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莉莉的饭菜与红绪那乱七八糟反应的“难吃菜”事件以来大概过去两周。
仔细一看黄金周也结束了,季节是绿色的嫩叶发芽的五月中旬——就是那样哪里都会发生的平常的午饭时间,事件发生了。
“…………哈……”
“怎么了?”
瞟了叹气的我一眼,一起吃饭的冥说。
“哦哦,你愿意听我说吗……!”
“只要你别一副期待不已的态度就行。好吧你想说什么?”
“啊啊。虽然是还得一阵子,不过我妹妹、华凪——搞不好要回来了。”
“嗯……?”
对于我的“妹妹”这个词,冥抬起一边的眉毛来。然后带着一分惊讶,说:
“说起来,你的姐姐龙子的事情我听过很多,但是有关妹妹的话题还真没听你说过。感觉名字都是头一回听到。”
“是啊。名字是第一次提。”
那对我来说可是个禁忌。
妹妹——这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最为忌讳……不,最为恐惧的词汇。
“首先,妹妹华凪在长野的山茶花女子高中这个寄宿制的大小姐学校上学。”
“哦哦,山茶花女校。是那个很多财阀的子女去上学的名门啊。”
“你还真知道啊……好吧,确实是这么回事,不过——好吧,换个话题,我说,你养过独角仙没有?”
“嗯?啊,倒是养过。这算是男人的嗜好嘛。”
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歪了歪头。“然后呢?”
“是吗?那么,你知道不?”我说,“亲手辛辛苦苦养大的独角仙的幼虫啊——吃起来超级美味来着……美味啊……”
冥他倒抽一口凉气。
——现在想起来我都要泪流满面。对着要尖叫出来的我,华凪她说着“就是为了吃才养着的……”,把我的独角仙的幼虫油炸了还连柠檬都摆上了端上来那太过残酷的冬日的光景。
而且还“……但是反正都油炸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而且还能提供营养,应该好好吃掉……”说着这样的话,强行塞我嘴里让我吃掉了。
双手抱头,我一股脑说了下去。
“像是草莓啊蜜蜂幼虫啊那就是开始那一下子。再后面就是龙虱啊打屁虫什么的也入了肚子。白尾灰蜻虽然尾巴那里看上去确实像撒了盐,但是一点咸味都没有。对了,还不止是虫子呢。她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曾经看着夕阳下的天空说出来让我战栗的话:‘呐,叶介哥,你觉得要怎么烹饪乌鸦会比较好吃?它们经常停在电线上,所以偶觉得来点电会不会很好?’”
“‘偶娘’么,她?”(译:原文是ボクっ子。以ボク作自称的女性。)
“……似乎是那阵子小学里很流行。班上的女生大概一半左右自称是‘偶’。现在怎样就不知道了。”
“……你为什么会不知道。”
“华凪她在升入山茶花女校以后我三年都没见。放假了她也一次都没回来过。老妈和大姐倒是常常跑去看她。我呢,是这样,华凪她,那啥,太可怕了……”
华凪是可以在前头加个“超”字的“怪舌”(喜欢怪食物)。
另一方面,我对恶心的生物或物体可是非常讨厌。昆虫类自不必说,蛇啊蛙啊,像是腐烂尸体一样作呕的菌类啊,深海鱼啊谜之爬虫类啊光是看到我就起鸡皮疙瘩。
但是华凪无论看到什么,都是以“这个能不能吃啊”的视点来分析——就是持有这种野性满满的素质。而且实际做出来了以后,还非要让我也一起吃。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生物能比妹妹更恐怖。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
比起各种各样的虫子和奇怪的生物来说,还是完全搞不明白脑子里在想什么的我的妹妹更恐怖。
“……那样的妹妹,要回到东京来吗?”
“对啊。昨天晚上,大姐来电话了。好像她那边也是各种各样的事情。”
“什么时间?”
“夏天以后。还算是比较远。现在还不要紧。”
“原来如此。”
说到这里,有了一段数秒的沉默,然后。
“不过,有这样一个有个性的妹妹总觉得很不现实啊。就算是在漫画里也不怎么看得到吧,这个等级的?”
“……!?别、别说胡话!妹妹不就大抵是这样的东西吗!”
“要是到处都是这样的妹妹,我倒觉得日本的‘萌妹妹’早该消失了。”
冥满脸受不了,说。
“还不如说,特殊到这份上的妹妹找遍全国估计也就爱内家才有。”
“诶……不,等等。你冷静一点,冥。妹妹啊,让哥哥吃独角仙的幼虫不是很普通的事吗?不是全球标准吗?”
“不……从常识判断,也就亚马逊丛林深处居住的兄妹和日本的爱内家特有的才对。”
“这、这怎么可能……”
难以置信,我想。
如果真的只是我家的妹妹才这么脱离常识,那么每次看到漫画或动画里出现的妹妹角色就想着“就算长得很可爱,这孩子也肯定是会给哥哥吃猎奇菜的的邪恶妹妹吧”然后移开视线的我这么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啊。
难道说——就只有我是可怜的哥哥?
“哈……”
比起白天吐出的叹息更深了几分,我耷拉着脑袋。
时间是晚上八点已过。那天的晚餐已经结束了。掌勺的是红绪,出品的是,像是变粗的蚯蚓一样的自制香肠,加上野草一样的沙拉,再加上由橄榄油添出一份池塘,在餐桌上再现了原野,就是如此充满野性的菜品。
“嗯哼哼♪将这些这好不容易养好的一口气吃掉……!哇,看着就很好吃!”
“赢了!真是场好比赛!今年也拿下了!”
——为什么,我家的妹妹就不能养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与无尽绝望的我相对,童年玩伴与同居人的气氛是最高潮。
乌黑亮丽的头发,恬静的氛围——香神红绪。
金发碧眼,太阳般鲜艳的笑容——莉莉·阿普加斯。
唯一的弱点……总之是做出来的饭菜难吃。除掉这个弱点的话,她们两个表里都找不到可以批判的地方。但只有这一个弱点也足够致命了就是。
而且,对孤独一人直面绝望的家主一点也称不上安慰的是,二人都是满脸的超幸福表情——我就直说了:她们正玩得乐呵。
首先是莉莉。
爱内家的客厅里有一台四十寸的等离子电视。是去年才买的最新型。话虽如此,我和红绪都对电视节目没什么兴趣,大都是莉莉用来看卫星电视或电影、时代剧之类。然后,说到今天,莉莉在使用卫星电视收看祖国英格兰的足球联赛。
顺便,我家老妈是大阪出身,而且还是那个某球队的粉丝,是个明显的棒球派。因此,说起来不好意思我对足球完全就只了解最低限度的知识。另一方面,莉莉是英国出身,还非常爱好看球。像今天这样她支持的队伍比赛时,就会占着沙发的一角,“喀嚓喀嚓”大嚼着薯片,认真地看比赛。
而且,今天她支持的球队赢了。所以莉莉她比平常还要高兴。
比赛结束的同时,一直压抑在体内的兴奋爆炸了的莉莉像鱼雷一样朝我突进,要抱我。然而她的额头漂亮地顶到了我的心窝。数秒间,我都是背过气的状态。整个就是消了帐一般。
至于说到红绪在干什么——
“你啊,还真是玩不厌啊,这个。”
“哎?为什么?这个可是非常流行哦?而且种类也有好多好多。”
“不……你看,这个——”
我眯起眼来,说,
“……不就是占地菇吗!”
占地菇——口蘑科口蘑属本占地菇的一种。说起占地菇,就是“香味看松茸,口味看占地”这实在很有名又很可疑的格言。在这样的日本蘑菇界,与香菇并列首位的代表性的菌类。
但是,最近不知为何,将“占地菇”拟人化的角色养成并进行调理的游戏在年轻女性圈子里非常流行(大概就是所谓的又恶心又可爱的玩意)。不出意外,红绪也被牢牢套在了这个“占地菇育成套装”里。
背靠着沙发,在地毯上坐下来的红绪,抱着橙色的马卡龙软垫,在装在绯色皮套里的iPad上点来点去。在发出“啾啾”的奇妙效果音的装置上专心致志地进行她的占地菇养成。
我对这玩意好玩在哪里半点都想不通。
“唔,意外啊。我先说在前头,要是小看我的占地菇的话,就算是叶介我也会生气哦。与叶介一样,我现在很重视这个占地菇。”
“诶……我和占地菇是一个水准……!?”
“嗯,是啊。”
保持着像是散了架的抱膝坐姿势,红绪拍着从半长裤里露出的雪白的大腿,不知为何带着一分喜悦三分羞赧冲我笑着。
害羞,了……!?
为毛啊!?不是和占地菇一个水准来着?
“……我说啊,已经八点了不是吗?也该回去了吧,你?”
就是这样,把占地菇什么的放在一边,我有不得不对红绪说的话。
最近以来,香神红绪在爱内家呆的时间实在是长了点。
不,这已经是既定事实了。
现在,住在爱内家的只有我和莉莉二人而已。说是这么说,我最近有着一种“红绪她不也是一起住来着”这样的感觉。
——红绪最近就是在爱内家呆到了这种地步。
而且,她本人明显就没有这个自觉。
“嗯。八点……是啊。这么一说最近确实呆在这边的时间好久。啊,有点麻烦呢。但是,这个啊……不行,吗?”
“不,不是。倒不是不行……”
“不、不会呆到那么晚哦!这种是非观我还是有的!”
她双颊绯红地 ,好像要修正之前的发言一样,红绪说道。不过,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个啊,我是说我对你家感到担心。”
“我家?”眨眨眼,红绪歪着脑袋问,“……是什么意思呢?”
这种微妙的迟钝,算是红绪少数的缺点,我觉得。我挠着头发,乱七八糟地说:
“总是在我家里吃饭的话,对好容易做好饭的伯母不太好不是?而且最近,吃完了也总是在我这边玩游戏。”
“啊。但是,妈妈她表示理解哦?‘女孩子就是有一天要离开家的’,她这么说了。虽然我不太懂就是。”
“这样真的好吗……”
说实话,我也搞不太明白。而且,虽然伯母没什么,但是她的那个抱持烦恼的老爸绝对不这么想吧。
话说回来,我和两个无忧无虑的丫头不一样,精神状态可是忧郁至极,这是不可抗辩的事实。
需要转换心情。
可惜,足球和占地菇可没法治愈我。
因此,我来到了离我家十分钟路程的那个最近的便利店。目的是散步加蹭漫画看。作为转换心情来说这个选择不坏。
……最后也只有这样的选择,这就是生活费被捏在青梅竹马的手里进行完全管理的男子高中生的现实。人活着真不容易啊……
“唔。”
蹭漫画蹭了四十五分钟。但要说心情变好也不怎么见得。
说真的,日子没挑好。明天我爱看的杂志才发售,今天的话,漫画杂志还没上架。最不舒服的是,少年向和青年向的也没有——最后开始朝大人向的东西伸手了。
都是第一次看的漫画,完全没法记住内容。
“……”
“哎哟……”
大概是觉得我蹭得太久,一个看起来像大学生的男店员在背后慢慢地开始抓着抹布打扫起来。无言的压力。感到非常不痛快,我打算从那里逃出来。就是那个时候。
“爱内君,在这里干什么呢?”
“……花菱?”
“嗯。”
预想外的人对我搭话了。
花菱卡戎。
眼神和态度都不好的同班同学。
“……你这一身打扮看着很贵是我的错觉吗?”
“衣服是七万五千圆,鞋子是三万九千八百圆。包是六万两千圆。”
“还真是贵啊,我说……”
看起来就很贵的洋装,再加上这个价钱,我吐露出感叹。
花菱很完美地打扮了一番。衣裳是藏青色基调的优质连衣裙,在腰部束住是特征。脚上的是一双有着清洁感的白色及膝袜,鞋子是涂有聚酯的平底便鞋。包包看袋子的大小也可以确信是名牌中的佳作。
说真的,要怎么评论我拿不定主意。一般只能看到制服或运动装的同班同学的私服,用“华美”这词来形容一点儿不过分。
算上价格的话,那还真是充满了幻想色彩。
“就是贵罢了。这种衣服,说实在的我不喜欢。因为束腰的原因很是难受。”
“哦,哦。是嘛。那啥,啊……不是很合适嘛。嗯。”
“谢谢。但是漂亮话就不必了。”
不知道这是直率还是辛辣——花菱她搞不好是两边都有。
但看起来花菱她肯定是刚从某个聚会回来。被束腰这个我看来法兰西味扑鼻的词给压着,我的遣词造句也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在这个时间来蹭书看?”
“嗯,啊。是啊。话说,你又是如何?”
“晚餐。”理了理裙边,花菱回答。“吃完就回来了。”
“一个人?”
“怎么会。刚才还和父亲在一起,不过我先回来了。”
“原来如此。也对啊。”
“嗯。”
“……”
“……”
花菱用好似恶鬼一样的眼神死死盯着我。不如说是凝视——不,说是瞪视都不奇怪的等级。都到这份上了,还要算上一语不发。
就是说,沉默。
耳边流淌的只有便利店里的BGM而已。
尴尬……实在是太尴尬。
在学校时,基本上是红绪和花菱一起行动。托了红绪的福,我才能多少轻松地进行对话。
然而现在是一对一。不得不一个人面对花菱这个难敌。
……咋办啊,要……
“那、那么,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已经有点晚了。花菱你回家时也多小心。”
没有必要背负多余的苦劳——逃吧。
将手里抓着的杂志放回书架上,像是十周就砍掉的周刊连载漫画一样,我强行让这事儿烂尾了。
但是。
“呐,爱内君,”这时候,花菱轻轻地说,“现在有空吗?”
“哈?”
“看上去比较闲,不过,这样的话——要来我家吗?”
“……你瞧你都说了什么啊……”
我停下脚步,仔仔细细看着花菱的脸。但是,她对我的惊讶毫不在意,吐露了决定性的一句话:
“实际上,我有话想单独和爱内君说。”
……
“啊呀,嗯。就算你这么说……”
我理所当然地不知道说啥好了。
实在是没有多少的热情。还太直接了。不对,从花菱本人那里听来倒是连热诚的“r”都看不到影子,可这句单独来说实在是够冲击。
“……啊,对了。差点忘记了。”
这时,花菱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点点头,开始做出谜之行动。
在包里翻了一下,取出一支雪青色的智能机,立刻就开始对什么人拨了过去。
然后,还慢慢地转过来,让我看到了对方的名字。我对此瞠目结舌。
“我去——”
“还没有取得许可。”
智能机的大屏幕上,非常醒目地显示着“香神红绪”的名字。但是,留给我惊讶的时间也就那么短短一瞬。
“红绪,爱内君我借走一会儿,可以吗?”
“~~~(听上去红绪说了什么)”
“谢谢。我会帮忙。莉莉也在一起吗?换听?嗯。好。”
“~~~(听上去莉莉也说了什么)”
“明白了。我会转达的。那么,明天见。”
接着,抬头看着哑口无言的我,花菱卡戎如是说:
“回去时记得买一包占地菇和黄瓜味的薯片,她们说。已经好好取得了红绪的租借许可,所以爱内君没有否决权。那么,出发吧。跟我来。”
“……”
看着一个人“嗒嗒嗒嗒”走起来的花菱的背影,我开始活动脑筋。
——黄瓜味的薯片要上哪儿去找啊。
“请进。”
“啪”一下点亮了屋里的灯。视线越过肩膀看向我。她那稍稍带一点茶色的短发轻轻摇动着。
“打扰了……”
在刚才呆过的便利店买了占地菇和薯片以后,最后就这么来到花菱家了。
顺便一说,黄瓜味的薯片普普通通有得卖。现在在东京的女子高中生当中,这个口味似乎是静静地流行起来。特别是没什么味道又没有什么营养那黄瓜特有的清脆感说是酷到了极致。
不过就算莉莉是一天三袋的那样嗜吃薯片(对英国人来说这个好像很普遍),但只吃这个还真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因此,除了莉莉拜托的物件以外,我还另买了其他的东西。
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我才从一天五百圆的午餐费中省出一部分,存作应急资金。选择的是原味风的杯装提拉米苏。这次选择的是有着仿佛将意浓咖啡浇在海绵蛋糕上一样,酝酿出些微苦味的传说的那种。最近便利店的点心类的种类真是丰富得厉害。
“真是整洁漂亮啊。”
“才刚刚搬过来不久,还做过了扫除。”
花菱家在六层公寓四楼的一角。仅仅看公寓楼的外表,也不难想象这是相当高级的公寓。
我正踏足的地方大概是当作客厅的十二叠左右大小的房间。有着排列整齐到异常的沙发桌子等室内装饰。在看到高价的服装的时候我就在想,虽然会变成嚼舌根子,但花菱的父亲确实是个大款。
花菱一边说着一边指出了遥控器、游戏机以及漫画的所在。矮几上放着iPad和天体系杂志。我非常老实地点点头:
“啊,我明白——”
“我先去洗个澡。”
“哈!?你脑子没毛病吧?”
突然间我叫喊了出来。花菱则是立刻满眼的嫌恶:
“我真没想到,仅仅是说想去洗澡就引来了这样的不满。爱内君,难道你是恋味癖?更喜欢脏兮兮的?”
一副呆住的表情,花菱她狠狠瞪着我。
因为实在是被误解过了头,我没忍住,声音也颤抖了:
“没那回事!你咋就理解到那个方向去了!不满?我当然要不满了!你是哪个动画里跑出来的吗?”
“啊……那个人。也有人说过我像。虽然一下子想不起来。”
“还真有啊……”
明明只是讽刺而已,还真的变成了事实。我俩还真是平成年的孩子。连比喻都用不好。
“有一点。比起那个,爱内君,我很想赶紧脱掉这个难受到死的衣服。还粘着汗,一直这样很不舒服。所以说要去洗澡。别牢骚了。”
单方面扔下这句话,花菱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浴室的深处。没一会儿,里面就真的响起了淋浴的声音。这下我郁闷了。
“哗哗”的水声在浴室里荡漾的声音穿过了门敲打着我的耳膜。水流击打在不锈钢上的那特有的轻快活泼的节奏也传达到了我这里。
不自觉地就“咕噜”咽了口唾沫。
赌气一般,将意识朝遥控器那边转移。像是在考试中也不肯坐到课桌边的傻瓜学生一样,擅自将视线从花菱消失的门扉那里拉回来。
……先做个整理吧。
我是在“老妈&姐姐&妹妹&青梅竹马”这样的面子在身边完全包围的环境下长大,因此对于“女性”的存在应该是完全习惯了才对。
所以说,对妙龄女性在家中全裸走来走去的光景也多少有耐性(不过给我积攒经验的百分之九十五是姐姐),最近还有莉莉这个英国系超绝美少女加入了这个行列,所以说,这种隔着一扇门就是裸体异性……这样的场景我也不是今天第一次遭遇。
——然而对方是花菱,那就是两回事了。
花菱和我的关系单纯就是同班同学。完全就是旁人。和童年玩伴以及表妹比起来关系疏远得很。所以说——这实在是够新鲜。
在仅仅几米外的地方、那个只隔着薄薄一扇门的地方,同班的女生脱光光在淋浴。这种异常像是毒品一样侵蚀着我的大脑。
“……呼……”
从好似永远一般的苦恼那里抽出身来,我有如贤者一样吐了口气。
——这还看个毛的电视啊。
接着,我缓缓地站起身来……
“——这啥鬼啊!贫弱……太贫了点……这种程度,完全没价值啊。应该多加点量才对嘛!”
“…………爱内君,你在干什么?”
花菱盯了过来。我耸耸肩,为了糊弄过去,说:
“喂喂喂,这不是很明显嘛。”
“也是啊。”
“对不?我说啊,花菱你这可不行。不多吸收点营养可长不大啊。”
“我有时候也会这么想。但是,不要变得比这大太多的好。”
“是吗?基本上,我倒是觉得这不变得巨大就没意思了。”
“这是作为男性的意见。我觉得还是小的比较可爱。还有,爱内君你太光明正大了点。”
“当然了。男人有绝对不能退后的时候。”
“完全不明白你说什么。我想说的不是这种事——”
于是,花菱带着九分疑问,说:
“想说的是,为什么趁着我洗澡的时候,你干什么不好,偏偏选了拿着我的iPad玩占地菇养成这件事情。”
“嗯……”
——因为你丫可是全裸啊全裸!
不再背对着她说话,我慢慢朝那边转过身去。
我此时真的在考虑“要是花菱只缠着一条浴巾该咋办”。不过幸好花菱她好好穿着衣服。
大概到大腿一半长的短裤,加上袖口有绿色线条的白衬衫。脖子上挂着紫色的毛巾。这身打扮实在是很粗糙。
怎么说呢,实在是纤细得过分。不对。我的意思是,很明显就是完全没锻炼过。一看就是“文化部”这样的印象,瘦得实在是没什么肉。
裸露的脚和手臂。
“你冷静想想,花菱。就这么随便把iPad放在桌上,不觉得换谁都想去碰一下?”
“嗯嗯。这倒真是。”
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花菱点着头,安心了下来。
“对吧。不过,擅自拿来玩也确实是我不好。还是要事先征得同意才对。当然,占地菇以外的我都没碰就是……”
“这倒没有问题。游戏以外的东西基本上都没装……不过,太好了。”
打湿的黑发上水滴落下,敲打着客厅的地面。花菱走向放着电视遥控器的桌子。然后:
“没有使用这个的机会了。”
“咯嗒”一下,将一个黑色的盒子放在了桌面上。
一端突出两个像是雄性独角仙的角一样的金属突起。大约手掌大小,闪着黑亮亮的光。上面贴着的银色贴条,写着“二百五十万V(伏特)”的文字。
响起“噼啪”声——这让我感觉血气上涌。
“——喂、喂……花、花菱!?这、这是啥玩意儿啊?”
“电击枪。”
虽然是一看就知道,还是用最小限度的单词来表达。
“没问这个!我问的是你要拿它干什么!”
“当然是对爱内君用,”突地对我做了一个伸出手臂的动作,花菱小声说,“噼噼啪啪这样。”
还用拟声词表现电火花。
“门,没有锁上。如果爱内君来浴室的话就打算用。因为在洗澡,而且……正好想对爱内君试试。”
“试、一试?”
“嗯。因为没怎么说过话、要与我在房间里两个人独处搞不好就会突然袭击过来的人——我没法信用。”
就算温厚如我也觉得从这人嘴里说出来的还真不是人话。
“搞毛啊花菱,你不觉得滑稽吗?这也太扯了点。玩我玩得挺开心是吧?”
“等一下。生气之前请好好思考一下。”
好似要对我进谏一样,花菱抬头认真看我。
“——女孩子将男孩子邀请到自己家里来的场合,当然要分对象是哪个。就是这么回事。”
确实有一定道理。不,应该是很有道理。“这我倒也不是不明白……”
“是吗。所以,别说是被看到身体,哪怕是洗澡的声音被听到,也会觉得害羞的。这扇隔着的门,可是比想象中的薄很多。”
“是、是啊。这倒也是啊。”
“嗯。所以,说这反而是爱内君会觉得高兴的场景也不过分。”
花菱的话语很强。这话语从来都是满溢出得体,并且对此有着不知源头的自信。
…………是,这么回事吗……?
在进到家里来以后就准备电击枪地干活,而且在我听到她洗澡的声音的时候我就应当感激,是这么回事………………?
“其实,不该再为了这样无聊的事情浪费时间。我不是为了和爱内君说这些话才请你来家里的。坐这边。”
花菱两手“碰”地拍了拍。
然后对着皮沙发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准备进入正题,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虽然我觉得很有一股糊弄过去的意思就是……
“……没办法。就这么一次。”
“真好骗。”
“哈?”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请不要在意。”
表示肯定的花菱抬起头来,对此我咽了口唾沫。
“实际上——我有事情要对爱内君告白。”
“啥……”实在太过惊讶,我直起身来,前倾,“居然是……告白!?”
“嗯。就是这样。”
咕噜。
——告白。
也就是说,这是这么一回事。不不不,这是常识吧?除了这以外还有什么?没有吧,一般来说。
像是被她编织的话语所引诱一样,我紧紧盯着花菱的嘴唇。赤红又鲜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闭上了眼睛。
就像是正准备自由落体之前那样。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因为毫无疑问到来的冲击,我咬死了牙关——
“实际上,我花菱卡戎是——藤见川冥的妹妹。”
……
“顺便,因为是同年,所以是双胞胎。”
…………嗯?
“因为各种各样头痛的事情而烦恼,不过今天时机正好,爱内君的脸色也像是被舍弃在桥下的幼犬一样,这真是好机会。”
发、发生什么了?
这搞的什么名堂啊?全无头绪啊。好了冷静下来。有哪里不对劲。什么,冥?诶?这里为什么会跑出个冥来?搞不懂。好吧没关系。听好了,我!
“突然一下蹦出冥的名字来是想说什么?话说,不是你要和我告白来着?”
“……爱内君,你刚才那句话,我觉得我的大脑没有办法处理。麻烦再说一遍。”
“诶?”
“再说,”花菱用能射杀我的气势瞪了过来,“一遍。”
“……”
“说。”
“…………花菱你,要对我……告白……是吧……”
“啊?”
瞳孔全力变大,花菱更加用力盯着我,“完全,听不到。”
“啊————!烦死了!是我不好还不行吗!我说,我说总可以了吧!我以为要被告白了!还真是对不起啊!”
“我要对,爱内君,告白?”
花菱一脸愕然,小声问。
因为完全不明所以而哑口无言,花菱的眼神看上去更加透露出不可思议,已经变成完全是看着可疑人士的样子了。我现在是立刻想从这个家里逃跑。
然后,她看着我的脸,说:
“不懂你说什么。
“爱内君不是那种清新爽快的类型。
“我也不喜欢你那种愚笨和不看气氛的性格。
“打心底请你放过。
“因为我可不像红绪那样有那种没品的趣味。”
彻彻底底被讨厌了。
还一股脑说出来了。
“花菱,我说你……这实在有点过了吧?你真就不体谅人心啊……”
我感觉到阵阵的眩晕,像是吃了太多拳的拳击手一样,弱弱地说。被对面异性的批评轰击得如此破破烂烂,真是打生下来头一次。
但是,花菱带着全无表情的脸色,说:
“对不起。这种时候,我不知道应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就是这个了。
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还真是除了全面的道歉以外没有别的选择。
“实在是非常抱歉……是擅自乱想的我不好……话说还真有梗啊,这个。刚才,你自己都承认有相像的了。”
“虽然是这么想,但是被说和动画角色很像我该不该高兴,说实话这也很微妙。至少,对不同的人来说感觉差也会很大。而且,我是那种听了不觉得有多高兴的那类。实际上,就是这种不考虑女孩子心思的这个部分,爱内君应该要改正,我觉得。请你反省。”
“是……我太肤浅了……”
“嗯。以后多加注意。”
我为什么要被扎得心里滴血了以后还要听人批斗啊。
我受够了。果然女人都超恐怖。完全搞不明白啊,这家伙。
“……其实,这次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吧。爱内君,不要紧吗?”
这么说来,
就是刚才——这家伙说了很不得了的话啊——我想想啊。
“啊……你和冥是兄妹?而且还是双胞胎?”
是男女兄妹的话恐怕是异卵双生了。而且就酷酷的这点来说,要说是像倒也真是可以说像。
“对。‘冥’与‘卡戎’。星星的名字。完全是双胞胎式起名。”(译:冥王星(Pluto)与卡戎(Charon)——即冥卫一。卡戎是向亡魂索取金钱的冥河摆渡人,也是冥王的役卒。)
“还真是啊。怪不得哪边都听起来怪怪的。”
“——继续说下去的话我不知道会对爱内君做出什么事来。请自重。”
“……是。”
用恐怖又尖锐的声音,花菱如是说。看上去我干了件让她更生气的事。
花菱用那种像是能杀死人都不奇怪恶鬼一样的眼神瞪着我。她不是开玩笑,是真的火了。姓名梗玩笑看上去是NG的。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换个话题吧。
“说起来,红绪和莉莉知道这事吗?”
“哎?”
花菱的动作忽然就停止了。
“不,‘哎’是什么啊?你们是朋友,还总在一起不是吗?比起和我说,先和她们说不是更自然?”
“……要、要是让那二人知道的话,我、我会不好意思……”
“哈?”
从埋着脸的花菱那里听到的是我完全预料之外的话语。叫来个大老爷们来家里还能很自然地洗澡的人,对这个不好意思?
“与通常都是在一起的朋友说实在太隐私的事情,说实话我觉得胆怯。真的非常羞耻。而且,也不想让她们担心。”
“嗯,是这么回事。”
“就是这样。反过来爱内君完全就是怎样都好的一个对象,所以谈起来会很轻松。”
“……是不是啊。”
也就是说,比谁都值得重视,而且还能派上用场的人就是我。这回答完全就是在瞧不起人,不过这理由扯得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然后进入了正题。花菱平平淡淡地说着。
“实际上离婚了的双亲打算在下个月再婚。还是以归鞘的形式。去年冬天,已经十年没见的他们偶尔碰上,两方都是‘果然不是这个人就不行’这样的想法。于是就打算这么再婚了。”
再婚还能有这种形式啊。不过这也不是应当评论是非之处。你看,这以它该有的样子收尾了不是——所以说?
“是吗。嗯,真好啊。这可真是值得庆贺。恭喜啊,花菱。”
“爱内君想得太轻松了。要真的有这么单纯的话我也不会烦恼了,也不会找你谈。”
“为什么啊。不完全就是好事嘛,这个。”
“是吗?”花菱的眸子里稍稍带上了点阴影,“即使是我们是,从双亲离婚到现在被告知复婚为止,从来就没说过话这样?”
“诶?”
“而且我,被那个人……讨厌了,应该。”
花菱捏住了自己短裤的边角。
冥讨厌花菱?
完全没闹明白。
“即使碰到了也总是无视我。今天他也完全没和我说过话。”
“今天?”
话说回来,花菱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和父亲一起去吃饭了来着。
也就是说——
“啊,原来如此。今天晚上是花菱一家到齐了是吧。”
“嗯。”
“那么,怎么说呢。你之前,做了什么没?”
仅仅沉默了一小会儿,花菱摇头。
慢慢地,轻轻地。
转动。
“……并没有,做什么……才对。”
“什么?”
“父母离婚是在我们上幼儿园的时候。虽然不怎么记得,但我觉得应该没有做过什么让他不愉快的事情。”
“啊……那就是说,你想拜托的做什么?”
“嗯。希望爱内君来帮助我,和那个人搞好关系。”
花菱很认真地望着我,庄重地低下了头。
“拜托你了。”
…………原来如此。
是这么回事啊。
我看着她那缩成一团的小小背影,将心里想的就直接说出来了。
“我说啊。”
“嗯?”
“这个难道不是你想岔了?”
喀哧。
突然,花菱的动作完全冻结了。
大概五秒后。
好似幽灵一样的动作,“喀喀喀喀喀”地,花菱抬起了头。
毫无表情。
摆出一副像是没有表情的人造人一样的脸来,花菱沉声说:
“我觉得爱内君还是死了的好。”
“为、为什么啊!我只是冷静地阐述自己的意见而已啊!?”
我又不是怕麻烦才这么说。没有被讨厌的理由结果被讨厌了,我觉得基本上这种场景实在是很稀奇不是。
不过,例外还真有那么几个。
但是 ,花菱兄妹不知幸运或者不幸,根本没有连接点。不是说什么理由的等级。单纯就是,花菱不懂装懂地做了什么,这么想难道不是最合理的吗?
“往好了想吧。大体上,由我看来冥他不是那种会很明显地对人表示不满的类型。而且,你们说到底又不是旁人。不是兄妹嘛。”
“没有这回事!我肯定是被讨厌了!”
睁大了眼,花菱用力说着。
实在是太较真,我开始觉得真没必要如此断言。自己被讨厌了这点自己非要承认,这得多苦逼。
“嗯——但是啊……”
“优柔寡断。所以说我觉得爱内君才应该死了的好,作为男性来说。”
“别说那么深刻好不好。想开点的好。”
“那就不用死了,来帮忙好吗?”
“不,所以说,照我看来,这是你误会了——”
“我就说这不是我误会了!”
完全不肯让步。
我要是“嗯”一下的话,这事儿其实就完全不会拧起来了。
不过,在这短短的对话里,我非常清晰地体味到了花菱这顽固得不像话的性格。哪里是什么不亲切的角色,完全就是失控角色……
要怎么办啊这下。
要是答应了,最后搞不好会变得十分麻烦。
“——就是说,爱内君希望收取报酬?”
就是在这里。
完全红了眼的花菱,激动地说出了完全不明所以的一番话。
什么报酬啊?你当我赏金猎人啊?
“诶?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完全是资本主义猪。不付出代价就丝毫没有干劲……”
“花菱你这太过分了啊!你说谁是猪啊!”
“见鬼……但是,这里应该……”
对于提高嗓门并对她的咒骂提出抗议的我,花菱采取了完全的无视。她睁开眼,散发出非常不吉利的邪恶气息,问:
“——那么,你想要什么?我的钱?还是我的身体?”
“我到底被你想象得有多混帐啊……”
花菱实在是太过残酷,我是越来越受伤了。
胃倒是习惯了。但心脏则完全没有。
红绪和莉莉是那种软绵绵不好战的类型。老妈给予的是心疲,大姐是肉体上的伤害,华凪则是猎奇系的震惊。
——也就是说,像花菱这样直接给予精神攻击的异性,我完全没有抵抗性。
…………呜呼,真想早点回去和莉莉一起吃提拉米苏……
“没想着要钱要身体好不……我想要的只是平稳而已……您饶了我吧……”
“平稳,”花菱恍然地点点头,“也就是说——希望吃到好吃的饭菜。”
“…………什……”
好吃的饭菜。已经被扭曲得无以复加的话题,就这么唐突地,回到了我所熟悉的道路上来。
“确实,现在爱内君最为期望的是关于三餐的平稳。以此作为代价我十分理解。对于我来说,也是可以妥协的最低限度。”
“难、难道说——花菱,你!?”
“嗯。”
花菱就这么点点头表示肯定。
而且,就在这个绝妙的时点,我察觉了不得了的事情。
花菱是和父亲二人一起住。那么,在这家里做家务活的——是谁?
想都不用想。能住在这么高级的房子里,她父亲毫无疑问的是那种埋头事业的精英职员。干家务活的闲暇,应该不怎么会有。那也就是说,作为女儿的花菱肯定会有着与此相应的家务活技能才对。
“由我来给你做饭。”
“哦哦……!”
不,稍等。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
“不光是做,我也很擅长教。”
“哦哦,哦哦哦……!”
“实际上,我也对红绪和莉莉那难吃的菜已经受够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天神下凡。
“那么,爱内君你的回答是——”
“拜托了!请让我帮忙!”
明明刚才还是被拜托的立场,现在反过来是我求人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不过这不挺好的嘛,我想。
“这回答,非常好。”
我弯下的腰上,落下了花菱她那优雅的回答。
从花菱家出来,走到公寓的电梯附近时,我才终于回过魂来。
…………哎?为什么我会不知不觉向花菱低头了?
那当然是因为我很头痛。为了吃的。为了每天的食物。
不过,被骂孙子一样训了一通,然后不过抛出点蝇头小利,就兴冲冲地向同班同学举了白旗,这算咋回事啊?
——再怎么说这也太容易糊弄了吧,我?
——我作为男人的尊严到底跑哪儿去了啊?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堕落了。真是丢人。这还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就在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到了自己家门前。
“欢迎回家!有点晚了呢!”
“啊,我回来了……对了,这个是你要的薯片,还有小礼物……”
“Ooo!是蛋糕!非常谢谢您!”
穿着睡衣的莉莉,靠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悠哉地看着体育新闻。因为已经很晚了,看上去红绪已经回去了。
睡衣的颜色是淡淡的蓝。睡衣的码比较大,套在莉莉小小的身子上有点嫌松。料子本身并不厚,与莉莉虽然小但是太丰满的身体搭配在一起,要是看太久对眼睛的保养不好……
——不对,是会闪瞎眼。这可不能搞错。
“Oh?”
看着我这样的表情,莉莉一脸的不可思议,稍稍歪了歪脑袋。
对上了眼,自然而然地,视线相遇。
…………怎、怎么了?
“叶介叶介!”
微微笑着,莉莉对着自己旁边的座席“碰碰”拍了拍。来这边坐,好像是这个意思。我带着疑惑,响应了她的催促,坐了下来。
在旁边坐下来以后我才明白,与莉莉之间的距离比想象得还要近。
而且既然已经穿着睡衣了,这同时就表明她已经洗过了澡。
可能是刚刚才洗好吧。热。仅仅是坐在她旁边,就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很高。平常像是雪一样白的肌肤透出点点的红。染成绯色的脸蛋。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因此发型微妙地与以往不同。
“不要做出失落的样子哦!”
不经意地,莉莉的双手朝我的头伸来。
然后,像是对待小孩子说着“乖啊乖啊”一样,莉莉纤细的手指抚摸着我的头。她微微眯起眼,朗声说:
“在我悲伤的时候,父亲就会对我这么做。然后,我就会觉得心情也变好了。怎么样,叶介?变得精神了吗?”
“叔父,是吗?”
“Yes。这之前,叶介让我打起精神来了。今天,叶介却变得没有精神。所以,今天轮到我让叶介振作起来。”
像是鲜花盛开一样,莉莉如此笑着。
“莉、莉莉……”
“那么,作为第一步,来吃蛋糕吧!”
“好。”
“哦哦哦!日本的提拉米苏真棒!这么好吃的东西,居然只要三百圆……啊,我去泡咖啡!”
把我已经酝酿到感动的领域的感慨打了个粉碎,莉莉意气扬扬地消失在厨房里。看上去,莉莉在让我振作起来上面和想吃作为礼物的提拉米苏上面,有着同等的兴致。没办法。最近的便利店售提拉米苏实在很美味……
“……没办法,吗……”
既然变成这样,下次再找机会买提拉米苏,像是今天这样更加……对吧。说不定就能发生点什么。
接着,次日,学校。
“喂,冥啊。有点事情想问。”
时间和往常一样是午餐时。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和藤见川冥对决。
终于踏出这一步了。既然已经答应了帮忙,那就应当做到最好。
被我这么问到的冥停下了他吃那惯例的蛋糕便当的筷子,点点头。
“什么?话说前头,我的提拉米苏可不会给你。”
“没说那个!你为啥老是吃提拉米苏——等会儿,好像确实很好吃的样子……这柔滑的样子看着就不普通啊。”
“这是马斯卡邦尼提拉米苏。使用了被称作马斯卡邦尼的会发泡的像鲜奶油一样味道的奶酪制作。使用这个做的提拉米苏被称作最强。”(译:Mascarpone奶酪产自意大利皮埃蒙特的鲜奶酪。脂肪含量很高,多用于意大利料理和提拉米苏制作。)
“居然是……最强……”
这可糟了。说起来,他家的蛋糕我还从来没买过。真想吃上一次——不对,所以说没说这个!
“提拉米苏什么的先放一边!我想问的是别的事情。实际上昨天我从红绪那里听来这么个事——”
先拿红绪当幌子,再加上我那藏而不露的演技。
就这么装得尽可能自然。
我看向正在教室的一角吃着便当的花菱她们,说:
“从哪儿说起呢……就从花菱和你的关系这里开始——”
颤抖。
“——啊,原来如此。是这事儿。”冥也朝花菱那边看了一眼,立刻就将视线收回来,“是啊。班长就算知道也不奇怪。”
“……也就是说?”
“我们是亲兄妹啊。下个月我们的双亲要复婚了。这个已经和老师说过了。不好意思,一直没和你说。因为要专门挑时间说很麻烦,所以想在我的姓氏从‘藤见川’改为‘花菱’的时候再说。”
冥淡淡地说着。但是,从这番话里听不出对花菱的“好意”或者“嫌恶”。从结果来说,我打算踏入核心地带。
“嚯,果然啊。好吧我也没在意这个。不过完全就不像啊,你们。”
“…………是吗?就算是异卵双生,也没不像到这个地步吧?”
“不,完全就不像啊。但是,怎么说呢…………就算是亲兄妹,突然多出来个妹妹你也很不知所措不是?”
我觉得这问题不坏。
作为经由青梅竹马知道事实的朋友的反应来看,完全没有不自然的部分。
还不如说,扔一句“同班同学突然多了个实妹啊听着很反常伦很工口不是”这样听着很欠揍的的话,更能让气氛缓和下来也说不定。
——好吧,你会怎么对应?
“不,也没那么夸张。实际上,一点变化也没有。”
……啥?
“哈……什么叫‘一点变化没有’啊……你姓氏也变了,而且还要住到花菱家里去不是吗?搞不好,你可会卷入你最喜欢的那啥爱憎漩涡展开修罗场啊?”
“我居然被叶介推荐修罗场了,这是要五月飞霜的意思?”
然后,冥他用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么说了:
“其实,我对双亲的复婚也好住在一家里也好,觉得不好不坏吧。失措也好,高兴也好反对也好——这些都感觉不到。要说的话就是这样的感想。”
◇ ◇ ◇ ◇ ◇ ◇
花菱卡戎她,光看就是充满绝望。
“绝、绝不可能……完全弄不明白……什么意思啊这是……”
“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地点是离学校稍稍要走一阵子的Mister Donuts二层的席位上。对我说了“不想被传和爱内君一起放学”这样非常没礼貌的话,我实在没办法,只好尊重花菱的意见,我们以碰头的形式在这里集合。(译:Mister Donuts,起源于美国的甜甜圈店。在日本是最大且唯一的甜甜圈连锁店。)
“爱内君你还是下一次地狱的好……”
“喂喂喂我可是好好在干活啊!你这不完全是在找我撒气嘛。”
“唔唔唔……没有这回(事)……”
不仅有着一直以来的恶劣目光,花菱今天也是散发着想咒杀我的邪念。
——藤见川冥要是和妹妹把话说清楚就好了。
就是说: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觉得还是不要积极地干涉对方才最好。而且我们已经都高二了。再过不到两年就是大学生。我的志愿是关西的大学,大概会去一个人住。和你一起住也住不了多久。所以,就构筑一个不让双亲担心的不好不坏程度的关系不就好了吗?我是这么觉得。”
——这样。
被无视、从不搭话,但并不代表冥讨厌花菱。他单纯就是觉得“一般关系就好”。
确实,完全就是花菱自己误会了。
但是,这反而更糟糕。有话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