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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 虫,眼球,断发 终极佛式·三千世界)

    (前略)——我想只要是曾经调杏一过神话相关事物的人,大多会同意这个疑问……神话对于所谓的『终未』似乎说明得不够?

    终末——世界的结束。针对发生在神话最终章的这件事,有的尽是模棱两可的记载;而在无数神话之中,就没有一个做出让人满意的解释。

    比方说在圣经里,地球和人类以排山倒海之势惨遭灭亡、残杀后,上帝做了最后的审判。结果似乎是死者中的好人上天堂、坏人下地狱,但对于天堂及地狱之类的『后世界』却完全没有着墨。没有人知道在那之后,死者们到了什么样的世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另外有个北欧神话『众神的黄昏』被视为著名的终末。在神话中,众神声称为最终战役,彼此大开杀戒的下场,卷入战争申的人类全部被烧死,地球也毁灭沦为一片汪洋;但在那之后,开始了宁静详和的新世界。尽管如此,还是完全没有关于『新世界I的记载。

    看来世界似乎会在人类灭亡后,开启新世界。不过那个『后世界』,就如同我们在活着时只能凭空想像的死后世界一样暧昧不清,即便能够推测,也无法连结到确切的实像。

    既然上帝和我是一致的,神话中的终末应该就是指死亡吧,可是对于死亡后——死后的世界,天国和地狱,却没有任何笃定的说法。这是因为没有任何活着的人看过天堂或地狱。毕竟这个世界里的人类,没有一个曾经死过,这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既然放弃思考也没有意义,我决定换个角度来想。

    先锁定诸多神话中到处可见的『位在最终章以外章节的世界结束』吧。这也就是以我命名为『上帝迷航』的诺亚方舟洪水传说为代表,主要集中于神话初期发生的暂时性世界结束,在希腊神话中世界甚至发生过高达三、四次的毁灭,上帝迷航得太严重了。

    那些世界的灭亡虽然的确是『灭亡』,却不是『终末』。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世界会在『灭亡』之后,记取灭亡世界的失败教训,立刻展开新世界。也就是说,RPG的重置钮是『灭亡』也是『上帝迷航』,『终末』则是将RPG完全归零的状态,没有之后的发展,一切就此结束。

    但是,话虽如此,即使是完全归零的游戏,或许也有可能会出现续集吧,这纯粹定我的梦想。还没有看到的续集。说不定这就是神话终末之后的世界、是天堂及地狱、亦或是想像不到的新世界。

    我想像着『圣经Ⅱ』及『北欧神话插曲2』,不禁觉得有点好玩。一想列说不定神话中的绝对终结『终未』,也和『上帝迷航』一样,只是过往种种灭亡中的其中一项,在那之后会出现新的神话、更前方的未来还有神话无止尽地延续下去——在开心同时,总觉得脑袋快疯了,但我不由得想看看这种神话之后的神话。

    即使那就好比活着时看到的天堂,只是一种幻想……

    咦?总觉得这不像是在论述,反倒像是任由思考奔流。基本上就算我超认真调查、拼命论述,有人会认真阅读这个吗?什么暑假自由研究报告,又不是小学生,真让人提不起劲……不过呀,既然都写到这里了,我就姑且继续思索到得出一个结论吧。

    因为距离与『上帝』一致的『我』结束人生、『死亡』……也就是『终末』为止,还有多到数不尽的时间。不写写这种无聊作文打发时间,实在很难熬……(后略)

    ——『上帝与我的一致构造』县立香条菱高中一年D班芥川白雪

    *

    如果曾经濒临灭亡的那个世界是一则神话、一篇故事的话,主角不是我。

    主角应该是故事里的正义、中心、理由,甚至可以说故事若不在这个架构之下就会破绽连连——然而在那个故事中,并没有主角。

    故事的中心不停移动,依照时间地点不同,昨日的敌人变成今日的朋友,是非善恶也颠倒过来,大家都基于个人动机采取行动,形同一盘散沙。我真是不懂。

    如果追根究柢地去想,主角应该是铃音……也就是上帝、这个世界的中心。

    在所有登场人物都是铃音碎片的前提下,那个世界灭亡的神话,才有办法精简成主角眼毒自杀的单纯构图。那个世界里没有其他东西,是只有上帝和毒的战斗故事。

    我就是当时的毒。

    是这个世界里的唯一例外,偏离上帝旨意,被视为异物的毒苹果。

    说穿了就是敌人角色。极有可能杀了上帝的毒化身。

    然而那家伙——

    铃音她至始至终都没有讨厌我。

    回想起来,她打从第一次见面就是个怪家伙。

    明明是上帝,却没有自觉;明明逃得踉踉跄啮,却那么坚强。

    铃音的所有行径……都让我感到困惑。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真是个怪家伙,我一直这么想。

    一开始时,我没有抱持任何期待。

    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变得像人类。可以交到朋友、拥有家人、和乐融融地生活,以为这才是真正的笑话。

    可是铃音把我当成朋友、当成家人。

    她……抱住了我。

    「我可以成为小掘『最重要』的人吗?」

    「上帝和怪物成了好朋友唷?这是任何神话都没有的奇迹对吧?」

    就算这个世界的什么是谎言、是梦境、是幻影。

    唯独铃音带给我的温暖是千真万确的。我因为铃音改变了。那个轻轻松松夺去毒苹果角色,让我变成平凡女孩,叫人有点生气的上帝。我已经……不再强悍,也不是不死之身,只是个没有力量保护铃音的弱小凡人——但我还是想为铃音做些什么。

    这个世界上,唯一,如假包换的奇迹。

    我和铃音成了妤朋友,这是任何神话里都没有的奇迹。

    我会去证明这点的,铃音。

    要我重申几次都行,我和铃音成了好朋友,铃音是我『最重要』的人。世界过去就是受到这个小小奇迹的牵制,勉强逃过灭亡的命运,那么这一回,也只是再做一次相同的事。

    赶快结束这一切,一举消灭敌人和阴谋。

    让铃音看看这个恢复和平的世界。

    我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家人的事、朋友的事、我最近的兴趣、还有补习班的成绩,我想跟铃音聊些无足轻重的无聊话题。

    为了这个愿望,我要再次迎战。

    尽管手里没有汤匙,眼球掘子——改·伪原栗子出发罗。

    *

    向破局Break·HanselMain和一人房肉山啮说明事情来龙去脉后,我和爽快答应协助的他们一路狂飙——回到铃音等待的世界研究所后,我瘫坐在地上,深深感觉到自己的软弱无力。

    不舒服的反胃感充斥全身。

    我被不知道是疼痛还是痛苦,有如遭到腐蚀般的感觉击垮,连声音也发不出,露出凄惨的丑态。

    膝盖着地,完全站不住。脸色八成是惨白的吧。

    说什么再次迎战。

    什么一举消灭敌人和阴谋。

    我、我——

    「恶恶恶……」

    说穿了就是晕车。

    我双手撑地,拼命将涌上喉咙的反胃感往肚子里吞,持续忍着寒颤以及全身痉挛的呕吐前兆。

    不靠战斗就彻底打败我的当事人……Break担心地看着我,一派天真地歪头道:

    「咦?」

    「咦什么咦啊笨蛋,笨Break子。栗子和我们不同,她不是不死者,没办法忍受你那种开车方式……应该说你刚才的开法连我都觉得难受耶。」

    小啮大概真如他所言感到晕眩吧,他摇摇晃晃,过去扯了扯Break盘起的绿发教训她。

    对了,小啮已经不是围裙打扮,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轻装——Break当然也脱下青蛙睡衣,穿上配色夸张的舞台服,背上不知为何背了只吉他箱。

    我们没有搭乘贤木财团安排送我去毒谷的车子,而是拜托夸口「赶时间就交给我」的Break,开她的车过来……简直是糟透了。她的开车技术除了用『槽透了』来形容,我想不出其他词句。

    车子像动物般横冲直撞,发出野兽的狂吼、像小岛一样飞跃。那种无视红绿灯及对面车辆的开法,没发生车祸根本是奇迹,不,若不是破局的扭曲因果——这如同字面上所述的鬼斧神工,正常来说,我们在抵达世界研究所前早就不知死了几次。

    虽然因此得以用难以置信的飞快速度回到研究所……我脆弱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体液及内脏被这么一摇,全都诱发出呕吐感,连指尖也动不了。人类的身体并没有设计成用来搭乘摇晃得那么厉害的物体。

    大概是我的表情真的很没用吧,连一向悠然自得的Break也满脸歉意地向我道歉:

    「Iamsorry……栗子,你没事吧?这么说起来,毒谷的弟妹们只要坐上我的车就会暂时停止嘻笑——我的车子性能有这么差吗?该换一台了吗……可是我很中意那个设计呢,那是很有七零年代风格的……」

    「不是,不好的不是车子,是Break子的开车技术。竟然能让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笑不出来,你到底是怎么开的啊!喂,栗子……别动喔。」

    小啮把Break骂了一头后,将挂在胸前的十字架,有如小刀一样锐利的尖端刺向自己的手指。

    于是,他微微裂开的指头上冒出血滴,血滴反射太阳光,闪烁着神秘光芒。

    「欢迎来到我的房间。」

    小啮相当轻松愉快地行使了创造天地能力,他把自己的血压在我的额头。那一瞬间,原本百般折磨我的身体的晕车感,不可思议地蒸发了。

    一人房的创造天地。

    如果这个世界是电玩游戏,这就是能够操弄设定,最接近上帝的能力。只要他希望,这个世界里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当年把我的『角色』——『毒苹果』移转到其他生物身上的,就是行使一人房能力的上帝——铃音。

    「喔,没想到你真的变成普通人了呢。」

    小啮大概是使用了一人房拥有的另一个解析天地能力……可以读取游戏设定的能力。他手指压着我的额头,露出兴味盎然的表情。

    「身体机能好像挺高的,反射神经超强——不过充其量只是一般人程度,算是在常识范围内。」

    「别擅自读取别人的能力值!」

    总觉得这种感觉很不好,而且照这样下去,我的软弱无能有可能成为拖累大家的要因,被刺中痛处让我不禁口出恶言。

    小啮耸耸肩,表情颇为严肃地问:「怎么样?如果栗子希望,我可以让你的战斗力一口气爆增,就连要成为不死者……也不是不可能唷?老实说包括贤木愿凤等人,我们之中战力最无法期待的就是你,所以我认为让我用一人房的能力帮你补强,也是不坏的选择唷。」

    「啊,那就改造成一打喷嚏就会喷出火焰!或是从眼睛射出光束!从眼睛射出光束是少女们的梦想呢!」

    虽然Brcak自以为提出好主意地举手道,不过,就连我也不想变成那种莫名其妙的人类。

    总之,我摇头婉拒了小啮的提议。

    「不……我维持这样就好。要是情况真的不妙,到时再随便你怎么弄——现在,就让我继续当个普通人吧。」

    我知道这样很任性,但这副身体是铃音给我的,是铃音设定,让我能以正常人身分生活的身体。我有点不想……变回非人类。

    「再说你的能力会消耗血液不是吗?每次使用能力就会削弱自己是你的缺点……不应该浪费在我身上。你是万能的最终兵器,多用点脑筋,想想应该把能力用在哪里。」

    「只要栗子不在意就好。」小啮大力甩手,舔了舔流血的手指止血。这家伙真像小狗,而且可算是相当牺牲奉献的类型,难怪Break会那么疼爱他。

    「那么——」因为我的晕车,一下子离题太远,总之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件事。

    我们伫立在灰色工业区的人口处,停妥的Break的老爷车旁。Break和小啮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地底下的世界研究所在那个位置——二人一齐看向我。

    「那么,请带我们到Ring-bell那里。」Break也认识铃音,她看起来真的非常开心,一直笑嘻嘻:「我真的好久没看到她了。可是没问题吗?我总是第一个被人遗忘……Ring—bell说不定已经忘记我了。」

    看到她有些落寞,小啮用粗鲁的口吻关心道:「不用担心啦,你被人忘记是因为随便释放因果时的事吧?现在的你属于看一眼就永生难望的类型。那是什么蔬菜汁发色、怪里怪气的衣服,还配吉他箱?你是哪个时代的特摄英雄啊?」

    「爱上我会被烧伤喔!在物理上!」

    「物理上?太可怕了吧!」

    「你们感情真好啊……」

    我的视线转向正前方,虽然有点羡慕欢喜拌嘴的他们,现在没时间做这种蠢对话,得快点和铃音碰头,决定今后的方针。

    我悠哉地这么想。

    就在我非常悠哉地这么想时。

    传来爆炸声响。

    「——」

    我实在是天真到了极点。

    该说是和平白目,还是太没有危机意识——真的是天真到叫人傻眼。

    事态比我想得还要紧急得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真的是……不知道的地方,某个讨厌家伙快达成企图了。

    是啊。

    一瞬间的疏忽会连结到死亡,些许失败将导致重要的东西被残酷地夺走。

    这在以前的世界,是很理所当然的。

    然而习匮了这个和平世界的我,彻底地忘了——忘了自己亲身经历过无数次,在濒临灭亡的世界中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实。

    「栗子,靠过来这里。」Break轻轻招手呼唤我,脸上的表情依然飘然。我在她的催促下移动到她身旁,一边深切感觉自己的无力,站在受她背部掩护的位置。

    Break愣愣地环顾四周,似乎发现到什么而眉头深锁,放下吉他箱。接着一边以熟练的动作取出内容物,一边嘟嚷道:「小啮,由你来保护栗子。虽然一人房在大碎片中算肉搏战较弱的,能力也不利于直接战斗,不过应该比栗子更能应付这个状况。」

    没想到在最终战役里总是被动地受到牵连,只是畏畏缩缩陷入混乱的她,如今竟成了最值得依赖的人。我深深觉得情况与前一个世界大不同了。

    Break轻背吉他,彷佛接下来要弹奏一曲似地,展露出神采奕奕的表情及姿势,一派轻松喃喃道:「这个嘛,就一般对战来说,我和小啮算是半斤八两,不过论防御力的话,我是最强的,待在我身边应该就会很安全唷……我在肉体上的防御力比最弱差,也不像以空间掌握和操纵空间挡开攻击的泪歌那样主动,更没有不快逆流那种反弹攻击的便利性——」

    一瞬间,某种东西朝我们这里投掷而来。

    我的动态视力无法确实捕捉到它……不过马上就知道那是什么了。那不是手榴弹,因为这里不是战场;不是石头一类的东西,因为这里并非原始时代。

    那是相对之下更恐怖的普遍性危险物。

    「但是破局的扭曲因果,会自动排除即将伤害我的东西——是万能无敌,轻松自在的终极盾牌。」

    投掷向这里的那个东西是——

    无数的刀器。

    也就是菜刀。

    工厂大量生产用来切鱼肉或蔬菜,在日本使用最频繁的刀器……宛如下雨一样,无以计数地朝这里落下。单把单把刀的杀伤力照理说不是很强,因为菜刀的刀刀为圆弧状,不用力切的话连肌肤也伤不了——但是,当数量多到懒得细数的刀子朝这里飞来时,那副景象恐怖到让人把理论通通抛到九霄云外。

    要是以前,如果是以前的我。

    应该能够轻轻松松闪过这些锐器雨,瞬时逼近掷刀的笨蛋予以击溃吧。可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我根本……

    「栗子。」Break摇摇手指,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你在前一个世界有点太拼了。看着那样的你,我觉得很抱歉……你在最后的最后,为了世界、为了上帝孤伶伶一个人消失了身影,软弱的我没能在当时追上去,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没用。所以——这一次,我希望你能休息。」

    她戏谵地笑了,拨动吉他弦。

    「包在姊姊身上★」

    刹那间——

    握在她指尖的弹片划过吉他弦,那声音与她本身的歌声复杂地交融……重演昔日扭曲一切因果,甚至搅乱世界语言的巴别塔悲剧。

    朝这里逼近的无数菜刀,瞬时变得瘫软无力,以无视于重力的动向,彻底避开Break、小啮和我直接通过。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和损失,彷佛我们根本不存在地擦身而过。

    「嗯——来小试一下身手吧。」Break似乎想到什么点子,她用唱地说:「模仿不快逆流……哈利路亚★」

    那一刻,原本朝四面八方飞去的菜刀,彷佛受到声音操纵,完全像是被魔女的咒文控制住般,在空中变换方向,刀尖朝着飞来的方向飞回。

    『扭曲因果』顾名思义就是能够将因果予以扭曲。所谓因果,是事物发生与结果的关系、是人类彼此的缘分……现在,Break大概是把菜刀行刺的地点从『我们』改成『投掷菜刀者』。无视过程,强行扭转结果的扭曲因果,端看使用方法,说不定是相当恐怖的能力。

    到处传来不知是哀号还是呻吟的声音,不过依然看不到将菜刀投向这里的对手长相,对方恐怕躲在成排工厂的阴暗处吧。

    「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刚演出奇迹、拥有魔女之声的女人,一副对敌人的真面目没有兴趣似地,若无其事大言不惭道:「破局和一人房……严重欠缺致胜一击,完全没有攻击力不是吗?怎么办?我的能力基本上是防御型,不适合主动攻击别人——要用因果荡然隐形,骗过敌人的视线去研究所吗?」

    「……」

    我个人比较在意丢菜刀的对手是谁。

    不过,铃音的安全为第一优先,先别理会来历不明的敌人,突破重围吧。毕竟我们没来由地遭到冶不防的攻击,这是紧急事态。既然有Joker在,我想应该不致于多严重,不过研究所内很可能也打起来了,没有时间困在这里。

    「小掘——」

    我思忖到这里,一个耳熟能详的声音传人我的耳中。

    我惊愕地朝那里看,发现一个奇怪的物体。

    我、小啮和Break不由自主地呆望着它。「那是什么……」「哇啊……」

    「飞行车……?这是奇幻……不,应该是科幻?」

    如同Break所言的谜样物体正朝着我们飞来。

    飞行车,是飞行车没错。

    那是台看似昂贵的黑色涂装进口车,八成为贤木财团所有。没有机翼或喷射器,车轮也没有转动,就那样摇摇晃晃地浮在空中,来到我们附近后倏地往下坠。

    「呜哇……?」我赶紧闪过身,以免被从空中坠下的车子——这种奇异现象压扁。有人对着我们喊:「小掘!」

    那个人从车窗内探出身体,朝这里高举着手,原来是铃音。再仔细一看,开车的是愿凤,Joker坐在副驾驶座,二列后座的前列是贤木和铃音,后列则是龙惠、御贵、还有蛇。

    「铃音!太好了,你没事啊?」

    我无视周遭冲到铃音身边,紧握她的手。她有些害羞地笑了,点点头,突然发现我身后的两人而瞪大眼睛。

    「哇,Break姊!还有小嚼!」

    「……Ring-bell?」Break脸上浮现出天空乍晴般的笑容,走过来我旁边,淘气地跳个不停。「真的是Ring-bell!好久下见了……哇,好高兴能够再见到你!喂,小啮……你也来打个招呼,是上帝唷!」

    Break难得兴奋地大声嚷嚷,朝小啮招手,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脸开心地立起手指,摆出大姊姊的表情轻声道:「Ring-bell……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吧?叫Break姊太奇怪了。」

    「那么,请你也不要叫我上帝喔?」

    昔日世界的邻人,彼此相视而笑。这是多么温馨的景象——不过别忘了,现在可不是温温吞吞重温往日情谊的时候。

    副驾驶座的Joker大概也注意到这点,她轻叹口气说:「不好意思插个嘴……抱歉打扰你们言欢,现在事态紧急——我想尽早离开这个地方,还是等之后再来增进友谊吧。」

    我看着不知为何对铃音采低姿态的Joker,一口气提出内心疑问:「Joker,发生了什么事?不对,差点忽略忘了问,这辆车刚才在飞吧?我没看错吧?我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

    「只是用操纵空间让它能飞而已,不用那么惊讶……总之,能够跟破局及一人房会合真是太好了。我们要赶紧逃到安全的地方,重新整备反击唷……刚才似乎是由某人安排,针对上帝的攻击。虽然不知道对方真面目——总之不能再拖拖拉拉了。」

    她气宇轩昂地断言,接着说出就不同意义而言是相当残酷的事。

    「你们是开那辆车来的?我们的车已经坐满了,你们三个人就先坐那辆车……」

    听到这个提案,我当然是抵死不从。

    要坐那辆车的话我宁可去死!去死!现在就死给你看!

    *

    「……到这里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一行人走出车外,在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了果汁喘口气。那之后我们没命地逃了十来分钟,感觉不到有人追上来的迹象。不过,现在的我已经失去感知他人气息的能力,所以这个感觉并不能采信。

    Joker像个外国人一样喝可乐,倚着车,用大家听得到的音量说话。这里是平凡的镇上,路过的行人纷纷对我们投以异样的眼神。因为觉得这里比毫无人烟的地方安全,我们在路旁开起了作战会议。

    「我刚才用泪歌的空间掌握概略调查了这一带……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应该可以暂时放心。总之,我和龙惠会继续警戒——你们就互相交换情报,讨论一下今后的计划吧。」

    「咦?母亲大人,我也要做吗?」

    原本优雅喝着黑咖啡的龙惠(用不着连饮料也统一为黑色吧……),惊讶地睁大眼睛。

    「那个,但是,我……几乎没有碎片,过度使用能力可能会有危险……嗯,不过,如果这是母亲大人的期望,我会努力去做。」

    「什么?原则上你只要辅助我就可以了,我不会勉强你唷。」

    Joker毫不费劲地捏扁喝光的可乐罐,微微、笑。对了,她已经换回眼熟的西装、手套、墨镜造型,看来之前那身美丽服饰是听说上帝铃音要来,精心打扮的。我觉得就行动不便这点来看,西装和洋装根本是半斤八两,不过这身造型大概是她的战斗服吧。

    她伸手碰触无关空气流动,发出微微震动的铃铛发饰,眯起眼睛。

    「不过——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可以像这样发挥能力……所以不应该吝于付出唷,龙惠。这只是我的直觉——我总觉得整件事,真的是仅限于此次的意外事件。整体而言,有个与和平世界……不搭调,格格不入的东西存在。」

    然后稍微陷入沉思,发出一连串的指令。

    「愚龙也是我生的,照理说应该有继承泪歌的能力……不过既然能力没有显现,就无法期待他。你就乖乖地保护上帝,有拿到愿凤交给你的武器吧?」

    「我知道了,母亲大人。」

    贤木紧握住铃音的手回答道,看来他的疙瘩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消释了,或者还处在冰释过程中。嗯,贤木,你这次一定要好好保护铃音唷。

    对了,他们还和乐融融得喝同一种茶。罗哩叭唆了半天——这二人果然是绝配。不管是铃音还是贤木,都是二人在一起时最幸福。

    在机敏指挥全场的Joker旁边,愿凤腋下抱着一看就很危险的机关枪,脸上露出恨不得马上发射子弹的危险表情说道:「那就由我来负责扫荡蜂拥而来的敌人。」

    「为什么你那么想出锋头,笨蛋。我们根本连敌人是何方神圣都还下知道,你是要扫荡谁啊?」

    Joker冷冷地说,愿凤孩子气地支着手臂,一副觉得很没趣的样子。

    「我从以前就在想,Joker你对我比对其他人冷酷喔?这是扭曲的爱情表现,我被深爱着呢。我很高兴喔Joker,你当然也是全世界我最爱的人喔?「」

    「这样啊,给我去死。全世界我最讨厌你这种变态的积极度啦!」

    「竟然害羞了。」

    「嗯?你想让我当寡妇是吧?这么想进棺材,我就助你一臂主力吧。我会使出全力,毫不犹豫地宰了你。」

    看着表演夫妇相声的二人,Break怯怯懦懦地举手:「请问,我们该做什么呢?难得以援军身分赶来这里,我希望尽量协助大家。」

    「呵,不胜感谢。」用怪异的日文回答,Jokcr视线挪向她和小啮:「破局和一人房请先待命,以备不时之需。啊,因为有可能突然遭到狙击,破局如果能帮忙防御就太好了。我的操纵空间是可以应付大部分攻击,不过毕竟敌人的真面目不明……」

    「好的。那就这样,小啮也懂了吧?」

    「懂啊,别把我当小孩子。」

    Joker的视线挪开和乐融融喝着果汁的二人,最后喊了御贵和蛇。「说真的,我不太想把你们卷进来。你也一样,栗子。」

    她隔着墨镜坚定地看着我,慢条斯理地说:「我希望不是不死者的你们,要把自身安全摆第一。我听说蛇的能力擅于感知怪物……如果感觉到什么就告诉我。我因为过分仰赖空间掌握,可能会有没注意到或是看漏的部分,栗子和御贵就以这部分为中心对周围警戒。不过,一旦打起来,你们要马上躲到破局身旁。你们不应该投入战斗。」

    「我也一样不是不死者喔?也来担心我啊,Mywife。」

    Joker赏了从背后抱住她的愿凤一记闷拳,让他闭嘴。

    「……你最好早点死,我才会开心。唯独千万别碍事——就像杂草一样活着,像无名小卒一样去死吧!」

    「你嘴里这么说,要是我遇到危机,你一定会率先赶来救我吧?」

    「我会率先欢呼。」

    「我爱你唷,Joker。」

    「你看是要去死还是闭嘴!」

    「……」

    这对夫妇感情真好。

    我不经意地这么想,一边静静环顾周围。祥和的住宅区、看不出偶尔经过的车辆或行人有任何可疑之处,是极平凡的午后景色。论古怪的话,反而是我们最古怪。

    Joker真的很嫌恶似地用力剥开缠着她的愿凤,调整歪掉的墨镜位置后,继续解释道:「不过……我们不清楚敌人真面目。不知道是要绑架还是要杀掉上帝,刚才攻击我们的是世界研究所的职员。」

    「……怎么回事?」

    研究所的职员。那是愿凤及Joker的部下,立场上应该是伙伴才对啊——愿凤马上察觉我的疑惑,他插嘴道:「呵,这个情况真的很不寻常。世界研究所的职员全都是我一手培养,值得信赖的人,照理说就算天地变色,也不可能背叛、忤逆我的命令,做出攻击上帝的暴行。说起来,知道上帝在这里的应该只有我们。」

    「与其说是信赖,因为这家伙握有职员们以打作为单位的弱点。」Joker眉头深锁地瞪向愿凤,深叹口气:「就层层意义来说,职员是无法忤逆愿凤的。毕竟这家伙是大财团的总裁……属于法律规范外的存在。只要他有那个意愿,要毁掉一个人可说是易如反掌,这点职员们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他们却背叛了。」愿凤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出天大的事。「而且是所有职员同时。」

    我一瞬间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眨眨眼后,谨慎地再问一次:「是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吗?」

    「呵。不知道是集体催眠还是什么,所有人同时朝上帝展开攻击。」

    Joker环抱手臂,一脸狐疑地看向远处。

    「我使出全力打倒了他们,不过那种动作不像人类……像是被操纵,或者应该说是被附身,至少不是平常的他们。感觉就像——遵从某个人的命令,恐怕幕后另有其人。」

    「不知道幕后指使者的真面目……」小啮将暍完的罐子丢到垃圾桶,搔了搔红发:「这件事听起来很天马行空。况且又不知道刚才对我们丢菜刀的家伙是谁……总觉得敌人深不可测。那个敌人,好像不打算正面对决呢。」

    就在他忿忿不平说完后。

    我看到了。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

    就连用空间掌握观察周围是否有可疑人物的Joker和龙惠,以及应该相当程度警戒着的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只有恰巧将视线栘向那里的我——碰巧目击到了。

    那是一般行人。

    从刚才就经过好几次,平凡无奇的路人。

    当中一个没有半点特色的人,以相当若无其事的动作通过我们身旁——

    接着,稀松平常地从口袋取出折叠式小刀。

    稀松平常地,朝站在铃音身旁的贤木挥下。

    「啊。」

    我在看到那一幕的瞬间,反射性地行动了。

    把紧握在手中快暍完的罐子,用力丢向那家伙!

    不是不死者、不是怪物、不是毒苹果。

    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是有一定程度的臂力。罐子以符合常识的速度飞行,非常幸运地,正好直接击中高举小刀的那个行人。男人受到冲击往后倒下,手上的小刀掉落在地。这时贤木当然也注意到了,他将铃音揽向自己,很快地转头看向那里。

    大伙好像也是在同一时间注意到那名男子,有的僵直着身,有的当场采取了行动——然而真正的异常,从现在才开始。

    原本泰然自若地在路旁谈天说笑的主妇,单手拿着菜刀朝这里走来;边走边踢球的一群小学生,手持球棒或小刀朝这里逼近;车子无视马路地冲向这里;家家户户门户大开,看起来像该户居民的普通人从里面走出来,单手拿着割草的缣刀冲了过来。

    宛如恶梦一般的景象。

    不会吧。

    难道——我心想。

    彷佛受到全世界嫌恶、成为全人类的敌人,镇上的人全朝我们蜂拥而来……看着眼前这讨厌的事实,我不禁冒冷汗。

    「难道,全镇的人——都是敌人?」

    应该不是回应我的疑问,瞬间,朝这里接近的人们眼中亮起深红色光芒。那个似曾相识,再熟悉不过的红眼是……

    「原来如此。」

    对我来说,就某种意义算是相当怀念的敌人登场了。

    虽然是发生在前世,而且是虚构记忆中的事,我在长达……千年的岁月中,与这些家伙厮杀,一直那样活过来。

    原来,这次的敌人是——你们啊?

    「虫……」

    在喃喃自语的我的视线前方,聚集的虫群后方,有个睥睨全镇,俨然支配者之姿——傲然君临于上的少女。

    像小丑一样的尖帽、圣者一般的奢华法衣、手持不祥的金色扎枪,面无表情地茫然伫立。大概是在自言自语吧——眼中寄宿着朱红的异样少女,目不转盯地盯着这里喃喃道:「此乃……终极佛式『三千世界』。全世界都是妾身的仆人、全世界都是你们的敌人——好好品尝周遭所有人都要索取自己性命的这个恐怖异世界吧。」

    虽然不太了解她的意思,很像游戏里最后出现的老大。

    嗯,她应该就是敌人的头目。该怎么说呢,未免太……一目了然吧。

    睽违许久的实战。自世界重新构筑以后,久末闻到的血腥味——不再听到的哀号声,某人生命烟灭的感觉。

    当然,只是一介凡人的我,只能躲在Break身后注视这场杀阵,不过我不会觉得不愉快,感觉挺新鲜的。

    用人类眼光来看,可以非常清楚知道身旁这些人的不寻常。

    比方说:啊,这些家伙……

    「真是乱来——」

    不知被谁投掷过来的花木剪,在Break拨动吉他弦的瞬间,失去方向性插在地面。看来Break已经懒得模仿不快逆流反弹攻击,只是一味地防御到底。

    她这把吉他大概和美名的喷雾罐一样,是用来控制能力的工具。Break已经能够完美驾驭自己的力量。上一次,她没能守护重要的人,尽管表面上满不在乎,她的内心应该比我们所想的更为沉重。她一定是做了费尽心血的努力习得能力,而今,那个能力成为足以保护他人的力量。

    早先投下的大量菜刀大概也是多数虫所为,莫名其妙的东西被接连不断地丢向这里,要不是Break以及操纵空间的龙惠将它全部挡下,那原本应该是相当有效的攻击。数量多到很难用肉眼追踪。

    「哈哈哈!这就是夫妇同心协力!真愉快啊,Joker?」

    「吵死了,闭上你的嘴应战!」

    愿凤将机关枪子弹朝四方扫射,Joker则将操纵空间能力提升到极限,以充满暴力的打击空间不断吹散虫群。这对夫妻真可怕。刚才Break说破局和一人房完全没有攻击力,这二人的存在绰绰有余地弥补了那个缺点,

    唯一的缺点是,他们对话让人分心。

    Joker受够了现在几乎塞满眼前视野,有如战国时代军队的群众,心烦意乱地咬牙切齿道:「你真的很吵耶。我现在,正在……想一些事情,被你这样一吵——害我无法集中精神。」

    「就像思念着心爱的人,夜晚无法入眠?」

    「不,我根本就不爱你。为什么你对自己的评价那么高?」

    「咦?怒骂的字眼没有平常犀利晴,哈哈,终于害怕战斗了啊,Joker!真可爱!到我的怀里哭泣吧!」

    「……」

    「喔,因为操纵空间失去听觉了?浪费能力的家伙……那就用行动表示吧!我爱你唷,Joker!」

    愿凤把战斗扔到一边过去拥住她,Joker给了他一记铁肘让他闭嘴。姑且不论Joker,愿凤根本就是享乐主义者,甚至把眼前状况当成余兴节目恰然自得。拜他之赐,不用说大家的精神有多松懈了。

    「总之,这个状况不太妙。」为了让所有人都听得见,Joker在喧嚣中发出威风凛凛的声音宣告:「坦白说,我们大碎片不擅长持久战,会随能力的行使消耗碎片,不久落得自动崩坏的下场。虽然有我和破局在,要继续挺不去并非难事……可是一旦其中一方倒下,就会直接被压垮。」

    确实如此,我心想。

    接二连三出现的虫群如排山倒海而来,而且只是断个脚的话,无法阻止他们前进。他们没有意识地朝我们逼近,锲而不舍地把手伸过来。我想不出强行突破的方法——脑海里也浮现不出解决眼前情况的战略。

    「先冷静下来吧。」我尽可能用冷静的语气低声道:「虽然那边那个女孩刚才说全世界都是她的仆人,这是不可能的事,对方应该也没办法无止尽地行使能力……大概就世界研究所的所有职员,最多是全镇居民吧。看是要逃到远处,或是把敌人全部消灭掉,应该可以先告一段落。」

    「我不同意逃走。」Joker眯眼说:「我已经开始感到厌烦了,况且敌人特性最麻烦的是会混在一般人中……就算平安脱逃,也必须二十四小时随时保持警戒。如果要那样,还不如在这里收拾掉他们。研究所职员们在不知不觉间被顶替——恐怕是被杀了,我对这些家伙很不爽。」

    「毕竟研究所那群人是同职场的伙伴呢。但既然是顶替者,我现在可以轻易杀掉他们。」

    愿凤行如其言以机关枪扫射,将那些虫一个接着一个分解成红色雾气。父子俩在射击上都毫不犹豫呐。应该说,贤木之所以拿手枪狂射还能泰然自若,八成是受了这家伙影响吧。

    总之。

    大略掌握到敌人的战术了。

    不知道在哪里和一般人对调,从背后行剠;或者像现在这样以数量压制,企图将对手压死。真是狡猾又卑鄙的战术。不过——这是对付大碎片的有效手段。

    大碎片欠缺持久力,再这样没完没了地折腾下去,先枯竭的将是我方。

    怎么办……

    「没什么好怎么办的啦。」

    愿凤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抬头望向伫立于电线杆上,显然与那些虫不同的少女。

    「那家伙好像是首领,只要把她抓起来给小啮分析,或者直接杀掉她不就好了?至少会改变现状吧?」

    我也这么想,不过Joker持反对意见。「如果是那样,她应该不会若无其事现身……我觉得那可能是什么陷阱——不然就太少根筋了。她应该非常清楚,一旦引起瞩目就会被锁定。」

    是这样没错,可是总觉得怪怪的。

    我确定那绝对和那些虫是不同种类,慢着,是因为她手上拿的那把扎枪吗——我感觉到那玩意儿有某种特殊的气息。至少我认为只要摆平那名少女和扎枪,局势就会改变。与其这样焦急地等着被消灭,找个人攻击她还比较积极……

    「唔……」看来愿凤放弃思考了,他毫下犹豫地把枪口瞄准少女。「麻烦死了,我就随便射罗?」

    在说话的同时真的发射了子弹。

    再蠢再怪他也是统率世界最大的超级财团的男人,射击技术也相当好,子弹像被吸过去似地飞向少女——那速度当然无法用肉眼辨识,不过我从Joker的焦躁模样推测到大概八九不离十。

    但是,子弹却没有打到少女。

    「唔。」

    少女只是痴呆地发出一声,僵直了身。

    『咯咯!』

    但是刹那间,扎枪违背主人的意志——不,应该说是引导少女手臂转了一圈,当场弹开了子弹。与其说是扎枪擅自动了,那怪异的动作更像是操纵了少女本身。

    传来尖锐的金属声。发射机关枪的愿凤,一脸恍惚地睁大了眼。

    「对于弹做出反应?那把扎枪,是什么……」然后与其说害怕,更像是兴趣浓厚地自言自语道。他的视线前方,在光站着都很不稳定的那个位置上,少女因为扎枪的大动作失去平衡,一边发出长声哀号,从电线杆上坠落。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不容易扎枪帮忙击退了子弹,少女却从高处坠落,擅自受到重伤,躺在血海中一动也不动。扎枪担心地发出『咯咯?』的声音,她似乎没听到。

    咦……赢了吗?打倒了敌人的老大?

    说起来,既然平衡感不好就别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嘛……

    「……」

    好一会儿,现场充斥着难以形容的沉默,不久后少女摇摇晃晃地起身。不知道是否因为穿得够厚形成垫子,而她应该也是不死者,伤势似乎没有外表看起来严重。尽管她浑身是血、尖尖的帽子往下折,看起来相当凄惨。

    在同时停止攻击,一副不知所措的虫群后方,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扎枪,一边咳嗽一边轻声道:「挺厉害的嘛……是也。将妾身逼到这个地步的,你们是第一个……不对,不是第一个,不过,还是给你们称赞矣,虽然不到再启动的程度,也是很痛……也。」

    少女抽抽噎噎哭着,让人摸不着头绪。Joker代表大家问道:「你是谁?」

    这疑问的确问出大家的心声。这家伙是何方神圣啊?忽然出现,做出支配虫群的举动,刚才还差点自取灭亡。

    Joker似乎联想到什么,她没有放松警戒地瞪着少女。

    「看你的打扮……你就是食人鬼吧?你在这个和平世界企图什么?为什么锁定上帝?」

    「……」

    少女默不作声。我想起来了,那顶像长了角的特别尖帽,和今天早上在世界研究所看到的影像里的人物非常神似。那个因为变成黑影看不清楚,但现在是白天,看得清清楚楚。

    「妾身不叫那个名字也。虽然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称呼妾身——」

    那声音不带任何情感,有如刚出生不久的婴孩一样。

    「妾身名为断发,乃残虐的虫之女王。」

    「虫之……女王。」

    我打了一个寒颤,目下转睛地看着她。虫之女王、断发,这是梦界兽小梦告诉我的名字。她的站姿以及统率虫群的举止,在在展现出敌人的风范。那双比其他所有人都深的深红色眼睛,也是威严十足。尽管行动很愚蠢,我认为这家伙非比寻常。

    「问上帝也。」自称虫之女王的少女,直视铃音而非其他人说:「为何又现身在世界里?为何又和这个世界扯上关系?如果你又服毒,打算自取灭亡的话——妾身不能原谅也。」

    她抡起扎枪,魄力十足地喃喃道:「妾身乃终末之兽。妾身的角色名乃神虫天皇,为众虫之始祖、女王是也,掌管终末的大碎片。就算是上帝,妾身也不准许它无视妾身任务,自取灭亡也。」

    将自己定位在神虫天皇的她,一步步朝我们接近,娓娓道来,铃音没有回答。如果没有服毒,铃音应该会立刻否认,但是,她却没有回答。

    这么说起来,铃音为什么又回到这个世界?

    绕来绕去又回到这个疑问。

    「……妾身乃被剥夺角色,遭到世界摧残、抹杀的最后碎片。妾身的愤怒、哀伤、空虚,全都是你的罪!你没有资格当上帝也。没有诚挚等待终末的你——是打算背叛、破坏这个世界的一切的大罪人也。」

    听到这宛如告发、相当于责难的话语,铃音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不作声,露出沉痛的表情。接着她紧握了一下贤木的手,向前跨出一步。

    然后露出微笑。那并非嘲笑,而是看似落寞的笑容。

    「我以前,确实曾因为没有珍惜身体,服毒自杀差点死掉。」铃音苦闷地压着胸口,依然直视着断发。「我原本不知道、不知道不对,我明明知道却忘记了。每个人、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自己』这个世界的上帝,我竟然忘了这点。我的身体明明还活着,一颗一颗细胞今天也在那里活着,这是很了不起的奇迹,我却蔑视了这件事,不等寿终正寝就寻死。」

    她,世界的上帝,深深地鞠躬——与其说是对断发,更像是对全世界谢罪。

    「对不起。」

    那声音尽管因为流泪而颤抖,却充满坚定,是我最喜欢的铃音的声音。断发向后退了几步。

    铃音抬起头,静静地重复:「……对不起。」

    然后真挚地凝视虫之女王宣誓:「可是,我已经——不会再寻死。我早己决定了,我们约定过了,我和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最重要的人们约定过了。」

    断发用试探的眼光盯着那样的铃音——露出微笑。

    微笑?

    是我看错了吗……

    「喔。」然而那表情稍纵即逝,以终末为任务的最后碎片冷冷地斩钉截铁道:「但是,你又像这样……从你的现实世界逃来这个世界。那是你的软弱,你的罪恶也。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上帝了。」

    断发将扎枪一挥,如此断言:「你太软弱是也。」

    「对。」铃音一脸抱歉地笑了。

    断发露出怯懦的神色,像要驱赶掉那种感觉而扯嗓骂道:「你不配当上帝也!」

    「对。」

    「因为你,害世界差点面临无可奈何的灭亡!」

    「对。」

    「因为你……因为你的关系,害妾身无法完成任务……」她带着悲痛的表情说,然后摇起头。

    仿佛要甩开什么似地,那动作相当哀凄。是铃音把她逼到这个地步,让她如此痛苦,这是铃音的罪恶。当年不等终末降临,便服毒自杀的上帝。可是她现在,不是努力活着吗?

    我不会要求她原谅铃音。

    可是,我——只有我还是会支持铃音。上帝并非万能,就连神话也会经历无数次的失败。那件事也是其中一个失败。可是上帝会在失败中成长,她会成长、变成大人,直到下久以后终末造访的那一刻。

    她会珍惜这个世界。

    我一直这么相信着。因为铃音答应过,她会好好活下去。

    「够了也。」有如指挥军队的司令官——俨然就像女王一样,断发将手奋力一挥,坚定地低沉宣告:「坦个世界不需要你这种上帝。妾身将吸取你的脑浆,完全复制后,成为这个世界的上帝也。如同神话时代,来自远方的神武天皇征服了大和王国,消灭原本在那里的神,成为新神一样——就由神虫天皇的妾身来讨伐你,成为上帝直到终末来临也。」

    同一时间,全部的虫都摆出备战架式,准备再次对我们攻击。

    「容不得你诡辩和忏悔也。上帝啊,跪拜在妾身的野心之下吧……」接着,她说出让人意想不到会出现在此的人物名字。「最弱,该你出场是也。洗刷你在最终战役的污名。」

    最后战斗于是开始。

    以被遗忘的少女为首,我们将在这个和平世界里经历的最后战斗。

    「最终佛式『三千世界』——秀出真正的姿态吧,是也。」

    倒是这家伙从刚才到现在说的话,怎么都这么像三流坏蛋角色啊……

    是天生少根筋,还是故意装笨?

    不过她的表情与言行举止相违,认真到近乎悲怆。

    *

    这的确是最终战役卷土重来的光景。

    「神虫天皇的无限增殖,和最弱的肉体改造……」断发露出沉着的神色,淡淡地娓娓道来:「只要结合两者能力,在这个世界就是所向无敌也——上帝的碎片们啊,你们就符合终末之名,被吾等怪物军团贪婪地吞食吧。」

    「怪物军团……」

    现在不是对这种廉价到极点的名字感到泄气的时候,情况变得更糟了。之前一圈又一圈层层包围住我们的那些普通人,在断发一声号令下,瞬时变成让人看了就讨厌的怪物姿态。种类千奇百怪,有像野兽的也有爬虫类的、有类似鸟类的也有昆虫的,还有许多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的肉块。

    在那些异形中央,断发挺起胸膛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

    「呵呵……最弱和神虫天皇实乃绝配也。在将恶魔和终末之兽的特性发挥到最大极限的怪物军团面前化为灰烬吧!彻底折磨后,妾身会慢慢吸食你们的角色,即脑浆也。」

    这是最糟糕的状况,难怪她的态度会那么从容。光是聚集只具备人类程度能力的虫就够棘手了,如今他们还在最弱的肉体改造下,全部升级为拥有战斗力的怪物,战况对我方压倒性的不利。

    可是……最弱吗?

    没想到断发会找那个恶魔合作。她是用什么方法让那个狡猾、性情恶劣,无法信赖的家伙服从——

    不对。

    下一瞬间,我同时领会到自己想法上根本的错误,以及断发的粗心大意。

    断发的纤细身体倏地膨胀,撑得法衣处处进裂,露出她变形的肉体。

    「什……什……」她惊院地直翻白眼,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大叫:「慢——最弱!妾身不用也!妾身的本体在永久循环下不会死亡,而且妾身很中意这个外貌也!妾身不用变成怪物!等一下……啊、住手、住手也!妾身……妾身……」

    「……?」

    对手好像卷入出乎我方意料之外的纠纷。我不禁想出声问「怎么了?」,瞬时觉得瞄到一名女性——远远地躲在我正侧方的怪物群中。

    全身渲染紫色,脸上戴着奇妙的面具。

    那是——

    「虽然你说过要给我半个世界。」嗤嗤,那人物发出令人厌恶的笑声。「可是你说的世界,是把这个世界的全人类、所有登场人物都替换成神虫天皇的世界对吧?我就算得到半个那样的世界,也只会觉得想吐……」

    那个邪恶生物若无其事,直截了当地宣告:「我决定接收整个世界。」

    「什……」

    面对早已没有留下原形,即将变身为某种巨大怪兽的断发,她——恐怕是最弱的人物,轻快挥手道:「变成上帝并不是你的专利,我的肉体变化也很可能做得到……就算做不到,只要得到那边那个一人房的能力,应该就能做到吧?反正,你们先一起死一死。之后我会尽情改造、模仿你们的尸体,不是神虫天皇——我最弱将成为世界的全部。就由我来当这个世界的上帝吧!」

    「你打算背叛妾身,最弱?」

    听到断发的怒吼,最弱依然报以嘲讽的笑容回应。「背叛?什么?你是笨蛋吗?……我啊,可是谁都不信任呢?我们又不是伙伴,哪来的背叛——哈哈。」

    然后她背向这里,宛如舞台上的女演员展开双手:「你真的和外表一样是个小丑呢?不停地转啊转,算了……你就好好大闹一场吧,等一切结束后,我会为你鼓掌的。」

    「恶魔!」

    断发大叫一声,奋力掷出手上扎枪。这时候的她已经完全失去人形,扎枪射的方向也不准确。

    面对根本不需要闪躲的那个攻击,最弱哼笑一声——接着,口中念念有词地说出不明究理的话:

    「……真讨厌,这种事——实在不台我的喜好呢。各位女士和先生,为了被遗忘的孩子,请稍微陪陪她,为她跳支舞吧?我因为嫌麻烦,要在这里烙跑罗。」

    最俊,她凝视着断发,一副完成了被指派的工作的模样——从断发的反应看起来,那应该不是最弱真正的任务,不过感觉倒像是她实现了断发真正的渴望。

    恶魔魔术师微微行礼,留下一句话后消失了身影。

    「辛苦了。」

    *

    神话里的最后敌人,多半是病、野兽或灾害——那么在前一个世界,人们接二连三被红光吞噬消灭的那个现象,算是一种病、还是灾害?

    我并不是要把它比作神话,所以无法非常肯定,也没有那个意义,不过如果你问我这一次的『最后敌人』是那三种的哪一种——

    我会毫下犹豫地回答野兽。

    那是苍马、是吞噬世界的蛇、是终末之兽。

    过分庞大的身躯犹如高耸入天,因为实在太怪异太超级,光要掌握它的全貌就花了一些时间。就体型来说——比在前一个世界和我对战,得到苹果养分的梦界兽还大,是类似四足步行的狼的庞然怪物,昆虫复眼在身体各部位不停蠕动。背上还长了跟龙一样的羽翼,不会是会飞到空中吧?

    宛如合成了多种野兽,活像古代人因为害怕暗夜和死亡而幻想出来的怪物。妖怪。那就是断发现在的模样。

    大概是早已失去了自我意识,她和周围其他怪物一同肆虐,将前肢伸向Joker和Break拼命防御的双重结界,打算踩扁我们。这是排斥空气及因果的结界,我想应该没办法那么轻易弄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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