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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 archive 谋略与恋爱的日常)

    丰原之国皮埃纳,其广大疆土并非全由娜榭塔妮娅王家统治着。当中七成属于贵族的领地,拥有王家承认的部分自治权。

    地点来到统领南方的大贵族,乌罗克斯伯爵居住的城堡。在这座广大城堡的中庭,正笼罩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在面积不到一公顷的草地上,聚集着五百名以上穿戴全副武装的骑士。包围着中庭的走廊窗户内则有数百名女性注视着下方的动静。

    女性们双眼中有的是紧张、不安、以及些许的期待。

    “真是够了,不过就是场训练赛,何必搞得这么夸张。”

    一名骑士把背靠在通往中庭走廊的柱子,双手插胸盯着他们的阵仗,开口如此抱怨。

    这个男人名叫盖泽曼·库罗欧,在直属皮埃纳王家的精锐部队——黑角骑士团中担任副团长。

    年纪三十有五,以骑士的标准而言有些娇小的身体上穿着一件轻锁铠,头上戴着活像猎人般的羽毛帽,武器只有一把普通的长剑。一身行头可说简朴到不符合他的地位。

    “盖泽曼先生,请你给我一些关于这场比赛的建议吧。”

    盖泽曼身旁站着一名少年。庞大身躯下与一张留有稚气的脸庞形成对比,穿的是黑色调的全身铠甲,以及头上那顶仿羊角打造的头盔。

    少年正是黑角骑士团团长,葛道夫·奥欧拉。

    听到葛道夫这一问,盖泽曼不禁露苦笑,心想这点程度的比赛哪里需要建议?毕竟盖泽曼可是比谁都了解葛道夫有多么强悍。

    “别太冲动,照平常那样做就行。”

    “知道了,我会铭记在心。”

    葛道夫一脸平静地回答,默默把斗志埋回内心深处。

    “本日请到的是我皮埃纳的大英雄,葛道夫·奥欧拉。诸位务必要用双眼将他的勇猛牢牢记下。”

    中庭的中央传来声响。原来是一名体格壮硕,穿戴一副华丽金色铠甲的壮年男子正举着旗高呼。

    “虽说他勇猛,还不是败给了自己该保护的公主呀。”

    在壮年男子身旁的一名同样身着金色铠甲,比高的的葛道夫还高了一个头的年轻人如此说道。年轻男子此话一出,中庭的骑士们纷纷笑出声来。

    “葛道夫你知道吗,那就是拉普恩契尔·乌罗克斯伯爵,在我国贵族中拥有最大领地与权势的男人。在他身旁的则是法纳戈,被誉为效忠乌罗克斯家的金翼骑士团中最强的一号人物。”

    “我认识。”

    “别在意那些家伙的话,毕竟他们那些傻子连你其实比公主强都不知道,只会瞎说罢了。”

    距今一个月前刚好举行了神前比武大会,在当时的决赛中葛道夫输给了娜榭塔妮亚,如今法纳戈就是在嘲笑葛道夫的败北。

    “我不会在意。”

    葛道夫如此回答,盖泽曼听到后点头称是。

    效忠王家的骑士团与效忠乌罗克斯的骑士团双方互派代表进行比赛,乃是国内一年一度的习俗。

    直到前年开始,还是由盖泽曼负责担任代表,只是现在已跟着团长这个位置一同传给葛道夫。

    “我这就去。”

    当葛道夫一走进中庭,列队的骑士一起朝他投以敌意。他们效忠的主人并非娜榭塔妮亚,而是乌罗克斯伯爵,就算同为皮埃纳的骑士团,效忠的对象却不一样。因此这些骑士既是盖泽曼等人的伙伴,同时也是潜在的敌人。

    “一年不见了呀葛道夫,据说你……”

    乌罗克斯伯爵似乎想说什么,但却随即遭到一阵响彻整座中庭的剧烈欢呼声盖过。原来是回廊窗户内观看比赛的女性所发出的尖叫声。

    “那个!那个人!他就是葛道夫大人!”

    “好高大……好魁梧……好帅……”

    “葛道夫大人!请看这里!这里呀!”

    听到贵族女孩们的呼喊声,乌罗克斯伯爵是眉头一皱,盖泽曼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们纷纷把头探出窗来对葛道夫挥手,甚至明明比赛都还没结束,就已经有女孩丢出了花束。

    真令人羡慕呀——盖泽曼心想。这待遇和自己前年出场时可是天差地别。

    “葛道夫·奥欧拉,奉娜榭塔妮娅公主之命前来讨教。在下技疏学浅,还请大人多多手下留情。”

    在一片声援声中,葛道夫静静走到对手面前说出既定的问候,眼中丝毫没有留意周遭众多围观的女性。

    看着两名骑士举起枪,盖泽曼心想大约五秒钟就能定出胜负。顶多交锋两回,一旦进入第三回,葛道夫就会把法纳戈的枪弹开吧。

    乌罗克斯伯爵下令比赛开始。

    结束比赛正好花了五秒钟结束,和盖泽曼预期的一模一样。

    女孩们顿时尖叫声四起,而在从四面八方飞来的花束下,葛道夫一脸若无其事地走回盖泽曼身旁。

    就在葛道夫离开中庭的前一刻,他的头盔忽然被某样东西,一张以红绸带卷起来的纸砸到,怎么看都是情书无疑。

    “葛道夫大人!请您!请您务必过目呀!里头写着我的心意!”

    一名身着华丽的少女朝这里挥手,然而葛道夫既没打算捡起地上的情书,也没转头看少女一眼,只顾着继续往前走。

    “好冷酷!好无情啊!啊……可是……那样才是葛道夫大人……”

    听到少女的这句话,盖泽曼再度露出苦笑。

    当天晚上,盖泽曼和葛道夫在城内的待客室享受小小的酒宴,身旁只有一名随侍葛道夫的女仆少女,其他佣人和同行的骑士团成员都已就寝。

    想必乌罗克斯伯爵此刻正在喝酒浇愁,而金翼骑士团的家伙也正在开反省会议吧。盖泽曼一想象起来,不禁可怜起他们。

    盖泽曼目前整个人趴在沙发上,葛道夫则是手拿装有葡萄酒的银杯,赤裸上半身坐在椅子上,让少女女仆帮他换上肩上的药膏,他肩膀上的伤并非在今日比赛,而是十天前的另一场比赛中所受的伤。

    “伤势如何?”

    “没有大碍,几乎已经不痛了。”

    只见少女女仆正把脸贴近葛道夫的肩头,细心替她擦拭药渣,并重新贴上<山>之圣者摩拉所制的药布。

    看到少女的脸有点红烫,碰触葛道夫肌肤的手也有如蜻蜓点水,盖泽曼不难想象少女心中肯定是小鹿乱撞。

    当少女贴完药膏后,葛道夫立即披上内袍,并以手势示意她退下。盖泽曼见状笑道:

    “喂喂喂,你也太冷漠了吧?人家路琵莉雅妹妹可是很想在你身边多待一会呢”

    “咦?哇哇、这、这个……”

    经盖泽曼这么一戏弄,少女女仆整个人先是吓到弹起来,接着又以稍稍期待的眼神看向葛道夫,似乎在等他说“这样啊,那你就待在这里吧”的命令。

    “怎样啊路琵莉雅,你看了今天的比赛又重新迷上他了吧?不对不对?好像也不能说是再度,因为不管昨天还是今天葛道夫都一样那么帅,没错吧。”

    “迷,迷上葛道夫大人这种事……我哪敢去想呀.”

    少女嘴上这么说,不过表现出来的态度根本完全相反,整张脸也红的跟苹果没两样。

    “她又不是喜欢我,当然没理由继续待在这。”

    葛道夫默默说道。从表情看得出他并不是讨厌少女,单纯是没有考虑过她喜欢着自己的可能罢了。

    “……您、您说得是。那么我、我先失礼了……”

    看到少女满脸失落地离开,盖泽曼忍不住在心中抱怨‘你这大木头!’。

    “算了,总之先干再说吧。”

    两人拿起装满葡萄酒的银杯轻轻碰撞。

    “真快啊,从换你当团长后已经一年了。”

    “正确来说,是一年又一个月”

    “感想如何呀?”

    “我每日都深感自己尚未成熟,还有许多该学习的事。”

    “别想太多别想太多,放轻松点吧。你做得够好了,给你满分都不为过。”

    盖泽曼笑着回答。

    黑角骑士团团长这个位置,在皮埃纳十二个骑士团中立场独特,因为以往一向是由效忠王家的所有骑士中选出最强的一人来担任此务,与身家背景和经历毫无关系。

    在去年的神前比武大会中,葛道夫击败了前年的冠军盖泽曼,坐上了黑角骑士团团长之位。

    尽管他年仅十四,出身下级平民阶层,在黑角骑士团团长这个职位面前都毫无影响。

    话虽如此,凭如今的葛道夫不可能掌管得来整个黑角骑士团。毕竟他连身为骑士的基本知识都还没学会,团内业务只好由前任团长盖泽曼一手包办。处于这个原因,就算如今葛道夫地位较高,他对盖泽曼讲话仍十分客气。

    “话说回来,你会不会觉得太累?这一年又一个月你到处和人交手不是吗。”

    盖泽曼问道。

    正如他所说,葛道夫的确三天两头就和人交手。明明自神前比武大会结束后还没过一个月,他却已和四名对手交手过了。

    他不停的造访皮埃纳各诸侯的城堡,并与代表当地的骑士们过招。就算回到王都,也是换成与各国派遣来的骑士团和佣兵一较长短,除此之外都在读书或做战斗训练。

    “不,一点都不累,甚至觉得还战得不够。”

    葛道夫如此回答。

    “别太过逞强,把自己逼的太紧可是会弄坏身体的喔。日后我们还得去指望你去打倒魔神啊。”

    就在盖泽曼这么说的同时——

    “唉呀?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敲门就走进来的是位年约二十岁左右,身着一袭礼服的女性。相较于葛道夫因陌生人突然出现而有点愣住。盖泽曼倒是知道她的名字——乌罗克斯伯爵的第三千金,萨维雅公主。

    纤细四肢、丰腴肉体、一头有如波浪的柔顺金发。

    看她单手拿着银杯,就能猜出如今她一身雪白肌肤微微泛红是因为喝了点酒。这副模样定能夺走天底下所有男人的视线,毕竟就连阅女无数的盖泽曼都忍不住死死盯着她瞧。

    若问住在皮埃纳的男人们提到美女会想起谁,相信比起娜榭塔妮娅,他们一定会先提到萨维雅。

    “萨维雅公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我记得目前不是正举行着宴会吗?”

    “我闲的发慌呢。真是受不了这个地方的骑士们,成天只知道说大话,以为如此就能博得女性的芳心呀。”

    萨维雅公主站到葛道夫面前缓缓举杯,葛道夫虽是一头雾水,仍举杯回碰。

    自从进到房间后,萨维雅公主只瞥了盖泽曼一眼,接着视线便再也没离开过葛道夫身上。

    “您所为何来?”

    “唉呀呀,盖泽曼大人比想象中的还不懂看场合呢。一般要是贴心的男性,一看到我就该离开这个房间才对喔。”

    葛道夫至今仍是一脸‘这女的是谁?’的表情,不过萨维雅公主并不在意,轻轻牵起他的手往手背一吻。

    “葛道夫大人,请您不要觉得我是个不知羞耻的女孩。毕竟看到许多女孩都对您怀有好感,纵使觉得害羞,我已一刻都无法忍受了呀。”

    “是喔……”

    葛道夫回答得毫无兴趣。

    倒是盖泽曼有点被萨维雅公主大胆行径吓到。不过若考虑她在乌罗克斯伯爵的溺爱下成长,会对天底下任何自己看上眼的男人做出这种行为也是能够理解。

    “能否占用您一点时间呢?”

    见到萨维雅公主直盯葛道夫的脸瞧,盖泽曼正要识相地离开房间,没想到下一刻,葛道夫却指着房门说:

    “请你离开。”

    “啊?”

    “若不是什么紧要任务,容我明日再去拜访。”

    萨维雅公主先是楞了好一会,接着眼中逐渐燃起怒火。不过她仍面不改色,维持着潇洒妖艳的态度走出房间。

    “真是没礼貌的女人。”

    确认萨维雅公主出了房门后,葛道夫小声低语。结果下一秒,走廊上传来了捶墙的声响。

    “公主大人,请您冷静呀!”

    “我知道了!那孩子一定只喜欢男人啊!半夜跟个男人共处一室,不是有鬼还能是什么呀!肯定没错!”

    听到萨维雅公主的怒骂声。盖泽曼耸了耸肩。

    “……人家这么说啊。葛道夫,你怎么看?”

    “不关我的事。”

    葛道夫早就没把萨维雅公主这个人放在心上。

    隔天,葛道夫一行人在乌罗克斯伯爵、金翼骑士团成员及众多女性的送行中离开乌罗克斯城。差别在男人们个个眼中蕴含怒火,女孩们则像昨天那样不停尖叫。

    人群中没看到萨维雅公主的身影,她似乎不是那种越遭拒绝,越有斗志的类型。盖泽曼暗自心想。

    葛道夫率领骑马队列走在铺设石板的道路上。位于最前头的葛道夫挺直腰杆,抬头挺胸领着盖泽曼一行前进,使得路上擦身而过的平民百姓无不回头看他一眼。

    对骑士来说,就连走在路上都算一种工作,毕竟不能让百姓们看见骑士懒散的样子,更别提黑角骑士团团长的葛道夫了。

    自乌罗克斯城出发的十天后,葛道夫来到临近的霍鲁特公爵领地内与青牙骑士团的团长交手。接着又过了三天,则换成应万天神殿之托与<雷>与圣者索尼忒尔进行练习赛,结果都是由葛道夫轻松取得胜利。其实根据当时情况判断,由盖泽曼代替葛道夫出阵也行,但他仍完成自己的工作到最后一刻。

    如今一行人正在急着赶回王都的路上,不过就算回到王都后,葛道夫的战斗也还没结束。十天后他还得与黑角骑士团内的十位精英和赤熊佣兵团进行模拟战。

    明眼人都看得出时间安排上实在太吃紧。

    只是这些比赛都是必须的,甚至说是不可或缺也不为过。

    皮埃纳陷入内乱的烽火中——这句话普遍被认为是发生在过去的历史。如今七大贵族世家,十二骑士团通通宣誓效忠娜榭塔妮亚,国王纳尔福托马也失去所有权力,想必平民百姓都认为烽火早已熄灭了吧。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盖泽曼明白乌罗克斯伯爵一直计划着脱离皮埃纳王家以求独立,又或者意图掌控王家。伯爵的这股野心的确隐藏的不错,不够在看到金翼骑士团特意增募新兵,又感受到他们散发的敌意后,盖泽曼已能如此确信。

    不只乌罗克斯伯爵,就连其余的诸侯都绝非打心底服从娜榭塔妮亚。

    包含邻国的黄国之国芬德茵、骏马之国葛兹、辽野之国柯鲁柯斯。只要这几国的王一看到皮埃纳开始分裂,肯定不会默不吭声。

    这些人之所以还没露出野心,只因他们无人能击败葛道夫统率的黑角骑士团。因此一旦有‘皮埃纳王家式微’这种风声传出去,难保他们不会有所行动。

    葛道夫之所以要不断找人交手,正是为了要宣扬皮埃纳王家的实力。他完美执行这项使命,透过与各地强者过招并获得压倒性胜利,将对方谋反的意图一一拔除。

    他必须要持续展现给全世界的人看,葛道夫·奥欧拉才是实力最强,并对王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事实。而他也的确完美达成了任务。

    “唉……”

    盖泽曼望着葛道夫的背影轻声叹气。

    “副团长,怎么了吗?”

    走在前头的葛道夫似乎没有漏听,转过头来询问,不过当盖泽曼轻轻挥手说“没什么”后,他也很干脆地转回前方。

    葛道夫将他的任务完成到令人无可挑剔,相较之下盖泽曼就不同了,因为自己完全没能达成娜榭塔妮亚公主赋予他的秘密任务。

    一想到回到王都后等着自己的是娜榭塔妮亚的责骂,盖泽曼感觉握缰绳的手变得沉重。

    前方对向驶来的一部佣人驾驶的马车,里头大概坐着身份地位高的上级骑士或贵族子弟吧。只见一名从马车内探出头来的年轻女孩,看到葛道夫就是一阵尖叫。然而他还是一如往常,丝毫未受影响。

    真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啊,都不知我有多紧张——盖泽曼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王族在王家大厅接见骑士乃是皮埃纳的惯例。在铺着红地毯的王家大厅内,骑士们会跪在距离王位上的国王二十步的位置,两旁则排着王的随侍、仪队和吹奏喇叭的乐队。

    前去觐见的骑士一开始连头都不能抬起来,直到国王走近,用锡杖轻轻敲骑士的肩以前,骑士只能低头看着红地毯。

    在这之后,骑士才能得到国王的表扬,在尚未获准之前,骑士是无法主动对国王说话的。实际上,到前任国王纳尔福托马统治期为止,这些都是皮埃纳的惯例。

    然而现在不同了。

    “欢迎回来葛道夫,我好想你呢。”

    娜榭塔妮亚在黑角骑士团的兵营内接见两人,她所在的地方甚至不是王族用来接见贵宾的房间,而是在兵营工作的骑士们日常出入的食堂。

    她即未戴着王冠,也没拿着权杖,身上只有一件给训练中的下级士兵穿的麻服。看样子她刚刚才接受完战斗训练。

    一头长发一如往常用绳索随意绑成麻花辫。一眼看过去,甚至可说连一旁随侍的女仆都穿得比她华丽许多。

    被接见的盖泽曼与葛道夫此刻同样没穿着正装。虽然葛道夫并未脱下娜榭塔妮亚赐给他的头盔,外观看起来整个怪模怪样,不过他早就习以为常。

    被娜榭塔妮亚喊到的葛道夫整个人僵住,盖泽曼只好先回以一礼,并代替他说:

    “看来公主殿下您如此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你也辛苦了盖泽曼,欢迎回来。”

    娜榭塔妮亚对他轻轻挥手致意。没想到这时后方突然来了一记拳头,重重打在盖泽曼的背上。

    “我可是听说了呀盖泽曼,你这家伙全把比赛丢给葛道夫是吧!”

    原来是负责娜榭塔妮亚护卫任务的亲卫队长巴特尔,盖泽曼在心中都称他为‘凶老头’

    “你这样实力会钝掉啊!既然你身为荣誉的黑角骑士团……”

    “好好好,这我知道。”

    盖泽曼一边闪躲巴特尔的拳头,一边往食堂内的椅子上坐下去。

    “巴特尔,盖泽曼靠不住不是很正常的吗?”

    娜榭塔妮亚双手插胸说道。

    “您的评价还真是严格呢,我该做的时候还是会做的呀。”

    “这不就等于说你只会在该做的时候做事吗?真是的。”

    “也可以这么说。”

    当娜榭塔妮亚和盖泽曼聊天的途中,陆续有人进入了兵营食堂。

    “哦哦,葛道夫,你是不是又长高啦?”

    “唉呀~瞧你都长得这么壮了,应该有在好好吃饭呢。”

    首先出现的是下级骑士甘佐夫妻,也就是葛道夫的养父母。虽然两人都对葛道夫说话,但是他的视线仍然直直盯着娜榭塔妮亚。

    “葛道夫大人,我听说你在乌罗克斯领地那一战的活跃啦。”

    “希望你给我们说说,那个乌罗克斯伯爵露出怎样懊恼的表情呀?”

    接着是在财政厅工作的公务员们。致力施行财政紧缩政策的他们和管理领地十分挥霍的乌罗克斯伯爵关系并不好。

    “打扰啦公主大人。哦哦,葛道夫大人!老朽的枪有帮上忙吗?”

    紧接着更惊人的,竟连街上打造武器的师傅都来了。虽然黑角骑士团的精锐部队使用的武器都交由这位师傅打造,但原本依他的身份地位,别说是娜榭塔妮亚,就连葛道夫都见不到。

    当人们陆续进到食堂就位时,娜榭塔妮亚从窗户内探头对厨房喊说:

    “料理还没煮好吗?大家都饿了呢。”

    “特别是公主殿下最饿,对吧。”

    一听到盖泽曼这么说,娜榭塔妮亚微微鼓起脸,让食堂这群身份地位都不同的来客一起哈哈大笑。

    这便是娜榭塔妮亚的作风。她不在意身份、地位、性别,总是与家臣及国民处在一起。

    要是普通的王族可没办法像她这样。假如前任国王纳尔福托马做了同样的事,相信所有人都会瞧不起他吧。像他那种资质平庸的王,若是不以威权做为掩护,根本保不住自身地位。正因为娜榭塔妮亚拥有强大的领袖特质,同时获得国民的支持,才能被容许这么做。

    在等待料理送上桌的期间,食堂中的来客们都各自聊着天,时而谈笑时而挖苦。当中唯有葛道夫不发一语,独自一人伫立在食堂门口。

    “葛道夫,我已经知道比赛结果,但还是想听你亲口说说呢。”

    娜榭塔妮亚笑着对葛道夫说,没想到下一秒,葛道夫竟整个人往地上一跪。

    “您、您安然无恙真是万幸。在、在下出身卑微,能如此有幸为公主效力,实在是受宠若惊、喜出望外。”

    葛道夫的声音响遍整间食堂,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甚至还有些破音。

    “啊……嗯,我觉得这不值得你这么高兴啦。”

    娜榭塔妮亚一脸尴尬地回答。

    “此次前去执行任务,受了公主您、您鼎力相助,实为惶恐制之至。方才承蒙您夸赞,在、在下承受不起。”

    “这、这样呀……”

    原本热闹的食堂顿时变得一片死寂,但葛道夫仍继续说下去:

    “为报公主殿下的这份恩情,在下葛道夫·奥欧拉将会更——”

    “好啦好啦,葛道夫,葛道夫呀。”

    养父甘佐拍了拍跪在地上的葛道夫肩膀。

    “毕竟现在在这种地方,你也别那么正式了,好吗。”

    “可是父亲大人,在公主殿下面前……”

    这时娜榭塔妮亚接在甘佐之后说:

    “对对对,甘佐说得对喔。你看料理也送上来了,快去吃吧。”

    听到她这么说,葛道夫才总算站起身来,以僵直的动作坐到圆桌前。

    在用餐的期间,众人三句话不离葛道夫的丰功伟绩,盖泽曼也将旅途中发生的事情和比赛经过说得是有声有色。就在所有人口口声声称赞葛道夫时,他本人却僵在座位上,只会嗯嗯啊啊回答别人问他的话。

    唯有娜榭塔妮亚对他搭话,他才终于会开口说话,不过却都跟刚才一样死板。

    盖泽曼很清楚,尽管目前在场的所有人心中肯定都希望葛道夫能看看场合,却都能体谅他而不特意说出口。

    当用餐接近尾声时,娜榭塔妮亚对盖泽曼使了个眼色,并轻轻动起食指要他过来,表示‘有话要说’。

    “啊~真好吃呢。”

    娜榭塔妮亚按着肚子,似乎有点吃得太撑。

    在人潮散去的食堂中只剩盖泽曼及娜榭塔妮亚两人。葛道夫陪着父母回家,其余来客也都纷纷散去,娜榭塔妮亚也已叫身旁的女仆们退下。

    盖泽曼集中注意力观察周遭,明白附近并没有偷听他们说话的可疑分子。

    “那孩子还是老样子呢,真伤脑筋呀。”

    娜榭塔妮亚一脸消沉。所谓‘那孩子’指的正是葛道夫,本人不在面前的时候,她总是如此称呼葛道夫。

    “好了,您别生气,毕竟这才像那家伙会做的。”

    “我没有生气啊。”

    娜榭塔妮亚说完后盯着盖泽曼的脸。盖泽曼清楚她的用意,但实在难以启齿。

    “所以说盖泽曼,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呢?”

    “这……实在毫无进展啊。”

    “‘想办法让它有进展’不就是我对你下的命令吗?”

    娜榭塔妮亚以平时不常露出的严肃表情说道。她绝非只是个开朗温柔的公主而已。

    “例如说?”

    盖泽曼顿时语塞。

    “……我从女。仆中挑选了最可爱,也彻底迷恋着葛道夫的女孩随侍在侧,吩咐她要尽全力别离开葛道夫身边”

    “是路琵莉雅对吧,结果怎么样了?”

    “不行,葛道夫看都不看人家一眼。”

    娜榭塔妮亚轻轻捏了眉间。

    “还有呢?”

    “当时有一群女孩不停对葛道夫示好,我也尝试在她们中寻找葛道夫会感兴趣的对象,只是……”

    “我已经猜到了,反正他还是看都不看一眼对吧?”

    见到盖泽曼点头,娜榭塔妮亚越来越不高兴。盖泽曼接着报告:

    “您知道萨维雅公主对吧……我于事前放出风声说葛道夫喜欢像萨维雅公主这样类型的女性,想使她对葛道夫产生兴趣。”

    一听到萨维雅公主的名字出现,娜榭塔妮亚显得有些吃惊,因为她的传闻早已传到王都这来。

    “做得不错耶。然后呢?结果怎么样了?”

    “萨维雅公主的确如我预期的,对葛道夫极度有兴趣。只是……那家伙还是不理不睬。”

    “不会吧?对那位萨维雅小姐她……不理不睬?”

    娜榭塔妮亚似乎真的吓到了。

    “这趟旅途中我所做的只有这些了。”

    听完报告后,娜榭塔妮亚抱头苦思了好一会。

    盖泽曼所接到的秘密任务,就是得帮葛道夫找对象。

    在一个月前,盖泽曼曾答应娜榭塔妮亚会在这趟旅途中找到好女孩,并促使她和葛道夫在一起,但是如今带回来的却是那种结果。

    娜榭塔妮亚把头上的手移开,改成环在胸前后说:

    “我明白了,谢谢你,你的确已经做得很好了呢。”

    知道自己似乎逃过责骂,盖泽曼松了口气。

    “到底为什么会那么不顺利呢……盖泽曼,你怎么看?”

    “这还不算因为……那小子他……”

    盖泽曼支吾其词,其实两人早清楚理由为何,连发问的娜榭塔妮亚自己都叹起气来。

    “也是,根本没必要特意问呢。”

    同一时刻,葛道夫与养父母正在回家路上,他骑的马和养父母共乘的马并排前行。

    夜间王都的道路十分热闹,贵族的领地或其他国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百姓富足,治安良好,光看夜晚街道上的景象,除了能明白娜榭塔妮亚有多么为人民着想,也看得出负责治理国务的宰相孚池手腕高明。

    “哈哈,今天太过高兴,好像有点喝多了啊。”

    “唉呀呀,那等等回到家我煮些热汤吧,葛道夫也可以吃呢”

    养父母在葛道夫身旁悠闲聊着天,然而他却是一脸无精打采。脑海中掠过娜榭塔妮亚的脸,就是在自己不小心回以制式答复时,她所露出的那副困惑表情。

    “嗯,怎么啦葛道夫?难道你也醉了不成,哈哈哈哈~”

    就连养父跟他说话,葛道夫都没听进去。

    在大道的中央,葛道夫突然想起离这不远的地方有一尊持花圣者像,于是想也没想地就提起缰绳让马掉头。

    “你有事情啊?”

    “我去稍做祷告后再回家,请你们先走吧。”

    葛道夫对养父母这么说。

    “哦哦,这样啊,那你路上小心啊。”

    “瞧你说的,该小心的是你才对喔。”

    两人骑乘的马伴随着缓慢马蹄声离去。

    葛道夫在向路上卖花的小贩买了朵假花后,便带着它离开大道。稍微走了一点路后,他找到持花圣者像。这尊圣者像并非经由万天神殿的圣者,而是这座城市的居民为了祷告所建造出来的吧,这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葛道夫下了马后将绳索系在路旁的树干上,接着双手捧起假花,开始对持花圣者像祷告。

    传记上记载,持花圣者的眼总是观望着整个世界,并且庇佑着为世间万民奉献之人。葛道夫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值得受到庇佑的人,但他仍忍不住想要祷告。只见他跪在地上小声说:

    “持花圣者大人,请您让我恢复正常。”

    葛道夫的烦恼正是对娜榭塔妮亚的思念。娜榭塔妮亚对自己来说实在太过耀眼,只要一和她待在一起就会讲不出话,讲不好话。其实今天自己很想像大家一样,好好和她聊个天。

    然而,穿着朴素男装的娜榭塔妮亚反倒比平时更加美丽,加上一听到她说‘我好想你’,葛道夫便惊讶得说不出话了。

    家臣对君主抱持恋爱感情,怎么想都只是不忠。

    葛道夫更无法原谅的,是自己在看到她那有点杂乱的头发后,竟萌生了非分之想。

    “这是身为骑士,不,身为一个人就不该被原谅的念头。那个人绝非我能想入非非的对象,请您让我忘了这股念头,使我恢复正常。”

    要是有这种念头的事实被任何人察觉,葛道夫知道自己将没脸活下去,届时定会恨不得即刻挖出自己的心脏。

    “那孩子他……应该觉得自己的心意没被我察觉到吧。”

    娜榭塔妮亚边拨弄头发,边对盖泽曼说。

    “似乎是呢,他认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明明早就众所周知了,真可怜呀。”

    当然,也不能说整个世界的人都知道,不过至少盖泽曼等黑角骑士团内的人、亲卫队及娜榭塔妮亚的女仆们几乎都清楚。恐怕就连他的养父母都隐约察觉出来了。

    盖泽曼只是纳闷葛道夫到底有啥好隐瞒的?老实讲只要是个男人,相信大多数都会迷上娜榭塔妮亚,例如要是盖泽曼自己再年轻个十岁,肯定也会迷上她。

    “只要有公主您在的一天,我想葛道夫就不可能会和其他女孩交往啊。”

    “姆……”

    娜榭塔妮亚发出怪声。

    盖泽曼是在半年前收到娜榭塔妮亚的命令,希望他能够帮助葛道夫找个好对象。

    虽然这怎么想都不是该由地位崇高的骑士来做的任务,不过盖泽曼依然爽快答应下来,因为其实他把葛道夫当成弟弟般疼爱。说是这么说,要是当时知道竟如此费工夫,他还是会拒绝的。

    盖泽曼陆续替葛道夫与数名女孩牵线。举凡贵族千金、骑士、公务员的女儿、舞娘、歌姬,甚至还曾到葛道夫过去待的贫民窟中找来和他是青梅竹马的少女。

    然而不管是谁,葛道夫都没有表达出兴趣。就算有几次盖泽曼直接挑明说‘要不要和她做朋友?’,却也只是换来‘如今我没这个心思’的回答

    “盖泽曼,你不觉得女仆的路琵莉雅很可爱吗?”

    “嗯,是啊,我觉得很不错,又十分体贴。”

    “她总是给人一种想要摸她头,又想稍微戏弄她的感觉,你说对不对?”

    “欸?哦、是、是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盖泽曼暗自心想。

    “然后竟然连萨维雅小姐都不行吗……我听说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想娶她为妻呢。”

    “表示也有例外存在呀。”

    娜榭塔妮亚一边拨弄头发,一边说些无关紧要的事。不过脑中似乎仍在思考如何替葛道夫找对象。

    “……现今国家面临如此危机,您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呢——我实在很想这么说啊。”

    听到盖泽曼难得像巴特尔一样啰嗦起来,娜榭塔妮亚有点别扭地嘟起嘴。

    “盖泽曼,我这是为了葛道夫好才做的喔。那孩子是我重要的家臣,难道你想说我体恤家臣的行为很奇怪吗?”

    “被您这么一说,我的确无法反驳呀。”

    “要是他每天都在烦恼,对身体可不好喔。再说我也实在看不下去……那孩子每一次见到我就那么痛苦呀。”

    “这倒是。”

    “我觉得要是他能找到一个好的恋爱对象,一定就能放轻松点了。”

    娜榭塔妮亚继续思考,时而拨发,时而双手抱胸,或是从手中召唤出刀刃随意投射。

    “我实在很不放心那孩子,他不会不会因为太钻牛角尖而开始做些傻事啊?”

    葛道夫不停对着圣者像祈祷,希望能帮自己恢复正常。

    事实上,葛道夫倒也不是真的相信持花圣者会庇佑他,只是他真的已经烦恼到不得不祈祷了。

    “那个人就是我的一切,从遇见她的那一刻到死为止都不会变。只是,她对我来说实在太过重要。

    让我脑中偶尔会涌上如此念头——我想摧毁所有折磨着那个人的人事物。”

    葛道夫相当迷惘。娜榭塔妮亚在臣民面前总是展露笑容,行为举止比起国内的任何人都还开朗奔放,但她的内心同样是如此吗?

    凭她那副纤细的肩膀,究竟能支持整个国家的重任到什么时候?每当想到整件事,都让葛道夫心中涌现一股凶残的冲动。

    想把他们都杀光——不管是先王纳尔福托马、宣誓效忠娜榭塔妮亚的诸侯们、威胁着娜榭塔妮亚爱着的这个国家的邻国君王们。

    假使皮埃纳这个国家,公主这个地位都是折磨着娜榭塔妮亚的原因,自己甚至产生了想毁灭这个国家的冲动。

    “我明白那个人一点都不希望如此,所以请您快让我恢复正常吧。”

    持花圣者像没有回应,葛道夫也只能继续祈祷下去。

    思考了好一阵子之后,娜榭塔妮亚轻轻打了哈欠,同时盖泽曼似乎灵光一现,对她说道:

    “我认为只要公主您对他下命令,要他去找个对象,问题就能解决了不是吗?”

    “不行啦,这样就算那孩子交到恋人,他的烦恼也不会消失,内心还是会迷着我啊。”

    娜榭塔妮亚干脆地拒绝。

    “而且我这样做,当他恋人的女孩不也很可怜吗。”

    “的确是没错啦……”

    “青梅竹马不行,女仆不行,舞娘不行,就连国内第一的美女都看不上,那到底要找什么样的人才合他的意?”

    娜榭塔妮亚烦躁地出掌拍桌。

    “你也给我想想办法呀,怎么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个时候,兵营外传来声音,是担任她护卫的亲卫队长巴特尔。

    “公主,发生何事了呀?虽然听您说只是聊天,但是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呐。”

    尽管刚才你娜榭塔妮亚吩咐巴特尔可以先行离开,不过他似乎一直待在兵营外等,让娜榭塔妮亚顿时露出‘糟糕!’的表情。

    “盖泽曼,这个任务不能跟孚池还有巴特尔他们说喔。”

    “我知道。”

    宰相孚池和亲卫队长巴特尔动不动就会对娜榭塔妮亚唠叨,要是这件事被他们发现,还真不晓得会被念上多少小时。

    “没办法,明天再来想吧,你也要想一些办法喔。还有,记得去找葛道夫探探虚实。”

    娜榭塔妮亚把脸凑近盖泽曼迅速下达命令。老实讲,盖泽曼实在很想就此不管,所以抱着随便交差,等她自己放弃的打算。

    不过在离去之前,娜榭塔妮亚伸手指着他说:

    “我不会轻易放弃喔,要是你敢偷懒,我可不饶你呢。”

    丢下这句话后,她才快步离开了食堂。

    “抱歉啊巴特尔,我刚才在问盖泽曼要如何才能变得比葛道夫强,结果问得太起劲,才会忘记时间”

    “哼,那种小白脸懂什么。公主你若想锻炼,我奉陪到底呀。”

    听见娜榭塔妮亚与巴特尔交谈声从兵营外传来,盖泽曼一屁股往食堂的椅子上坐去,低语说:

    “真是的,这个公主净会说些无理取闹的话。”

    过去曾有著名学者说过,具有贤君资质的君王同时也隐藏着暴君的资质。看到娜榭塔妮亚这种作风,盖泽曼不禁觉得真有几分道理。

    喝干圆桌上剩下的葡萄酒后,盖泽曼站起身来,打算先照那个任性公主的意思瞧瞧葛道夫的情况。

    盖泽曼策马往葛道夫家去,不过他不走大路,而是走昏暗的巷弄。没想到,途中他就在路旁一尊持花圣者像前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并没有直接过去搭话,而是继续驾马到不远处停下,随便找了棵树绑好马后悄悄走近圣者像。

    照理说这时从后方出声喊才是普通的做法,不过如今盖泽曼接到的任务是探探葛道夫的虚实,所以他决定从暗处观察祷告中的葛道夫。

    一般穿着皮靴走在石地砖上都会发出脚步声,但如今盖泽曼脚边却听不见任何声响。

    他绕到葛道夫祷告的圣者像后方,一个翻身轻松跳过民宅外墙,躲进葛道夫看不见的死角。体型娇小的他,刚好能被院子里的树丛遮住。

    盖泽曼在皮埃纳也算是屈指可数的战士,不过他并非只会战斗。真要说起来的话,他认为自己更擅长谍战或侦查,甚至暗杀等工作。

    葛道夫的确是名优秀的战士,但也有尚未成熟的地方,例如此刻他就没有敏锐到察觉盖泽曼的气息。

    乍看之下,葛道夫就只是在祈祷。要是旁人看到他,大概会以为他正在祈求接下来与赤熊佣兵团的模拟战能够顺利。又或者,是在发誓自己定会打倒魔神。

    话虽如此,他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为爱所苦的少年。

    “原来…….那家伙也会有他的烦恼啊?”

    盖泽曼才刚说完,葛道夫便起站起身。听觉敏锐的盖泽曼同时也听到了他自言自语的声音。

    “就算祈祷也没用吗……”

    只见葛道夫跨上绑在十字路附近的一匹黑马后提起缰绳,似乎是想去跑跑马冷静自我。

    “该死!”

    葛道夫如此大喊,用力拉动缰绳使马高高抬起前脚,而就在盖泽曼心想‘喂,太危险了吧!’的瞬间——

    “呀!”

    十字路口旁先是传来女性的惨叫声,接着又是人倒地的声响。盖泽曼原本慌张地想冲过去那名女性身边,但又想到若自己暗中偷窥一事遭葛道夫发现,实在有点不妙。

    盖泽曼于是在不被葛道夫察觉的情形下悄悄移动位置,靠近观看发生何事。

    “抱、抱歉!有受伤吗!”

    葛道夫边握着躁动的马身上的缰绳,边如此开口询问。原来这名倒在地上的女性是个穿着质朴,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如今正跌坐在地上抬头盯着葛道夫的脸。

    “要是有什么闪失就不好了,我马上带你去看医生。”

    没想到当葛道夫一伸出手,坐在地上的少女竟慌张地动起双手双脚往后退开,想逃离葛道夫旁边。

    少女明显在害怕。毕竟此刻若从旁看起来,简直像是葛道夫为发泄郁闷,故意让马去踢少女。

    “冷静,我不是想对你动粗。我是黑角骑士团的……”

    也不等葛道夫把话说完,少女一拼命爬起来后就转身奔跑逃走。

    “喂!站住!等着啊!”

    一见到葛道夫作势追上去,盖泽曼决定不再躲着,从他背后跑了过去。

    “葛道夫?发生了啥事啦?”

    盖泽曼选择这么做,是因为若黑角骑士团团长的葛道夫穷追平民少女的风声传开了,实在有损侍奉王家的骑士团在外声誉。

    “盖泽曼,这、这是……”

    盖泽曼听葛道夫解释。虽然他早就知道来龙去脉,不过此刻得装作不知情。

    “你还真干了件傻事啊,似乎狠狠吓到人家了不是吗。”

    葛道夫沮丧不已,用一张苍白的脸不安地看着盖泽曼。脸上别说十五岁了,甚至活像个只有五岁的孩童。

    “你不去和她好好道歉不行啊,这关系到黑角骑士团的名声。”

    “是。”

    不过盖泽曼心想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因为从刚才少女那副模样看来,似乎没有受伤。

    “唉呀~别担心啦,只要带束花去和人家好好解释,肯定就能化解误会啦。今日天色已晚,要现在找到她人实在没办法。我明天会派佣人们去找,你就先回家去吧。”

    “非常、抱歉。”

    葛道夫牵着马,失落地踏上归途。

    看着他的背影离去,盖泽曼突然想起了娜榭塔妮亚的命令,不过马上摇摇头重新思考——别傻了,事情不可能会那么顺利。

    那名少女的行踪到隔日中午前便已查出。根据盖泽曼的佣人打听来的消息,她似乎就住在那一带,名叫希莉尔·梅莫拉。虽然说父亲是在王宫内工作的下级公务员,但盖泽曼没那么刚好见过他。

    这一天并没有排比赛,葛道夫和盖泽曼都在做些日常工作。例如让其他团员报告两人外出期间发生的事,并处理一些关于新团员招募的杂事。说是这么说,但其实葛道夫都只能在盖泽曼身后见习。

    盖泽曼看到葛道夫眼眶下出现黑眼圈,猜到他昨晚肯定没睡好,心想就算犯了过错,也不至于消沉成这样。不过事实上,这也正是葛道夫受众人信赖的原因。

    到了傍晚,没有工作能做的葛道夫必须前往那名少女的家赔罪,他换上便服,拿下短剑换拿花束,就连平时形影不离的那顶头盔都摘了下来。盖泽曼好久没看到葛道夫全身上下没佩戴武器防具的模样。

    步出兵营的葛道夫十分紧张,甚至比舍命上战场时还显得不知所措。

    “团长一个人没问题吗?”

    “要是黑角骑士团的团长独自去办事都办不好,那就麻烦了。”

    听到部下这么说,盖泽曼耸了耸肩。

    “好啦,我有点事要去忙,接下来就交给你们啦。”

    在葛道夫出去一会后,盖泽曼也出了兵营。其实,部下们早就猜出盖泽曼是打算先绕到少女的家偷看葛道夫的状况,毕竟他们都知道团长仍是个令人操心的孩子。

    盖泽曼来到住宅区一间狭小的二层楼房。他绕到后门,贴在墙上窥视里头的状况。即使是在傍晚的街上,他也没让其他人发现。

    从窗外看进屋中,能看见昨天逃跑的那名少女正在缝东西,表示果然没受伤。看上去十分文静,因此应该不必担心会起什么争执。

    盖泽曼躲到窗户下方,竖耳细听里头的动静,不一会,传来葛道夫敲门的声音。

    “我是黑角骑士团的葛道夫·奥欧拉。这里应该住着一名叫做希莉尔的人,让我进去……啊、不是,恕我失礼,请问能否让我进入屋内呢?”

    葛道夫此话一出,屋内顿时传出骚动声,毕竟足以代表皮埃纳的骑士突然来到下级公务员家拜访,他们会吓到也是难免。

    过了一会,传来门打开的声音,盖泽曼用他敏锐的听觉听起屋内的对话。

    “昨、昨天实在太失礼了。我是来向你赔罪的……你有空吗?”

    葛道夫生硬地说。

    “啊……没、没有必要、向我赔罪……”

    结果少女的回应比葛道夫还生硬。

    “那、那我、我先失陪了!”

    “等等,我有话要说啊!”

    两人似乎出了点问题,从声音来判断,大概是名叫希莉尔的少女打算关上门,而葛道夫硬是把门卡住。

    “你有、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没事。我已经完全忘记、昨天的事,真的没事。”

    “你听我说,我当时不是想对你动……”

    “我明白,真的,我都明白。十、十分感谢您特、特意跑这一趟。”

    “能否让我进屋内呢?”

    “寒舍无法、招待像葛道夫大人、您这样的贵客。”

    “不、不必在意,我是,我是来赔罪的啊”

    葛道夫和希莉尔就这样在门口相互推辞了好一会,尽管途中葛道夫说了许多次‘你没必要害怕’,希莉尔还是抓到空档瞬间关起了门。

    从屋内传来的声响判断,盖泽曼猜到她大概是回到自己房间钻进被窝,于是稍稍往内偷看,发现她真的在用毛毯盖住全身抖个不停,心想这名少女实在有些奇怪。她怕葛道夫或许是难免,不过是否有点反应过度了?

    “应该……算有赔罪了吧?”

    站在门口的葛道夫先是自言自语,接着隔着门说了几次道歉的话,放下花束后才离去。

    这样好歹顾忌到黑角骑士团的面子了,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回去工作吧——如此心想的盖泽曼跟着离去。

    原本盖泽曼还期待着希莉尔和葛道夫之间能有所发展,但理所当然的,一切只是场不切实际的梦。

    时值深夜,盖泽曼仍留在兵营内工作,他正在思考九天后对上赤熊佣兵团的比赛要派谁出场。此时葛道夫应该已经回到家了。

    突然之间,窗户上的木板上传来敲打声。是入侵者,而盖泽曼只认识一名会从这种地方入侵的人物。

    “您有何贵干呀,公主?”

    一打开木板,现身的果然是娜榭塔妮亚。瞧她一身礼服打扮,大概是溜出王宫之前正在参加的某种仪式吧。

    “你在说什么啊?我昨天不是下令要你想想怎么处理葛道夫的事情吗?”

    盖泽曼一听有点愣住,因为自己的确是听了命令,没想到她竟会隔天就来追问。

    “你那表情是想怎样?难道你什么都没想吗?”

    “对、对啊。”

    “真拿你没办法。葛道夫呢?有发生什么变化吗?”

    离昨天才不到一天,实在是没什么好提的,硬要说的话也就只有希莉尔那件事。于是盖泽曼随口说出那名少女的事,没想到娜榭塔妮亚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

    “…….就是这个呀。”

    “您所谓的‘这个’是指?”

    “那个女孩呀,你想办法把葛道夫和她撮合在一起。”

    盖泽曼刚才明明将少女非常害怕葛道夫的事据实以告,但是娜榭塔妮亚却是越听越兴奋,甚至还撩起裙角手舞足蹈起来。

    “你不是说那女孩很害怕吗?那样才好啊。没错,是我误会了,比起被人追求,葛道夫应该是主动追求人的类型才对。

    盖泽曼,那女孩一定是葛道夫命中注定之人!你快去撮合他们俩人!

    娜榭塔妮亚说完想说的话,就迅速从窗户爬出去了。

    还真会无理取闹啊——盖泽曼叹气归叹气,再怎么样还是无法违背这名野马公主的命令。

    盖泽曼想了整晚,接着隔天一如往常到兵营和葛道夫碰头,并要他报告昨天有关希莉尔的事。

    “我想她应该接受了我的赔罪,因此这件事就到…….”

    “你这傻瓜!”

    盖泽曼出拳敲打桌面。由于这其实是盖泽曼头一次对葛道夫生气,让葛道夫整个人顿时活像孩子般手足无措。

    “你那样叫赔罪?那样是一个支撑着皮埃纳王家的栋梁,堂堂黑角骑士团团长该有的态度?你是怎么搞得葛道夫!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盖泽曼的态度都是装出来的,虽然葛道夫丝毫没有察觉。

    “黑角骑士团应当要是所有骑士的表率,在受人敬畏的同时也应受人景仰。人民对骑士的强悍表现敬意,从骑士的温柔获得安全感。而你呢?你有让那名希莉尔的少女安心吗!”

    “这、我…….”

    盖泽曼对装模作样说起大道理的自己多少感到害臊。

    “娜榭塔妮亚公主所追求的,是一个人民、骑士和贵族都能结为朋友的世界,可是你和那名少女根本没有当朋友的意思。”

    “我无话、可说。”

    “从今天起,你每天都给我去拜访那名少女。光是赔罪还不够。要和她当朋友,这是命令!”

    “朋、朋友吗?”

    葛道夫瞪大双眼盯着盖泽曼。

    “你是有什么不满吗!”

    “不是,那个……我不太擅长…….交朋友……”

    盖泽曼再次敲打桌面。

    “你说你不擅长是吧?那你的意思是日后若遇到自己不擅长应付的敌人攻击公主,你也会像这样退缩是不是!”

    “非…….非常抱歉!是我失言了!我一定会去和她当朋友!”

    “现在就给我去!”

    葛道夫敬了一礼后离开。盖泽曼当然清楚自己说了一堆歪理,因此不禁担心起轻易接受这些歪理的葛道夫。

    盖泽曼和昨天一样躲在希莉尔家附近,悄悄观察屋内正在缝东西的希莉尔。

    越看越能发现她只是个平凡的少女,既称不上美人,倒也不算太难看。满是雀斑、长相普通的脸,白上衣、裙子配上一头棕色垂发。加上昨天虽没注意到,不过她缺了一颗门牙,整体看起来稚气未脱,毫无半点吸引男人视线的成分。

    正当盖泽曼对娜榭塔妮亚太强人所难所叹气的瞬间,葛道夫拿着花束现身了。

    听到敲门声前去应门的希莉尔一看到葛道夫的瞬间,那倒抽口气的声音传进盖泽曼的耳中了。

    “前天,还有昨天,我都、失礼了,所以再度、前来赔罪。”

    “咦……咦咦……”

    希莉尔说不出话来,大概是根本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吧。老实说除了娜榭塔妮亚以外,连葛道夫,甚至盖泽曼自己都料想不到。

    “不知今天你能让我进去吗?不对、那个,请务必让我打扰。”

    “这……这样啊……”

    希莉尔战战兢兢让葛道夫进屋后,两人似乎就坐在客厅的桌子边,沉默了一会让两人都很尴尬。

    盖泽曼由于葛道夫平日气度凛然没留意到,其实他似乎相当怕生。

    结果一天下来,葛道夫没说上几句话就回家了,盖泽曼也在他离开后听到希莉尔不停喃喃自语‘到底怎么回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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