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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四章 圆环的圣骸)

    「这是……」

    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菈妮的父亲似乎深感疲惫,他一脚踩空,连忙伸手扶住圣骸外壳。像是在表示自己还不会倒下一样,他双腿使劲站好,隔着浏海注视我们。

    「这是你们以前掳获的圣骸。我受到陛下委托,一直以来都在进行修复工程,现在总算完成了。」

    如果在温莎举行会谈之际,葛叶所言不假,那么这就是南方圣骸〈尤里真〉。

    而我们被带到圣骸前方的意义是——

    「要由我……来驾驶?」

    「除了你以外还能有谁。」

    粗鲁地这么说的嗓音小得听不清。我半信半疑地回头望向元帅,他回我一个浅笑。

    当我一时难以置信地呆站在原地时,肩膀被人从两侧一拍。我的视线轮流望向拍我肩膀的元帅与菈妮父亲,此时两人同声说:

    「「交给你了,南方咏士。」」

    以前曾质问我是否具备咏士资质的两人,现在将圣骸托付给我。

    这个事实与意义总算传递到我心中。我回答的声音自然响亮起来:

    「——是!」

    与情绪高昂的我不同,元帅用哀伤的语气低声说:

    「好了……我又要变回闲得发慌的大叔了。」

    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但赶在我之前,菈妮的父亲就用一如以往的简洁言词催促他:

    「克利夫,那边有新做好的义肢,去确认能否正常动作。」

    「哦?你做的吗?」

    「我听说你不太满意现在的义肢。」

    「原来如此。那么,虽然对菈妮不好意思,不过让我试一下吧。」

    大概是很开心有事可做,元帅踏着愉快的脚步走向指定的地点。菈妮的父亲看着他的背影,说出意外的一句话:

    「工作告一段落后,陪我去喝一杯。店由你来选。」

    元帅回过头,独眼睁得老大。浏海遮住眼睛、嘴紧抿成一条线的菈妮父亲依旧让人看不透,但两个大人之间似乎也有能够彼此理解的时候。元帅马上泛起孩子气的笑容。

    「好。话是这么说,不过就去平时那家店如何?我们偶尔会在那里碰到面,但都没有一起喝过酒吧?」

    「我没意见。我很忙,要回去工作了。」

    菈妮的父亲再度走向充斥着有如暴风雨般怒吼的工作环境中。看到他的身影,元帅真心感到好笑似地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没想到会被他邀喝酒。人不管到了几岁都还是有成长空间,你不觉得吗,咏士殿下?」

    「是、是啊……」

    就算把话题抛给我,我也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傻在原地。似乎连我这个模样都逗乐了他,元帅再次笑出声。

    「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试着释出善意。呵呵,接下来他会经历什么样的失败与摸索呢,真期待。」

    他说到这里,我才总算理解。

    那个人始终贯彻自己的主张,认为人与人无法连结,哪怕曾经是推心置腹的关系,也无法互相理解。而现在,他尝试做出改变。

    「好啦,那么万事拜托了,咏士殿下、谣巫女殿下。这个国家……不对,这个世界交给你们了。」

    元帅留下这句话后,这次真的离开了。我跟克克露面对面,同时伸出手握住对方。

    与我交缠的细长手指十分纤细,好像稍用点力就会折断。

    但是那份温度比任何事物都更能鼓舞我。

    「克克露。」

    「嗯。」

    克克露脸泛红量,露出腼腆微笑。

    「开始吧?与我孕育孩子。」

    她闭上眼睛,像是讨饲料的小鸟一样噘起唇,而我轻轻搂住她的身体。宛如对待一戳就会破碎的糖人,我慢慢拉近距离——

    接着将自己的嘴唇贴上她的唇瓣。

    「嗯……」

    无视于我小心控制力道的努力,她紧紧搂住我的身体,舌头探入我的口内。但是这跟第一次那种单方面的蹂躏不同,是能激起我愉悦感的一个吻。

    舌尖彼此纠缠,刺激口腔的触感让我满脑子发晕。尽管连自己是站着还是飘浮着都搞不清楚,我也没忘记这个行为的本质。

    搞不好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碰触彼此——这样的想法没有出现在脑中。现在我已将思考的重要性摆在一旁,凭着直觉我敢相信——

    我们一定会回来。

    「「噗哈!」」

    两人的唇瓣同时分开。忘了呼吸只顾着与她缠绵的我,再度抱住有点喘不过气的她。

    「一起结束这场战争吧。」

    「嗯。然后,回来以后,我要跟马基特……做很多很多这样的事。」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我吃了一惊。

    「呃、喔……」

    她说得太突然,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回答得窝囊至极。她垂下头,满脸通红到头顶好像会冒出蒸气,真是清纯得让人受不了。

    我做上圣骸座椅,手臂穿过机甲。大概是因为昏睡了一段时间,这种感觉让我心生怀念,我回忆起自从前往王都考试到今天为止的过程。

    得知自己无法启动机铠后,我想着至少看圣骸一眼当作旅游见闻,结果遇到菈妮,并在教导院的地底下找到模样与想像中相去甚远的圣骸——

    沉睡在其中的少女改变了我的命运。

    在那之后,我得知帮我检查身体的少女是这个国家的女王陛下,接着蕾蒂西雅被指派照顾我,又与亚礼他们战斗,过着波澜万丈的日子。

    将这些过往全部连结起来的我,正在此孕育圣骸。

    磷光炸裂。光芒不久便汇集在一起,形成钢铁装甲。

    翡翠色的光线划过钢铁之躯。白银甲胄上刻着的图纹,让人联想到传说中的生物——龙,美丽得令人着迷。

    意识与现形的四肢同步,视野从正面往两侧扩展。看到机体诞生并降临于世,以幻象姿态出现在我腿上的克克露笑了。

    「果然还是白色比较适合这孩子。」

    「什么意思?」

    「别在意,因为我不会再让这孩子变成那副模样了。」

    她指的是我失去意识后发生的事吗?我们重整心态,专注于出击。

    熟悉的感觉让人放心,我与克克露同声呼唤我们的孩子:

    「「——走吧,〈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

    〇

    踏出沉重的脚步声,白银机体撕裂黑暗向前疾奔。神明的眼睛根本不把黑暗当一回事,视野清晰如白昼。

    一面沿着大道往北方前进,我一面询问怀中的搭档:

    「克克露,是这个方向吗?」

    「对。我感觉得到她的……不,是他们的愤怒。」

    这是因为她们同为谣巫女,还是管理者之间可以彼此感应呢?不管怎么说,克克露都是用我无法理解的力量为我领路。

    「不过,该说是周遭安静得令人发毛,还是完全没有祸兽袭击,才让人觉得可怕。」

    「我想这是一个邀请,要我们快点上门领死。」

    「总之就是,她要亲手复仇是吧。」

    尽管祸兽已经等同于黎安诺的一部分,但靠祸兽下手恐怕还是无法让她满足。想到她疯狂的模样,我就很认同这个推测。

    我们继续奔驰了一段时间,大约是来到诸岛中央地带的时候吧?我也察觉到了类似于克克露所说的那股感受。

    从祸兽与东方圣骸这些,我至今交战过的敌人身上所感受过的杀气,强烈地从前方散发过来。

    ——在那里。那个红色圣骸就在前面。

    我忆起胸口被贯穿的恐怖。接下来我必须再次挑战那股力量——

    「马基特。」

    大概是感应到我的恐惧,克克露呼唤我好让我冷静下来。听到她温柔的声音,我恢复了平静。

    「……谢啦。嗯,我已经没事了。」

    我操纵机体前进。不久,静静伫立的红色机体与我面对面。

    不同于风雨交加的世界,敌人沉静地在此等待着我们。靠近到足以交战的距离,我停下机体的脚步,与敌人对峙。

    「——你们来了。」

    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在红龙的胸膛内部出声说。我吞下唾液润泽紧张得发干的喉咙,开口道:

    「殿下,请您收手吧。」

    难道你认为还有对话的余地吗?——小丑面具仿佛讥笑着我,竟然到这种时候还抱有如此期待。

    维克多殿下用与此完全相反的深沉嗓音回答:

    「抱歉。在黎安诺发泄完之前,为了维持圣骸形体我也不得不同意她的作为。但是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保证会创造出让你们再也不用战斗的世界。」

    殿下的目的我不是不懂。现在操铠士都投身于无尽的战斗,人们每天都想着自己何时会碰上不讲理的灾难,生活在恐惧之中。

    可是——

    「那个世界真的是幸福的吗?」

    「……」

    他没有回答。是还在犹豫呢?还是认为没有必要回答?

    无论是何者,我还是只能祈祷殿下改变心意,并继续说下去:

    「或许我们不再需要害怕祸兽,但是取而代之的是,担心何时会遭到你们以管理的名目制裁,过得提心吊胆……这样就只是将畏惧的对象从祸兽转换成你们罢了。」

    宛如要劝说任性的孩子一般,殿下用严肃的声音回答:

    「你自己也经历过吧,那个纯白的暴力。」

    用不着他说,那个记忆早已刻划在我体内。因为那场没有道理可言的灾难,我失去了家人,也失去了故乡。

    「不应该放任那种东西不管。那种暴力横行的世界,你真的认为是正确的吗!?」

    我当然觉得祸兽不存在会更好。

    但是我也无法说殿下的做法正确,只能闭口不言。

    「我已经受不了了!我不能容忍那种东西随意作乱!」

    想像着他被面具覆盖的真实样貌,我对殿下说:

    「可是殿下,这样您不就像是抽到下下签一样吗?」

    就算他统率祸兽、成为管理者,到头来那也只是备受憎恨的角色。他的存在或许会受人畏惧,但想必不会受人尊崇。

    殿下不可能不明白。但是,抱着早已坚定不移的意志与绝不退让的决心,殿下回答:

    「……无妨,我已经做好承担所有罪过的觉悟。只要还有人会说我担起这份罪孽是抽到下下签,我就很满足了。」

    看到他表现出的态度,克克露小声对我说:

    「马基特,我想应该不可能说服他了。维克多的意志是不会改变的。」

    「那种事……!」

    我是想说,「那种事不可能发生」吗?

    还是想说,「那种事不用你说我也明白」呢?

    我无法整理好心中思绪,现在内心依然是一团混乱。对着这样的我,殿下秉持着不会动摇的意志说:

    「在恐惧之中也能得到幸福。只不过是因你还年轻,不明白这回事罢了。」

    我确实还不成熟。跟殿下相比,我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

    「即使如此……我还是要阻止您。」

    过去有个少女,认为由一群人管理另一群人的世界是种扭曲,转而追求能够连结成圆的世界。

    我抱持着与她相同的意志,所以现在才会坐在这个驾驶座上。

    谈判决裂,殿下终于把我视为敌人。

    「好吧……你就试试看吧!前提是你要做得到!」

    从殿下的机体肘部突出的装饰脱离机身,组合成一柄长剑。面对锐利的突刺,我以手掌架开。

    不愧是殿下。我原本打算趁隙反击,但丝毫没有漏洞。一旦被殿下这种高手在攻击距离上取得优势,我方就只能一味防御了。

    「可……恶!」

    光是防御来自四面八方的剑影就费尽我全部心力。我自以为预测到殿下的下一步,但连这都不过是殿下的诱导。

    选项被一个个消去,无数的可能性逐渐指向败北的结果。

    难道就没有什么方法吗?在我思考的时候,一直担心的状况比预期中更早发生了。

    我准备挡住的剑陡然停止。由于我太过执着于预测,就连单纯的假动作也能让我落入圈套。

    我方失去平衡。对方并未放过这个机会,长剑一转高举向天。

    (死定了!?)

    反射着月光,长剑发出红色光芒。胸口遭贯穿的触感浮现脑海,身体差点一阵瘫软。

    但是与此同时,内心深处也涌现一股强烈的冲动。

    「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说我是垂死挣扎也没关系。就算鲁莽我也要躲过这一击,我将力量集中在双腿。

    我卯足劲跳跃的结果,是脚底打滑。

    「——什么!?」

    庞大身躯撼动了大地。但是对方应该也没有想到,敌人竟会在这种严肃对决之中滑倒吧。敌机的长剑挥空,我趁这个机会重新站好。

    这大概就是葛叶所说的「凌驾最好一招的坏棋」。我勉强捡回一条小命。

    对于我的丑态,敌人开口评论:

    「被泥泞地面给救了吗?」

    「算你们好狗运。」

    黎安诺说得没错,我们运气很好。战况发展碰巧对我们有利,但要是出了任何差错,刚才那一击早就收拾掉我们了。

    经历刚才的攻防,我大致明白了。论做为咏士的优劣,我跟殿下根本是云泥之差。自己的不成熟并不是现在能解决的问题,但也不能自暴自弃。如果落败的责任只由我一人扛起也就罢了,可是还有一个人陪着我一起战斗。

    「……抱歉,克克露。你或许得陪我打一场必败的战斗。」

    我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她却用好像始终冷静关注着战局的态度问:

    「马基特,需要剑的话我可以创造出来,如何?」

    「我是挺想要一把剑,但是——」

    那样会消耗太大,要观察一下状况再说——在我这么回答之前,克克露心中就做出了结论。

    「你想要是吗?那么……就创造吧!」

    流畅的歌谣开始从她口中流泻而出:

    「《初始即为终结。逆位之龙,汝,即刻以反转之牙刺穿来者。》」

    狂风集结而成,于圆环的指引之下在手中形成握柄,剑刃延伸而出。

    「连结吧——『梅比斯系统』!」

    出现的是一柄长剑。这下子就能解决攻击距离的劣势,可是——

    「克克露!你一开始就将能量消耗得太剧烈了!」

    就算面对的是不容我们保留实力的敌人,还是该慎选使用时机。

    「放心!现在不用担心我会体力不足!」

    「但是——」

    她打断正要反驳的我。

    「没问题的!我的状况比平常还要好!」

    的确,从王都到这里明明跑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她的身体状况却没有变化。我不觉得她只是逞强。

    与〈克洛克露瓦赫〉同步时,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在那之前,我从昏睡中清醒的时候,就已模糊感觉到身体状况绝佳。

    我隐隐约约察觉到,某种宛如沉积在身体里的沉淀物消失了。现在魔力可以顺畅流动,在孕育出的孩子体内循环——

    看来值得一拼。我已经不再犹豫,决定交给她处理。

    「……好!麻烦你了!」

    多亏有这把剑,攻击距离上的不利消失。可以选择的选项增加了,但对手马上就想斩断这一丝希望。

    「那种东西就用我的〈法〉消掉!」

    要发动了吗!黎安诺的术式——将扭曲的世界加以制约的力量!

    要是让她使出那个力量,好不容易才让敌我均衡的条件又会被打回原点。在我思考对策之前,克克露早已做出回答。

    「确认灵魂曲线交叠。〈达格札驱动器〉开启超额驱动,第二术式展开——」

    她一下子就要用第二术式!?

    「你想做什么,克克露!?」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专注咏唱自己的歌谣。

    「《此洪流便为一切,此洪流便将归无。圆轮引导之力在此——》」

    「《扭曲纷乱的秩序啊!在我的管理之下,恢复应有的模样!》」

    两位谣巫女的歌声重叠。

    「出示——『圆周轨域』。」

    「予以制约吧——『初始世界』!」

    与以前交战时相同,我感受到强风扑面而来。

    但是,长剑依旧完好。它并未雾散,仍然存在于手中。

    双方两度、三度交锋,我在对方收剑之前向前一踏。当我进逼到剑身互抵的局面,黎安诺惊愕的表情就近在眼前。

    「为什么!?『初始世界』没有起作用!?」

    不对,她的攻击是有效的。克克露肯定思考过怎么对付这招了。

    殿下似乎马上就知道克克露做了什么。

    「她用〈法〉覆盖住〈法〉了吧。那个谣巫女很有一套!」

    没错,她展开『圆周轨域』包覆住剑刃,封印住对方的术式以保护包藏于内侧的术式。这就是克克露想出的对策。

    「上次战斗的时候,让我大致明白了你的〈法〉。你并不是封印住〈法〉本身,而是对〈法〉在这个世界引发的现象造成妨碍,换言之,那类似一种讯号干扰。你的术法并非影响装置本体,仅会夺去机能。」

    「真嚣张……!」

    「黎安诺,面对他们不能藏招!」

    听到殿下的呼唤,黎安诺怒目而视。

    「真不爽……我竟然被逼到要用两次第二术式!」

    仿佛要发泄这份怒气,她的语气变得凄厉:

    「确认灵魂曲线交叠!〈达格札驱动器〉开启超额驱动!第二术式展开——!」

    奔流于敌方机体的光芒更加强烈。黎安诺的凌厉歌声渐渐渗透这个世界。

    「《翱翔天际的苍鹰啊!自远方而来,让愚者见识汝的银白铁锤之力》!」

    我感觉到周围温度下降。迟了一拍后,那东西从天而降。

    「呼啸吧——『冰雹风暴』!」

    石子般的冰块倾注而下。但是,不管来的是什么都没有关系。

    只要有克克露的第一术式,无论是什么都能反转为我方的武器。

    冰雹在空中变成火球,反过来射向敌人。克克露注视着敌方,用坚毅的声音告诉我:

    「马基特,交给我吧。她的〈法〉通通由我的〈法〉来消除。」

    「好,拜托你了!」

    真令人安心。论战斗技巧明显是我方屈居下风,却能够看到胜算,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搭档是克克露。

    对方无论是操铠力量还是〈法〉的性质都远胜于我们。但是,他们两人仅仅是并肩坐在一起。真要说的话,那不过是一种加法关系罢了。

    但是我相信,试着与他人连结、互相理解的我们,是一种双方力量相乘的关系!

    铿!

    长剑碰撞的声音回响。殿下隔着面具低喃,话语夹杂在兵器交击声中:

    「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期间内,为什么你的实力提高这么多?光凭『谣巫女不同』这个理由也说不通。」

    我同样对此一无所知。但是每挥出一剑,就会有些事物掠过脑海。

    约好要活着回去的誓言。重要的人们的面孔。

    这些是否就是带给我力量的事物,我也不清楚。所以——

    「谁知道呢?找出答案的工作就交给您了,〈对答之剑〉!」

    只要击败这柄剑,我就能得到解答。听到我这句话,殿下无所畏惧地轻哼一声。

    「你在挑战我吗?……真有趣!就让我来斩除这个难题吧!」

    双剑交错声接二连三响起。在我们宛如舞蹈般的激烈交锋中,黎安诺暴躁地吐出一句话:

    「真是烦人……那么,这一招如何?」

    窜流于敌方机体的流光加速。难道她还有什么绝招吗?

    「《骄纵傲慢的罪人啊!汝即将见识!握于吾手的断罪之刃光辉!》」

    光芒愈来愈明亮。不久,黎安诺凶猛地为歌谣收尾:

    「敬畏吧——『过载处刑』!」

    气氛骤变。但是,我们的四周没有变化。

    相对的,远方的雷鸣变得更加激烈。

    心脏怦怦跳动。我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难道说……!?」

    似乎察觉到我想像到了什么,黎安诺疯狂大笑:

    「我说过了吧?不管是圣骸还是祸兽的根基都是魔素的集合体,两者非常相似。既然如此,我当然也能让祸兽开启超额驱动对吧?」

    她的目标不再只是我们,而是转为针对全世界。黎安诺这段话就是这个意思。

    「你这家伙!」

    仿佛没听到我的声音般,黎安诺放声大笑。

    「啊哈哈哈哈!疯狂一点!再疯狂一点!加倍疯狂作乱吧,祸兽!」

    霎那间我血冲脑门。我将怒气灌注在剑刃之中,朝对方斩去。

    在对方迎击之下,我们再度形成剑身互抵的抗衡状态。对着那个小丑面具,我用最大的音量怒吼:

    「殿下!您还要继续站在她那边吗!?您已经明白了吧!?她根本不是当管理者的料!」

    「闭嘴,少年!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要我闭嘴?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在这段期间,我依然感觉得到祸兽在远方狂乱暴动。我想尽快阻止敌人,但他们并不是随便攻击就能打倒的对手。

    「可恶……!再这样下去,大家会……!」

    「不要担心。」

    不可思议地,光这一句话就抚平了我烦乱的心灵。

    对着慢慢从焦躁之中重整情绪的我,克克露充满信心地说:

    「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打这场仗。所有人都在战斗。」

    这一句话让我想起过去我所犯的错。

    没错——并不是只有我在保护一切,这个世界并未渺小到靠我一个人的手就能守护。所以——

    「要用我们的手!保护好这个世界!」

    ◇

    这里是裴力克里兹王都前方的辽阔平原。

    不能让祸兽踏入城墙后方。将这样的觉悟铭刻在心,〈守护龙牙团〉正浴血奋战着。

    祸兽的数量已经不只是十只、二十只的程度。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撑到现在,靠的全都是他们的意志。

    有人是出于贵族的义务与荣誉感。

    有人是出于军人所能得到的报酬与赏赐。

    有人是出于生物的恐惧与生存本能。

    众人心中抱持着不同的想法,挺身迎战灾祸之兽。

    「不过还真是没完没了!」

    用长矛对摔倒在地的祸兽刺出最后一击后,蕾蒂西雅发起牢骚。她在先前的战斗中失去了蛇腹剑,只能持长矛与盾牌这种基本装备四处游击。

    才刚打倒一只,又出现两只。没有止境的状况让蕾蒂西雅满心焦躁。士兵之间应该也差不多开始萌生这样的疑问——

    我们到底要战斗到什么时候才行?

    身为军人家族的女儿,蕾蒂西雅早已明白不能抱有这样的想法。这种想法的终点,就是不再为活下去而努力。

    既然再怎么战斗都没尽头,干脆现在就放弃还比较轻松——就是因为不愿意这么想,人才会为战斗找理由,但这也是有极限的。一架又一架的机铠,在祸兽蛮横的暴力面前惨遭蹂躏。

    而此刻,又有一只外型宛如四足野兽的祸兽,降临在偏离战线的一架机铠面前。

    「噫……!」

    看到压倒性的庞大躯体,操铠士倒抽一口气。平时他们之所以敢于战斗,都是因为采取数架机铠包围祸兽的方式,但一旦面对面对抗,感受到的压力远远超乎想像。

    操铠士试图抵抗的念头顿时萎靡,开始想松手放开武器。横竖都是死,干脆别做无谓的抵抗,让一切在此结束——

    想到这里的同时,一支长矛从旁贯穿了祸兽。

    「没事吧!?」

    前来支援的机铠驾驶——卡侬呼唤算起来是她前辈的士兵。看到尊贵的她,士兵想起自己的职责。

    「没、没事。不好意思,我欠你一份情。」

    即便如此,士兵还是说出了丧气话:

    「可是,祸兽的数量这么多,我们真的能守住吗……?」

    状况一点都不乐观。

    卡侬并未给予安慰或希望,而是说出自己的意志:

    「我会守住!无论如何都会守住!」

    机铠疾驰。她使出自己学过的所有技巧,对抗这场灾祸。

    「我不会让你们踏进城里,更不会任你们继续作乱。」

    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位少女——

    「才不会任凭你们夺走我重要的人的笑容!」

    卡侬单枪匹马,一心只想着多杀一只是一只。

    然而这份热诚让她大意了。

    「——!」

    她的脚被牢牢钉在地面,就好像被捕兽夹夹住一样。这也难怪——因为潜伏在地底的祸兽獠牙,深深陷入卡侬所驾驶的机铠脚踝。

    此时,一只外型似狼的祸兽扑向她。看到这一幕,蕾蒂西雅倒抽一口气。正因为身经百战,她很清楚已经来不及驰援。

    「兄长大人!?」

    而卡侬也一样。

    即便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不能硬接的攻击,卡侬还是对无法动弹的自己咬牙,感到不甘心。

    (要被干掉了……!?)

    祸兽朝着卡侬所坐的驾驶舱挥下利爪。

    眼看就要击中时——

    「抱歉啊。」

    伴随着一道低沉嗓音,塔盾挡住祸兽利爪的沉闷声响起。

    「不好意思,你们的入侵只能到这里为止。」

    看到插手的机体驾驶,卡侬与蕾蒂西雅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父亲!?」

    「父亲大人!?」

    克利夫操纵的机体撞开祸兽。仿佛对两个女儿的诧异一无所知,克利夫一派轻松地给女儿打分数。

    「还不够看啊,卡侬。不过面对这样的大军,你撑到现在也很不容易了。给你及格分数吧。」

    「等等,父亲,那个机铠怎么回事?应该说,您不是已经无法驾驶机铠了吗?」

    听到卡侬的问题,克利夫露出自豪的笑容。

    「是啊,这不是机铠。试驾花了我一点时间,不过这是朋友送我的礼物,只是个义肢罢了,虽然体积稍微大了点!」

    「何止稍微啊,这种事有可能吗!?」

    与卡侬合理的指摘相反,部队的士气高昂了起来。士兵们原本已染上绝望的声音,开始带有热度。

    「喂,难道说……」

    「可以久违地见识到吗?见识到克利夫·亚布瑟鲁特的指挥!」

    「可以看到号称绝对不容突破的壁垒——别名〈绝壁〉的男人战斗的模样了!」

    克利夫没有背叛士兵们沸腾的期待,敏锐做出指示。

    「蕾蒂西雅负责西边的祸兽!那边那几班的防守坚实,但缺乏突破能力!他们需要你的力量!卡侬,〈第三武力〉在东边!你穿过森林绕路到另一头,夹击正在与他交战的祸兽!」

    克利夫同样下达指示给其他士兵,仿佛他熟知现场所有人的特质。转眼间,原本濒临崩溃的战线补起漏洞,逐渐击退祸兽。军队一旦振奋起来便势不可挡,祸兽陆陆续续被击溃。

    克利夫·亚布瑟鲁特能晋升为元帅,自有其能力。

    那并不是单纯做为一个操铠士的资质,而是因为能够驾驭周遭操铠士的指挥官才能,才得以受到赏识。

    克利夫将这样的自己评为「懒鬼」,他的说法是,因为懒得战斗,才要尽情使唤部下。

    但是,士兵愿意追随这位指挥官的理由有二。

    一是众人一直以来都全面信赖着他——

    二是他本身的本领高超到无从挑剔。

    扎兹·罗可史密斯费心制作的〈玛哈〉并非机铠,而是义肢,它的机体酷似现行量产机〈米斯洛特〉。他在战场上轻盈舞动着〈玛哈〉屠宰祸兽。部下则负责追击,对满身是伤、想逃跑的祸兽追加最后一击。

    大概是因为他高超的战斗技巧,至今与他同一部队的操铠士从未出现过牺牲者。

    因此,他才得到〈绝壁〉这个别名。

    他是从祸兽的威胁中守护裴力克里兹的绝对壁垒。

    轻易躲开从旁撞来的祸兽,他持长矛刺穿祸兽胸口。克利夫的独眼直视着一只体型格外庞大的祸兽,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

    「好啦……我跟朋友已经约好之后要去喝一杯了。我常去的店有点远,要是马车因暴风雨无法行驶就麻烦了。」

    砰锵一声,发出沉重的声响,他所谓「体积略大的义肢」走上前。尽管只有一瞬间,他踏出的这一步,还是让理应与恐惧感无缘的祸兽迟疑着不敢动弹。祸兽不可能听得懂人话。即便如此,克利夫还是刻意开口:

    「所以我要歼灭你们了,祸兽。今晚就好好体会一下吧,对你们而言,我就是一道断崖。」

    ◇

    时间回到稍早之前——马基特他们与敌人正面对上的数十分钟前。

    这里是位于温莎联邦境内西北方的谷地。在与裴力克里兹之间的国境——格林溪谷附近,

    温莎的操铠士正严阵以待。

    前不久刚受过大批祸兽袭击的他们比裴力克里兹的人更不安。有人因对祸兽的憎恨而战意高昂,也有人因恐惧而害怕地思考能不能逃跑,各有思绪。

    在此之中,有个少女倚着有如碎卵的化石外壳静静伫立。

    她已不记得自己是何时被父母抛弃。

    等意识到的时候,她就已学会狩猎,来做为生存的手段。

    「蠢狗,准备好了吗?」

    听到搭档的声音从几公尺外的前方传来,在冥想中回忆起自己身世的艾瑟尔缓缓睁眼。

    「——当然。还有我才不是狗。」

    她不是狗。在被他捡到的时候,她就下了这个决心。

    她要当一个与这位搭档相衬的「人类」。

    她不是一只只会追逐猎物的狗,而是要成为能支持他的存在。

    与再次做好这个觉悟的艾瑟尔相反,亚礼窝囊地欲言又止:

    「嗯,那么,呃,那个,就是……一直以来都会做的,那件事——」

    亚礼说得不甘不脆,艾瑟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你也差不多该习惯了吧。不过是这点小事,你要能轻松办到啊。」

    听到这句轻微的嘲弄,亚礼耸了耸原本僵硬的肩膀。

    「……哈,也对。这种事就像被养的狗舔一口一样,笨蛋才会在意个没完。」

    「——哼!」

    尽管自认已习惯亚礼的别扭脾气,但艾瑟尔也没有宽宏大量到能接受他到这时候还在说这种话。

    她一把揪住亚礼的脖子,强行开始『孕育孩子』。

    「——!?」

    舌尖比往常更加激烈地蹂躏口腔。她甚至不给他心生反击念头的机会,当艾瑟尔放开手的时候,亚礼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嗯?怎么啦,亚礼?你刚刚说狗怎么样?哦,你被狗舔竟然这么有感觉啊?你该不会是大变态吧?」

    见艾瑟尔哼了一声俯视着自己,亚礼白皙的肌肤染上一片通红。

    「你、你这家伙……!」

    他伸拳就要往她脑袋招呼,却被轻松躲过。

    「嘿嘿,除非是突袭,不然那种软趴趴的拳头才打不中我呢。那我先上啦!」

    她钻进圣骸座椅。亚礼也伸臂穿过机甲,毕竟若痛扁动不了的艾瑟尔就好像承认自己没有运动神经一样,他也就没那个兴致了。

    他不情愿地坐上圣骸。自己的身体与圣骸连接,诞生出漆黑机体。与此同时,意识共享使得艾瑟尔的思考流入亚礼脑中。

    「……喂,蠢狗,不要想那些无聊事。」

    面对亚礼的追究,艾瑟尔明知没用还是试着蒙混到底。

    「咦?你、你在说什么?」

    「是我自己要收留你,根本算不上什么人情,就算我因此被村子放逐也一样。」

    温莎这个国家,是靠着迫害人类以维持多种异族的共存。

    这种结构同样也加强了被排斥的人类之间的扭曲关系。

    不可与异族接触,这就是温莎的人类居民的共识。他们一直以来都盲目相信,与异族扯上关系的人会招来不幸。

    但是那一天,亚礼帮助了她,帮助了在他去森林捡拾柴薪之际,发现的一个受伤犬人族。在那一天以前,艾瑟尔一直认为自己是狗,是只懂狩猎的野兽。

    但是,多亏这个朝自己伸出手的搭档,她才成为知道何谓温暖的『人』。

    所以艾瑟尔说,这不是人情债的问题。

    「就算你这么想,世界上还是有将之视为人情债以外的计算方式。虽然你可能不懂啦。」

    「哦,是喔。」

    就在两人互相挖苦的时候,一股奇妙的感受流到亚礼身上。

    「蠢狗?这是……」

    「这就是你想要的力量。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按照你的喜好调整,就试着这么做了。」

    这是透过圣骸传达过来的全新力量。艾瑟尔转头仰望亚礼。

    「喜欢吗?」

    她满脸得意的表情让亚礼笑了起来。

    「棒透了。就让你从蠢狗升级为高等狗吧。」

    「该订正的不是那里!」

    打闹就到此为止。远方天空终于出现了祸兽身影。

    不只一只、两只,而是如一片云霞般涌来,对此〈猎犬·卢瓦〉摆出架式。

    「好……终于要欢迎它们的到来啰?」

    「亚礼,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

    尽管身在战场,亚礼却选择当场坐下。这在旁人看来,简直是自杀行为。

    然而这就是他们崭新的战斗方式。

    艾瑟尔稍微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魔力流向与自己连结的孩子。

    「确认灵魂曲线交叠。〈达格札驱动器〉开启超额驱动,第二术式展开——」

    魔力加速,化作红色流光奔流于黑色机体,光芒更加闪亮。

    「《黑牙,秉持凌厉杀念即刻显现于此,随咆哮释放高贵的饥渴。》」

    接着,那东西出现了。

    总是呈现弯弓型态的术式,首次呈现其他形状。

    「穿透吧——『幻影撕裂者·刺穿死棘之枪』!」

    这是能狙击得更准确、追求更长的飞行距离、得到更强穿透力的造型。

    那在古代被称为『来福枪』。

    亚礼扣下扳机,开了理应作为纪念的第一枪。相较于之前的〈幻影撕裂者〉,这发子弹小巧如豆。

    然而这种子弹可以精准射中祸兽的要害后,化作光子微粒烟消雾散。

    更值得一提的,是其精确度与搜索范围。

    「亚礼,下一个在那边的两点钟方向!」

    「了解……嘿!」

    亚礼现在拥有不同于以往的巨人视野,能够看得更远、更广。这是为了提升狙击精确度而做的变化,但这样一来将会降低对周遭的警戒。

    担起这个责任的是艾瑟尔。在亚礼解决猎物的期间,艾瑟尔负责找出下个猎物。他们并非共享圣骸的感官,而是将其当成个别功能运用。可以说这才是这个术式的本质。

    观测的同时进行狙击。正因为是由谣巫女与咏士两人孕育出的圣骸,才能使用这个战术。那就是两人探求到的全新力量。

    祸兽一只又一只遭到屠戮。温莎的操铠士仿佛受到两人的支援鼓舞,陆陆续续打倒祸兽。在亚礼以有如流水般的劲势,毫不犹豫地持续讨伐时,战场起了变化。东方海面涌起,一只形似巨大海蛇的祸兽从海中现身。

    那个模样似乎让艾瑟尔察觉到什么,绷紧了神情。

    「亚礼,留神点。那家伙感觉不太一样。」

    「嗯?……啧,真麻烦。你的直觉一向很准。」

    总之什么也不用想,射穿它就对了。亚礼把祸兽当成仅只如此的存在,一使劲,魔弹就漂亮地从远方贯穿祸兽。

    然而——

    咕噜!

    好似时间逆流,穿透祸兽的弹孔愈合了。这一幕让亚礼大惊失色。

    「再生了!?」

    对至今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祸兽都一发解决的亚礼来说,这个状况相当不正常。像是报复一般,祸兽连续射出水形成的子弹。

    「啧!」

    亚礼马上起身狂奔。水弹不断射出,每一发所具备的威力,都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似陨石坑的坑洞。可以想见要是被射中,寻常机铠将会粉碎,就算是圣骸也无法全身而退。

    他在奔跑中举起来福枪瞄准。射出的子弹确实射穿了祸兽,却完全没有造成伤害。

    不只如此,敌方的弹雨密度还增加了。原本还能勉强躲过的亚礼,也渐渐无处可逃。

    (会被干掉!)

    已经无处可躲了。

    这么想的下个瞬间,脚下突然一绊,视野降到下方。

    扫过〈猎犬〉下盘的蛇腹状尾巴被与之连结的机体收回。看见乘坐其中的人,亚礼大喊:

    「老太婆!」

    「咯咯,汝等还真让人费心啊。」

    对于她这种说法,亚礼挺起机体逃到弹雨较稀疏的地方后,才丢下一句:

    「算我欠你一次。」

    「那还真教人开心。因为汝会老老实实还清,所以咱很期待。不过,能不能先设法处理那玩意儿?」

    「很简单。既然它会再生,用更快的速度干掉它就好了……蠢狗!」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做!」

    被呼唤的同时,艾瑟尔也开始咏唱献给神明的歌谣:

    「《闇幕已垂落,逃窜吧,恐惧吧,在漆黑的獠牙面前战栗吧。》」

    宛若湖沼的黑影在脚边扩散开来。水面「噗通」声响,浪潮起伏——

    「击穿吧——『暗夜之狩』!」

    艾瑟尔咏唱完歌谣的下个瞬间,无数猎枪枪柄朝上林立。

    亚礼双手先拿起两把,将抽出的猎枪枪口对准祸兽,并大吼:

    「这是招待你的,收下吧!」

    他每射完一发就将猎枪抛到脚边,再伸手握住其他枪柄,抽起的同时扣下扳机。不断射出的魔弹接连在祸兽身上开出大洞。

    但是,祸兽没有倒下,散发出的强大压力反而膨胀得比刚才更厉害。

    (为什么?为什么没办法打倒它!?)

    看着亚礼连续射击,葛叶察觉到了什么,因而厉声喊道:

    「停下来,亚礼!不要再提供它食粮了!」

    「你说食粮?」

    亚礼停止动作,注视着祸兽。

    膨胀的并不只是压力。看着实际上质量也逐渐增加的祸兽,艾瑟尔胆寒地低语:

    「等等……那家伙是不是变得比刚才更大了?」

    葛叶点头,证实她的推测正确。

    「似乎不该说是再生。正确的说法是,它会吞食魔力,借此不断成长。」

    不但如此。

    巨大祸兽张开嘴,伸出看似舌头的器官,将其他祸兽卷进口中。

    「——!?」

    亚礼等人瞪大眼睛,另一方面巨大祸兽则咀嚼起口中物体。嘎吱嘎吱嘎吱,宛如将螃蟹或虾子连壳吃下的声音响起,祸兽口中飘出意味着死亡的磷火。

    亚礼与艾瑟尔看着这个景象,愣愣呢喃:

    「那家伙……」

    「在吃其他祸兽……?」

    接着,它像是储存了那份力量,体型又变得更加肥大。看到它骇人的模样,东方操铠士都说不出话。

    亚礼也同样失了干劲,嘟哝着:

    「要怎么对付这种怪物啊。」

    「咯咯咯……嗯,这个状况实在很棘手啊。」

    敌人身在远处,没有打算离开海洋的迹象,并且会再从那里射出致命攻击。而他们仰赖的魔弹只会落到遭敌方吸收的结局。

    结束了。葛叶已经不考虑其他选项。

    「哎,差不多是时候了。这正好是个适合落幕的大舞台呢。」

    「老太婆?」

    听到亚礼的呼唤,葛叶稍稍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自己的孩子们。

    「啊……怎么说呢,别在意。做父母的总会比孩子先走一步,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浮现在她脸上的,是笑容。

    那是个感觉不到任何一丝后悔,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干劲,似乎因而感到羞赧的微笑。

    「咱要说声谢谢。跟汝等一起生活很开心。」

    〈追猎魔犬〉狂奔而出。亚礼追在后头问道:

    「老太婆!你想做什么!?」

    「不要追上来!不然会被波及!」

    〈追猎魔犬〉是葛叶灌注了浪漫因子的机铠。在这个梦想之中,它拥有一种力量,能将自己流有精灵种血脉的身体作为媒介,以此分解祸兽的组成成分——魔素,换言之——

    它具备自爆功能。

    亚礼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只明白,葛叶是背负着必死的觉悟疾奔过去。

    他紧咬牙关发出嘎吱声响。难道又得体会这种无力感了吗?他如此想着。

    与此同时,他也感到困惑——这不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非常讨厌葛叶。他感谢葛叶收留了原本只能靠着当扒手活下去的自己,但这是两回事。葛叶总是摆出居高临下的态度,把他当成小孩看待,还害他因实验的副作用头发全白,他当然不可能对葛叶有好感。

    他回想起葛叶对他动的手术。如果要他吐露怨言,他可以一连说上好几小时、好几天、好几万年。

    即使如此——

    「艾瑟尔,我稍微理解你之前说过的话了。」

    他还是发自内心想帮助她。

    亚礼也觉得这很不像自己。但是,他多多少少也有预感自己会变成这样。

    那恐怕是面对着维克多他们落荒而逃之后,艾瑟尔问的那个问题造成的。

    (我是不是受到那个滥好人影响了?我现在想的,该不会是种很不像我的想法……觉得『同伴被打倒让我很生气』?)

    他想,怎么可能。他一方面想予以否定,一方面却回忆起过往。

    他想起在南方,他得到了不错的栖身之所。

    他想起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注意到自己拥有的连结。

    然后,他从中导出了一个答案。

    「这不是人情债的问题!谁会让她去送死!」

    亚礼将满溢出的情感全数倾注于他的嗓音中:

    「那家伙是我们的母亲啊!」

    仿佛在呼应这声呐喊,〈猎犬·卢瓦〉发出了更耀眼的光芒。

    这个不可思议的现象让艾瑟尔睁大眼睛。

    「〈猎犬〉?……这样啊,你也这么想啊。」

    回应搭乘者的心意,一直被封印的机能即将启动,它一下子就融入亚礼与艾瑟尔脑中。

    「好!把力量借给我们吧!」

    艾瑟尔开始吟唱流进脑中的那首歌谣。

    「全部限制器解除!〈达格札驱动器〉开启终结驱动!取得系统之许可权!最终术式展开——!」

    随着艾瑟尔的咏唱,脚边的宽广湖影集中到右手。

    呈现出来的那把猎枪,与过往使用的并无不同。

    「《汝在瞳眸之中。于骤死与光辉交错的视线尽头,吾之魔弹将秉持必灭意志啃噬猎物!》」

    但是,亚礼与艾瑟尔都不疑有他。

    坚信着这一发必是最强的魔弹。两人的声音重合:

    「「歼灭万军——『魔弹塔斯兰』!」」

    仅射出一发子弹。从外表看来,这与至今射出后被当成粮食的子弹没有两样。

    但是,其性质却远比之前的凶暴。

    祸兽的脑袋被穿出一个大洞。接着子弹仿佛紧急刹车一般,随即在空中以锐利角度大转弯,再度穿透祸兽。

    一次又一次。

    祸兽吸收周围的同胞试图延续生命,却怎么样也无法摆脱贯穿它的獠牙,只能继续啃蚀着其他祸兽。

    「没用的。那颗子弹已经不会停止,也绝对不会消失,直到把你吞噬殆尽为止。」

    射出子弹的瞬间,胜负便已分晓。亚礼好像已经对它失去兴趣,转身背对着它。

    「沉眠吧,在漆黑野兽的肚子里沉眠。」

    亚礼将手中猎枪转了一圈,抛进脚边的影子。

    枪柄消失在黑影中的同时,祸兽也被无光的黑暗吞没。

    〇

    锵!

    双剑交错的声响,被狂风暴雨冲刷而去。黎安诺令祸兽失控之后,究竟经过了多久呢——我们依然在交锋。

    在清晰的思考中,殿下的声音敲打着耳膜。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奋力抵抗?为什么还能继续抵抗?你应该也亲身理解到了吧?世界上需要能够规范祸兽力量的存在!」

    我光是格挡殿下的攻击就得用尽全力。但既然被问到,我就想回答他。

    因为敌人不是野兽,也并非像是制裁世间的暴力,而是可以言语交流的人类。

    「的确,这或许只是我的任性。因为我的缘故,说不定丧命的人会比您理想中的世界更多。」

    我的故乡曾遭银白灾厄袭击。只要将一切交给殿下,那种没有道理的事今后可能再也不会降临于这个世界上。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为了众人而牺牲一个人的世界。」

    没错。我现在跟殿下战斗的理由,用这一句话就可以总结。

    殿下准备横扫的长剑被我挡住。我用力阻挡架在腰部附近的长剑,注视着那个小丑面具。

    「透过这场战斗,我总算懂了。我无法选择当个英雄,我根本不具备这种意志。」

    「马基特,你——」

    坐在我腿上的克克露转过头来,我对她点头。

    我扭曲过去的誓言——扭曲「我会成为英雄」的这份意志,将它连结到现在。

    「没错,克克露!我期盼的是!创造出一个不需要英雄……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存在,所有人都能平等共存的世界!」

    对于我的决心,殿下马上反驳:

    「但是少年!那是因为你还年轻!那只是个梦想,不可能成真!」

    「对,没有错!我自己也很清楚!这不过是才活了十六年的死小鬼的任性想法!」

    交会的剑刃角度逐渐偏离。

    不久,我手中握的剑滑到了可以斩断敌机手腕的角度。

    噗一声,手中传来如同切菜的手感。平时的殿下肯定会马上重整形势,甚至根本就不会犯下让机体的手被切断这样的疏忽。

    但是,或许是内心动摇招来的结果,这个状况在现实中发生了。我并未放过这个好机会,准备将决定性的一击刺进敌方机体之中。

    「这下就结束了!殿下、黎安诺!」

    我挥下长剑。驾驶舱前侧——也就是谣巫女脚边的〈达格札驱动器〉其中一处出现深深龟裂,让人联想到龙的红色铠甲也逐渐淡去形体。

    唯有风、雷鸣与雨点拍打大地的声响占据了现场。慢慢地,就连这些声音也在减弱当中,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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