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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九章)

    既然我们已经能在现实交易中获得理想的利益,那从羽贺那的角度来看,就算在投资竞赛中获胜,能获得的东西也有限。

    把目前别人托给我们的钱,加上我自己的财产以及该付给羽贺那的报酬,我们手上的资金已经膨胀到了六十七万慕鲁。

    我目前的资产则大约有十七万慕鲁左右。从七万慕鲁开始到现在,我已经赚了十万慕鲁。因为这里面有两成是要给羽贺那的份,所以现在这时候她的报酬也有两万慕鲁左右。也就是说羽贺那只要再赚进一万慕鲁,就能够完全靠自己清还理沙欠的债了。

    而且现实这边的交易可不只有我们自己赚到钱。

    像是头脑相当优秀,却因缺钱而必须考取奖学金才能够上大学的克莉丝,以及因为欠债而受苦的外区居民们,也都能因此得到帮助。

    所以羽贺那会把这边看得比投资竞赛重要也是理所当然。

    因为这个想法完全合情合理。

    不管我们在投资竞赛中的成绩多好,奖金还是二十万慕鲁。里面扣掉理沙的三万慕鲁欠债后,剩下的份会由我和羽贺那平分。

    尽管如此,羽贺那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而专注在竞赛上。

    她甚至没问我这么做的理由。羽贺那对于我打算把二十万慕鲁的奖金全给她的这件事完全不知情。当然我也没对她提起在竞赛结束后不久,我就要和她分道扬镳,投入巴顿的旗下。

    羽贺那什么都不知情,也没有对这方面的事多问什么,就这样答应了我的请托。

    或许她从来不曾想过他人的内心中深藏着怎样的念头吧。巴顿说过要是人的数学才能过度发达的话,就会压迫到其他方面的发展。我相信羽贺那的反应有一半和这有关,另外一半则应该是出于别的理由。

    从我和羽贺那决定专注于投资竞赛的那天起,我们真的是将全付心力都投注在竞赛上。明明说好了那天要休息,却还是立刻就在客厅开始着手进行交易,并在虚拟空间中赚到了两百万慕鲁。

    羽贺那的程式果然是一件强力的武器,我们进行的交易也顺利得像是在写已经知道答案的考卷一样。

    当初我深怕自己会被这个未来仍不断进化下去的程式取代,但确立了目标并朝着它奋勇前进时,这程式却又摇身一变成了再可靠不过的法宝。

    另外羽贺那前阵子好像因为担心我的身体而累积了很多问题没开口问,所以现在不管我们手上的交易结束与否,她都用怒涛般的提问来对我进行轰炸。我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么多问题能问而深感惊讶,她的热情简直强烈到让我怀疑自己能否与之匹敌。

    我和羽贺那都没注意到已经黄昏,客厅完全暗了下来,彼此注视着装置并热烈讨论。理沙结束打工回来,打开客厅的电灯时,我们两人才总算回过神来。

    理沙看到我变得有精神了,也由衷感到高兴。

    但在理沙对羽贺那问说:「这样你也放心了吧」的时候,让我非常困扰该怎么反应。羽贺那也同样因为这句话吓了一大跳,不断在我和理沙之间看来看去。

    她的脸接着就变得好红,然后低下了头。

    这也就是羽贺那会接受我请托的另外一半理由。因为羽贺那对我敞开心扉的程度已超过了我的想像。看她亲近理沙的方式就可以知道,她的个性本来就很一板一眼,甚至可说是正经得有点过火。但因为羽贺那的能将她的数学能力应用到现实中也算是拜我所赐,所以这样的态度中必定也有感激我的成分。

    不过我想羽贺那现在的表现已经远超过单纯感激的程度了。

    在这一天,她也是一样似乎觉得连洗澡都很浪费时间,一直不断和我争论,然后用心的修改程式数值,直到理终于沙发火才跑去洗澡,但过不了五分钟便又从浴室里冲了出来。她这次虽然有好好换上睡衣,却连头发都没擦干。

    理沙似乎也已经懒得念她了,只是用浴巾帮她擦头发,最后将那长发包起来盘在她头上。因为我们两个人就并肩坐在客厅的桌前工作,所以在羽贺那盘起头发后,我能非常清楚的看到她的脖子。她从耳际垂下的发丝,以及那白皙又纤细的颈部,看起来都十分漂亮而成熟。

    这天深夜,我在理沙到达忍耐极限之前回到自己房间,然后寄了封邮件给巴顿。

    我在信中写说:「因为某些事情的关系,请让我在投资竞赛结束后再给你答覆。」

    巴顿依然马上就回了信。信中的内容就只有「没关系」这一句话。

    尽管巴顿是个已经惯于出入皇家中央饭店,更能平然乘坐高级礼车的超级富豪,却没有给我任何居高临下、气势凌人的感觉。他始终将我当成一个对等的个体看待,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说到薛丁格街的繁忙,我或多或少透过网路传闻或书本有点了解。听说人在那边根本就不被当人看待,也几乎没什么时间休息。在那里能够得到高薪的只有极少数人,其他人则大部分都只做一两年就会被炒鱿鱼。

    但相对的,只要成功也就能获得很大的报酬。

    不过就连这条路上也有所谓的捷径存在。如果能成为自己筹措资金、以自己的判断来投资的基金经理人,那即使独自作战也能得到难以置信的巨额报酬。要是想以此为目标的话,一般首先得在薛丁格街的主要金融机构中待上一段时间累积经验,然后再自己独立开业。

    如果能在巴顿身边进行这一段磨练,对我来说可是无上的幸运。

    只要上网搜寻不列颠投信基金基金,就能查到它在全世界五千多家的投信基金排行榜中,名列第三十二。其基金规模有三百亿慕鲁,而巴顿的年收入约推估有四亿慕鲁。

    要是能待在巴顿身边磨练自己,并在进一步钻研后独立开业的话,那我就能获得和巴顿相当,甚至比他更高的收入。

    在业界排行第一的基金经理人的年收入推估约有三十亿慕鲁。

    只要能这样持续经营数年,我就几乎等同于掌握了一个小国的国家预算了。

    况且到那时我大概也有了人脉,应该做任何事都能随心所欲吧。

    梦想。

    那个站上前人未至之地的梦想。

    为了实现它,让我不得不和羽贺那就此分开。这样一来羽贺那的投资程式总有一天会失去动力,变得再也赚不了钱吧。既然如此,那我就有必要在投资竞赛中获得优胜,得到那二十万慕鲁才行。

    「早安。」

    隔天早上起床后,我和羽贺那在房门口偶然碰头。

    羽贺那随即开口跟我道了声早。

    「喔嗯。」

    我如此回应,接着和她一起走进客厅。

    理沙已经在客厅里准备好早餐。当她看见我和羽贺那一起走来时,温柔的微微一笑。

    「今天的股票有七十二支。现在波动率变得很高,我希望你注意有几支股票的价格变动幅度很大。」

    「知道啦。我又不是菜鸟。」

    我一边啃着刚烤好的面包一边说,然后发现在流理台前拿着咖啡杯的理沙面露苦笑。她的表情感觉想说:你还真是自大呢。

    但我可是拥有能让巴顿看上眼的投资技术,现在也正拿着许多人的资金,创造出很出色的收益。就算是托羽贺那的程式之福才能有这种成果,但那程式本来就是依我的判断为基础来制作的。

    所以我不觉得自己是在虚张声势。我的自信可是有凭有据的啊。

    现在羽贺那已经不是坐在我对面座位,而变得总是坐在我旁边吃饭了。这是她从旁边对我这么问道。

    「不是菜鸟的话,你是什么?」

    这是在挖苦我吗?如今我也已经不会这么想了。于是对板着一张脸向我提问的她这么回答。

    「我是投资者。」

    「……投资者。」

    「而且我用的可不是从妈妈皮包里偷来的钱。」

    这一句是羽贺那曾对我说过的话。

    当然她好像也还记得这件事,所以露出有点像要哭出来的表情稍微低下头去。

    但即使如此,羽贺那依然一直看着我,然后小声复诵了一遍。

    「投资者。」

    「没错。」

    我将视线移回装置,开口:

    「我们是投资者。」

    我感觉到羽贺那在一旁深深吸了一口气。而靠在流理台旁的理沙则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我们,无言的笑了一笑便开始洗碗。

    我刚刚用的词是「我们」。

    除了我之外的另一个人指的是谁,自然是无庸置疑。

    「我们来打爆喉片先生吧。」

    我瞄了羽贺那一眼,这么说道。

    羽贺那则用在黑道电影中飞射而出的子弹一样笔直的视线,看着我点了点头。

    如果把在虚拟空间中超过六千万慕鲁的资金做三倍融资,我们就有了一亿八千万慕鲁。我也知道如果是在现实中,要快速调度如此巨额的资金根本是不可能。

    但这毕竟是在虚拟空间中进行的交易,而且所有参赛者一开始都会领到一千万慕鲁。

    虚拟空间中的交易也因此规模大得让人感觉错乱,而且动态也相当狂暴。这样一来就会有更多不理性的行动出现,实际上这也就成了我最好发挥的舞台。现在我对程式的印象已经改观,整个人感觉可说是如鱼得水,在虚拟市场里自在遨游。

    而且因为参赛者的资金量和排名都随时会更新的关系,我也不用担心会有那种在赌场中被称为「大鲸鱼」的存在出现。像这样的「大鲸鱼」在现实之中,能仅凭一己之力就动用惊人的巨额资金,足以辗压过其他的一切存在。这也就是那头潜伏在交易结束前十分钟魔物的真正面貌。

    现今在虚拟空间中,随处可见像食人鱼一般成群结队撕咬庞大猎物的参赛者,但他们的盘算就我看来是一目了然,所以基本上也就只会成为让我长得更大的肥料而已。

    我撒下诱饵吸引他们靠近,然后再反过来主动袭击他们。只要有羽贺那的程式在,我就能知道到在价格变为多少时,那群参考差不多的程式计算结果做交易的家伙们会跑来。

    现在我们在一次交易当中已经不只能赚个0.3%或0.5%了。

    如今我就连去看羽贺那的行动装置都嫌浪费时间,最后变成直接由她帮我把股票名称念出来。而且羽贺那毕竟也是个性刚硬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手下留情为何物。

    于是我就在她那气势有如洪水的朗读声中,仿佛连喘口气都感到可惜似的不断进行着交易。

    当然这可要搞死我了。就体力方面来说,这种做法和拷问无异。一到上午交易结束的那瞬间,我就像是触电了一样猛然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后便瘫倒在椅背上。

    此时我已经连一步也动不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就算闭上眼睛,我仍然会看到数字在眼前转来转去,下一步必须这样做或那样做的紧张感也不断在我胸中打转。

    不过这种感觉并不坏。我正朝着目标迈进、理解自己所使用的是什么样的工具,更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事。虽然现在做的事情明明跟我当初深感痛苦的时候没有半点不同,甚至工作密度反倒增加了,却完全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而且就在我们专注于投资竞赛上过了三天后,当我倒在椅子上仰望天花板,暂时动弹不得时,羽贺那还帮我拿来了用微波炉温好的湿毛巾。

    虽然我想她应该是听了理沙的嘱咐才这样做的,但也真的觉得很开心。

    羽贺那自己在交易结束后也不从椅子上起来,只是一直在我身边操作装置,偶尔也会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我们明明非常安静地在工作,彼此之间既没对话也没有目光交流,但感觉仿佛过了十分亲密的时光。

    我很清楚这就是一同朝着目标奔驰的感觉。

    在休息之后,我们吃了饭便开始下午的交易,然后又因此累到快站不起来,一直摊平到晚餐时间。我在吃晚餐的时候总算稍微变回了人样,在和理沙稍稍闲聊后,又再次和羽贺那一起埋首改良程式。

    我们在虚拟空间里的资产以千万慕鲁为单位在增加。

    而喉片先生也很对得起他哈佛的MBA学位,完全利用现在的这波行情,在我们交易时间结束还有一周多的时候将成绩冲到三亿六千万慕鲁作收。我一方面因为他那手太超过的资产增加方式感到惊愕,一方面也告诉自己,这成绩对我们而言也并非遥不可及。

    不过我还是觉得喉片先生能确实结清手上的所有部位,实在相当了得。

    毕竟市场震荡如此之大,把资产放在场中虽然有可能增值,但也有可能让人赔到一毛都不剩。

    而且在完成所有能做到的事情后,不去向神祈求幸运,而是著实确定自己的成果、不期待更多的态度,更展现了身为投资者的美德。

    至于第二、三名的参赛者,则分别有着接近两亿慕鲁的财产,我们则是以一亿五千万慕鲁的成绩名列第四。

    虽说剩下的交易期间还有一星期,但因为中间跨周末的关系,我们实际上只剩六天交易时间。

    过了这个周日后,紧接着周一周二的交易,到周三下午五点比赛就会告终。

    我和羽贺那也都都用上了自己的每一分力气。

    我曾在一不小心看漏程式的警告而发生亏损时被羽贺那踹了一脚,当羽贺那报错股票名称时,我也狠狠臭骂她一顿。

    但即使如此,我们之间的关系却没有变差。

    虽然我知道很多时候理沙看我们这样会感到很紧张,但我们也绝对不会让冲突愈演愈烈。

    我们在周四赚了三千万慕鲁、在周五又赚了两千万慕鲁,以两亿慕鲁出头的成绩稍微超前第三名,与第二名的差距也缩小到只剩四千万慕鲁。

    但我们和喉片先生之间还有一亿六千万慕鲁的距离。

    我们必须在隔天的周六,以及之后的周一、周二、周三这四天里获得80%收益才能获胜。

    因为现在我们在交易时已经完全把资金杠杆开到最大,所以就和手上握有六亿慕鲁资金没什么不同。

    所以我们只要获得27%的实质收益就行了。

    只要接下来连三天赚到10%、10%、10%就很足够。

    但从周四和周五的表现来看,我们现在正位于一个不确定能否成功的微妙界线上。

    现在的我们确实是进行着最棒的投资。我们已经尽己所能地投入了每一分的力量。羽贺那也是一再削减睡眠时间,有时更会算准理沙睡着的时间,随后悄悄溜到我房间来持续改良程式到天亮。偶尔她甚至会糊里糊涂的就在我身边睡着,在吃饭时不小心让筷子或汤匙掉下去的情况也增加了。

    我们都知道彼此不只是在气力上,就连身体都已经接近极限。

    然而理沙对这状况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我和羽贺那现在的情况,也不存在她介入的余地。

    在和羽贺那讨论过后,我决定要在周六稍微多冒点险。我们调整程式,让它能选出价格波动较大、投机性质更强的股票。

    但那些股票价格波动大的股票,一支支都超出了羽贺那所使用的数学理论能应用的范畴。

    就像巴顿说的那样,这已经是机械无法踏入的领域,而是会发生暴涨或暴跌,明明白白反映出人类情感的领域。

    我和羽贺那在些许的紧张中开始了周六的交易。

    棘手的感觉和时间所剩不多带来的紧张感,让我几乎被打垮。

    但羽贺那把理沙的行动装置也借了过来,并拜托赛侯复制了一份程式,在交易中也即时更新程式的数值。已经睡眠不足而且又累积很多疲劳的她,脸色自然也因为这么做的关系变得愈来愈差。

    不过当周六交易结束,看到我们获得六千万慕鲁收益的时候,就连羽贺那也嗤嗤笑了起来。因为我们已经暂时跃升第二名了。

    只要再两次,如果能再达到这种交易成绩两次,我们就能打倒喉片先生。这份兴奋将我们的疲劳和困倦完全一扫而空,而我们也踏入了一个新的领域。

    不,或许正确来说是羽贺那的程式更进一步踏入了我的领域深处,偷走我更多技术吧。但就算这样,我还是不觉得反感。因为我已下定决心要将任何能给羽贺那的东西全部给她。

    这时我的装置也收到了巴顿寄来的邮件。他在信中写着「真有看头」这四个字。

    支付了赞助金的巴顿能浏览所有参赛者的交易纪录,而他透过交易纪录理解到我们已经又往前迈出崭新的一步。

    在周六晚上,因为这份兴奋带来的动力,让我和羽贺那一起研究股票以及进行程式改良到了半夜三点左右。

    不过就算再怎么有干劲,人的身体还是有极限。

    我在那天很不争气的率先投降躺下睡觉。

    因为羽贺那说还有些东西要思考所以没去睡,不过她到目前为止也已经好几次这样做过,所以我也不太管她便自己先上床了。

    纵使桌上的台灯还亮着,纵使羽贺那就在旁点击着行动装置,一阵仿佛能让我忽视眼前一切的深沉睡意依然立刻朝我扑来。

    因此当我在刚入睡没多久后突然醒了过来时,顿时觉得有点奇怪。

    我开始想是不是自己刚刚没先去上厕所所以才会醒来。

    但当我在耳边听见了别人的呼吸声时,才发现状况并不是我本来想的那样。

    「唔……」

    我不清楚羽贺那是不是睡傻了,在这一刻我只知道她竟然爬到我床上,而且就睡在我旁边。老实说还不知道用「旁边」这个词算不算正确描述现况呢。

    因为羽贺那将手放在胸前,仿佛像个羊水中的婴儿一样微微蜷缩身体睡着。

    她的脸就靠在我的右肩、额头贴着我脸颊,手还抓着我的睡衣,甚至连一只脚都摆在我腿上。她的身体很热,让我几乎怀疑她是不是发烧了。

    但感觉她却不像是生病发烧,而是身体有如小婴儿般暖烘烘的。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吧。

    当我意识到我们正同床共枕时虽然十分惊讶,但惊讶过后也就没有其他想法,更不用说要涌现什么邪恶的念头了。我脑中根本没有这些事,一心只有要注意不能吵醒她的想法,以及满满的欣喜之情。

    我第一次了解到被别人这样喜欢,竟会让人感到如此心满意足。

    最后我也再次进入梦乡,而不之久后早晨便到来了。

    虽然我想说没设闹钟应该会睡得很晚,但还是一到早上七点就像平常一样醒了过来。

    我明明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但那天还是很干脆地睁开眼睛。

    在那之后,我立刻想起了羽贺那的事。

    而她果然还是紧紧抓着我继续睡着。

    不,应该说她几乎和我在同一时间醒了过来。

    「……」

    刚起床的羽贺那没有东张西望,只是双眼没有对焦地茫茫望着前方。

    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点也没睡醒,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我因此猜想她昨晚果然只是因为疲劳和睡意太深,所以单纯搞错地方睡觉,但羽贺那却再次闭上眼睛、更是将身体缩起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后,从很近的距离朝我看来。

    然后她带着一如往常的凌厉目光说道:

    「你打呼,很吵。」

    我因为气愤和一股诡异的愉悦感,一时差点想把她扑倒在床上。

    但因为羽贺那接着爬下床的动作实在干脆到不能再干脆了,所以这样的意外并没有发生。

    在照进室内的晨光中,羽贺那的一头秀发在她背后舒滑的散开。

    「呼……」

    羽贺那发出十分煽情的微弱声音伸了个懒腰,我隔着那松垮垮的睡衣依然能看到她身体的曲线。棉被中还残留着羽贺那的体温,以及她身上那股不同于洗发精或肥皂的香味。

    这一切加上早晨的生理现象,让我就算想要马上从床上起来也没办法。

    羽贺那对着桌上的行动装置点了几下将它启动,然后拿起装置转头看我说。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她看着我的眼神中好像有几分轻蔑。

    但就算遭她这样白眼,我还是有点难解释现在的状况,只好这么说。

    「再五分钟。」

    羽贺那稍微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说。

    「我五分钟后会来叫你。」

    接着她就大步踏出我的房间。

    只要有五分钟的话,应该也够我准备就绪了。

    这一天,我同样是和羽贺那一起待在客厅里改良程式并分析股票。不过大约在中午时,有一位客人到访。我本来还以为来的会是克莉丝或户山大叔,但没想到居然是赛侯。

    「最近你们都不来店里找我,所以就换我跑来啦。」

    虽然我们今天当然也没邀请他来,不过倒是很感谢他带来一些饮料和零食。

    基本上理沙她是不买这种东西的,而我也因为觉得浪费所以没有买零嘴的习惯。我拿起那罐在地球上被发明出来,并号称维持了近百年市占率龙头的黑色汽水,羽贺那则喝着100%的纯柳丁汁。

    我们喝的这两瓶饮料都是进口货,比在月球这边合成的东西贵上许多。

    我想以赛侯来说,会有这种表现也还算挺贴心的嘛。

    「是说你们这么要好的坐在一块干什么呀?」

    赛侯带着戏谑的口吻把手勾到我肩上,朝我我面前的装置荧幕看去。

    当赛侯一移动,他头上那丛爆炸头就会一边摇摆一边发出沙沙声,让一旁的羽贺那感到有点害怕。

    「赛侯,你就别去打扰他们了。」

    在我还没开始抱怨前,理沙就先代我开口。

    赛侯抬起头来,耸耸肩说道。

    「怎么,他们是来真的喔?」

    也不知道理沙是在模仿我还是赛侯的语气,总之她就是这样说。

    不过我们确实是来真的。现在的我和羽贺那早已经超越了单纯玩玩的领域。

    「羽贺那小妹,程式有什么问题吗?」

    就算这样,赛侯还是一副不肯放弃的样子,对羽贺那这么问道。

    坐在椅子的羽贺那上一转身,正面看着赛侯说道。

    「没有。」

    羽贺那斩钉截铁的口气不禁让我觉得有点好笑,而理沙也像要安慰赛侯似的,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不过羽贺那在转回身子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而停下,开口:

    「我觉得它的完成度很棒。」

    这让我抬起头往赛侯的方向看去,只见他先呆了一下,接着也不顾自己是个大人,依然一脸开心地咧嘴笑了开来。在一旁的理沙也温柔的笑笑,而羽贺那则又看回面前的装置画面。

    眼前的每件事情——一切的一切,都正朝着目标顺利前进。

    「哎,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喽,我们就别烦他们了吧。」

    「咕〜我难得到这边来的说。」

    「哎哟?都有我陪你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呀?」

    赛侯和理沙就这样闲聊着。

    也许是他们两个人年龄相近的关系,感觉理沙在这时候要比平常还放得开。

    「是没什么不满意的啦,可是我已经没有刚认识你时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了呢。」

    「咦,我什么时候和你有过这种关系啦?」

    听到这句话让我又稍微抬起头来,看到理沙双手环抱胸前对赛侯露出挑逗的笑容,而赛侯则把手搭上理沙的肩。看他们这样让我觉得有点不爽。

    「说得真过分呀。当时你不是对着在大雨中穷途潦倒的我伸出援手吗?难道那不算是爱吗?」

    「那当然是爱喽?而且还是非常认真的呢。」

    听到这话让我不禁心头一震。

    难道理沙她……对赛侯……?

    不过这么说来,赛侯确实曾经炫耀说他有躺过理沙的大腿啊。而且考虑到羽贺那和赛侯之前并没有打过照面,那赛侯是在更早之前和理沙两人同住在这所教会中的可能性,也就非常大了。

    成年男女的两人世界,而且还躺了大腿。

    这让我很明显的心生动摇。

    该不会……理沙和赛侯……两个人是……?

    「但基督的爱是对全人类的呢。」

    理沙一边这样说,一边一扭身从赛侯的手臂下方钻了出来。赛侯虽然很不舍的想抓住理沙但还是失败了。

    「抱歉喽。」

    「……你这个魔女……」

    「不论善恶,神都会平等施予祂的爱,所以才不会在乎我是不是你说的魔女呢。」

    「呿〜我居然被这么难缠的女人煞到了啊……」

    「你就是爱胡说。」

    理沙咯咯笑了起来,赛侯则不断搔着他那颗大头。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认真的或是在开玩笑,但可以看出双方非常亲近。

    而就在我看着那两个人时,突然感受到旁边有股非常锐利的目光对着我。原来是羽贺那正对我瞪来。

    「你在做什么?」

    我们只剩一点点时间了。如果想要迎头赶上第一名的喉片先生,那可丝毫不能松懈。所以羽贺那会不高兴也是再合理不过了。这让我匆忙转头看回装置画面上继续进行作业。

    但不知怎的,我总觉得羽贺那这次不高兴的时间似乎持续得比以往都还久,然而我并不明白理由。

    最后在那天我们和赛侯一起吃了晚餐。因为赛侯是个健谈的家伙,理沙看起来也似乎比平常更开心。另外我也偶然瞧见赛侯要回去的时候,在圣堂那边表情很正经的和理沙谈着债务的事。我听他说着什么「要是你肯告诉我的话,我就算再去开一家公司也要帮上你的忙」等等的话。

    不过理沙只是笑着打发了赛侯。

    赛侯虽然说喜欢理沙什么的是开玩笑,但身为受理沙帮助的其中一人或许倒是说得没错。

    但我想,赛侯他刚刚说的内容或许不是瞎扯。因为从赛侯他随手就把羽贺那的算式写成程式这点看来,让人感觉他这个人并不普通。或许他也是个曾在牛顿市这个充满竞争与贪欲的城市中获得成功,却在哪边遭遇挫败而最终流落到这里来的人吧。

    我不再继续偷看他们,回到了自己房里去。这时羽贺那正在我房间里面改良著程式,一等我回房便又劈头对我丢出一堆问题。

    总觉得这时的羽贺那格外的来势汹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最后在那天,羽贺那也和我一起睡。

    而且跟昨天相比,感觉她好像搂我搂得更紧了。

    星期一就这样到来了,交易时间只剩三天。

    我们还差喉片先生一亿慕鲁。

    只要在这三天分别赚到三千万、三千万、四千万就够了。

    我能做到。我绝对要做到给你们看!我就怀抱这样的斗志开始了交易。

    然而我和羽贺那在交易开始后,立刻就感觉到情况有些许不对劲,在过了一小时后更明显查觉到状况有异。当我们在几个小时之后找到原因时,真的是吓呆了。

    「这种事情……数学预测不到。」

    羽贺那呆愣地低声说道。我也在拼命完成交易之后,垄罩在一片巨大的无力感中。没想到我们今天竟然只赚了一千万慕鲁。如此一来,我们明后天的标准就必须提升到一天四千万、一天五千万了。

    而且在早上明明还让我们觉得胜券在握的这个数字,现在却让我们感到绝望。

    这个状况的成因相当明确,就是因为参赛者的数量骤然减少了。

    竞赛的参赛者都会有六十天的时间可以进行交易。而交易时间结束的人会依序退场,之后又会有新的参赛者接着进场投资。但在这个离竞赛结束剩下三天的时刻,很多人都已经「时间到」了。

    实际上参赛者的人数应该一直在缓缓下降吧。但一想到有许多参赛者都只是在空闲之余参加比赛随便玩玩,就能预料到他们是在周末前后进场开始交易,之后又在差不多的时段结束。

    随着参赛者人数减少,资金的流动也跟着减少。就算我们打算进行一亿慕鲁的交易,但其他人投入的量只有八千万慕鲁的话,交易也不会成立。而我和羽贺那的资金现在已经达到两亿七千万慕鲁,在投资时又会使用资金杠杆,所以能交易的资金量就有八亿一千万慕鲁。

    光在周一的时候,能吸收这么大笔资金的股票就已所剩不多了。

    等到周二周三,这些资金的流动也更确定会枯竭。

    糟糕了。这下局势变得非常糟糕了。

    「该怎么办?」

    羽贺那对我问道。但我已经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和点子统统都告诉羽贺那了。

    所以羽贺那也一定在这么问的当下,就或多或少明白我的答案会是什么。

    「也没其他办法了。我们只能锁定一些交易金额大的股票。」

    但我一点也不清楚那些股票到底容不容易用数学来掌控。而且因为和我们有同样想法的人应该很多,所以明后天的交易量会集中在一部分的股票上,几乎已经是不见自明。

    但我们能用数学能将局势预测清楚吗?

    我看着羽贺那,看到她眼里也充满不安。

    「一旦股票数量愈少,数据就会愈不可靠。」

    「那我们就只能尽量增加股票数量了。」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结论。

    而且我们现在也只能顺着这个结论走,因为我们目前的状况,就像是一只在渐渐干涸的池水中,寻找有哪个地方能潜得更深的鱼。一想到这点,就让我觉得喉片先生会选在比我们更早的时段结束交易,就是因为料到最后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天才。

    他果然是天才啊。

    不过,我们却也已经紧追着那个天才到只差九千万慕鲁的地方了。而第三名之后的顺位则快速的更替着,在两亿慕鲁上下混战成了一团。

    时间的流逝非常无情,接着星期二也到来了。

    羽贺那昨晚整夜没睡,在分析星期一的交易资料后改良了程式,尽可能把它能处理的范围再拓广一些。虽然我本来想去帮她忙,她却说希望我能好好休息睡个一觉。她说就算自己在交易中睡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要是我睡着,那一切就完了。

    因为这番话实在有理得让我无法反驳,所以也难得在换日之前就上床睡觉。但我明明只是和羽贺那一起睡了两天,现在变回自己一个人睡就觉得分外寒冷。

    当星期二交易结束时,我和羽贺那两个人都没向对方说半句话。

    一部分是因为我们都累了。

    但最大原因还是在于我们没赚到多少。

    那天的成绩是正两千两百万慕鲁。我们没有达到设定好的标准,距离目标还有六千八百万慕鲁。

    这一天的参赛者又比星期一更少了些,大家争夺剩下那块饼的竞争也变得相当激烈。

    在交易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羽贺那几乎快哭了出来,因为她的程式几乎测不准了。

    最后我们总算保住第二名的位子。但实际上因为第三名的成绩不断倒退,所以我们基本上已经快确定会得第二名了。但这样下去我们只能得到五万慕鲁,还完理沙的债后也就没了。

    另外因为我们这几天完全没碰现实的交易,所以金额在那之后也就没再增加。到了现在这时候,就算羽贺那自己来进行交易大概也多少能赚到一点钱,而且要是我脱队的话,羽贺那实质拿到的报酬也会增加。

    但那最多大概就十万慕鲁左右吧。

    可是我想要尽可能多留下一点钱给她们。

    二十万慕鲁。

    我想自己最起码也该给和我一起努力过来的羽贺那这样的金额。

    在晚饭过后,我和羽贺那讨论了所有可能的办法。

    关于明天该怎么做,我们只剩下两个选择。

    其一,是做和今天一样的事情。

    而另一个选项则是,就只盯着仅仅一支股票不放。

    「只盯一个太危险了。」

    羽贺那理所当然的这么回应我。

    「但要盯很多支股票已经不太可能了。我们这边的交易金额实在太大,虽然要买进是没有什么问题,但之后就会到处都是破绽。」

    我们在这个几乎干涸的水池中已经算是一条大鲸鱼了。

    不过我们却是一条我在影片中看过的那种——被冲上浅滩的鲸鱼。我们因为身躯太过庞大而无法动弹,只能苦状万分的喷水。

    一旦我们买进股票使股价上涨,等待着这机会人们就会全部同时卖出,以确保自己的获利。这样一来股价便又会被压低,让我们空握着一大堆的股票,而找不到卖出的对象。要是我们硬要卖的话,也就只能投向那些为数不多的订单,但这最终又会让股价跌得更低,而当股价一跌也就会有更多人卖出。就算我们利用融券,以卖出作为起手也是一样,只不过是完全相同的状况逆向发生罢了。

    如果想回避这样的情况,我们就只能利用自身的庞大。

    也就是说我们要咬住单一个股,尽全力去交易。我们得用蛮力抵抗所有卖压,并强硬地把价格拱高、拱上云端。只要交易时间在股价正高的时候结束,就是我们赢了。

    但我并不确定在投资竞赛的最后十分钟里,是不是也潜伏着魔物。至少在喉片先生已经结束交易的现在,市场中最巨大的就是我们了。

    除了独力将价格拱起来、拱到最高直到最后成功脱身之外,我已经想不到其他方法能够取胜。

    「没问题吗?」

    羽贺那只能对我这么问。

    「只好硬干了吧。」

    而我也只能这样回答她。

    在一片寂静的夜里,房内被短暂的沉默所支配。

    不管最后结果是欢笑还是泪水,胜负在不到二十小时内便会揭晓。

    「好像已经没有我能做的事了。」

    这时羽贺那淡淡说了这句话。

    「啊?」

    「因为阿晴最拿手的事情,也就是我最不拿手的事情。」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真的名符其实过着寝食与共的生活。

    我们心中对这种事情当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嗯,这样啊……」

    在我这么回答后,羽贺那有些丧气地点了点头。

    或许她是真的想垂下头去吧。

    因为到了至为关键的这一刻,她却深刻体会到自己的能力有所不及。

    要是我刚认识羽贺那不久,一定会觉得她真是活该吧。

    但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我的感觉完完全全相反。

    我真的觉得,这就像是自己身体被切下一半似的痛苦。

    「虽然很可惜。」

    羽贺那这么说,然后在行动装置上点了一下,让装置发出「咻……」的独特声响后关机了。要是羽贺那是台机器人,那这个声音用来象征她的使命结束应该是再合适不过吧。

    因为房间内只开着台灯,在行动装置荧幕的光源消失后,让我觉得室内变暗不少。而在一片昏暗中,沉默又再一次降临。

    在关掉行动装置电源后,羽贺那还是没从椅子上起身。而我也能痛切的体会她的心情。因为都走到了这里,我们却无法两个人一起奔向终点,真的让人觉得很煎熬。

    羽贺那当然可以待在我身边观看情势,甚至也可以让程式运转看看,并给我出点意见。然而一当经手的股票数减少,再加上人们下注在暴涨暴跌上的情况变多,羽贺那的程式就更无法准确预测数字,这也是不争的事实。现在的情况恰恰和当初我的身体遭到羽贺那的程式啃噬时完全相反。

    那真的是段非常痛苦的经验。所以我想羽贺那现在一定也很痛苦。我在旁看着她仿佛快哭出来的脸,想对她说点什么。

    于是我死命的思索着,有没有什么事情……哪怕是点小事也好,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是羽贺那能做的?

    我将各种东西都想了一轮,甚至说我把和羽贺那交谈过的所有对话都回想了一遍也不过分。照理说……照理说一定会有答案的。她不可能什么事都不能做啊。

    巴顿曾说过,一位优秀的宽客能把将交易员的一切都化为数据。

    那也就一定还有她能做到的事。

    在这时候,羽贺那轻轻吸了吸鼻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晚安。」

    羽贺那简短说完后,没再多看我一眼就准备走出房间。

    我在这瞬间拉住了她的手臂。这真的只是反射性的动作。

    羽贺那的手臂纤细而柔弱,却有着结实的骨骼、稍微有一点点肌肉、有柔软的皮肤,更有着温度。

    羽贺那转过头来看我。她的眼神看起来好怕自己转过了头却什么也看不到似的。

    或许当羽贺那在地球上被卖掉,离开家园的时候就有过同样的状况也说不定。我不认为羽贺那的父母会满心欢喜的把她卖掉。在她离家的时候,他们一定也有像这样拉住她的手。

    但他们却没办法把羽贺那买回来,也没有办法不卖掉她吧。

    他们就只能无力……很无力的拉住羽贺那的手。

    或许羽贺那当时曾瞬间怀抱过期待吧。要不是这样的话,也就没有办法解释她回头看我时,那从一开始就深深感到绝望的眼神了。

    羽贺那的视线缓缓低垂,想要把我的手挥开。

    但我还是抓着她不放手。羽贺那两次、三次想要挥开我后,终于小声哭了起来。我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了。但我明白这个状况实在惨不忍睹。原来世界竟是如此残酷吗?想到这里让我也差点要哭出来了。

    羽贺那又用上另外一只手想把我的手扳开,但我也加强力道紧握住她,让她痛得皱起眉头。

    羽贺那没有办法动作,只能屈服于力量之下。世事无论何时都是如此。

    力量?动作?

    这些字眼让我的脑袋瞬间失神似的一片空白。

    「啊?」

    我有种仿佛脑袋被来自外太空的电波直接打到的感觉。

    伴随着明确的「铿咚」的一声,我头上的第三只眼睛顿时张开了。

    「喂。」

    「放开我!」

    羽贺那小声的边哭边说着。

    「喂!」

    「唔。」

    「你听我说!」

    我用力将羽贺那的身体拉过来。因为她很瘦、体重也很轻,所以一把就被我拉过来,脸撞在我胸口上。

    「呜……你、你是要——」

    「我有办法了。」

    「……欸?」

    「我有办法了。装置。」

    「什……么……?」

    「你的装置啊。我有办法了,有你能做的事。」

    我对着依在我怀中,黑色双眸依然湿润的羽贺那说道。我的手伸向差点从她手中掉下去的行动装置。

    「什……么?我可以做什么?」

    「还有一些沉睡的成交量。」

    「……沉睡的?」

    羽贺那出声反问,随后马上瞪大了眼睛。

    「那条路还通着——」

    「没错。还有一些股票握在一股脑地做了融资,结果交易时间就这样用完的人手上。而且旁人根本看不出这支股票的哪些部分是死的、哪些部分又是活的。所以不管是买卖双方,应该都会很难下判断才对。如果成交量不够,那我们只要把沉睡的家伙叫醒就没问题了。」

    比方说有一堆人都作了大额融券去买某支股票,而那些人的交易时间都已经结束,但因为融券数量一直都公开的关系,我们一看就能马上明白买了这支股票的人有这么多。

    而问题则是在于,无论对卖方或者是想买进这支股票等上涨的人来说,那些融资量之中有多少仍是活的,会随着股价上涨而转手卖出,都是不得而知。

    如果所有的融资量几乎全死光了,那我们只要加入买方这边就会变得有利。因为等到股价上涨而有要卖的人出现时,融券方会开始获利回补而卖出,但融资那边则不会有人买。当卖压一旦减弱,那些做了融券的家伙也就会吓得抽手吧。这么一来,嗅到气味的买家应该会聚集过来,股价也就应该会被炒高。

    如果是融资量大多都还活着的相反情况,只要股价一上涨,做了融资的人就会为了要获利了结而卖出吧。在行情这么乱的状况下,那些神经正常的家伙绝对没有办法抱着满手股票的增益边祈祷边咬牙苦撑。他们会抢在亏损前就把股票卖出。绝对得卖出。

    要是这样的话,股价就没办法涨上去,我们也就失败了。

    在交易量已趋干涸的现在,我们想在这场战争中生存到最后并获胜,只剩下把这支股票的价格拱高直到投资竞赛结束为止了。

    在这种状况下,要是场上只有我们知道那些融资量到底是死是活,就能在心理战中占非常大的优势。

    这时只要倚靠羽贺那的能力,我们就能推算出那些融资量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因为参赛者的排名和资产金额全部都是即时更新的,只要股价一动,参赛者的资产总额也就会跟着动。我们能从两者间的关联中,算出哪些人分别持有哪些股票。而这种工作正是羽贺那的拿手绝活。

    羽贺那像朝我胸口猛推一把似的从我身上离开,坐到位子上打开行动装置的电源。

    在她脑中似乎已经展开了计算公式。

    「能在早上以前做完吗?」

    在我这么问之后,羽贺那只让手上动作暂停了一瞬间,马上就给我回答。

    「简单。」

    这句话是多么可靠啊。

    「所以你先去睡。」

    羽贺那一边像拍打似的点按行动装置一边这么说。

    我也只能站在她身边,耸耸肩说。

    「我现在哪睡得着啊?」

    这又让羽贺那的动作短暂停下,但她马上又开始动作。画面上的数字正以猛烈的气势被刷新,有新的算式一条又一条写进程式的工作区中。

    「而且你应该很快就结束了吧?」

    我知道我这种嘲讽般的说话方式让羽贺那有点光火。

    但她的表情好像在说「那我就作给你看」似的,有种积极的感觉。

    而且羽贺那也不是个会虚张声势的家伙。

    之后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吧。

    羽贺那最后一次发出叩叩的声音双击荧幕,然后抬起头来。

    行动装置内部的CPU风扇紧接着便开始发出独特的声音。

    在装置画面上出现了代表计算正在进行的进度条,颜色也从左往右的渐渐改变。

    现在这个程式应该正在吞食、咀嚼、并解析所有的股票数据吧。

    在几十秒的沉默之后,股票清单就出现了。

    羽贺那这时朝我看来。

    「哪一个好?」

    这样我的工作就真的全都完成了。

    羽贺那满足的脸上仿佛写着这句话。

    我站在羽贺那旁边看往行动装置的画面看去,然后伸手点按荧幕。在那份清单上有着许多股票,按照已经死掉的融资融券推断数量排列着。除了融资融券量以外,要是作为目标的股票能吸引一群会照我们计划行动,容易受煽动为我们助势的家伙,那就太好了。

    在这些人之中如果有那种自己完全不动脑,只是机械式跟着跳上车的人出现的话,我还会更加开心。因为把全部的判断都交给机械的人,是一种不具有身为人的权利、比人还要低等的存在。

    这时我想起巴顿所说过的话。

    我想把那样的家伙当作我们的养分是再适合不过了。

    「就这个。」

    我遵从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嗅觉选出那支股票。

    黑巧克力股份有限公司。

    这支股票的名字取得就像个笑话。

    「好像很好吃。」

    羽贺那没多想什么就悄声这么说。

    「你喜欢吃巧克力啊?」

    我开口问道,而羽贺那绷着一张脸对我点头。

    「一点点。」

    「一点点是啥意思啦。到底喜欢还是讨厌,你也说清楚呀。」

    「就是一点点。没办法用数学表达。」

    羽贺那的这句话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接着羽贺那站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我好困。接下来就是阿晴的工作了。」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并把我推开。

    「让路。」

    「……真是的……呃,喂!你这是……」

    「唔?」

    羽贺那回头看我,一脸觉得我很奇怪似的。

    然而她现在却正要钻到我的棉被里,所以不管怎么想奇怪的应该是她吧。

    「我真的……好困。」

    她在说这话时也是睡眼惺忪,在我想开口说些什么之前就钻进了我的棉被里去。因为羽贺那昨天也整晚没睡,所以我能想像她此时连走回自己房间都嫌累的心情。

    而且比起一个人睡,两个人一起睡会比较温暖些。

    我想羽贺那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你稍微往里面靠一点啦。」

    我夹着叹气这么说,不过羽贺那并没有回应,只是更往墙壁靠去。我也尽可能在床的边边躺了下来,和羽贺那背靠着背。羽贺那也不至于在我们都还醒着的时候身体就朝我紧贴过来。

    然而睡意却一直没有涌现。我明明应该已经很疲劳了,却睡不着;明明应该已经很困了,但就是睡不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而让舞台布幕无法降下的感觉。

    「阿晴。」

    就在这时,羽贺那忽然开口叫我。

    「嗯?」

    「……」

    我应了一声,但羽贺那却没有回应。

    「干嘛?」

    「……」

    她依然不回答我。我本来打算再问一次,但她搞不好是在说梦话。这么一来虽然不好意思,无论如何她要是不回答我也没辙。

    于是我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进入梦乡。

    羽贺那也就是在这时开口说道。

    「阿晴。」

    「……」

    我没有应声,只是在原位转头朝她看去。

    因为我和羽贺那背靠着背,所以看不见她的脸。

    但我能感觉到她人还醒着。

    「我想问你一件事。」

    接着她终于说了下去。

    我把脸转回前方后问她:

    「什么事啦?」

    「……」

    羽贺那又陷入了沉默。

    然而我并没有催促,因为羽贺那的身体转了一个方向。

    我突然感觉无法呼吸,睡意瞬间消散。因为羽贺那的额头贴到了我的后颈上,让我的身体都僵直了。

    「你会回答我吗?」

    既然她在这种状态下开口问出这种问题……

    那我身为男子汉也只能这样回答了。

    「到底……什么事啊?」

    我吞了口口水,继续说道。

    「你是……是还有啥问题忘记问吗?」

    我能想到的顶多只有这个,其他想法不管怎样我都说不出口啊。

    可是羽贺那并没有马上开口。

    虽然这让我心中暗想「是在搞什么鬼」,但也很快就注意到自己的愚蠢。

    「明天我们没赢的话会怎么样?」

    「……」

    我惊讶得无法出声。羽贺那的话从我的背后直刺入心脏。

    明天没赢的话会怎样?

    我总算明白自己心中一直牵挂着的是什么了。

    「我不知道阿晴为什么会突然对竞赛产生兴趣。既然不清楚前提,也就无法明白结果。」

    羽贺那小小的手贴在我的背上。

    她的手温暖得让人难以置信。

    「如果我们输了,会发生什么事?」

    没有问出「该怎么办」这一点倒是像极了羽贺那的性格。

    输了的话就会被卖掉、就会消失——她问问题的口气就像是以这种事为前提。

    我的心脏枰评狂跳。因为心跳实在太过激烈,感觉都要让羽贺那听到我的心跳声了,让我觉得不太愉快。实际上她大概真的听得到吧。

    因为我和羽贺那就是依偎在一起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不管我们是输是赢,结果都不会改变。」

    「……欸?」

    「我有些事没跟你说。」

    我下定了决心,翻身转向她。在狭窄的被窝之中,羽贺那就位在我的眼前。

    她和平时一样手放在胸口上,那副模样看起来很怕冷。

    「什么……事?」

    「竞赛结束之后,我大概就要离开这里了。」

    「……」

    羽贺那一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的表情。

    她在对我凝视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出声问道。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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