛利亚交给西国──我们是为了独占这台艾克赛利亚而来的。」
蝶德莉姆说道,并把挂在胸口的子弹举起来给艾亚看。
然后,她望向艾亚,视线彷佛在询问一般。
「艾亚,你喜欢战争吗?」
「……这是什么意思?」
艾亚认为,这并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战争不过是无法改变的一个现象。
「我讨厌战争。」
「……」
「小时候,我一心把战争当成使命。对手是纯粹的敌人,只要打倒敌人,大家就能过著幸福的生活。然而,实际成为魔导士踏上战场后,我看到的只有跟我们站在不同立场的人类,而且得知他们也都是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
每个人都只能抑制自己的善意,接受这个事实,然而──
「然后,战争夺走了我的一切。夺走了我的性命,也夺走了伊斯纳的人生。」
蝶德莉姆并没有认命地接受这件疯狂的事实。
然后──
「要做这件事的不是别人──我和伊斯纳要结束这场战争。」
「!」
黑发的亡灵立下了誓言。
巧的是,这跟艾亚与雷鹰所抱持的愿望完全一样──
「我身为亡灵获得的子弹非常强大。能够自由改变碰触到的物体位置,让我能够完全无视阵型和位置进行战斗。如果配合单机就能发挥优秀性能的第二世代艾克赛利亚,我们会成为无敌的存在。」
无视位置──
光是这一点就很强了,再加上第二世代艾克赛利亚的机动性,可以完全改变战斗的概念。只要头被打烂就会死。这件事无论人类或虫子都一样,军队这个组织也不例外。只要指挥官一死,就会分出胜负。
而蝶德莉姆能够将这种战术化为可能。
她能无视阵型,移动到敌军将领面前,单独杀掉对方──
「这么一来,战争这种行为就会消失。只要有我和伊斯纳在,就能够结束战争。因此我们才会需要第二世代艾克赛利亚。」
然而──
蝶德莉姆继续说著,将视线投向小屋的方向。
「我做那件事的目的,依然是要保护伊斯纳。」
隔著一面墙壁的深处,有一位濒死的军官。
那是从十年前开始,就一直束缚著蝶德莉姆这名少女的存在。
「对我来说,和平的前提就是伊斯纳必须存在。十年前,像是路边的虫子一样被杀掉的我,应该能够有这点小小的期望吧?」
「这样的人……」
「嗯?」
「有这种想法的人,为什么能够以那种方式杀人?」
艾亚提到了那件事。
她说的是数个小时前──蝶德莉姆以玩弄的手法残杀了多达三十个人的光景。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如果她爱著某个人且憎恨战乱的话──
(没错──)
那么,她不可能以那么残忍的方式杀人。
不可能会那么做。
绝对不可能做出愚弄生命的杀人行为。
艾亚是这么想的,但是──
「不是的。正好相反。恰恰因为我曾经被杀害,我才会这样杀人。」
「……相反?」
「我──在死前完全没有任何想法。」
蝶德莉姆遭受了几乎是立刻死亡的狙击。
她还记得自己在死前看见了伊斯纳,但最重要的是──
「我甚至连绝望的瞬间都不曾经历。没有痛苦、没有疼痛、没有喘息、没有恐惧,没有死亡的预感,也没有绝望──我在什么都没有经历到的情况下死了。等我醒来之后──时间已经流逝了十年。」
蝶德莉姆顿了一下。
「我想要留下活过的证明。」
她继续说道:
「我想要留下深刻的情感。只要不是空虚的情感,只要能让我留在伊斯纳的心里,那就好了。如果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个世界,绝望也好、剧痛也好、怨恨也好、悔恨也好,我想留下激烈的感情迎接死亡。」
因此,蝶德莉姆才会斩断敌人的身体。
如果只能在这里杀了他们──
那就要给予他们深深的绝望与疼痛。
然而对她来说,这些负面感情也是她曾经渴求的。
就算是负面感情,她也想要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对蝶德莉姆来说,这是她对将死之人献上的最大敬意,也是她展现礼节的方式。
可是──
「……你的脑袋有问题吧?」
虽然瞭解了她的思考模式,但艾亚不可能理解这种想法。
以残虐的方式杀人,给予对方不必要的恐惧,会留下什么呢?这种行为连宗教上的意义也没有,就只是残酷而已。而在蝶德莉姆心中,这些行为跟她想要追求和平的感情并不会产生矛盾。
正因如此,无论听了多少她想要正当化自己行为的话语,即使她跟自己都怀抱著想要终结战乱的目的,艾亚对这名黑衣少女所产生的感觉就只有一个。
这家伙──也是亡灵。
偏离人类的法则,超脱常轨的死者。
带来灾祸的存在。
在某些部分跟人类产生了巨大的差异──
(不过──)
或许有某些因子让她产生了这么大的改变。那就是──尽管渐渐习惯之后已经不觉得奇怪,但她的武器竟然是『刀』。
(果然很奇怪。)
这个世界有魔法。
但是并没有奇异怪谈。
枪械和刀剑相比,绝对是枪械比较强大。
就算她拥有能够改变位置的魔法,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魔导士想要战斗,就必须有能够预测未来的『共觉质』和枪械。
然而,蝶德莉姆却用刀来战斗。
这么说来──
(反过来说──)
应该要反过来思考吗?
她并不是强大到不需要使用枪械就能战斗──
而是使用刀剑对她来说比较方便──
(这么一想的话──)
至今为止的疑问,就有好几个都说得通了。
亡灵都会以合理的方式进行思考,无一例外。他们不会受到伦理观或感情的束缚,只要觉得这么做是最佳的方案,就会毫不犹豫地实行。因此,他们常会做出违反道德的行为,但在行为的背后一定有符合理论的思考。如果这个前提成立的话──
(蝶德莉姆她──)
说不定──
最能发挥其实力的战斗方式,就是使刀。
蝶德莉姆身为亡灵获得的力量是──
──能让目标移动的子弹。
正因为这种战斗方式最适合她,她才不使用枪械。而用刀剑直接杀人──用这种比起以枪射击更有实际感受的方式。或许就是为了减少罪恶感,她才会硬是编造出这种杀人的理由。
以残虐的方式杀人──
是一种拯救。
如果这只是她的藉口,那么──
「总之,对我来说,伊斯纳的生命是最重要的。」
黑衣少女说道:
「在我死后十年,彼此重逢时喜极而泣的他,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选择待在我身边的他,是我最为怜爱的存在。」
因此──
「明天早上,我们要以最短距离离开雪山。如果被敌人发现,应该会演变成战斗吧,但要是不冒这个风险,伊斯纳会死。而我们的行动需要你的帮助。」
……这么做的风险太大了。
如果按原订计画继续迂回前进,被敌人发现的可能性非常小。如果想要完成任务──带回第二世代艾克赛利亚,迂回前进是最适合的方式。
然而,选择这个方式的话──
「那个黑发少年也会死掉喔?」
雷鹰──会像那样不断流血至死。
比起雷鹰,艾亚自然要以机体为优先。那台机体有可能会是足以左右两国趋势的东西,一名学生兵的性命完全无法与之相比。
然而──
「你会怎么做,艾亚?」
「……」
艾亚无法回答。
「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她无法回答蝶德莉姆的问题。
「这么说来,白天的通讯中,对方有说过呢。要你杀了雷鹰──那名少年。」
「!」
她指的是克雷丝传来的无线电。
当时,克雷丝对艾亚说「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要杀掉雷鹰」。
「然而,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没杀他,这代表──」
「……不对。」
「什么?」
「我跟你不一样!」
面对不断重复的提问,艾亚的声音很激动。
「我从来没有违背过使命!」
这席欠缺冷静的话语──
「你别小看我和那家伙了!」
就像是艾亚说给自己听的。
「我和雷鹰确实是合作关系。不过,也就只是这样而已。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没错──应该是这样才对。
艾亚有著她的尊严。
那就是至今为止,她总是会做出最佳的选择。
「我和雷鹰约好了,要阻止战乱──阻止战争的连锁。为了这个宏愿,到了紧要关头我可以舍弃他,他也可以舍弃我。因为有这个前提,我们才会一路共同奋战至今。」
正因为她觉得这是一件荣誉的事,才会说出口。
──改变世界。
──终结这个乱世。
赌上彼此性命的觉悟。
正因为有这种觉悟,他们才能够把别人听了会笑的梦想宣之于口,才能够朝向相同的目的迈进。
因此,万一某一天她产生了天真的感情,就没有资格再说这种话了。
必须伴随著荣誉──
必须伴随著实行──
不然的话,无论是多么义正辞严、冠冕堂皇的话语──
──都会变成笑话。
「蝶德莉姆,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我们绝对不会在危急时刻以自己的性命为优先。必须赌上自己的性命,才有办法改变时代的潮流。」
确实──他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虽然作法不同,但蝶德莉姆的内心的确憎恨著战争。
那份感情应该没有虚假。
她期望和平,为此费了许多心力,做出了许多牺牲。
而这一点,也跟艾亚至今为止遇过的所有亡灵都不一样。
跟那些只能在战争中生存,只会追求战斗的亡灵有著不一样的性质。
要说她是异类也不为过。
尽管如此──她的想法果然还是跟艾亚不一样。
就连艾亚的信念──
「我可没有问你这些,艾亚。」
蝶德莉姆也当作耳边风。
「我问的是,你是否想救那个少年──只是这样而已。」
「……看来我们的想法还是有很大的差异呢。」
「这句话是我要说的。你的意思等于是等世界和平之后,你珍惜的人全都不在了,得自己一个人生活耶?」
「……」
「这不是二选一,只要让两个目标都达成就行了。我想要跟伊斯纳在一起,想要跟他牵手,想要跟他接吻。可以的话,我也想要生孩子。为此,我要终结这场东西大战。我必须这么做。就只是这样而已。」
这时,蝶德莉姆吐出了一口气。
「不过,也差不多该做出结论了。我的身体快冷到受不了了。」
蝶德莉姆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回走。
「这件事就之后再谈吧。」
她迅速回到雷鹰与伊斯纳等待的小屋里。
另一方面──
在艾亚她们两人走出小屋后──
(……!)
雷鹰开始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
从他的嘴里吐出混杂著飞沫的鲜血。
他试著伸手确认,触感几乎跟血液一样,每当他咳嗽时,就会吐出这样的液体。直到刚才都不停传来刺痛感的伤口,感觉也渐渐变得迟钝了。
(这是──)
不好。
死亡正在接近。
这点事他还能够理解。
血一直流个不停,意识也渐渐变得朦胧。
面对逐渐变得虚弱的雷鹰──
「你还能讲话吗?」
「……勉强可以。」
「哈哈,我们都伤得很重呢。我也感觉快不行了。」
开口搭话的正是伊斯纳。为了不让身为自己搭档的少女感到不安,他们一直都在忍耐。然而重伤的两人,性命就像点燃的蜡烛一样渐渐缩短。
两人靠著墙壁正面相对,然后──
「那是叫……亡灵吗?」
「……?」
「刚才你们不是这么说吗?艾亚那个孩子和蝶德莉姆是──亡灵。」
伊斯纳低声说道。
「真是不可思议。听到这句话,我终于能够理解了。为什么十年前死去的她会再次现身……为什么她会以跟之前完全相同的外表,出现在我的面前……原来是这样啊。」
伊斯纳以虚弱的声音说道,雷鹰则回道:
「你在她死去之前就已经认识她了吗?」
「是啊。」
伊斯纳轻轻点了点头。
「何止认识,十年前──看著她断气的人就是我。她的脖子和胸口中弹,在我察觉之后过了数秒,她就死了……我变成了孤身一人。」
在那之后──
伊斯纳这十年来,都独自走过战场。
「数个月前──莉姆那家伙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呢。都已经过了十年,她却完全没有改变,跟她死去那时一模一样……她一副若无其事地走近我身边,露出像在说『咦?你变老了?』的困惑表情……」
──该感到困惑的人是我才对啊。伊斯纳说道。
然后──
「你和那孩子……」
伊斯纳看著雷鹰,以视线询问「你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雷鹰没有义务老实回答他。
然而,雷鹰抱持著某种诚意,回答了这位青年军官。
「……我只认识成为亡灵之后的艾亚。我既不认识活著时的她,也没见过从前变成亡灵时的她──更不瞭解她这些年来看过了哪些东西。」
「──哈哈。」
「?」
「我想也是。」
伊斯纳笑著看向雷鹰。
这时,雷鹰和他四目交接。
(……?)
从他安稳的视线中,雷鹰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深刻的悲伤。
「雷鹰,不知为何,我觉得你跟十年前的我很像。你就像还不瞭解莉姆、不够成熟、心灵也太过幼稚──的我。」
「……?」
「感觉就像在看以前的照片……」
──雷鹰不太懂。
对方说自己很像以前的他。
然而,雷鹰不知道自己跟他哪里相像。
「对了,那我就来猜猜一件事吧,雷鹰。」
伊斯纳停顿了一下,开口说道:
「你最近跟那孩子吵架了。」
「!」
「啊,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果然是这样啊。」
雷鹰的表情就像在说「你为什么会知道」。
确实──他最近跟艾亚处得不太好。
在列车中的气氛也十分尴尬。
虽然有许多原因,不过──
「我知道。因为我和莉姆十年前也是这样。」
──十年前。
年轻时的伊斯纳绝对不是没有天分的人。
只要是魔导士,就已经比普通士兵厉害许多了,伊斯纳也不例外,他以魔导士的身分顺利地走在出人头地的路上。然而,生前的蝶德莉姆具有拔群的优秀才能,因此伊斯纳身边总会有一个被比较的对象。
在小时候──这并不会造成什么困扰。
彼此的优劣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感情。
他们能够待在一起。
然而,随著两人渐渐成长,身边的环境也慢慢改变。
「莉姆死的那一天也是这样。」
两人没办法维持从前那样的关系了。
「我想和她一起站在战场上……当天是我们实现了这个目标的日子。那一天,我和平常总是照顾著我的莉姆起了争执。现在回想起来,她只是指出了一个小问题,但她从未依赖过我,令我不禁对她感到生气,之后我们一直无视对方,等我回过神来,莉姆已经──」
已经中弹了。
壮志未酬身先死。
在这个世界上,这是很常见的事。
然而,对于曾失去挚爱的这名青年来说──
「雷鹰,你跟当时的我一样。」
这件事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什么地方一样?」
「搭档太过优秀,导致自己产生焦虑。」
──焦虑。
无法忍受自己不够成熟时所产生的感情。
「哪有什么焦虑……」
「你有没有毫无理由就对她说的话感到反感过?」
「……」
「你有没有遇过双方无法顺利交谈的情况?」
……
要算起来的话,次数多到一只手也数不完。
对方似乎从雷鹰的表情中,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问题。
「你产生了天真的误解。」
「你说误解……」
「雷鹰,你对她的评价是什么?」
「……理想的魔导士。」
「光是这一点就错了。」
关系不和的原因。
那就是──
「她们虽然很优秀,但并不是神。即使头脑再怎么优秀,即使是亡灵,她们的身分……也只不过是一名少女而已。」
误解──
他的意思就是说,雷鹰把自己的搭档艾亚当成了万能的存在。
「所以,你才会产生焦虑。」
「……」
「因为你产生了误解,把她视为神圣且与自己不同的存在──你在无意识中,认为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绝对的。因此,你重视她的每一句话胜过自己的思考,那些话语深深刺入了你的心。」
感觉就像是被指出错误一样──
雷鹰一直以为,那名身为他搭档的少女,是自己永远都追赶不上的存在。
「我先提醒你一件事。你不要搞错,她们跟我一样,都只是普通的人类。会犯错、会做出无理的要求、会一时失言,也会轻忽大意。我原本以为莉姆绝对不可能会死,直到她突然就这样死去时,我才察觉到这件事。」
「……可是……」
「我再说得简单一点吧?」
他的每一句话都刺进了雷鹰的心,让雷鹰的精神十分疼痛。
面对心情还没整理好的雷鹰,他说:
「现在的你,因为被自己崇拜的女孩子骂了,而在闹别扭。」
「……唔。」
雷鹰不禁发出被说中心声的声音。
看到这一幕──
「……哈哈。」
伊斯纳笑了。
虽然笑声很微弱无力,但──他显得十分开心。
「该怎么说呢。感觉我把这十年来一直想对过去的自己讲的话,一口气讲出来了,真是舒畅,啊哈哈……」
「才没……」
雷鹰被讲到痛处,正想要反驳时──
「不过,我也没有资格教训别人。现在的我对那家伙──对莉姆还有很多不瞭解的地方。」
伊斯纳的声音变小了。
「莉姆以亡灵的身分现身时,就跟从前的她没两样。即使我改变了,但她依然没有变,这点让我感到相当开心。然而,一踏上战场──我就发现她变了。」
伊斯纳从过去到现在,都以搭档的身分跟她一起战斗,她的变化在其眼里相当明显。
「她变得远比以前更加残虐,对于战斗抱有深深的渴望。她的内心明明比任何人都讨厌战争啊,还是说,只要不断地战斗就会变成那样的结果呢?我不太清楚。」
雷鹰只认识现在的蝶德莉姆。
她用令其无比痛苦的方式杀害了三十人。不过──
「跟她活著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吗?」
「嗯。她有著出类拔萃的优秀天分,但我从未在战场上看过她的笑容。她出现在战场的次数,以他人无法相较的程度不断增加。不过,这也是因为凯塞那个男人一直替蝶德莉姆准备战场的关系。」
──凯塞。
虽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不过雷鹰听过他的名字。记得他是西国的军官,雷鹰曾在几个战场中看过这个名字。由于对方并没有特别优秀的战绩,所以雷鹰对他的印象并不深。
但无论如何,那个名叫凯塞的军官,确实跟亡灵蝶德莉姆接触了──
「回想起来,给莉姆战场的──就是那个男人……如果我能再强硬一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