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后大约一小时,万天神殿便会开始早晨礼拜。
面积大约有一公顷的礼拜堂中央,伫立着一尊巨大的持花圣者像。这尊见证了万天神殿将近千年历史的石雕像虽然老旧,表面却看不到半点污渍及伤痕。
圣者像的前方聚集了超过三百位女性。他们人手捧着一束精美假花,面朝圣者像跪拜。
在队列最前端的是神殿长,摩拉·切斯特。
她身后排着的也都是圣者。有<冰>之圣者艾思芮、<盐>之圣者崴纶、<火>之圣者琳利尔、<鲜血>圣者萝萝妮亚,都是被视为有希望成为六花勇者的候选者,擅于战斗的的一群圣者。
当然,在更后方还有<药>之圣者陶乐等不擅长战斗的圣者。
剩下的女性则全是修女。立志成为下一代圣者的她们不只侍奉着当代圣者,也从旁进行工作上的辅佐。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也没有人对着圣者像祈求心愿,因为这是个诚心诚意宣誓效忠持花圣者与世界的仪式。
一阵漫长的时间过去。
当摩拉一摇铃,圣者及修女们便将假花收进怀中站起身来。就在这个时候,萝萝妮亚不小心弄掉了假花。也不知她是怎么弄掉的,假花竟滚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啊、啊哇哇。”
看着萝萝妮亚慌慌张张捡起假花,琳利尔对她说:
“萝萝,冷静点。”
“呜呜、对、对不起。”
崴纶温柔拍了拍萝萝妮亚的肩膀,艾思芮耸了耸肩,琳利尔则露出苦笑。这是副在万天神殿中常见的景象。
然而,她们并未察觉到一件事。不管是摩拉、艾思芮或是其他圣者和修女,都没有任何一人注意到。一旁有个家伙正在观察着她们。他睁大双眼仔细观察,不放过圣者们祈祷时的一举手一投足。
当圣者们举行完仪式后没多久,又在万天神殿外进行了礼拜。神殿外有一座小规模的城镇,是在急就章的工程下建成,一排排单调的木造建筑林列。
有的建筑物内传来军马的嘶嘶声,又有的飘出打造铠甲及刀剑产生的煤烟。另外还有的里面杂乱堆放着十字镐与搬运器具等工地用具。
在竖立着象征病院的白旗的建筑物内,躺着数十名缠着绷带的男人,简直就像是军队的驻扎营一般,可说是一片与庄严神殿气氛完全不同的景象。
随着神殿内响起的钟声,小镇内到处都看得见男人们开始祈祷。
穿着铠甲的男人们是佣兵,负责担任朝六花勇者努力的圣者们的训练对手。
扛着十字镐和铲子的男人则是土木工人,使命是负责搭建训练场供圣者们使用。此外还,有一些商人与技师,专门照顾这些男人的生活起居。
这些人纷纷怀着各自的心愿对持花圣者祈祷。虽然没有圣者和修女们的祈祷来得严肃,想必心愿仍是相同的。
只不过,现在仍有监视着这群男人的家伙。
他隐藏在暗处监视人们的生活,听着人们的对话,人们相继走过他身旁,在他身边生活着。可是这群在神殿内工作的男人,仍没有一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一只凶魔潜入了万天神殿。
它的外观和栖息在附近一带的幼鼠毫无差别,用来证明是凶魔的角也缩小到能藏进体内。
它几乎没有能称得上是凶魔的特殊能力。除了接近人类的智能、极为敏锐的听觉与嗅觉、黑暗中也能明辨物体的视力以外,没有其它值得一提了。
然而它拥有闪避人类视线的技巧。不管是走在木质天花板或是草丛中,它都能不发出半点声响。另外在潜入住家时,也能瞬间找出人类绝对不会注意到的死角并躲进那里。这是靠它在人类世界潜藏几十年学来的方法。
它没有名字,只有曾经有同伴图方便而称其幼鼠凶魔。
任何聚集在万天神殿内的人都想不到,随处可见的一只普通老鼠竟正在监视自己。
无论是日后即将被选为六花的勇者的圣者们,服侍在她们身边的修女们,替她们尽心尽力的佣兵及工人们,都对这只幼鼠凶魔毫无戒心。
统率凶魔的首领之一,泰格狃命令它来观察一切状况后回去报告。
光是圣者们战斗的模样或她们的能力与弱点还不够,泰格狃要它观察圣者的日常生活、周遭人事物等一切细节。
它忠心实行着主人下的命令。尽管是几乎和战斗毫无关系的细微末节,它也从来不放过。
当幼鼠凶魔直直跑过神殿下水道,突然听到地上传来说话声,于是它爬到地上,躲进杂草从后方,看向话声传来的方向。
原来是两名圣者站在礼拜堂后门一处没人的角落。
一人是<盐>之圣者崴纶·柯特,是位拥有古铜色肌肤的强壮女性。她把身上的蓝色神官服袖子裁下,同时也把衣角绑起来方便活动。从她不时转动的眼神和开朗的表情来看,不难猜到她的个性活泼。她即是摩拉的友人,也是从旁协助万天神殿运作的心腹。
另一人则是<冰>之圣者艾思芮·艾蓝,据说其实力仅次于恰姆·若瑟。
她是位有着一头亮丽金发,年纪约莫二十八、九岁的女子,身上穿着整齐的神官服,锐利视线中可以看出她这人绝不马虎,整体模样让人不禁联想起寒冰。
她们似乎讨论着什么,中途不时可以听见摩拉的名字。幼鼠凶魔压低身体,专注盯着两人的侧脸。
“你说老大她在搞鬼?”
崴纶这么说,她口中的老大指的便是摩拉·切斯特。也不知理由为何,只有她一人如此称呼摩拉。
“对,摩拉肯定在隐瞒什么。”
听到双手插在胸前的艾思芮如此回答,崴纶却是笑笑地两手一摊。
“你说这是什么话呀,老大她这人可是全身只剩认真死板这个优点可取耶。”
“我也这么想,但人的内心总是难以捉摸。”
崴纶听了后叹起气,摇摇头反问:
“是发现了什么让你这么认为的理由吗?”
“当然。”
“说说看吧,我倒可以听听。”
看来崴纶压根儿都不曾怀疑摩拉。
幼鼠凶魔潜入万天神殿已过了十天,期间它偷偷听了圣者、修女、佣兵和工人等各式各样的人交谈,理解到这些人心中拥有对摩拉的强烈信赖。
当中只有这名艾思芮是例外。从她如今和崴纶讲话时的冰冷表情,压根看不出她信任摩拉。
“从前阵子起,有人开始出入小镇边缘的某间房屋。那是间许多年没人居住的空屋,平时几乎不会有人靠近那周围。”
“然后呢?”
“我试着进到那间房屋内,结果发现里头放着,<封印>圣者制作的圣具,能让屋内的声音不外漏。另外还设有一旦有人擅自进入屋内,就会响起警报的装置。”
崴纶听了后脸色一沉。看来不管这件事和摩拉有没有关,她都认为情况似乎不妙。
“所以,你什么时候才会讲到老大呀?”
“出入房屋的人物是隶属<山>之神殿的修女。明明没有任何人吩咐,那名修女却在几天前突然来到了万天神殿,也不知进到那间空屋东弄西弄了什么,弄完后就马上离开了。崴纶,这样你还觉得摩拉没有隐瞒什么事吗?”
见到艾思芮直直盯着一言不发的崴纶,幼鼠凶魔看穿她是在仔细观察崴纶的一举一动。恐怕艾思芮不只摩拉,就连崴纶都不信任,
“这话我头一次听说呀。抱歉,我实在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崴纶思考了一阵子后终于举起双手,摇头表示投降。
“看来是真的啊,你这么好懂真是帮了我大忙。”
艾思芮笑出声来,但就连这股笑声听起来都有些冷漠。
“其实我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但总不能放着不查。再怎么说,如今万天神殿正面临紧要关头,而摩拉也是重要人物”
“是啊,的确不能放着不管。”
“目前除了你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我正在查这件事。我打算暂时一个人调查看看,希望你别对其他人说。”
“为什么要一个人去做?”
“现在还不知道敌人藏身何处,当然是能多谨慎就多谨慎。有什么状况我会再通知你,先这样啦。”
崴纶目送艾思芮离去后,站在原地思考了好一会,脸上表情黯淡无光。
“老大…….你到底是怎么啦?”
崴纶小声喃喃自语。
在潜入万天神殿之前,幼鼠凶魔曾从泰格狃口中听了一些关于神殿的情况。基本上那些在人类社会中普遍流传的情报,泰格狃早就通通掌握到了。
根据泰格狃的说法,自从摩拉·切斯特当上神殿长后,万天神殿有了大大的改变。在她上任以前,万天神殿旁根本没有什么小镇,更没有一大群男人住在那里。
原本万天神殿的任务是要让圣者之间互相监视、互相帮助,再来就是接受各国君王的委托解决事件,偶尔也会有圣者请求支援。
当时圣者们鲜少离开自己所属的神殿,修炼也是独自进行。以往那些被选为六花的圣者们,同样都是靠着各自努力来进行战斗训练。
然而摩拉改变了这一切。为了因应即将来临的魔神之战,她在万天神殿大举兴建广大训练设施。
她向世界各地的王公贵族及大商人请求支援,用了募集来的钱来建造一座小镇。将朝成为六花勇者努力的圣者们通通叫来此地,让她们与雇来的佣兵交手。另外还请来超越千名以上的土木工人打造出仿魔哭领地形的训练场。
这种做法带来显著成果,身为六花候选人的圣者通通有了大幅成长。看来这一代的圣者无疑是近千年来最强的一代。
这一切都归功于摩拉手腕干练,深得民心。
看来泰格狃说的这些情报都没有错,万天神殿的确大张旗鼓,准备与魔神及凶魔一战。
在和艾思芮分开后,崴纶进入议政厅,快步朝勤务室走去。幼鼠凶魔则是跑在天花板梁柱上追赶她,再从天花板缝隙钻进勤务室,俯瞰下方的状况。
只见几名在议政厅内负责文书工作的修女抱着报告堆忙东忙西,崴纶则是坐在书桌前忙碌地批改文件。
如今整座神殿内有在处理文书工作的大概也只有崴纶。从修女们的交谈可以得知摩拉光是为了自身的修炼,几乎将大半的工作交给崴纶来做。毕竟要维持住一个镇的运作,光是文书量就相当庞大。
室内每个人都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中,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
就在此时,摩拉打开勤务室的门走了进来,瞧她身上的神官服沾满汗水和尘土,大概是刚训练完吧。
“老大,麻烦你确认一下。”
崴纶立即递出了几份报告,摩拉接过快速瞄了几眼。光是她出现在这里,就让修女们不由得紧张起来,感觉就像很怕她似的。
“.……明白了。”
摩拉回了这句话后把报告书还给了崴纶,便快步走出了勤务室。
位于梁上的幼鼠凶魔清楚看到崴纶和修女们一听到‘明白’这两个字,顿时露出放心的表情。看来虽然目前维持神殿运作的人员是崴纶,实际握有实权的人仍是摩拉。
幼鼠凶魔接着离开勤务室追赶摩拉。只见她迅速朝位于小镇内的训练场走去,里头还有一名双手穿戴着铁甲的老人等着。摩拉对着老人低头鞠躬。
“师父,让您久等了,还请您继续赐教。”
摩拉就这样在老人的教导下不停对沙包出拳踢脚,偶尔也会和老人挥拳对练,严苛的程度非比寻常。摩拉留下的大量汗水渗入地面,使脚边的土变了颜色。
老人大概是有名的流浪战士或佣兵,而摩拉应该是为了自己的训练才把他请来。毕竟就算摩拉能运用<山>神之力强化身体机能,若不再进行锻炼,也无法彻底学会活用这股力量的技巧。
然而,老人虽看起来累到都快反胃,仍不断进行着训练,而同样疲惫不堪的摩拉则是软脚跪地。只是没想到这时摩拉竟舔了几口盐,喝水并调整呼吸后,再度强撑起颤抖不止的双脚站起身来。
“由于还有要事在身……请恕我先行失陪。”
老人目送摩拉鞭策自己颤抖的双膝一步步离去。
在摩拉从眼前消失后,老人也再次站起身,独自一人继续训练。只见穿戴铁甲的拳头一次又一次撕裂空气,让没过多久前来迎接老人的仆人忍不住问他在做什么。
“老朽得编出一套新的拳法才行呐。圣者果然不该使用老朽现在这套拳法,因为这只够给普通人学啊。”
老人不断挥拳,对他年事已高的身体必定是一大负担,但他仍不休息。
“……这把老骨头若能帮上摩拉大人的忙,就算磨耗殆尽也足矣”
幼鼠凶魔转身背对老人,再度沿着地面残留的气味追赶摩拉。
原来摩拉要去的是别的训练场,看来她就算刚做完艰辛的训练,似乎还不打算休息。
模仿魔哭领内的森林打造的训练场中,<火>之圣者琳利尔与<鲜血>圣者萝萝妮亚正和三十名左右的佣兵交手,摩拉则从森林外观察着她们。
琳利尔灵活在森林中穿梭,并准确朝目标发射火球。相较之下萝萝妮亚的动作不仅迟钝,甩起鞭子来也是让人看得提心吊胆。
另一边的佣兵们使用着仿造凶魔牙齿及爪子的武器,因为这场训练便是以凶魔为假想敌来进行。
幼鼠凶魔从草丛中抬起头观察摩拉的脸,发现她眉头紧锁地盯着佣兵们看。
“各位佣兵大哥们,你们太放水啦。”
的确,佣兵们的攻势的确称不上合格,他们无不害怕琳利尔射来的火球命中自己,个个都显得畏畏缩缩。真正的凶魔可不会像这样怕死,而是拼了命朝敌人突击。幼鼠凶魔也认同摩拉所说,认为这根本算不上训练。
这时,摩拉竟拿起模仿凶魔的牙制成的武器,加入了佣兵的行列一起进攻两人。只见她一边躲闪火球和鞭子,一边追着哀号的两名圣者跑。
看到这副景象,佣兵团中的一人放声大喊:
“我们不能输给摩拉大人啊!”
“对啊!要是我们还怕受伤怎么像话!”
佣兵们的动作明显有了变化,开始不顾防御,只管朝琳利尔和萝萝妮亚冲去。交战过程中,尽管摩拉早已因疲惫不堪而动作迟缓,但她不曾将痛苦表现在脸上。
训练结束后,摩拉笑着说道:
“萝萝妮亚,你成长了不少啊。还有琳利尔也一样,不容小觑呐。”
“可、可是……我还是很怕自己这样到底能不能和凶魔交手。”
摩拉听了后,挺起胸膛回答萝萝妮亚:
“你这是什么话。我已经确信只要有你在,我们人类绝不会输给凶魔。别忘了,我可是个不会说客套话的人呀。”
“是、是这样没错呢。”
萝萝妮亚点了点头。这时幼鼠凶魔理解到,总是亲自站到第一线来消除他人的不安,并领导众人一同前进,就是摩拉的行事风格。
过没多久,数名修女前来迎接摩拉,说是即将召开讨论万天神殿财务的会议。于是摩拉便在一名修女的搀扶下往神殿走去。
“要是您太累了,不如请崴纶大人替您……”
修女如此建议,摩拉却是摇摇头笑着回答:
“没什么大碍,就算身体累了,头脑还清楚得很呐。”
“但是………”
“崴纶她也有其他事得做,再说要是我不亲自去,怎么讨论出结果来呢”
摩拉轻轻拍拍修女的背,仿佛要她别操心。
接着她迅速整理好服装仪容走向大会议厅,幼鼠凶魔跟着她爬上天花板梁柱,入侵到大会议厅内。
里头聚集着几名修女及摩拉底下工作的男人。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群衣衫华丽的老人,看起来似乎是对神殿提供金援的大商人和贵族们。
会议开始之后,一名修女向老人们说明起万天神殿目前的财务状况。
“唔嗯,看来神殿的经营运作相当辛苦呀,是否需要我们增添更多援助呢?”
一名看似大商人的老人这么说,不过摩拉却以手指压着资料回答:
“我认为没有必要,我已找出财务运作上还能精简的部分。”
老人们闻言显得十分讶异,而摩拉把头转向一名她的部下,是个头发中掺杂稀疏白发的中年男人。
“我说刚纳呀,不管是人还是预算,你都没能彻底活用不是吗?幸好许多一般民众都提出申请,自愿协助我们。只要能好好活用他们的力量,神殿的运作也会变得更轻松吧。”
摩拉接着开始对那名叫做刚纳的男人所做的工作提出具体改善方案,并不时指责,口气相当严苛。
当她责备完刚纳后,才把头转回老人那边。
“神殿目前还无需各位捐赠援助金,等到我们先把能做的事都做完之后,再向各位拿这笔钱也不迟。”
老人们互望几眼,纷纷点头回答:
“唉呀~您说的真是对极啦。”
“真令我吃惊呐,没想到您在百忙之中还能精确掌握神殿目前的状态,为了回报您如此尽心尽力地工作,我等不惜提供一切援助。”
其实摩拉当然需要援助金,不过正因为需要,她才特意选择婉拒,来博得老人们的信赖。而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名大商人说了:
“话说回来,摩拉女士,您没必要这般苛责您的丈夫呀。”
刚才遭到责备的男人刚纳,其实是摩拉的丈夫。根据幼鼠凶魔从泰格狃听来的情报,他们已经互结连理十五年以上,但是从两人刚才的互动中根本感受不到一点夫妻之情。
“我和他都肩负着世界的命运,何来妻子丈夫之别?”
即使是半开玩笑的话,摩拉依旧认真以对。
“真是严格呢”
大商人不禁苦笑。会议就到此结束。
幼鼠凶魔明白正因为那些大商人及贵族彻底信任摩拉,才不惜提供大量金援。现在它已无法再对‘有摩拉才有今日的万天神殿’的事实起疑。
老人们离开大会议室后,换了崴纶走了进来。摩拉和她简单互相报告过自己的工作事务后,便离开了会议室。
当摩拉离开时,崴纶以担忧的视线盯着她,不过她并未察觉,只是不停往前走。
不难看出崴纶在担心什么。
摩拉与违法勾当有所牵连——要是这件事一曝光,相信整座万天神殿会顿时鸡飞狗跳。士气一落千丈,金援断绝,万天神殿可能将无法继续维持目前的状态。
整个世界定会掀起一阵波澜。如今在小镇内工作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只要有摩拉·切斯特在的一天,六花勇者就不可能输给魔神。相信就算与魔神毫无关系的一般民众,肯定也有不少人抱着这种心情。
只需一个小小的丑闻,就可能让全世界陷入危机。
话虽如此,幼鼠凶魔并不打算去做这件足以撼动万天神殿的任务,或应该说想做也没法做。它目前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默默在此见证情势演变。
“以上麻烦你在明天之前做好。”
“收到,我立即去办。”
摩拉走过议政厅的途中,不忘与身旁的丈夫讨论公事。而刚纳虽大摩拉十来岁,和她讲话时仍十分有礼。
看样子比起夫妻,两人更重视神殿长与部下的这层关系。
万天神殿旁的一处角落,设有让聚集来此的圣者们住宿活动的宅邸。当三更半夜,议政厅的灯光全数熄灭之后,幼鼠凶魔潜入宅邸内的天花板上,窥探下方的状况。
宅邸内不见摩拉的身影。她和她的家人住在这间宅邸以外,另一栋专门分配给神殿长使用的房屋。
只见崴纶从议政厅一走进宅邸,便看向待在客厅内的两名圣者。
<火>之圣者琳利尔坐在客厅内摆放的桌子前,一手接着一手抓起桌子上大盘子内堆积如山的炸麦球往嘴里塞,<药>之圣者陶乐则在她面前静静喝着茶。
“……吃太多对身体不好喔。”
崴纶一边说,一边在她们两人身旁坐下。
“我就是嫌不够才在吃的啊~谁叫摩拉那么严格,真是累得半死耶。”
琳利尔边喝饮料边嘟嘴抱怨。
“辛苦了,崴纶小姐。你也真够辛苦呢。”
“不不不,我可是一直给老大添麻烦啊。”
“看你好像有点困扰呢,怎么了?”
听到陶乐这么问,幼鼠凶魔心想只要看到崴纶现在的表情,会这么问也是理所当然。
“没、没有啦,也不算什么困扰,只是有点事想问你们。”
“什么事呀?”
“你们知不知道老大有什么秘密?”
琳利尔伸向炸麦球的手,以及陶乐正要拿起茶杯的手同时定住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真的只是有点好奇心而已。”
“……这样子啊,那我也不多问了。”
陶乐以有点困扰的表情回答,琳利尔则是继续吃她的点心。
“摩拉的秘密吗?我记得她好像吃不了醋腌洋葱喔。”
“这我也知道啊……不对啦,我想问的不是这种事。”
琳利尔咀嚼着点心思考了一会后:
“那不然,她画画技术非常烂这点呢?”
“是这样吗?”
“好像是喔,那个人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不太拿手呢。”
“意外是意外,但我想问的也不是这种事啊。”
“其他秘密吗……我想不到了耶。”
“嗯,问你真是问错人了。”
那你还问?琳利尔鼓起嘴来,仿佛在如此抱怨。就在此时,原本只在一旁默默听着对话的陶乐放下手中茶杯。
“是关于她从事违法勾当的事吗?”
崴纶闭起双唇僵在原地,连琳利尔也停下拿点心的手看向陶乐。
“哎呀,你们不知道吗?其实摩拉女士她称不上洁白清廉的人喔。”
崴纶和琳利尔探出身子,完全是头一次听到的反应。
“这是在她当上神殿长之前的事了。她将用来维持<山>之神殿运作的经费捐了一些给孤儿院,严格来说算是违法行为了对吧?虽说圣者有义务救助他人,不过若扯到金钱,状况可就不一样了。”
“……是违法了没错,但也不能算作做坏事呢。”
崴纶一脸放下心中大石的表情。
“还有呢。这是在摩拉女士当上神殿长后的事。她偶然发现了有个偷窃万天神殿买来的物品,再拿去转卖的小偷,不过最后却放他一马了。”
“为什么呀。”
琳利尔似乎觉得意外。
“那位小偷先生似乎正在为了孩子的养育费烦恼不已,摩拉女士知道理由后忍不住同情起他,谁叫她只要一扯到有关小孩的事就没辙呢。这可是切切实实的违法行为喔。”
“……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情耶。”
崴纶说道。
“对对,摩拉女士还曾瞒着黎乌拉女士,擅自调低了归万天神殿管辖的领地税收。
除了这些事以外,她也做过其他类似的事。她这个人有不管前因后果,只管到处行善的坏毛病呀。”
“可是这些事怎么都没被揭穿啊?”
“因为我和黎乌拉女士每次都帮她善后呢。”
琳利尔听完后十分错愕,陶乐面露苦笑,而崴纶仍是苦着一张脸。
“哎呀?你难道不是想听这方面的事吗?”
“嗯……算了,收获还算是不少,非常感谢你,陶乐女士。”
陶乐显得不解,大概是想不到崴纶为何烦恼。
“难道……摩拉女士还有其他隐情?”
陶乐这个问题让崴纶脸色一变,周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只不过,崴纶立即又变回原本那副悠哉的表情说:
“不,我没听说过耶。”
“那就好了。”
在上方观察的幼鼠凶魔无法判断陶乐是特意不问,还是真的那样认为。
崴纶站起身来离开另外两人身旁,同时小声说道:
“看来有必要问一问她啊。”
崴纶回到宅邸内自己被分配的房间,而幼鼠凶魔则从天花板上偷窥她的模样,原本房内还有一名负责照顾崴纶的修女等着,不过她说想单独静静,让修女离开了房间。
她穿着神官服就往床上躺去。不过在她盯向天花板的下一秒,房内又响起了声音:
“我知道你很累,可是好歹先换件衣服再睡,才不会有褶皱。”
崴纶放声尖叫,从床上弹起将近一公尺高。原来是艾思芮人就站在房间角落一个橱柜的暗处,但崴纶似乎完全没注意到。
“别大声嚷嚷。”
“你才别随便进别人房间啦。”
“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说,也不想被人撞见。”
艾思芮完全不理会崴纶的抗议。
“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件事已经有动静了。刚纳在结束工作之后便朝那间空屋走去。”
“你是说,刚纳先生?”
听到这个名字出现时,崴纶有些动摇。不过艾思芮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不管,继续把话说下去:
“他也有秘密这点让我吓到了,因为他可是被认为比摩拉更彬彬有礼,表里如一的人物啊。”
“是啊……我也不敢相信。”
艾思芮对坐在床上的崴纶招了招手。
“跟我来,我们去监视刚纳。有可能要花掉整个晚上,你最好有所觉悟。”
崴纶将房间反锁,和艾思芮两人从窗户跳了出去,幼鼠凶魔也紧跟在后。它与两人保持一定距离,奔跑时也留意不发出脚步声。
“话说你之所以会来找我……”
崴纶小声说道。
“理由是为了监视我,不让我方便行动对吧?”
“的确是其中一点。”
艾思芮也不避讳,直接明言。
两人迅速穿过了夜深人静的小镇街道。
两人在离那间可疑小屋有段距离的地方停下脚步。从远处看去没有丝毫动静,门窗也都紧闭着。不止感觉不到缝隙处有光漏出,更是连半点声响都没有。
一见到崴纶和艾思芮两人躲进离小屋有段距离的地方,幼鼠凶魔也往附近的草丛隐藏身影,从它这个位置可以同时观察到两人和可疑小屋。
崴纶开口问艾思芮。
“艾思芮,现在你要怎么办?待在这监视吗?”
“我有办法。”
艾思芮伸手入怀取出一支笔,在隐藏地点旁的另一间房屋墙上画了个圆。没想到,墙上的圆竟成了一面镜子,映照出空屋内的模样。
“那个圣具是啥?我头一次见到啊。”
“不久前我托<光>之圣者和<音>之圣者做出来的。”
“…….瞒着老大是吗?”
“当然,毕竟我让她们做这个圣具的理由之一就是拿来监视摩拉。”
“你是有多不信任老大啊?”
“万天神殿本来就是个让圣者彼此监视的地方,我现在只是在完成使命而已。”
两人间飘出火药味,但是崴纶似乎不打算继续追问艾思芮,而是盯向镜子内的刚纳。
“是说既然你有这种玩意,干嘛不用它监视我的房间就好?”
“它没说你的那么方便,靠得不够近就没办法生效。”
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过程,幼鼠凶魔持续注视着镜内的模样。刚纳人坐在椅子上,好像正在等着什么。
没多久,空屋内终于出现了新的访客,是个身着修女服,用连衣帽深深盖住头的女人,而她似乎是从艾思芮和崴纶来的反方向进到屋内。结果,在刚纳面前脱下连衣帽后出现的脸孔果然如同二人预想一样,正是摩拉。
“宣妮拉呢?”
镜中传出刚纳的声音,看来艾思芮的这个圣具还具备传达声音的功能。至于宣妮拉则是摩拉夫妇的独生女,已满三岁。
“我让女佣琪琪哄她睡了。”
摩拉说完后便在刚纳旁坐下,大大叹了口气。
“看来很累啊。”
镜中的刚纳这么说。
“我想也是,听说她好像在家里玩了整天的捉迷藏呐。”
“不,我不是说宣妮拉,是说你。”
摩拉先是苦笑,接着将脸往刚纳的肩头靠。和乐融融的模样与在神殿那时的态度根本天差地别。
“原来他们夫妇的感情不差?真是意外。”
艾思芮盯着镜子小声说道。
“对啊,只是他们不常在我们面前展示出这一面。”
崴纶二人屏气凝神,专注听着从镜子另一面传来的对话。
“可是啊,真的有必要到这种地方才能讲话吗?在我们的房间里讲不行吗?”
“真是的……你说这什么话?不是还有女佣们在吗?再说修女们只要一有消息,就算是半夜也会赶来通知我们,除了这里我们又能在哪好好讲话呀?”
“那把门锁上不就行……”
“之前不是有过可疑分子在门外偷听吗?要是传出去了那可怎么办?”
“你说的也是。”
刚纳叹了口气,而这时摩拉突然伸手搂住他的后颈。
“刚纳,给我打打气……我快撑不下去了啊……”
摩拉整个脸往刚纳的胸口埋去,口中还发出令幼鼠凶魔完全无法想象的声音。它所知的摩拉说起话来总是充满威严,中气十足。
“……唔嗯。”
盯着镜子看的艾思芮看起来兴致勃勃。
“喂,这个、我们真的可以偷看吗?”
尽管听到崴纶这么问,艾思芮仍闷不吭声。
“我根本无法扛起万天神殿,这不是再明瞭不过的事吗为什么还会变成现在这样呐……”
“别这么说,摩拉,你做得很好喔。”
“对呀,所以你快夸我……要是你不帮我打气,我再也撑不下去了啊。”
刚纳伸手回搂摩拉的肩膀,并温柔轻抚。
“刚纳……我好爱你啊。”
崴纶看到这里,远离镜子,同时拉扯艾思芮的衣领。
“回去了啦,这真的不太妙啊。”
艾思芮冷冷拨开崴纶的手。
“你说什么傻话?如果只是这种事,他们又何必偷偷摸摸?一定等等才会开始切入正题。”
崴纶不情不愿地回到镜子前继续看。
这时,镜子的摩拉开始对刚纳吐起苦水。
“黎乌拉大人真的好笨。”
“你说黎乌拉大人她?”
“对啊,她真笨耶,为什么认为我可以办到?为什么看不出我根本不行?笨死了!笨笨笨笨笨死了!”
“……或许你说得对呢”
“对吧!没错吧!那个人真的很笨!老人痴呆了!还有崴纶也是!说什么一切包在她身上,结果还不少一堆事都要我来!”
摩拉边说边出拳轻轻揍起刚纳的身体,而刚纳除了偶尔应个几声,只是静静听摩拉说。
“恰姆也是大笨蛋,她自己固然有错,但是最该骂的是她父母!到底是怎么教她的呀!还有萝萝妮亚和琳利尔!本以为她们不成气候,结果果然给我料中了!”
接下来摩拉持续抱怨了好一阵子。包含不替她做事的修女、出手不够大方的商人们、孬弱的佣兵等等,抱怨的对象可说是五花八门。真要算起来,大概也只剩下刚纳和女儿宣妮拉没被她骂到。
全部骂完之后,摩拉开始啜泣。
“我真的得靠那些家伙一起打倒魔神吗?到底要我怎么办?我根本不觉得会赢呐……”
摩拉就这样哭了好一会。
“要是你觉得太累,要不要干脆放弃,把这一切都丢下远走高飞?”
“那怎么行?有你还有宣妮拉在,我除了战到最后一刻别无选择。”
摩拉说完,直直盯着刚纳的脸瞧。
“我爱你,刚纳,我可是为了你和宣妮拉在奋战喔。”
“我知道,我也爱你,摩拉。”
“快,再多说几次!我真的好爱你……….”
崴纶和艾思芮默默听着从镜中传出的对话,接着艾思芮小声地说:
“……崴纶,我收回刚才的话。这些话的确该偷偷摸摸地说。”
“我也这么认为。”
崴纶点头附和。
“要是大家知道自己被摩拉如此评价,不大受打击才怪。尤其是萝萝妮亚之类的,肯定再也振作不起来啦”
“……的确呢”
在一阵不寻常的沉默后,艾思芮如此回答。
“艾思芮,你是不是……在笑?”
听到崴纶这么说,幼鼠凶魔才发觉艾思芮的肩膀正在微微颤抖着。
“我没笑。”
“你有吧?”
“……我没笑.”
镜子当中似乎一吐心中所有怨气的摩拉一直抱着刚纳,并用有点害羞的语气说:
“刚纳呀,我可不可以……像以前那样叫你?”
“以前?”
“就是我们刚开始交往那时候的……那个呀.”
“哦哦,可以啊.”
面红耳赤的摩拉叫了刚纳:
“……哥.”
下一秒,盯着镜子看的艾思芮差点喷笑出来。
“!”
“笨蛋,别笑啦,会穿帮耶.”
“……抱歉,我、我大意了.”
艾思芮伸手遮住嘴的同时,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哥,可以坐在你大腿上吗?”
镜子里的摩拉活像个小孩,以撒娇的口吻喊着刚纳。
“好啊,你这撒娇鬼,过来吧.”
刚纳拍了拍膝盖,摩拉便坐了上去。然后对他撒娇撒得更凶。
盯着镜子看的艾思芮拼命忍住不笑出来。
“都那把岁数了,叫‘哥’实在有点勉强呢。”
一听到崴纶这样小声喃喃自语,艾思芮的身体瞬间剧烈抖了几下,然后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过崴纶只耸了耸肩。
“崴纶,真亏你、能不笑耶。”
“嗯……其实我早就想过,她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大概会是这种个性”
“…我倒是想都没想到啊。”
镜中的摩拉跟只小狗一样兴奋。
“哥,你身上的味道好香呐~”
“是吗,我觉得你比较香呢。”
“呐,哥,我问你一件事”
摩拉盯着刚纳的双眼。
“……摩拉可不可爱呀?”
看来这句话成为最后一根稻草,只见艾思芮捂着嘴就往空屋的反方向跑去,让躲在她们身后的幼鼠凶魔差点没被踩扁。
当幼鼠凶魔跟过去一探究竟,发现原来艾思芮跑到了远离空屋的阴暗处,躲起来捧腹大笑。
“艾思芮,你笑小声点,会穿帮啦。”
崴纶追过来提醒她。
“抱、抱歉……可是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艾思芮以双手捂住嘴回答时,肩膀仍不停颤抖。崴纶只好等她笑够冷静下来,才继续说下去:
“要不就监视到这里?”
“哈哈……好吧,我撑不下去了。再说,这下我也明白他们根本没什么重大秘密了。”
“我觉得称自己的丈夫叫‘哥’已经算很大的秘密了啊”
“够了,别再害我笑。”
崴纶转身背对艾思芮。
“那我去收拾善后。至于那个圣具之后就先放你那了,我会保密不跟老大说。”
“这样就好,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艾思芮仍然捂着嘴。
“我……还是不行,一不小心就会笑出来,所以先走了。”
艾思芮离开空屋,崴纶则走回镜子前,幼鼠凶魔选择追向崴纶这边。
只见她捡起艾思芮掉的圣具笔,伸手抹掉墙上画的圈,让映照出空屋内状况的镜子跟着消失。就在崴纶转身背对空屋的同时,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演技真不错呢,老大。”
幼鼠凶魔没有漏听她如此小声喃喃自语。
隔天早上。摩拉在去训练场之前先进勤务室看看文件,而幼鼠凶魔也一如往常躲在天花板梁柱观察她,却没发现她有任何改变。
这时崴纶走了进来。崴纶先是要室内所有修女离开房间,并再三环顾周遭确定她们有没有偷听。摩拉见状露出一副‘有什么事吗?’的表情。
“怎么啦崴纶,是有什么秘密要跟我说吗?”
崴纶把脸凑近摩拉,回答道:
“别再装了老大,我得请你说说看,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你在说什么呀”
“果然跟那件事有关吗?那你何必连我都瞒呢?”
“我根本没瞒着你什么啊。”
看到摩拉疑惑的模样,崴纶苦笑着说:
“真的要装到底就对了?也罢。话说回来,老大和刚纳先生都称得上名演员呢,连我都差点被你们骗过去啦。”
“我还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呐。”
崴纶仍然苦笑,说了下去:
“别装傻啦,当时老大你不是发现艾思芮正在监视你,才会和刚纳先生一起演了场好戏吗。那间空屋里什么都没发生,你们夫妇俩不过是在说些不能让外人听到的情话——你是想让艾思芮这么认为对吧。”
摩拉看起来仍是一头雾水。
“不过老大,你真的没理由连我都瞒呀,我可是自认为再了解你不过了,想打马虎眼也没有喔。要是不一五一十向我好好解释,我实在不能放你出这个房间啊。”
摩拉双眼盯着崴纶好一会,脸上写满困惑与惊讶,似乎彻底说不出话来。
“……我说老大,你就快点招啊。你一定有瞒着我什么事吧?”
这是崴纶也好像察觉到情况不太对劲。
“……你说的那间空屋,是……镇外的那间吗?”
“…….对,是那间啊。”
“意思是你和艾思芮听、听了我们的对话?”
“难道……你没发现吗?”
一阵沉重的尴尬笼罩在二人之间。最后是崴纶以一副不可置信的口吻说:
“所以老大……你昨天那个样子都不是装出来的?”
这句话一出口,摩拉的脸瞬间涨红,猛然弄倒椅子站起来,一把揪住崴纶的脖子往门边推。
“冷静啊老大!我没有恶意!”
“给我出去!现在马上给我出去!”
摩拉将崴纶撵出勤务室后关起门,然后用背部顶着门,伸出双手捂住红透的脸。
“你们到底在想什么!竟然偷听夫妇间的对话?太、太不知羞耻了吧!?”
“你误会啦!我们不是为了那样才去偷窥的啊!”
“那、那个绝对不能被、被人看到……”
“别担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也会忘得一干二净,拜托你听我解释啊!”
幼鼠凶魔从墙缝看向室外,发现两人在门内外进行毫无交集的对话时,修女们也纷纷聚集而来,不过崴纶下令要她们统统不准靠近。
到了最后崴纶整个人五体投地地跪在门前,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说,也会狠狠叮嘱艾思芮照做。不过就算做到这个份上,摩拉还是把自己反锁在勤务室内将近一个小时。
幼鼠凶魔到此不再继续观察摩拉她们,而是离开了议政厅,因为它察觉到即将有毫不知情的修女准备开始进行大扫除。
它毫无战斗力,肉体强度和普通的幼鼠差不了多少。因此要是被修女们抓到,被发现自己是只凶魔的话,小命定是难保。
幼鼠凶魔明白自己非得谨慎小心,因为没有其他凶魔能胜任这项任务。
过去曾有数十只凶魔在泰格狃的命令下试图潜入万天神殿,结果成功的唯有幼鼠凶魔一只。
万天神殿与其周遭的城镇,全都由<盐>之圣者崴纶打造的结界保护着。
不只地上,就连空中甚至地下都被透明的薄膜覆盖着。这层结界对绝大多数的生物或物体毫无影响,然而凶魔一旦碰到,全身便会被焚烧殆尽而丧命。
就算真能过得了结界,万天神殿内也有上百名的警卫兵守着,由摩拉雇用来的这群警卫兵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在神殿周遭巡逻,探查是否有凶魔的踪影或是尝试侵入的痕迹。
大多数的凶魔都过不了结界那关,而极少数突破的凶魔,最终也被警卫兵发现,命丧摩拉或者崴纶之手。
幼鼠凶魔之所以能成功潜入,全亏它运气好,发现结界上有处微小缝隙,而保护神殿的这群警卫兵当然不会把注意力放到一只老鼠身上。
只要有任何一名警卫兵想到老鼠之中可能会藏有凶魔,幼鼠凶魔就玩完了。另外要是崴纶发现结界上的缝隙而进行补强,它也形同走投无路,因为那样代表它失去了离开的出口,无法将得到的情报带回去。
幼鼠凶魔得趁运气还站在它这边时尽可能获取多一点情报,并带回去报告泰格狃才行。
此时,幼鼠凶魔发现一名警卫兵正在神殿厨房检查搬进来的食材,而负责伙房的一名修女开口询问那名警卫兵在做什么。
“我听说凶魔中存在着能改变外貌的家伙,因此它们有可能变成食材混入这里。”
负责伙房的修女听了却是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
“我受摩拉大人指示,既然尚未把握所有凶魔的能力,就必须思考每一种可能并拟出对应方案。大人说了,就算认为某些想法有多愚蠢都没关系,但是千万别掉以轻心。”
不知还剩多少时间——幼鼠凶魔一边如此思考,一边继续执行监视圣者的任务。
下个该选择的目标是艾思芮、崴纶、还是其他人呢?在经深思熟虑后,幼鼠凶魔选上的是萝萝妮亚。
幼鼠凶魔从其他圣者的对话中,得知了萝萝妮亚当上圣者还未满一年的消息。乍看下,她的战斗实力离成为六花可说是差得还远,个性也不太适合打斗。不过正因为这样,幼鼠凶魔才更加在意她。
十天后的深夜,圣者们所留宿的宅邸突然一阵吵杂。只见修女们慌张地提着油灯跑东跑西,警卫兵们也人人手举长枪,戒备四周。
“快去叫老大过来!然后去把陶乐女士叫醒!跑起来啊!”
崴纶对身边的人发号施令,艾思芮和琳利尔则是摆出战斗架势,随时准备迎击来袭的凶魔。
幼鼠凶魔在天花板上观察这幅景象。
在吵吵闹闹的宅邸中,萝萝妮亚在一名修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用一块白布压住脸,但是布上却被鲜血染得通红,还沿路滴在走廊上。
“萝萝!发生了什么事!”
琳利尔看到走向医护室的萝萝妮亚,不禁如此大喊。
“难道凶魔闯入了神殿里了……?”
艾思芮这么说的同时也没有松懈,紧盯周围状况。相较之下,萝萝妮亚声若蚊蚋,一次又一次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没什么大不了……真的没什么……”
萝萝妮亚这番话听得众人一头雾水,但她依然只会重复同样的话。
这时,躲在天花板上的幼鼠凶魔想起了这十天以来,它持续观察萝萝妮亚期间所发生的事。
自从潜入万天神殿后,幼鼠凶魔偷听了各式各样的人,而萝萝妮亚多次在他们的交谈中出现。
光从他们说的话来推断,<鲜血>圣者萝萝妮亚似乎是极度帮不上忙的废物。不管是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修女、担任她训练对手的佣兵、甚至同为圣者的同事等许多人都口口声声抱怨着她。
当她参加战斗训练时,只会缩在原地发抖,一步都动弹不得。就算责备她‘拿出勇气来!’‘有点自信!’,情况仍然没有好转。而尽管有许多人站出来提出建议鼓励她,她本人却都只会摇头说‘我办不到’。
日常生活也是失败连连。她无法与其他圣者或和修女融洽相处,总是一个人缩在角落。要是说起来她偶尔帮得上忙的地方,大概也只剩替人治疗伤口了。人们只要一提及萝萝妮亚,总是离不开这些话题。
然而,几乎所有人说到最后,都会加上一句话。
萝萝妮亚逐渐在改变——自从三个月前她前去修行归来后,就慢慢变得比以前像样了。
就连从幼鼠凶魔眼中看来,都不认为萝萝妮亚这号人物是个没用的废物。
它看到萝萝妮亚尽管颤抖到牙齿咯啦作响,训练时仍努力面对佣兵。或许她离成为六花勇者还差得远,但幼鼠凶魔能看出她的确日渐成长。
它也目击到萝萝妮亚加入圣者及修女的对话圈。看来她是真的不擅长表达,只能在一旁露出稚拙的假笑听着其他人说话,但也能确切感受出她拼命想融入大家。
不是吃饭常打破碗盘,就是进行仪式时搞错顺序,日常生活充满失败的连锁,不过依然能发现她有在努力想改善现况。
从幼鼠凶魔挑选萝萝妮亚作为监视对象后的第三天,琳利尔在与她训练时曾趁空档时间问她,在外出修行期间究竟发生什么事,但萝萝妮亚却只会以有点伤脑筋的微笑含糊带过。
自挑选萝萝妮亚作为监视对象后的第三天晚上,幼鼠凶魔躲在宅邸的天花板内观察萝萝妮亚的样子。
在除了日常用品以外空无一物的单调个人房中,萝萝妮亚单手拿着假花对持花圣者像祈祷。虽说祈祷是圣者的义务,但其中又属萝萝妮亚最为虔诚。
停止祈祷后,萝萝妮亚便会立刻上床就寝,而不像其他圣者或修女那样把闲暇时间用于娱乐,与其说她认真,倒不如说她只是不知道如何享受人生吧。
然而当天晚上,萝萝妮亚先是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阵子,然后窸窸窣窣爬出被窝,点亮油灯坐到书桌前,以笔沾了点墨后,盯着一张纸想起事情,而当她开始提笔书写,幼鼠凶魔也跟着从天花板窥探纸上的内容。
【亚德,突然写这封信一定吓到你了吧?你过得还好吗?我过得很好。】
萝萝妮亚以不太好看的字写起信来,纸上关于她所提到的这个‘亚德’,幼鼠凶魔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没错,我过得很好。在和遇见亚德你之前那时已经天差地别了。】
萝萝妮亚写写停停,一字一句写了下去。
【自从遇见亚德你以后,我觉得很多事都开始改变了。我今天第一次赢了五名佣兵先生,虽然不小心让他们受了伤……可是我发现,现在我心中开始有想变强的念头了。】
光是书写这一段,就花了萝萝妮亚三十分钟。
【山里的生活有什么改变吗?要是没改变的话,我会很担心。好想马上去替你治疗,好想马上去见亚】
萝萝妮亚写到这突然把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然后又满脸通红地把丢掉的信纸拿出来撕成碎片。在把所有信纸撕碎后,萝萝妮亚钻进被窝,蜷起身体,不过似乎由于激动过度而辗转难眠。
幼鼠凶魔开始想认识这位名叫亚德的人,因为无论怎么样想,他肯定就是改变萝萝妮亚的原因。话虽如此,目前的自己当然不能离开万天神殿。
从那天起,萝萝妮亚变得经常熬夜,不断写信给亚德,却每次又把信丢掉。幼鼠凶魔无法理解,既然没打算寄出那些信,她又为何要写呢?
过了三天,光写信似乎已经无法满足萝萝妮亚,于是这天开始在其他纸上东写西写。
取名为【下次见到亚德时要说的话】,条列式写下日常生活中的琐事,看样子她是把自己认为亚德听了会高兴的事通通记上去了。
隔天,萝萝妮亚又开始写了一张【鼓励亚德的话】光从里头的写的内容判断,那位叫做亚德的家伙是个非常靠不住的人。
但最令幼鼠凶魔不解的,莫过于萝萝妮亚每写一张就把它撕碎,根本搞不懂她的目的何在。
然而,光就幼鼠凶魔的观察,发现对萝萝妮亚而言在思考亚德的时候最显开心,但或许只是因为她不知道其他娱乐手段。
后天,萝萝妮亚专心写着【想和亚德一起做的事】例如想和他一起去<鲜血>神殿附近的小镇玩,一起去看牛等等。幼鼠凶魔明白,萝萝妮亚想做的事在人类社会普遍被称为‘约会’。
大后天的夜晚,萝萝妮亚挤出时间坐到书桌前,满脸通红地写着约会的预定行程。当幼鼠凶魔观察了好一会后,发现她会时不时自言自语。
“我还真不知道你的故乡有这么美的的地方啊……这样。”
萝萝妮亚还边说边捂着自己红通通的脸。
“好好吃啊!这是什么?要是山里也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就好了……或是这样。”
萝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