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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章 斩杀神袛)

    就算满身疮痍,值管艰辛难熬,即使哀痛欲绝。

    都得挺身站起,男往直前。

    因为我已经不想再——

    听着营火哔剥作响,我打了一个哈欠,混着枯枝燃烧的烟燫味,作为宵夜的肉干传来一阵刺激食欲的香气。

    绯红满月映照漆黑长夜,竖耳倾听,可以听见微风轻抚树叶磨擦出的嘶嘶低响,以及唧唧虫鸣,有条不紊的大自然合奏,便是魔物不在四周的证明。

    这是一个令人怀念的梦,数年前的旧梦。

    黑夜之中并无街灯照明,对习惯电灯光源的我们而言,红色月光显得过于昏暗,黑夜之暗与真正的黑暗,在我们眼中毫无二致。

    旅途的疲劳让孩子们很快地睡着了,我们四个超过二十岁的人,边喝酒边等待天明。

    我、优子、藤堂、九季,只有我们四人是成人,其余伙伴都是未满二十岁的孩子,但比起我们这些大人,还是孩子们比较有精神,稹极向前,努力不懈。

    我们为了支持这样的孩子们而拼尽全力,我们一面受这蛮不讲理的异世界生活(现实)所苦,一面受孩子们的充沛精神拯救。

    优子施展女神授与的魔法,藤堂以烹饪技术,九季身为众人的护盾,各自全力以赴。

    但是,对了,我想起来了。

    这一天——

    「山田哥,今天很谢谢你。」

    「啊——不会啦,反而是我该谢谢你」

    总是摆个臭脸的阿弥,竟难得地向我道谢,我们分坐于营火两端,她对我露出少见的微笑,这或许是我第一次正面见到阿弥的笑脸吧?

    这天的对手是谁呢……是巨魔还是独眼巨人啊?我只记得是巨人系的魔物。

    野营时,我忽然发现阿弥不见了,本以为她是去解手,却听见不远处传来魔物的咆哮声,我便急忙赶去。

    因当时过于拼命,记忆已经有些模糊,我只记得自己砍向袭击阿弥的巨魔,引开它的注意——接着,我被晚一步赶到的宗一所救,还真是个脱线的结局。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这时我对阿弥的印象,还停留在总是跟宗一吵架,以及不断地发脾气。

    被召唤到异世界,感觉令她无所适从,变得极为暴躁,这也在所难免,所以我虽然总被扫到台风尾,也不曾特别放在心上。

    面临被召唤到异世界的异常情况,能沉着应对的人还比较奇怪。

    实际上,刚被召唤来的一个礼拜,我亦是对整个环境非常敏感,无法平心静气,因此我能理解阿弥为什么总是跟我、甚至是跟每一个人起冲突。

    而这样火爆的阿弥,那天罕见地向我道歉,还在晚上跟我单独说话。

    其他人或许也敏锐地有所察觉,早早散去各自的帐篷中休息,但隔天早上,我却被众人调侃那晚的事,我才知道原来他们都醒着偷听。

    他们就是这样的家伙,我们之间只有最低程度的隠私,但也因为这样,大家才能毫无隔阂地相处。

    梦中的我将枯枝放入营火中。

    我盯着微微加剧的火势与阿弥谈话,内容都是些不足为道的小事、我们彼此的事、这世界的事以及未来的事。

    话题告一段落,我与她陷入一阵静默,枯枝发出燃烧声,树木随风作响,耳中仅传来这些声音。

    平常总是与其他大人边喝酒边聊今后的计划,但阿弥还未成年,也无法让她喝酒。

    正当我烦恼该如何是好之际,比我年幼的阿弥机灵地提起话题……我真是个没用的大人。

    「我觉得山田哥很了不起呢。」

    「我只是很拼命而已,我倒认为芙蓉你和宗一他们才比较厉害呢。」

    事实亦是如此。

    年仅十五岁,便踏上拯救世界的旅途。

    明明还是国中生,正是在学校念书、于回家途中边走边吃、加入社团挥洒汗水、抑或交个男女朋友歌颂青春的大好年华。

    但这一切都无法实现了,因为这世界需要我们成为『英雄』,要我们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世界挺身而战,无论衬牲何等代价,我们都得战胜邪恶,这便是这世界对我们的盼望。

    他们真的比我坚强多了,若站在相同立场,我大概会哭泣丧志、逡巡不前,毕竟才十五岁,又不是电玩游戏或电影世界中的主角,能拍拍胸脯说要拯救世界的人,真的非常伟大。

    我十五岁时,还成天脑袋空空地做些蠢事,整天只想着玩乐而已。

    「没这回事,有山田哥你们在,我们虽然不安,但还是能感到安心……」

    「这样啊。」

    我又丢了些枯枝到营火中。

    那时候的我应该觉得很开心吧,不,那时我确实很开心。

    为了不成为大家的负担,为了在孩子们努力奋斗时,能在他们身旁做些什么,我一直咬紧牙关拼搏着。

    在原本世界之中,我无论多么认真、多么努力,都不会被人看到,彷佛认真与努力本来就是天经地义,成果才是一切,因此毫无成果的努力不具任何意义。

    我在那世界中没有拿出任何成果。原本的世界生活虽然便利,我却活得十分郁闷,至少我是那么觉得。

    而来到这世界后,其实也没做出什么成果。剑术平平,爱丝特莉亚赐予的异能亦不出色,人品个性也没特别好,还很容易受环境所左右。

    所以此时听到阿弥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即使是这样不足为道的我,多多少少还是能缓和孩子们心中的彷徨。

    无论形式为何,只要能帮上伙伴的忙,都令我非常髙兴。

    「你终于笑了。」

    「欸?」

    「此田哥老是摆出一副心情凝重的脸,眼神也很可怕。」

    原来我一直是这样的表情啊,或许我想得太多,不经意把烦恼表现到脸上了。

    年长于所有人这件事,在不知不觉间已成为我的重搛。

    听她这么说,我试着济出笑容,但似乎反而变成奇怪的表情,阿弥见状,噗哧地笑出声。

    「我有吗?」

    「对啊,山田哥总是无精打采,只有会跟优子姊他们说话时才会喋喋不休……」

    之后,阿弥饼着指头,细数我所有的缺点。

    结果,十根手指根本不够,阿弥只好笑着说出希望我改善的地方。

    不太说话、爱板着脸、总是满身伤、和魔物战斗时冲得太前面。

    我也不想啊,周围的人都比我小,我是年长者——我可不想因自己比较弱,就躲去孩子身后避难。

    现在想想,当时真是有勇无谋。

    换阿弥将枯枝加到营火中,营火映照着她的脸庞,显露一抹微笑。

    只要能让她像这样笑着,要我再怎么逞强都无妨——而结果就是我数次濒临生死关头。将伙伴笑容与自己性命放在天秤上,到底是哪一边比较重呢?——答案明明显而易见,以前的我真是个超级大傻瓜。

    「山田哥,我的魔法强得过头了。」

    「嗯——对啊。」

    她的音量极为细小,若周遭环境吵杂,就会不小心忽略吧……以熟悉芙蓉阿弥这名少女的人来说,这声音实在过于细微。

    阿弥双手抱膝,将脸埋在其中,将身体蜷曲缩得小小的。我见状,一言不发,继续朝营火添加枯枝。

    她抬起藏在膝盖后的脸,露出与方才不同的沮丧神情。

    「如果展开乱战,就会连累无辜的人们;但如果太在意这点,我连对上半兽人都会陷入苦战。」

    「因为你被逼急的话,就会惊慌失措呢。」

    「……也不需要讲得那么直接吧。』

    阿弥嘟起了嘴,啊,这种时候她就会露出孩子气的表情呢。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想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些,不再做这类幼稚举动。

    「芙蓉很不擅长应对危急时刻呢。」

    语毕,我笑了笑,阿弥则气呼呼地鼓着脸颊,我们俩便得能交谈聊天后,我发现原来捉弄阿弥是很有趣的。

    她尽管生气,也不会像打宗一那样打我,只会气鼓鼓地闹别扭。

    那模样实在很可爱,让我不禁想一再逗弄她,久而久之,便不自觉地把她当自己妹妹,虽然我没有妹妹,但若有的话,或许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就会像与阿弥互动一般吧。

    而不可思议的是,这次和阿弥聊过之后,我与年少组的互动也越来越顺利。

    我心中依然抱持年长者必须守护年幼者的想法,不过也渐渐愿意一起战斗,或是能稍微依赖他们,总之,往后再也不是我独自一人杀到前方冲锋陷阵,而是能与他们并肩作战。

    不知是我不再那么馈牛角尖,还是我终于找到羼于自己的战斗方式了。

    「山田哥也这么觉得吗?」

    「我没有魔力,所以也说不准啊。」

    「说得也是……山田哥的能力非常难发动呢。」

    阿弥露出与年龄相符的表情,没有英雄或弒神者的严肃拘谨,是一种天真无邪的模样。看着她,我心情也随之愉悦起来,

    我因她的表情笑了起来,又惹她不高兴了。她鼓着脸,以倔强的眼神看着我。

    阿弥虽然不会像修理宗一那样打我,不过表情丰富多变。她是个令我望尘莫及的魔法师,但从这些可爱的举止,还是能感受到她较我年幼许多的一面。

    「你是不是太执着于强劲华丽的魔法了啊?」

    「话是这样说……但我的魔力太强,就算才稍微想象一下,一施展出来,还是会如火燎原样夸张猛烈。」

    「如火燎原……你竟然会使用这种艰涩的形容。」

    「不要逗我啦。」

    我稍微调侃她一番,又被她骂了。

    「话说回来,你之前不是有去找优子商量吗?」

    「有啊。」

    优子向女神祈求能使用所有的魔法。

    她的确也是个魔法师,但从各个层面而言,皆与阿弥截然不同,

    这世界的魔法乃透过想象力,运用魔力将之化为现实,但优子的魔法,是只要她本人认为该魔法『存在』不论任何魔法皆能施展。

    也蹴那些存在于游戏中的魔法也能施展,如RPG(角色扮演游戏)、ADV(冒险扮演游戏)、STG(射击游戏)等。

    而阿弥的魔法则是指本就存在于这世界中,将人类想象力藉由魔力施展出来的魔法。

    两者何止些许不同,简直天差地别,所以尽管都是魔法职业,但两人之间的障碍不仅是隔阂或鸿沟,而是根本处于不同次元。

    「如果和优子商量没结论的话,那就找幸太郎……」

    「我才不要。」

    我一说出这名字,阿弥便露出被臭虫咬到的脸。

    不知为何,阿弥这时候还很不撞长应付井上幸太郎——一个毫无羞耻地自称为『魔法使』的男人。

    但她并不是讨厌他,也不曾无视过他,我不时会见到两人正常地对话,更从未看过他们吵架,不过偶尔在谈话中提及这名字时,就会看到她皲起脸。

    我之后才知道,总而言之,这两人就像水跟火,阿弥就是与幸太郎那诡异的个性彻底合不来。

    「如果问我的意见,那不要用火炎或雷电,而是换些东西……比如说射出岩石就没那么危险了吧?」

    「岩石吗?但由我使出就会变成下巨石雨喔?」

    「……是怎样,也太恐怖了嗯。」

    我想象那幅光景,脑中浮现自己被巨石压扁的凄惨画面。

    「这样的话,山田哥就会被砸扁喔?」

    「要是被自己人打死,还真是让人笑不出来。」

    「是不是?」

    虽然我们彷佛开玩笑地聊着,但这其实并不是比喻,而是确实可能发生在现实之中,所以才叫人更笑不出来。之前,阿弥便将一片区域夷为连魔物都无法居住的荒地,这件事我还记忆犹新。

    但当时仅能出此下策,让阿弥施展魔法的是伊姆内几亚王国以及我们这些大人,所以无法怪罪阿弥,只能感叹她的魔力过于骇人,导致后果完全超乎我们预料。

    「我也是每天都很努力地抑制啊。」

    不愧是伙伴之中火力最强的魔法师,我们努力的方向完全两极,令人不禁哀声叹气0我都得拼命砍魔物脖子的说。

    「不,想些更简单的东西不是很好?这些火焰啦冰锥啦巨石啦以外的东西。」

    「还有什么其他东西?就算我只想象旋风,也会变成龙卷风喔。」

    「所以为什么要想这么危险的东西啦……是再更简单一点的。」

    到底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就成为醸成天灾的攻击啦?我们的能力真不是普通地非同一般。

    「更简单的吗?」

    阿弥往营火中添加枯枝,黑发在火光照耀下反射嫣红光泽。

    火光在阿弥身上平添一股梦幻的美感,我旋即别开视线,毕竟这不是对只有自己一半岁数的孩子该有的想法。

    「像在电影中常看到的陷阱……用植物的藤蔓缠住敌人之类的。」

    「……但那样无法打倒魔物啊?」

    「打不倒也没关系啊,芙蓉阻止魔物动作时,我可以给它最后一击。」

    我拿起一根枯枝,在地上歪七扭八地画起哥布林的丑脸,连我自己都觉得画得很烂,从一双大耳和鼻子多少可看出是只哥布林,但说这是变形的大象,搞不好还比较能说服别人。

    接着,我唰地一撇,在哥布林头上画下一条斜线。

    「并非只有打倒魔物才叫魔法喔,把它关起来或阻止它行动,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战术。」

    虽说这女孩用不用战术都无所谓,毕竟她拥有能辗压一切的力量。

    她与终日想着不要扯孩子们后腿、兀自苦恼的我有如云泥之别。

    我一方面觉得羡慕,一方面也觉得这样才好,我不想让他们像我一样,每天都曝露于与死亡比邻的危险之中。

    敌人虽是魔物,但毕竟是赌上性命的战斗,仍有其危险性,相较于几近无力的我,拥有惊人魔力压制全场的阿弥,自然安全许多。

    我向女神祈求能弑神的武器,这兵器确实能斩杀神祇,但却也仅止于此。

    这是一把在与神祇或受神影响的对象战斗时,才能发挥其力量的武器,但对普通的魔物或魔族而言,我有的只是一把平凡的武器,非常地弱。

    正因如此,我是魔神的天敌,而魔族们纷纷把我当仇人一样恨之入骨,张牙舞爪地朝我袭来。

    毕竟我虽能弒神,一旦遇上魔物或魔族时,却无法施展任何特别的力量。

    ……当初祈求实用性更高的力童就好了,但事到如今捶胸顿足也没用,木已成舟——还真是句伟大的成语。

    「嗯……确实,如果是这种,倒是能轻易想象呢。」

    阿弥没察觉到我内心的想法,烦恼着该如何实现我的建议。

    她是个认真的女孩,思想重活,总是创造出比我的建议更能发挥效果的魔法。

    大魔导士,乃引导魔法师之人,芙蓉阿弥是个不让该名号蒙羞的优秀少女。

    「话说回来,你对杀死生物这件事……心中不会有所抗拒吗?」

    「——!」

    忽然被我这么问道,阿弥的笑容僵住了,她露出诧异表情直盯着我。

    这是个不能提起的问题,是讨伐魔神之旅以及击退魔物时所不需要的情绪,甚至可说是阻碍,是无用的感情。

    但是我必须询问,这是一件不得不说的事情。

    十五岁是多愁善感的时期,尽管是为了拯救世界、即使对手并非人类、就算杀的都是魔物……但夺取性命仍是件难事。

    「但这也是为了拯救世界啊……」

    「嗯。」

    真是令人怀念的记忆。

    除了营火哔啵作响及虫鸣声外,万籁俱寂。

    连伙伴进入梦乡的鼻息都听不见。

    「——」

    杀死生物,夺取其性命。这个事实比用言语形容或文字表述都沉重得多。

    尽管我们拥有名为拯救世界的赎罪券,依然不会改变我们夺取他人性命的事实,对过仅在电视中看过去生死瞬间的我们而言,这实在过于沉重。

    让我能忽略这项事实的,是阿弥的话语,是肩负的拯救世界的使命。

    若不杀死魔物、魔族与魔神,这异世界便会迎向末日,无数人将丧失性命,因此,我们必须杀死它们,这是让我们舍身战斗、让我们得以舍身战斗的理由。

    这份重搛非常沉重,但宗一他们愿意承接使命,不停下旅行的脚步。我却每天独自烦恼,双手颤抖,夜晚无法成眠,只能守着夜色静待天明。

    这是为了他人,为了某些事物,为了世界,为了我的伙伴。

    我的伙伴一向勇往直前,几乎让我觉得自己的苦恼——英雄头衔是个重担——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几乎令我心生欣羡,甚至嫉妒到无法直视大家。

    「山田哥……我们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吗?」

    「嗯。」

    「大家都能一起回去吗?」

    「可以的。」

    ——若我们打倒魔神的话,

    我们十三人是为了拯救世界而被召唤前来,若在童话故事或小说之中,这是何等光荣之事,是令人欣喜若狂、欢天喜地的事。

    但现实却是……异世界生活充满不便,食物难吃,骑马屁股会痛,走路脚也很痛,睡在野外根本无法消除疲劳,连旅馆的床铺都很硬。

    这里的生活令人抱怨连连,异世界真是个戳破人梦想与希望的地方。

    所以,我才拼命地想要变强。

    我不得不承认,年纪最大的自己是最大的累赘,以这事实为前提,我为了与大家一起旅行,只好不断鞭策自己。

    我无法把责任都推给只有我年纪一半的孩子们。

    拜托王国骑士团教我剑术,请厉害的魔法师与优子教我让写这世界的文字,为了稍微帮上大家的忙,甚至磨练交涉技巧。

    (插图)

    我向女神祈求的『弒神武器』只是一柄兵器,而我却是剑术菜鸟,武器特性亦无法对魔物发挥任何效果。

    其他人只需要我一半的训练或经验,便能比我变得更强。

    真亏我当时竟然没自甘堕落呢。

    「大家都能好好活着……一起回去吗?」

    「可以的。」

    没有一个人是坚强无畏的。

    外挂能力、剑术才能、无比惊人的魔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条件。

    我们在没有任何觉悟的情况下来到异世界,拯救世界的远大目标蒙蔽了摆在眼前的残酷现实,掩盖了近在咫尺的生死别离……所以——

    「我跟你约定。」

    为了让大家都不送上性命,都能活下来,都能一起回去——我会变得更强,变得能不扯大家后腿,能好好守护大家,能成为大家的依靠。

    「我们能一起回到原本的世界。」

    这是个死亡如影随形的世界,但正因为如此……在这世界之中,比起死亡,值得信赖的重要伙伴更接近自己。

    「要是我遇上危险……你还会来保护我吗?」

    「要是大家遇上危险,我绝对会守护你们喔。」

    这真是异常可耻的宣言。

    最弱的我居然夸口要守护这世界最强的伙伴们。

    『绝对』,是只有故事主角才能用的单词,像我这种有如村人的小角色是不能用的。

    但为了守护他人,我必须赌上自己的性命。

    即使遇到千钧一发的濒死危难、满身疮痍、灰心丧志,或被令我无能为力的劲敌阻挡于前——我都得不屈不挠地挺身站起,握紧武器、威吓敌人,即使到最后一刻都永不放弃。

    这才是守护的意义,战斗的意义——成为英雄的意义。

    ……如今回想起来,即使我浑身浴血,其他人也时常依旧英姿飒爽地战斗着。

    我经历过数次能光是活着便可称为奇迹的惨烈战役。

    * * *

    睁开眼睛,从窗帘缝隙射进的耀眼阳光令我不禁紧皱眉头。

    『你起床啦,懒鬼。』

    「嗯。啊啊……现在……」

    『真是的,都已经要中午啰。』

    我一起床,艾路曼希尔徳便对我叹了口气。

    我也觉得睡前明明没喝酒,还能睡过头的自己实在不象话。

    「艾路曼希尔德。」

    『嗯?』

    「……没事。」

    『懒鬼,快点起床去工作了。|

    脑中响起她的嗓音,我从床上起身。

    真是个令人怀念的梦,和伙伴们旅行时与阿弥相处的梦,在那之后阿弥努力当了一阵挖洞魔法师呢。

    实际上,与其施展无比强大的魔法,挖洞困住魔物,我们还比较便于施展拳脚,毕竟这样就不会被她超越常理的魔法波及了。

    若是大军来袭,就让她在对方抵达战线之前,降下巨石或炎雨,彻底扫荡。

    但如果遇上少数敌手或一阵乱战,有时丢颗简单的火球也会演变成烧伤自己人的惨事,过于强劲的外挂能力也不是那么好用呢。

    「艾路曼希尔德。」

    『……这次又怎么了?』

    「阿弥头发长长了呢。」

    『……现在才说这个?』

    艾路曼希尔德发出傻眼至极的嗓音。刚睡醒的我,迷迷糊糊地对这道冷淡嗓音回以苦笑。

    「弥生长髙了呢。」

    宗一就……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只有发型有点不一样。

    「孩子们长得真快呢。」

    『是啊,为了不被孩子们笑话,今天也努力打拼一下如何。』

    「这倒也是。」

    我离开床铺,伸了个懒腰,窗外照进的阳光即使隔着一层窗帘都很剌眼,太阳已高挂天边,发出耀眼光芒。

    「今天也认真工作吧。」

    『可不能让孩子们看到你没出息的样子呢……毕竟你比较年长嘛。』

    「他们已经看过很多次我没出息的窝囊相了吧。」

    我数次被这些只有我一半年纪的孩子们拯救。

    数次懊悔自己无法拯救他人。

    数次、数次、数次……

    『是吗?』

    「是啊。」

    我整装完毕,保持最低限度的仪容整洁。

    『我记忆中只有莲司威风冻凛的模样喔。』

    「……你偶尔会说出非常让人害羞的话啊。」

    『才没那种事。』

    我威风凛凛的模样?我挖掘前尘往事,没捜寻到任何相关场景。

    「比如说?」

    『和魔王战斗时毫不让步,与魔神战斗时,也站在最前线挥舞着我,比这些号称最强的勇者们站得还更前面……不论倒下几次,都会再站起来战斗。』

    「那只是因为当时我拼上老命了啊。」

    什么啊。

    若不奋战便会被杀死,若不奋战便无法活下来,所以我总是伤痕累累。如果不是伙伴们守护着我,我早就死过好几次了。

    所以我才毫不退让,紧紧握着艾路曼希尔德,一直挺身站起,若不这样,便无法与伙伴并肩作战。

    而且更重要的是——孩子们都赌上性命拼搏时,我怎么能先败阵退场呢?

    「因为我不想死啊,所以才拼命战斗,为了让自己活着而斩杀敌人,这是很普通的事喔,艾路曼希尔德。」

    『嗯嗯,是啊,是很普通的事。』

    因为我不想死,我想活着,不想让人见到我凄惨可耻的模样。

    这是很正常、理所当然的事,是任谁都会抱持的感情。

    威风凛凛?不是这样的,我才不是那么潇洒卓绝的人物。

    我不是为了这世界,不是为了他人,不是为了任何事物。我虽然口口声说要守护他人,事实上,我光是为了自己就拼尽全力。

    「我所做的事,每个人都办得到喔……艾路曼希尔德。」

    为了我自己——!并不是为了陌生的他人,而是为了自己拼命奋斗。

    所以这是每个人都会如此作想的事,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事,为了活着,因为不想死这是谁都做得到、理所当然的事。

    『这可不是谁都办得到的事喔,山田莲司。』

    但我搭挡给我的回答却恰好相反,因此我感到内心有一丝喜悦之情。

    女神授予之力(艾露曼希尔德)一直在我身旁看着我。

    无论何时,她都是我的剑、我的枪——作为我的武器,守护着我,与我一同并肩作战。而且,总是视我为英雄……至今也一直在我身旁,明明我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类啊。

    『我不这样想。』

    我披起斗篷,将铁制小刀插在腰上。

    我拿起放在枕边的艾路曼希尔德。

    『这世上有只有莲司才能做到的事喔。』

    「这样啊。」

    艾路曼希尔德的嗓音无比自豪,不禁令我觉得异常羞赧,

    而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我一如往常地将艾路曼希尔德掷出。

    出现的是反面。

    「那么,今天也好好干吧。」

    『嗯,加油,这样在宗一他们面前,才能看起来像个样子。』

    「你总是爱踩我痛脚呢。」

    我走出旅馆房间,我们回到了平常的关系,搭档——持有人与武器的关系。

    吃完早餐走向公会,我发现榧台聚集了大量人潮。

    我不解地环顾四周,想找人询问状况,这时我注意到柜台之外,有个地方正窝着几个人,这群人中有几张脸有点眼熟。

    虽然我未曾与他们搭话,不过他们是与我住在同一间旅馆的冒险者。

    「嗨。」

    「……嗯?」

    对方似乎不记得我是谁,但听见我打招呼,还是明朗地回应了我。

    回应我的男人也望着台台,他穿着以魔物素材加工制成的皮甲与厚重衣物,十足冒险者作风,年龄与我相仿,或比我年轻一点。

    「大家都聚集在那儿,是怎么了吗?」

    「嗯?你才刚来?」

    「对啊。」

    听我这么说,他便亲切地告诉我发生什么事,这么说虽然失礼,但他的态度比外表温柔得多。

    据说昨晚前往『魔力秘林』探索的冒险者发现了哥布林的巢穴。

    我、芙兰榭丝卡与菲洛纳之前也多次进入森林,但都没找到巢穴,能找到当然是件好事,

    但不知道眼前人潮与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哥布林的巢穴和这阵騒动有什么关系啊?」

    「说有关系也有——现在公会要组成讨伐队,明天早上去歼灭它们。」

    「非常仓促呢。」

    魔物巢穴。

    如字面所示,所谓巢穴便是魔物温床,尽管哥布林是这世界中最低等的魔物,却拥有媲美成年男性的力量,因此去它们大量聚集之处,还是有髙度风险存在。

    哥布林的数量、巢穴规模,以及巢穴形成后经过时间——这些都还一概不知。

    而且若巢穴中已有幼默,父母一定拼死抵抗,人类与魔物都极为爱护自己的后代。

    调查这些状况,思考所需战力,利用地利时运,将伤害降低到最低,这便是战斗的智慧。

    『不知道是谁提出要讨伐它们的?』

    「这个任务是公会提出的吗?」

    「不是,据说是精灵们急忙要求组成讨伐队。」

    此时我脑中浮现菲洛纳的脸,我自问他的性格是否会这样妄下决断。

    虽然认识他只有来魔法都市(奥方)后这段短短的时间,但透过几次一起工作的机会,让我对他多少有点了解。

    菲洛纳为人非常小心谨慎,再三思索才会作出决定,那么这任务便是菲洛纳之外——恐怕是地位比菲洛纳髙的村长决定的吧。

    ……算了,现在想也没用,而且既然精灵已向公会提出委托了,那我也无计可施。

    「这样啊,谢谢你告诉我。」

    「不客气……你也要接这任务吗?」

    「唔,怎么办呢?我对自己的功夫没什么信心呢。」

    我这么说,轻轻拍了拍插在腰际的铁制小刀,看到我的动作,对方也意会地点了点头。

    身上连剑都没带的冒险者,被人认为实力无法狩猡魔物也再正常不过。

    『唉。』

    某个人物似乎对我被人如此定义非常不满,但与其被人抱以期待,这样还比较轻松。

    「那你呢?」

    「当然要接啦。」

    他这么说道,也轻拍一下腰际之物,腰带上挂的是一把不错的长剑,让我的铁制小刀看起来像小孩玩具。

    「这样啊,多注意安全啊。」

    「哈——不过就是些哥布林嘛。」

    「对我而言,那些哥布林也是可怕的对手啊。」

    听我这么说,他咧嘴一笑,走向柜台接受委托。

    『莲司不接这任务吗?』

    「该怎么办呢?」

    谈话对象离开后,我坐在附近的椅子上,从口袋拿出徽章(艾露曼希尔德)弹起,出现的是反面。

    「不要好了。」

    『喂,我才想说你最近变得会认真工作了说……』

    「这样的占卜结果很重要耶?」

    当我自言自语时,公会门口的双开门被人推开了。

    我迅速地望向那儿,发现芙兰榭丝卡与菲洛纳混在几名冒险者中一起踏入公会。

    两人似乎都注意到我了,没走向柜台,而是往我走来。

    「你刚刚接了什么工作了吗?」

    「没有,莲司太慢了,所以我就先去吃早餐。」

    「……你在等我啊,抱歉。」

    见我露出尴尬笑容,菲洛纳微微一笑,像叫我不用在意。

    「不用介意,用你的话来讲,和女性一起用餐也不坏。」

    「哈,那我在的话,的确就是电灯泡了。」

    「讨厌啦。」

    『真是的。』

    听见我和菲洛纳的玩笑话,艾路曼希尔德与芙兰榭丝卡纷纷发出掺杂苦笑的声音。

    之后,两人与我一起园着桌子坐下。

    「菲洛纳先生说他没在路边摊吃过东西,所以我们就一起去路边摊了。」

    「这样啊?」

    「嗯,在餐庞吃饭,点餐后料理便会送上桌,但在路边摊吃饭,点完餐后就会和老板两人独处不是吗?我不太习惯那样。」

    菲洛纳对很微妙的事情无法习惯啊,我实在不太了解原因为何,而菲洛纳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略带腼腆地别开视线,露出难得一见的表情。

    「嘻嘻,菲洛纳先生刚刚很紧张唷。」

    「是喔,我还真想看看啊。」

    「……我不习惯被人盯着看。」

    菲洛纳这么说,但可是他有一张和大部分精灵一样端正俊秀的脸庞。

    所以他才会如此引人注目……他不习惯的似乎就是这点。

    「而且我也不知道跟冒险者以外的人类说什么好。」

    「点完菜后便一言不发,店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有芙兰榭丝卡在真是帮大忙了。」

    我脑中浮现路边摊前来了一个美形男,点完菜后便杵在那儿的模样,真是#||的光景。

    「要是我早黏起床就好了。」

    「真是个糟糕的癖好。」

    菲洛纳疲倦似地低语。

    他的模样实在很有趣,我忍着声音直笑,令他状似不满地叹息。

    『少调侃人家。』

    虽然被艾路曼希尔德出声警告,但我还是觉得好玩,菲洛纳即使被我笑话,也仅是露出不满的神色,与其说他生气动怒,不如说是掩饰害羞。

    或许这代表他已经对我敞开心房了?

    但如果玩笑开过头,也会惹他生气,真的很难拿捏分寸,不过多了个能开玩笑的伙伴总是令人高兴。

    「那就先不闹菲洛纳了。」

    「莲司大人,这样就满足了?」

    芙兰榭丝卡露出微笑,但却用一种彷佛劝阻般的口吻喊我的名字。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声肩以示响应。

    「但真可惜呢。」

    「什么事情呢?」

    「这几天我们不是一直在森林中探索吗?你不会希望由自己找到哥布林的巢穴吗?」

    「——呵呵,您说得也是。」

    不知我的发言是否过为小家子气,芙兰榭丝卡微微讶异之后,便露出好笑的神情。

    「那你要怎么办呢?」

    「怎么办是指?」

    我一边觉得有些可惜,一边将视线从芙兰榭丝卡的笑脸上转向菲洛纳。

    「讨伐哥布林啊,明天早上任务便要开始了……你会参加吧?」

    「我吗?」

    被他这么问,我看向柜台。

    那儿依然聚集着大量人潮,粗略估计——光是我看到的时候,大概已经有三十名左右的冒险者登记参加这次的任务了。

    「就算我参加,也不会改变什么事吧。」

    「才没有那种事呢!」

    芙兰榭丝卡提高音量,制止着每次㈱想设法逃避的我。

    平常这时候,我总是会被艾路曼希尔德碎念一顿,但这次芙兰榭丝卡比她反应更快,该说不愧是她吗?嗯,这好像也没什么好赞叹的。

    『……她这么说喔?』

    艾路曼希尔德的台词被抢走了,她以一种有些闹别扭的嗓音说道,这点小事有这么值得懊悔吗?

    「你太看得起我了。」

    我随意敷衍着她,露出苦笑。

    「目前知道哥布林的数量有多少吗?」

    我转向菲洛纳,他没对芙兰榭丝卡的发言做出特别的反应,表情依旧平静。

    「目前只是估计,但约有五十只上下。」

    「……到现在为止,竟然都没被发现呢。」

    这是很单纯的疑问,魔物竟然能在有精灵居住的森林筑巢、繁衍后代,却都没被发现。

    听我这么说,菲洛纳窘迫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令人觉得他对此事应颇感羞愧。

    「等发现时,它们已在森林深处的洞窟筑巢而居了。」

    「等发现时?」

    「是啊,精灵会定期巡视森林,想必也去过那洞窟好几次了……」

    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看向别处,开始思考他这奇妙的回答。

    突然出现的哥布林巢穴。

    哥布林这种低等魔物到底能否隠形,瞒过精灵的舁子与感官呢?

    答案是不可能,这个问题不论问过十个人或一百个人,都会得到一样的答案,所以我才觉得不可思议,而菲洛纳——那些住在『魔力秘林』的精灵应该都对未发现巢穴一事感到羞愧吧。

    而且,大约五十这个数字,数量也不少了。尽管对手并非负责狩猎的哥布林,而是养育着下一代,所以主要对手应该是幼年期哥布林……但光是这个数量就已经是个威胁了,以战力方面而言,这与五十名成年男性手持武器襄击是一样的概念。

    『真令人在意呢。』

    我隔着口袋轻轻敲了徽章(艾露曼希尔德)一下,以示同意。

    「哥布林筑巢的洞窟很深吗?」

    「照理说也没那么深。」

    「那是怎么估计出数量的?」

    「今天早上发现巢穴的冒险者已与它们交战了,当时出现的哥布林都被全数歼灭,只是考虑到洞窟规模,推测还有五十只左右藏在洞窟里。」

    既然如此,实际数量或许会更多,也或许会少一些。

    「明天一早,我们会朝那个洞窟发动奇袭,顺势把它们赶出森林,再由冒险者在外夹击,把它们包围在没有障碍物的平原上。」

    听完他的说明,我呼了一口气,乍听之下,这次任务没有任何危险,恐怕最后参加任务的冒险者人数会与哥布林的数目不相上下吧。如此一来,一旦与精灵合流,战力便会翻倍,而且战场是森林外的平原,视野十分良好。

    只要在哥布林被赶出森林的时间点同时放箭,想必就能一举减少它们的数量。

    轻松的任务。属于什么都不必做,便可领取参加报酬的类型,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冒险者聚集在概台处啊。

    大家都很现实呢,不过现实则更加现实。

    危险性不高,报酬自然也不高,低风险低报酬。低风险髙报酬是每个人的理想,可是现实中没那么幸运的好事。

    我望向芙兰榭丝卡,该说她眼神闪闪发光吗?或者说整张表情都很明亮呢?

    「怎么了?」

    「不,没有。」

    听我一问,她便装作没事人似地,不仅别开视线,甚至低下了头,她的动作实在过于可疑,让我都懒得吐槽了。

    「芙兰榭丝卡小姐也要参加吗?」

    「是的!」

    『呵呵,还是一样有精神呢。』

    芙兰榭丝卡抬起原本低垂的脸,露出笑容回答我。太有精神也不好啊。

    「讨伐半兽人时我跟你讲的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您说或许会死。」

    「……你还记得的话,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既然她是有所觉悟才选择参加,我也不方便再多说什么了。

    「那我也参加吧。」

    「您说真的吗!?」

    「……你好像很高兴。」

    我可是没什么干劲啊。

    「这样好吗?」

    「不好啊,我讨厌战斗,受伤会很痛,死掉也很恐怖。」

    我一如往常戏谑地道,芙兰榭丝卡与菲洛纳都笑了出声,而艾路曼希尔德则用无奈嗓音轻叹。

    「但看着熟人犯险,我没办法视而不见呢。」

    「真的很谢谢您。」

    「这没什么好道谢啦。」

    我袋肩道,芙兰榭丝卡笑意更深了。

    敌人是哥布林,她既不紧张也未感到压力,我不知该对她渐渐习惯击退魔物感到开心,抑或对她渐渐习惯冒险犯难而忧心。

    算了,在这常面临生死瞬间的世界,这种成长应该值得欣喜吧,但与讨伐半兽人时不同,这次看不到她紧张的模样倒是有点可惜。

    「我们初次见面时,你可是差点就被哥布林杀掉呢。」

    「唔,讨、讨厌啦!」

    我说了之后,芙兰榭丝卡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没工作是明天,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欸?」

    「养精蓄锐可是很重要的喔,对吧,菲洛纳?」

    「比起养精蓄说,你这话听起来更像是想偷懒,到底是为什么呢?」

    「好意外你会这样看待我,一旦决定要做,我也是会稍微认真的好吗?」

    「稍微吗?」

    「嗯,稍微。」

    我们像玩文字游戏般一阵你来我往后,我从位子上起身。

    我望向台台,现在还聚集着好几个人,看来要传达参加意愿……暂时还有点困难呢。

    * * *

    战斗前的空气,往往令人感到剌痛肌虏般的紧张,以及死亡如影随形的沉重。魔法都市(奥方)南门前,聚集参加讨伐哥布林任务的冒险者,约有三十人,几乎都是看似未满为十岁的少年。

    魔神被讨伐后,魔物的数量将越来越少,大型战役应该也会骤减。而且魔族又因魔神被讨伐而隠蔽于阿贝艾尔姆大陆,魔物的活动规模也越发式微。

    正因如此,为了让年轻冒险者累积经验,便规划了这次讨伐哥布林的任务。

    虽有风险,但也能学到些什么。与精灵会合之后,人数便会倍增,可判断这次任务并不会有阵亡的危险。

    「早上有些凉意的季节到了呢。」

    气氛比平时沉重,但与接下来要征战魔物的氛围相比,又显得过于惬意。我一如往常地说出悠闲发言,脑中旋转着一个简单的问题:我在这做什么?

    如方才所言,这次任务优先让年轻冒险者参加,像我这种年近三十的冒险者并不多见,含我仅有五人。

    大概是要叫我们当援护少年的后盾吧。

    而我遭这次被刷下的年长……这样说也很怪,遭那些与我年纪相仿的冒险者怒目瞪视,似乎是因为我是受指名参加任务,不免引人注目,真是没好事。

    附带一提,指名我的似乎是委托此次任务的精灵高层,菲洛纳虽然武功髙强,身份却没那么了不起,或许在精灵村落中已经有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

    黑发与莲司这个名字。精灵善于察觉魔力流动,若又是习惯掌握魔力的魔法师,即便发现艾路曼希尔德的存在也不足为奇。尽管未曾与他们打过照面,但我也没有时时警惕,仔细留意侦查魔法或隠藏于森林之中的精灵气息。

    『呵呵,对啊。』

    而我的搭档似乎心情很好,以快要轻快哼歌的嗓音,附和我的发言。

    虽然我很高兴她心情好,但原因若是战斗,我便无言以对。

    我深吸一口气后吐出,沉重的气氛与空气彷佛黏附于肌虏之上。虽然是错觉,却像双脚陷入无底沼泽一般。

    胸口附近微微剌痛,像是被揪紧、被细针戳剌般的疼痛。

    这是紧张感。

    并不是我,而是我周围……年轻冒险者们的紧张传达到我身上。他们身旁没有可依赖的前辈,只能靠自己战斗,这也将成为不错的历练。

    彷佛看见过去的自己,我抚摸着口袋中艾路曼希尔德的边缘。

    『怎么了?』

    「开始紧张了。」

    『……这是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的事吗?』

    我已习惯与哥布林战斗,过去与它们交手过非常多次,也杀了很多只,在平原、洞窟中、森林里、街道上。

    但非我也不会因此不害怕,尤其是看到接下来要一起并肩作战——将背后的安全托付给我的伙伴这么紧张,也会让我感染到那份紧张的情绪。

    仰望晴空,发出灿烂光芒的太阳高挂东方,我看着地面上的日晷,离作战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莲司大人,有人分我一些水,您要喝吗?」

    忽然,一道与这场合不搭的开朗声音传来。我望向声音来源,看到穿着与平常相同的魔法学院制服的芙兰榭丝卡,微微喘着气朝我而来。

    她怀中抱着两个皮制水袋,我望向芙兰榭丝卡身后,有名咧嘴暗爽的中年冒险者。这么说虽然不妥,但他是拜倒在芙兰榭丝卡石榴裙下的男人。

    我心想自己也没资格说别人,向芙兰榭丝卡谢过后,拿走其中一个水袋。

    「公会担心任务延长,所以帮大家准备了饮水。」

    「那还真是帮大忙了。」

    我转开水袋口的绑带,喝了一口不怎么清凉的水。

    『你还好吗?』

    「有点紧张。」

    语毕,芙兰榭丝卡也学我喝了口水。

    看向她的侧脸,我觉得她毫无紧张神色。

    她看起来跟平常一样,与至今一起工作时并无差异。硬要说的话,我担心她有点喘,但这

    也是因为她刚拿完水后跑着过来的缘故吧。

    『讲了一样的话呢……』

    「嗯?」

    「没事,只是我跟平常一样捉弄了她。」

    『……不要如呼吸般地捉弄我好吗?』

    「我拒绝。」

    我堂堂正正地断言后,脑中传来一道叹息,听到这嗓音,我笑着将水袋挂在腰际。

    「你现在好像很冷静呢。」

    「是的。」

    「这样啊。」

    她状况似乎不错。

    「那么……」

    我低语着再度望向芙兰榭丝卡过来的方向。年轻冒险者似乎很紧张,身体都十分僵硬。

    他们不断环顾四周、触摸武器,无意义地走来走去,一看就知道他们一点都不冷静。

    这时候让他们冷静下来是前辈的工作……但除我之外的近三十岁冒险者毫无动静,或许他们觉得紧张也是一种经验吧。

    我沉吟了一下该怎么办后,从口袋中拿出徽章掷向空中,出现正面。

    「感觉我最近都很认真工作啊。」

    『这种事若只在心里想而不要说出口,我会很开心的。』

    我低声说道,走向前方,视线彼方是一名少年。

    他似乎很紧张,即便我发出脚步声走向他,他的脸依然朝下没看我,手紧握挂在腰间的长剑,皮手套下的手现在大概因用力过猛而泛白。

    他一头金发,身高却与宗一相近,年约十五左右。

    会让我忽然泛起宗一与阿弥为何在此的错觉。

    在大型战事前这样想,有种插了死旗的感觉……算了,至今都不知道插过几根,又何必在意。

    「你还好吗?」

    「唔,嗯嗯,是的。」

    我缓缓地向他搭话后,一脸惨白的少年这才望向我。

    这应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模的战斗,他非常紧张,看起来快要吐了。

    「放心吧,精灵他们会从森林中赶出哥布林,我们只需讨伐一群陷入混乱的魔物。」

    「……我知道,可是……」

    他每说一个字,就加重握紧长剑的力道。

    尽管这样还是会害怕吧,以前的我、我们也是这样,我感到些许怀念,将握在右手的

    徽章(艾露曼希尔德)向上一掷。

    「喂,少年,你叫什么?」

    「呃……罗伯,罗贝亚诺。」

    「真是个好名字,罗贝亚诺,我给紧张的你看个好东西吧,仔细看这个喔。」

    我这么说道,再次弹飞艾路曼希尔德。

    然后捉住在空中旋转的徽章。

    「正面。」

    我如此宣言后摊开手,掌上的徽章确实是正面,镶嵌裴翠宝石与雕工精细的美丽徽章反射阳光,宛如微微发光。

    不仅如此,我再次用手指弹了一下徽章,用手捉住。

    「正面。」

    我重复这个动作。

    不论几次,都出现正面。

    不久,周遭渐渐出现「你一定是作弊吧」、「这是出老千」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好奇我

    在做什么的冒险者,以我们为中心聚集过来。

    因此,我这次让他们选正反面,再用手指弹出,并依他们的选择,出现正面或反面。

    这是过去在乡下村落帮助芙兰榭丝卡冷静下来的小伎俩,其实只是看出徽章现在是正面或反面再捉住,却意外地不会被人发现。

    「下次是正面!」

    某人这么说,语气已不带一丝阴霾。

    这世界中可称为娱乐的娱乐实在不多,像这样的游戏也可让大家非常快乐。原本世界中充斥电玩或手机这类娱乐,但在这里有像这种边对话边进行才能诞生的祷绊。

    「喔,如果是就好了呢。」

    我这么说着挪出徽章(艾露曼希尔德),出现的是正面。

    欢声四起。

    「你们的运气真好,能像这样连绩猜中正反面。」

    欢声骤止,回归寂静。

    「所以没问题的,你们一定都不会死,都能活着回来。」

    我将艾路曼希尔德收进口袋。

    面容铁青的冒险者们,纷纷恢复充满锐气的表情,眼中浮现的并非恐惧。

    这样就好,现在的我能做的事只能到这种程度,像这样的「魔术」已是极限。

    「根本不用怕哥布林这种东西。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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