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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章 铁壁般的监督者)

    爆破后的祸兽化作了光子微粒,随着减弱的风势飘散而去。

    之后万籁俱寂,四周安静到耳朵隐隐作痛。阳光从灰云的缝隙中洒落下来,渐渐地照耀了整座城市。

    「辛苦你了,很努力呢。」

    少女的口气听起来很像在奖励小孩子一般,但这句话应该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圣骸说的才对。

    接着,少女钻进我怀里,用头在我胸前轻蹭着,然后用着比方才还要更轻柔的声音说道:

    「谢谢你,多亏了你,我才能完成我想做的事。」

    「……不,该道谢的人是我。」

    没错,我也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

    我憧憬已久的机铠原形——过去只能从传说故事里耳闻几句的圣骸,我今天不仅和其并肩作战,而且还获得胜利。此刻,我仍无法压抑下兴奋的情绪。

    但胜利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

    「不准动!」

    尖锐的声音回荡在山丘之间。

    「从圣骸身上下来!要是敢有其他动作,立刻就将你视作敌人处置!」

    有六具机铠将我们包围了起来,这和与祸兽作战时的队形一模一样,因此我马上领会到一件事,那就是他们认为我们的威胁不下于祸兽。

    我身体瘫软,突然失去了力气。但对方连这点让人发愣的时间都不给,一直催促着:「快一点!」

    「是、是的!」

    我切断和圣骸连结起来的意识。视野从巨人回到了自己身上,因为一时之间调适不过来,造成太阳穴开始抽痛。

    我将升降用的绳索自驾驶舱垂下来,然后从圣骸身上,路滑下去。少女虽然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跟着降落到我旁边了。

    「待会儿马车抵达以后,你们就上车。」

    驾驶〈德莱戈〉的士兵只说了这些,之后就像是对我们失去了兴趣一样,投入圣骸的回收作业中了。

    我忽然注意到少女的裸体。总不能让那光溜溜的身子曝露在这些士兵的眼前,注意到这点的我就脱下大衣丢给了少女。

    「穿上吧!虽然湿了,但总比没有好。」

    「?」

    少女的头上披着那件大衣,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所以我说,穿上去啦!不然也不知道视线该往哪摆。」

    我配合手势教导她之后,只见少女笨拙地学着我将手伸入袖子里。什么啊……她竟然连大衣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没过多久,马车就来了。无声地催促我们上车的车夫也是士兵。虽然眼神直盯着我们,但他似乎并没有打算要将我们绑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还是老实地顺从他的意思才是上策。

    我在马车坚硬的座椅上坐下。但是,后面的人却没有要上车的意思。我一脸疑惑地看向伫立在马车外的少女,说道:

    「怎么了?上来啊。」

    「嗯。」

    在我催促之下,少女终于动了……仿佛对她来说,这辆马车是稀奇古怪的东西。

    马车开始哒哒地行驶起来。不久后,就停在了教导院的前面。

    「下车吧。」

    我们很听话地遵照指示,两个士兵将我们夹在中间带入了教导院的大门,在走过院中宽阔的腹地时,我忍不住开口问了。

    「那个……现在要去哪里?我们应该已经被法庭下令通缉了吧?」

    「走快一点。」

    真是冷淡。虽然我也没期待他们的态度会多亲切,但还是希望能和气一点,多少消除一点我内心的不安。

    我们踏进了教导院中最大的一栋建筑物,也就是本馆。接着,我听到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些许嘈杂声。

    「陛下!千万不能穿成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哪!」

    「我拒绝。现在属下们都忙成一片,你难道要我梳洗化妆再优雅地登场吗?啊,但是白袍还是该脱掉才对。」

    从对面传来的声音,感觉好像是最近才刚听过的样子……

    我脑中浮现某个推测。而每当我这么一想的时候,这份预感往往会实现。

    从对面出现的那道身影,就是之前负责帮我检查的欧莉维亚。当她来到我面前时,我愣愣地问道:

    「为……什么是你?」

    我的脑袋拒绝理解这件事。于是,旁边的士兵立刻高声斥道:

    「注意一点!你面对的可是陛下!」

    陛下?这么一说,这个人果然是——

    我非常无礼地指着眼前这号人物,用着颤抖的声音叫道:

    「女、女王陛下!?」

    〇

    欧莉维亚——不对,是裴力克里兹王国第十四代君主,欧莉维亚·裴力克里兹正一脸歉意地苦笑着。

    「抱歉,我也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我看着她那苦笑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做之事的严重性,当下几乎快晕过去。我对女、女王陛下用了什么样的口气啊……

    因为这个名字实在太流行了,所以我一时忘记了一件事。去年国王因病骤逝,而随之继位的年轻女王,就叫作欧莉维亚。

    我开始头晕眼花,身体快倒下去了。但在倒下前,我立刻站好身子,然后连忙跪了下来。虽然这一套是从我看过的戏剧模仿来的,毕竟没学过正式的礼法,不知道这样对不对?而这时,我旁边的少女不知怎么回事也学我跪了下来,这样一来,或许我们两人一起做了同一件蠢事也说不定。

    「……嘻嘻。」

    我低垂着头,忽然听到笑声传了过来。难道乡下人拙劣的做法被嘲笑了吗?

    于是,我抬眼偷瞄了陛下的表情。只见陛下脸上的笑容并非我想像中的耻笑,而是带了一点亲切,仿佛羞涩般的轻笑。

    「失礼了。我只是想起了以前也犯过一样的错。」

    「一样的错?」

    我将她的话重复了一次,而陛下则落落大方地点点头。

    「是的。当我第一次见到东方的国度,也就是温莎联邦的议长大人时,因为她是异族,看起来年纪非常小,我就以为她和我是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还因此做出了不少无礼的举动呢。」所以不要放在心上。

    陛下的眼中,透露出这个讯息。

    一年前,由于前任国王夫妻骤逝,使女王年纪尚轻就继承王位,而世人对她的评价,就算是对政治没兴趣的我也略有耳闻。人人都说:『聪明却不恃才而骄,与人民共同致力于兴盛国家,是个非常努力的人。』——这就是我所听闻到的传言。

    因为经验尚浅,必须依靠努力来弥补不足之处,所以才会被大家评为『非常努力的人』吧。不过,即使她身为高高在上的王族,却表现得很平易近人,而非让人加以敬畏,这一点我很赞同。

    这时,陛下露出人见人爱的柔和笑容,向我们开口说:

    「你们是拯救了人民与王都的恩人,请别拘谨,放轻松些吧。」

    「不、不敢。」

    听从陛下的话松懈下来之后,说不定真的不小心就会做出无礼的举止,所以我暗自在心中告诫着自己。而陛下说了声:「接下来。」就见她转身朝向我身旁的少女——

    她深深地弯下腰来,那是以一个女王来说,不可能做出的举动。

    「初次与您会面,圣谣巫女大人。我是现任的君主,名为欧莉维亚·裴力克里兹,经验尚浅,望您多加关照。」

    陛下——本国的君主竟然对这个少女毕恭毕敬?她到底是什么人物?

    但是,少女却毫无反应。对于一直望着天空发呆的少女,陛下大概看不下去了吧,疑惑地又开口喊了一次。

    「……呐,陛下在叫你。」

    我也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只见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看向了我。

    「我?」

    少女歪着头,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陛下见状后,就换了另一个对应方式。

    「呃,如果不习惯我称呼您为巫女大人的话,那能告诉我名字吗?」

    「名字。」

    少女重复了这两个字后,就顿住了。连自己的名字都回答不出来,这种事有可能吗?不对,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有迹可循。难道说,这个少女——

    也许是跟我有了同一个结论吧,只见陛下小心翼翼地朝少女开口问道:

    「巫女大人……莫非您失去记忆了?」

    「我想,可能是这样。」

    回答得无比干脆——少女很轻易地肯定了事实,反而令人感到意外。

    虽然难以置信,我当下却也理解了。

    所以她才会连大衣都不知道要怎么穿,还把马车当作奇怪的东西来看——

    如果失去记忆的话,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这真是……没辙了呢。」

    陛下大概完全没料到会这样吧,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而我则冒昧地插嘴问道:

    「陛下,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啊,好的,请说?」

    「您刚刚提到的巫女,到底是什么意思?陛下清楚这少女的来历吗?」

    身为当事人的我一无所知。陛下听到我的问题后,则慎重地说道:

    「这源自于王家历代流传下来的一段话——『当巨大的灾厄复苏时,圣谣巫女也将随之觉醒。得赐祝福的战士将与巫女一起让神获得重生,击溃灾厄。』。此外,在某些文献中,也将巫女唤作『谣巫女』,而战士则为『咏士』。并记载着『当谣巫女与咏士心意合一之时,将唤醒远古之神,撕裂黑暗』。」

    听着流丽婉转的嗓音背诵出那一段话,我不禁出了神。而陛下又接着说:

    「即使我们身为王族,也不过只是从古代沉睡到现在的巫女大人与圣骸的守护者罢了。我们的使命就是解开圣骸之谜,为那一日的到来作好准备。于是,便如同预言所说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时,我恍然大悟地插话道:

    「请等等,陛下。您说从古代沉睡到现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她睡在那里的?」

    不可能的,一定是我听错了。

    我这样说服着自己,陛下却直接否定了我的想法。

    「从一开始她就在那了。我从父亲那里听来,而父亲则从祖父那里听来,以此类推。从建国开始时,这句话就一直传承到现在。『即使时至今日,圣谣巫女仍旧与圣骸沉睡在一起。』——是这么说的。」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荒唐的事啊!但我把这句话的后半段吞回去了。陛下又继续深入说明,表示她并不是在耍我。

    六〇〇年,这是四具圣骸将那只〈审判之兽〉击退,人类建立起四个国家之后,迄今为止的时间。

    难道说,这个少女在这段时间内都在沉睡之中吗?这已经是完全无视时间定律的现象了。

    陛下看着无语的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也并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全貌。这些只是我从『大崩坏』时代保留至今的文献中看到的,然后再加上口语传承下来的知识而已——巫女大人,您有任何留在印象中的事情吗?无论是什么,请直言无妨。」

    少女稍微沉思了一下后,开始串联字句。

    「我必须做的事情。然后,稍微知道一点关于圣骸的事情。」

    「必须做的事情是指?」

    「阻止祸兽。就只有这样。」

    这时,我忽然想起了少女苏醒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该走了。』

    原来,那就是所谓的使命感吗?身为一个诞下圣骸的谣巫女,必须去执行自己肩负的义务。

    即使失去记忆了,脑中仍然残存着这样强烈的执念。对于少女来说,这就是她行动的初衷。

    陛下也许接受了这个答案吧,她继续问了下一句:

    「关于圣骸,我可以针对巫女大人所知道的部分提问吗?」

    「嗯,想知道什么?」

    「直截了当地说……圣骸是什么呢?我一直觉得圣骸不只是用来毁灭〈审判之兽〉的兵器。应该具有比兵器更加深层的意义……对,仿佛是古代人所遗留下来的指标一样。」

    比兵器更加深层的意义?

    我从未想过那种事情。陛下她——身为长久研究圣骸之人的后裔,心中一直抱着这个想法吗?

    少女似乎要将散乱的记忆重新拼凑回来般,断断续续地说着:

    「人类的,可能性。我感觉,是在追求……那样的东西。」

    这句话似乎成为了开端,接下来,少女就说得更加流利了。

    「单靠一个人无法孕育的东西,使之孕育出来,这就是圣骸的本质。所以,如果两个人的意志无法达成一致,就没办法生出圣骸。」

    「意志——也就是指心吗?」

    陛下听到这模糊不清回答后蹙起了眉。毕竟圣骸沉寂已久,终于有机会稍微揭开一点背后之谜——这么一想之后,得到的却是这种回答,所以,感觉她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

    即使如此,陛下她仍旧不放弃,又继续问道:

    「据观测员的报告,圣骸的身体是银白色的吧?」

    「嗯,没错。」

    「在为数不多的口耳相传之中,圣骸的身体是红色的。就像本国国徽上的赤龙一样,是接近野山楂的红色。」

    少女闻言,稍微顿了一下之后,答道:

    「我想,应该是乘坐的人不一样的关系。」

    「圣骸的模样会根据驾驶者不同而改变吗?」

    「我与马基特的孩子,和你与马基特的孩子也不会一样吧?」

    我大惊失色。虽然我了解少女指的是什么,但是陛下她完全僵在原地了啊!

    「陛、陛下,对不起!这孩子大概是才刚睡醒,所以有时会说出傻话!」

    「没、没什么,不要紧,你别担心。那、那个……还真是有趣的比喻呢。」

    即使陛下表情有点僵硬,但仍然以笑容回应。不愧为陛下,真是大人有大量。

    而听到陛下的话之后,少女似乎心情很好,一副「我很厉害吧?」的样子看着我,说道:

    「我受到称赞了。」

    「嗯,是啊。」

    我也只能做出这种回应。这时,陛下重整心情,继续问道:

    「据报告指出,圣骸手上也凭空生出了一把剑,那也是靠圣骸的力量变出来的吗?」

    听到问题后,少女看似犹豫般沉默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人类本来就拥有属于自己的〈法〉。圣骸只是将其引导出来而已。」

    「〈法〉?」

    「没错。大地吸引住物体,质量得以保存,时间无法回溯……这些都是世界之〈法〉。而颠覆这些常识,将属于自己的〈法〉应用于这个世界的——」

    对于反问回来的陛下,少女点点头,立刻将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之名说了出来。

    「——那就是〈原初之法〉。」

    听了这一段连续说明之后,我反而没什么真实感。但是,驾驶圣骸时所引出的力量——像那样把风雨化为剑的招数,确实只能以超越常识的东西来解释。

    「驾驶者所持有的〈法〉,圣骸配合其力量衍生出几种术式。〈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创造出的剑就是其中一种术式。」

    听到她的说明,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还有其他那种超乎常识的力量?

    在我还未出声时,就看见陛下仰头朝天,说着: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所以刚才的说明,她竟然都理解了吗?不过,这个人并非常人,说不定思考回路比常人还要特别一些。

    总之,从陛下的态度看起来,她想问的问题都已得到解答,于是我举手发问了。

    「那个,我可以问一下吗?我们到底会得到什么处置?」

    在陛下开始她的问答时间之前,我就很想问清楚这件事了。要是我们擅自动用圣骸会被判刑的话,那么打从一开始,我们的交谈就只是打发时间用的而已。

    但反过来说,要是陛下愿意和我们谈这么多——这背后的意思,是我唯一的希望。而陛下却跳过我的期待,反问道:

    「你想怎么办呢?」

    「咦?」

    我怎么可能会有预想的答案,我应该只能等待对方做出决定才对。

    「我——」

    不。说没有预想的答案是骗人的。我心里早已有了决定。

    我的心之所向,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而已。

    「只要还用得上我的力量,我想要战斗。」

    「这一次,说不定只是碰巧让圣骸起动了而已。你连机铠都起动不了,还是要坚称自己能够战斗吗?」

    陛下似乎想质问我的决心,但我看着她的双眼,以一股丝毫不退让的气势点了点头。

    「——即使如此,我也会等到没办法起动圣骸的那一天。」

    面对这样的我,陛下却开口问了一个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问题。

    「你知道身为一个英雄,最需要什么吗?」

    再怎么突然也该有个限度吧。我回想起小时候听人家说过的故事,然后答道:

    「那就是……拥有丰功伟业吧?或者是血统之类的?」

    英雄的条件就是这些了吧。不是留下什么事迹,就是出生便注定成为英雄。

    然而,陛下的回答却是——

    「我觉得是『意志』。」

    那是我意想不到的答案。

    我屏住气息,不小心就忘记礼仪而深深注视着陛下的脸庞。

    在我眼中,女王的身姿刚强而坚毅。虽然拥有平易近人的气质,却也是领导人民的君主,不过,我觉得还不仅如此。她既能表现出女王的风范,有时也会说出不像女王会说的话,在她身上,我感觉到了其他东西。

    真要说的话,就是两个字,进化。

    她虽然守护着代代传承下来的东西,却也在其中寻求改革创新。拥有这股意志的她看起来耀眼非凡,几乎让我折服。

    我望着陛下出神。而她继续说道:

    「即使遭受挫折,仍能重新站起来,不受才能与血统影响,用属于自己的信念辟出一条康庄大道,并将不屈这两个字永铭于心,扶持人民向上。这就是我所要的英雄,也是我想建立起来的国家。」

    所以——陛下又用那双认真无比的眼眸盯着我,说:

    「马基特·梅菲尔德,我希望你能成为英雄。」

    这一次,她才真的是提出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

    把一个来自乡下的庶民捧为英雄,根本就像是童话故事的情节。但是,这并不是玩笑话。站在我面前的一国之主,开口诉说了她的想法。

    「巫女大人因为灾祸降临于本地而苏醒过来,当时,你或许只是刚好出现在她面前罢了。不过,这或许也意味着另一件事——你可能身负必须驾驶圣骸的宿命。我想,所有的事情或许在冥冥之中都互有牵连,包含你那身特殊的体质。只是,这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就算如此,你有觉悟要成为一个肩负群众希望的偶像吗?」

    我本来还抱着丝毫不退让的想法,但是,陛下的一席话,却几乎要击溃这份觉悟。

    我再次扪心自问。问自己——内心是否真的已有觉悟。

    并不是凭着一股憧憬就能选择这条道路。因为,我的选择或许会左右国家的未来。

    如此的重责大任将会落到肩上,如果必须一直背负着这样的使命,干脆被淘汰回老乡种田还比较轻松也说不定。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更符合英雄形象的人来担当这样的角色吧。

    于是,我就这样在心中说服自己的时候——

    「——!」

    忽然间,我脑中出现了一片银白色的世界,在其中,有一只巨手横穿而过。

    那使我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村人们和演舞场的常客们寄托于我的东西,现在正由一条丝线勉强系住。

    此刻,那条丝线似乎就要由我手中滑落而下,我立刻反射性地紧紧握住。

    ——不行。

    我绝对不放手。我必须维持住与这条丝线的连系才行。

    在内心再度出现迷惑之前,我立即作出回答。

    「——是的。我认为,我的人生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而存在的。」

    没错。契机一定是由那一天开始,我想成为操铠士的动机至今未变。再说,如果驾验的不是机铠而是圣骸的话,更是天大的幸运。

    当然也可以说这一切只是机缘巧合。然而,若说我一路以来的努力应该要有回报的话,那我可以昂首挺胸地说,这就是所谓的回报。

    接着,陛下朝我身旁的少女问道:

    「巫女大人呢?」

    「我说过了吧?我必须打败祸兽。」陛下很满意她的回答似地点点头。

    「我了解了。既然如此,就让你们两人进来教导院就读吧。」

    「进教导院?」

    听到这个处置后,我难以置信地忍不住又确认一次。我的考试结果那么凄惨,而我身旁的少女甚至没有考过试。

    「但是,我对你们制定了一些行为上的要求。例如要定期起动圣骸以制作数据,还要实际参与作战,毕竟你们也证明过自身的实战能力了。嗯,就当作是准后勤军就可以了。」

    随着话题顺利地进行下去,我不禁干笑了几声。

    「哈……哈哈。」

    「我之前还拒绝让你入学,现在这样是不是有点自私自利?」陛下露出了似乎很不安的表情,我见状,便再次表明了自己的决意。

    「不会的。我发誓,一定会成为您所冀望的英雄。」

    现在凭我这副模样,还不足以称为英雄。但是,未来某一天,我一定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出来表示,陛下当初把这个责任托付给我是正确的——

    我这样是不是耍帅耍过头了?但是陛下并未取笑我,只是静静地行了一礼。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紧接着,陛下就换了一个话题。

    「你们两人现在就要搬进宿舍,因为教导院是实行住校制。」

    「现在的意思是……我的行李只有这样而已耶。」

    我将从考试会场时就一直背在身上的随身行囊拿给她看,里面只有换洗衣物之类的东西。虽然只有这些也不会造成生活上的不便,但是,我还是想回家拿一些东西。

    「我会请人帮你带来的,等一下就麻烦你列下清单吧。」

    「既然您这么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我应声答道。这时,陛下说了声:「请稍等一下。」只见她从侍女手上的白袍口袋中,掏出了一支笔和一张皱巴巴的纸。

    「那么,请把这张纸交给宿舍的女舍监吧,虽然很抱歉是临时写的东西,不过,我在上面交代了要给你们准备新房间,就当作是女王的亲笔书信。」

    「这真是……谢谢您了。」

    老实说,这封亲笔书信还真有点惨不忍睹,但毕竟是陛下的一片好意,所以我还是感激地收下了。

    到这边……这场谒见就先结束了。我和少女一起离开之后,就往宿舍前进。

    〇

    教导院学生宿舍——就是这里吧。

    仰头看着眼前这栋壮丽的建筑物,我喃喃自语了一声。不愧是教导院全体学生所住的宿舍,真的是很大的一栋建筑。

    简单来说,宿舍的外观呈现凹状。虽然只有一个入口,但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是分开来的。

    对于第一次到访的地方,无论是谁都会感到紧张。我绷紧神经,已经做好接受任何洗礼的准备。

    「好……走吧。」

    「嗯。」

    我和少女并肩而行,进去玄关之后,迎面就看到有个挂着『舍监室』牌子的接待窗口。此时,有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女性坐在里面,似乎正处理着文书工作。虽然比我想像中的年轻许多,但她应该就是舍监吧?

    「不好意思,我们是经由陛下许可要搬进这里的学生,这里有她的信。」

    「嗄?有陛下的信?」

    虽然她长得很漂亮,但说话的口气却很不客气,这样的落差感让我惴惴不安地将陛下的信拿了出来。

    「那、那个,就是这封信。」

    我战战兢兢将信递给她。把这么一张皱巴巴的纸拿给人家,我实在不觉得能取信于人——

    「真令人惊讶,这真的是陛下的信。」

    舍监端详着这封亲笔信,从头到尾读完之后,她看向我们。

    「我了解情况了,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们两人的家了。」

    「劳烦您照顾了。」

    「接下来,得分配你们的房间才行。」说着,舍监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几把钥匙,然后问道:

    「靠边的房间可以吧?正好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是空着的。」

    「嗯,那间房间就可以了。」

    接过她丢过来的钥匙之后,我一边转着刻有房间号码的钥匙圈,一边离开了。呃,男生宿舍是……该往——

    我环顾四周,正打算去找宿舍的楼层示意图时,少女从我身后紧跟了过来。

    「……喂。」

    「怎么了?」

    少女直直地盯着我看。她似乎对自己的行动完全没感到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你的房间在其他地方。」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

    看来必须对她说明这件事,而且她需要人照顾才行吧。什么都不记得这一点,比我想像中的还要麻烦啊。

    当我正烦恼着时,舍监告诉了我一件令人惊讶的事实。

    「你在说什么啊?你们是同住一个房间哦。」

    「什么啊啊啊啊!?」

    我扬高了嗓音。舍监皱起眉头,一副嫌我太吵的样子。

    「没办法吧,陛下的指示就是这样。你看这里。」

    她将信掏了出来,然后指着上面的某一段文章。那里确实注明我和少女必须住在同一个房间里。

    「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既然陛下都这样写了,就只能遵照指示了吧?」

    我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圣骸的性质——若驾驶者的意志无法达成一致,就没办法生出来。

    也就是说——她的意思是要藉着同居生活好好培养感情哦☆是这个意思吗?

    竟然安排了这种事。我被这件措手不及的事情弄得一阵晕眩,但紧接着,舍监又补了一刀。

    「顺带一提,你刚才好像打算走去男生宿舍那边,但是这个房间,是在女生宿舍里哦。」

    「竟然是另一边——!?」

    虽然这样做很容易跌倒,但我还是立刻扑到了窗口的柜台上,就这样保持身体前倾的姿势站在那边,对舍监逼问道:

    「现在没有其他房间可选吗!?就算不是靠边的房间也没关系!」

    「同样身为女人,我觉得把一个女孩子扔到男生宿舍那边,还满令人难为情的。」

    那倒是没错。如果让我到女生宿舍去的话,只要我谨慎一点就可以了,看来只能听从安排了。

    我放弃抗议,有气无力地迈步离开。「啊,对了。」这时,舍监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她说道:

    「虽然我不会叫你们别做,但因为有其他学生在,所以务必放低音量哦。」

    「您在说什么呀!?」

    当我想要消除误会时,少女却早我一步回话了。

    「我会注意的。」

    「你根本没有听懂意思,别随便回话啦!」

    我转头稍微瞥了舍监一下,只见她双眼仿佛充满了怨念般看着我们。

    一想到往后将会面临到的诸多艰辛,我不禁颓丧地垂下双肩,往房间的方向走去了。上楼梯之后,房间就在走道最里面。我打开了房门,就看到房间的两侧分别摆了一张床和书桌,是标准的双人房配置。

    总之,我先脱了鞋子,然后在床上躺了下来,再次感觉到全身充满了疲惫。原本我只是去增广见闻的,却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我望着天花板,脑中开始回想从考试之后到现在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忽然,「砰」地一声,旁边传来了有什么东西倒下的声响。

    但是,我根本不需要起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是稍微转了个头,就看到少女那双琥珀色的瞳孔近在眼前。

    「——吓!」

    我反射性地抬起身体,连忙躲了开来。而少女似乎不太能理解我的反应,她疑惑地歪着头,缓缓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为了躲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眼神,我一路退到了墙边,开口问道:

    「为、为什么要跑来我这里睡啊!?」

    「不可以吗?」

    「当、当、当、当然不可以啊!」

    我一时惊慌失措,语气也随之急促了起来。却见少女如面具般文风不动的表情起了一些变化。

    当我发现她眼中渐渐积起了泪水后,斗大的泪珠就随之扑簌扑簌地直落而下。

    「欸!?你、你为什么要哭啊!?」

    难道我说错了什么话吗?我只是在男女同居的屋子里划清了必要的界线而已吧?

    但是,少女却抽抽噎噎地说道:

    「你好凶……」

    看着不断流出的泪水,我领悟到了一件事。原来如此——她就和其他懵懂未知的孩子一样啊。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能依赖的人就是我。在这样不安的状态下还被赶出依赖之处,会哭也是当然的。

    在我生长的环境里,也能看到很多境遇相同的孩子。于是,我就以过去的经验回应道:「对你生气是我的错。」

    我弯下身和少女平行而视,并轻轻抚摸她的头。少女擦了擦泪湿的脸庞,朝我看了过来。

    「但是,女孩子不能这样紧紧缠着男生不放。啊……你知道所谓的男生和女生吗?」

    「这个我知道。」

    「这样啊,那么,你今后注意一点吧?这张床是我的,那张床是你的,懂吗?」

    「嗯……」

    很好,她似乎很听话。看来她还满聪明的,只要好好讲道理,就能理解我说的东西,这让我顿时放心了不少。

    「呃——」

    当我想要叫住往另一张床走过去的少女时,这才发觉到一件事。

    「呐,我该怎么叫你?没有名字很不方便吧?既然不记得的话,那就重新取一个吧,你有没有喜欢的名字?」

    「随你想怎么叫都可以。」

    这种回答最令人困扰耶。

    但我并未表现出内心的想法,而是开始帮少女想名字。

    我打算找个符合少女形象的名字。像这样的形象……说起可以当作这个少女的象征之物,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和她有关连的名字——

    没错,就从那具圣骸——<克洛克露瓦赫>的名字里借用几个字……

    「克克露——这个名字怎么样?」

    「嗯,我喜欢这名字的念法,就这样叫我吧。」

    少女——克克露的表情终于开朗了许多,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名字。

    「那么,克克露,我说啊……」

    因为是难以启齿的事情,所以我踌躇了起来。然而,拖拖拉拉也无济于事。

    「是关于孕育孩子的事啦——」

    「想做吗?」

    「不、不是啦,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哦?」

    「我也这么觉得,那不应该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事情。」

    「你说得不错,嗯,我完全同意。」

    但我并不是要问这个。

    「呃……虽然这样问还满笼统的,不过,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当时并没有问到这个问题。虽然我不确定她是有意避开,还是本来就不知道这一件事,但既然身为驾驶之一,我还是想要一个完整的说明。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孕育孩子是一个诞生出神,也就是圣骸的仪式。而且要让彼此的心意相互交叠在一起,这点很重要。」

    虽然克克露的说明并未切入要点,不过,以意象来说,这个仪式倒是和『孕育孩子』没有什么不同。但撇开这个不谈,我还有一件想确定的事情——

    「……每一次都要做吗?」

    「嗯,每一次。」

    她立即答道。这样啊……每次都要啊……

    我觉得浑身无力,背脊自然地弯了下来。克克露见状,似乎很担心地问道:

    「不喜欢?」

    「不是,呃,那个,该怎么说啊?你应该也不喜欢吧?」

    因为很尴尬啊。但这句话我说不出口,只好寻求她的认同。

    克克露顿住,似乎稍微思考了一下。

    「如果是马基特就没关系。」

    她一脸认真地丢出这句话。

    刹那间,我觉得脸上如火烧般灼烫无比。然而,克克露又继续说道:

    「虽然第一次很痛,但因为是马基特,所以我忍耐住了。」

    她露出了笑容,仿佛感到很自豪。我听了这一番话,虽然觉得有点难为情,但也并非讨厌她这样说。

    不过,我在同时间也察觉到了一件事。

    「你说是第一次……所以之前的圣骸不是克克露生的吗?」

    「欧莉维亚提到的红色的孩子?嗯,不是我生的。〈克洛克露瓦赫〉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也是第一次和马基特孕育孩子。」

    「这、这样啊。」

    那么,克克露究竟为什么会沉睡在那个地方呢?虽然我心底抱着这个疑问,但比起这件事,克克露一直把第一次挂在嘴上,害我都不太敢正视她了。当我飘开了视线,就看到书桌上有个耐人寻味的东西。

    「那是『宿舍简介』啊。」

    正好可以把注意力从孕育孩子的话题上转开来,我立刻就拿起来翻了一下,上面都是一些宿舍的守则和设备介绍等等的东西。

    大致上来说,宿舍一楼是公共空间,二楼以上就是学生们的房间。一楼除了刚才去过的舍监室以外,也有餐厅和提供学生交流的交谊厅。此外……还有大浴场。

    我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呐,克克露,你还记得怎么洗澡吗?」

    我满怀希望地问道,而克克露就这样维持着浅浅的笑容,然后歪头问道:

    「什么是洗澡?」

    听到她这么说,我全身发凉,面如死灰。但同时间,也激起了我心中一股「必须要想点办法才行」的强烈义务感。

    现在天色还早,这个时间不太可能会有其他人去洗澡。这样的话,只要趁这个时候让克克露学会怎么洗澡就行了吧?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

    「你等我一下。没事,我很快就回来。」

    我离开房间,在不发出任何脚步声的情况下来到楼梯,然后接着一口气冲了下去。

    目标是舍监室。我飞快地跳下楼梯,感觉脚底下的摩擦热都快让地板烧焦了,我就凭着这一股气势冲到窗口前才紧急刹车,朝舍监问道:

    「不好意思!请问有规定入浴时间吗!?」看着来势汹汹的我,舍监瞬间僵了一下,然后又懒懒地说道:

    「没有规定,什么时候去都行,水一直都是热的哦,因为那是从源泉直接流出的温泉。」

    「非常谢谢您。」

    我道谢之后就返回房间,却在走上楼梯前想到了一件事,于是又折返回舍监室。

    「请问肥皂——」

    「给你。」

    舍监一副早就猜到的模样,把一块肥皂扔给了我。我接住那颗朝我的额头飞过来的肥皂后,这次确确实实地回到房间去了。

    克克露静静地坐在房间里面。这时,我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在这种情况下,到底该去男生浴场,还是去女生浴场?

    要去男生浴场吗?也是有家长会带着年纪还小的女儿进去啦——

    不对,克克露已经超过可以进男生浴场的年纪了。即使她什么都不记得,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但不能真的把她当作小孩子来对待。克克露终究是个女孩子,所以我该尊重她。

    「好了,那我们走吧。」

    「嗯。」

    于是,我带着克克露来到女生用的大浴场了,绝对不是我自己想来女生浴场这里的关系。

    我一路躲躲藏藏地来到换衣间,好险现在没有人。

    换衣间两侧的墙壁都有置物架,上面并排摆着藤制的笼子,这就和一般的公共澡堂一样,可以把脱下的衣服放在笼子里。

    平常的话,这里面,呃……都会放女生的贴身衣物之类的吧。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心中就起了一阵波涛汹涌。也许是心理作用使然,总觉得就连这里的空气都和男生浴场不太一样。男生浴场的空气就令人觉得很混浊,而这里则是仿佛飘着一股甜美的桃色氛围……总之感觉就是截然不同。

    我轻轻拍了拍发烫的双颊,闷闷地将涌上心头的情绪拍掉。现在不是发挥胡思乱想的本领的时候。再怎么说,接下来还有更重大的工作等着我。

    我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就撇开尴尬,直接对面前的克克露说道:

    「——把衣服脱掉。」

    「嗯。」

    「咻」地一声,克克露毫不犹豫地将借来穿的大衣脱了下来。为了不看到她那身散发出明亮光泽的肌肤,我走在她面前,将她带进了浴场里。

    雾气缭绕的浴场非常广阔,一次大概可以容纳二十人左右吧?

    我将堆在角落的桶子和凳子拿过来,让克克露坐下——这就和帮妹妹洗澡一样。但我愈在心中这样说服自己,就愈在意眼前的克克露。

    即使以恭维的角度来看她的身材,那曲线也不能说是丰满。不过,她不仅有着纤纤细腰,四肢也很修长,完全不能把她当作『女童』来看待。但这样一个女孩子却毫不迟疑地将身体交给了我。现在,就算我运用话术趁机做一些不正经的事,也不会有人对我加以责难吧。

    在我差点陷入邪念时,突然回过神来了。还是别做那种卑劣的事,把全副精神都用在教导克克露洗澡上吧。

    可别心猿意马啊。我暗地向自己这样喊着话,然后开始进行说明。

    「我只教你一次,所以要好好记住哦?明天开始要自己一个人洗澡哦?」

    我卷起袖子,将桶子装满水。

    「先用水淋湿身体。」

    我举起桶子,从克克露头上倒下。克克露只有一瞬间缩了一下身子,之后就乖乖地坐在原地。

    「然后把肥皂搓出泡沫。」

    为了让克克露看清楚,我在她的脸旁边用双手搓肥皂。等搓出皂沫后,我将双手移到克克露的头上。

    「就像这样湿湿滑滑的。」

    我搓洗着她的头发,虽然想要小心谨慎些,但我还是知道自己有多粗鲁。

    「我的动作会不会太粗鲁?要不要再轻一点?」

    「没关系,很舒服,再大力一点。」

    虽然克克露的声音听起来很享受……但是,她的说法有点……

    也因为『孕育孩子』这件事的关系,害我开始有奇怪的联想。我决定屏除一切杂念,专心在她的头发上搓出团团泡沫。

    「接、接着是身体。」

    都做到了这里,我才发现遗漏了一样东西。糟糕……忘了带毛巾过来。

    让克克露维持现在这个状态等我去拿就太折磨她了。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就和洗头发是同一个原理,像这样……懂吗?用手搓揉。」

    我下了决心,用充满泡沫的双手滑过克克露的两只臂膀。这时,克克露稍微扭动了一下身子。

    「好痒。」

    「忍耐一下。」

    我的手搓过了臂膀之后,又来到背上。克克露的肌肤非常光滑柔嫩,害我脑中一片昏眩。幸好,在我逾矩之前,这道程序就结束了。虽然我已经筋疲力尽了,但之后就让克克露自己来就好。于是,我将肥皂递给她。

    「给你,前面就自己洗洗看吧。」

    克克露一边学我,一边笨拙地在肥皂上搓出泡沫,并将手放到自己胸前,转过来我这边。

    「像这样?」

    「不用给我看啦!」

    我背对克克露,等她洗完。但就算只有声响,还是能够刺激我的想像力,害我神不守舍。

    搓揉身体的声音停止之后,克克露开口说:

    「好了。」

    「那就冲掉啰。」

    我用桶子从浴池装满水,然后一冲而下。克克露像狗一样甩了甩头,将水甩掉。

    「接下来就进去浴池泡澡,数到一百再起来。」

    「知道了。」

    我整顿好精神。等克克露起来之后,就剩擦身体——

    当我这么想的同时,就响起了水花溅起的声音。

    「一百。」

    克克露静静地低声说道,然后就要从浴池站起来,我见状连忙把她压回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要从一数到一百,懂吗?会不会数?」

    「我会。」

    「那就拜托你了。」

    克克露的肩膀以下都浸泡在浴池里,双眼凝视着远方。趁这时候,我返回房间寻找能代替毛巾的东西。

    房间里只有床单可以拿来用。如果要说其他选择,也还有我的大衣可以用,但是,一件擦遍女孩子身体上下的大衣,我之后就不想拿来穿了。

    于是,我从床上把床单扯下来,只有一天没床单也没什么关系吧。虽然陛下说可以把需要的东西列成清单,但明天还是得上街去买毛巾才行。

    我将「毛巾」记入脑袋中的购物清单里。接着……是更换的衣物啊。

    姑且有我带来的衣服可以用,就让她穿那个吧。至于贴身衣物……再怎么说也不能穿我的,所以我决定只借她衬衫。

    当我决定好之后,就回到了浴场。这时,克克露好像正好数到一百秒的样子,只见她从浴池中站了起来。

    「最后就把身体擦干吧。」

    我将床单罩在她头上,使劲擦了擦,将水珠拭干。接下来,让她穿上我的衬衫就结束了。大功告成之后,我的衬衫穿在娇小的克克露身上就变成了一件连身裙,真的是刚刚好。我并不是在说衣摆遮住大腿的长度刚刚好,为求慎重,所以多加这一句。

    「下次可以一个人洗吗?」

    「完全会了。」「这样吗?完全会了啊。」

    虽然我仍然有点不放心,但还是相信她吧。既然这样,我又说:

    「克克露,你先回房间吧。我也要洗个澡。」

    「嗯。」

    「一个人回得去吗?」

    「没问题。」

    因为克克露看起来自信满满,仿佛在说包在她身上的样子,我就将房间钥匙递给她,然后往男生浴场走去了。

    我草草地洗了头和身体,然后浸入浴池中。一股温暖慢慢地渗入身体当中,令人感到非常舒服,也开始昏昏欲睡了起来,但总不能睡在浴池里,所以我连忙将睡意赶走。

    我从浴池中站起身后,脚步不稳地回到房间里,埋头就睡。累得连吃晚餐的力气都没了。今天就这样吧。不过,有必要告诉克克露这件在宿舍连说都不用说的事情吗?不,或许在以前没有我的时候,克克露就从未进食过也说不定——

    思绪至此就中断了。

    我的意识连抵抗都来不及,就深深地沉入睡梦的泥沼之中。

    〇

    左半身传来了莫名的重量感,于是我醒了过来。

    我缓缓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但我只愣住一瞬间,随即就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从阳光射进窗内的角度来推断的话,我想大概还不到八点。以农耕民族来说,算是睡得有点久,看来我昨天真的太累了。

    但是,这也太奇怪了。如果全身都倍感沉重就算了,怎么会只有左半边——

    我不由得将头转向左边。

    然后,我整个视野都被克克露的脸占据了。

    「你、你这、你这家伙!为什么要跑到我这里来睡啊!?」

    我陷入一团混乱。而当事人——克克露只稍微转动了一下身子,看起来连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地答道:

    「总觉得,想抱一下。」

    「虽然我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总之你能不能先回自己床上啦!?」

    「我还很困。」

    「说什么很困,等——」

    克克露伸出双脚缠住我的脚作为抵抗。原本我还能勉强维持埋性,但她这么一做,立刻摧毁了我仅存的一点自制力。

    昨天才亲吻过的唇瓣就在我旁边。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脑中防线就只剩下最后一道了。然而,这时仿佛有人察觉到了我的想法。

    就在这个绝妙的时间点,耳边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好像在叫我暂停一样。

    我瞬间冷静了下来。是谁?竟然会有人来找刚搬进来的我们。虽然我毫无头绪,但或许是舍监吧?

    不过,从门的另一边传来的声音,却是我未曾听过的。

    「马基特·梅菲尔德?在吗?我要进去了哦。」

    那声音高亢而澄净,像是穿透力很强的女高音,而她的语气也透出一股高贵的氛围。但她现在进来的话就糟了,糟糕透顶。

    「等、等等!我还在准备!」

    但连声招呼都没有,那扇门就无情地被打开了。

    「啊!」

    「欸?」

    我和她的视线就直接对上了。

    来访者是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她有一头波浪状的鲜艳金发,身上穿着纯白衬衫,搭配蓝色长裙,打扮得干净而清秀。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名门的千金,浑身散发着高雅的气质。

    但是,这位来访者白瓷般的白皙肌肤却在转眼间染上一抹嫣红。

    「真是太不知廉耻了!」

    那道尖叫声仿佛震荡了整栋宿舍。

    她当场抱头在原地团团转着。我见到那奇特的行为,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老家隔壁邻居所饲养的狗,它们也会像这样追着自己的尾巴。

    只见来访者不断叫喊着「好想回去!」或「受不了了!」还有「哥哥!」之类令人摸不着头绪的东西。忽然间,她朝我扔了一个纸袋。

    「总之,先穿上衣服!」

    「咦?什么意思?你要给我吗?」

    「是陛下说『带这个过去』,我才带来的,但竟然是为了这种事!真是不知廉耻!太不知廉耻了!」

    于是,她又开始重复喊着「呜呀!」二个字,看起来是个满有趣的人。不过,我也同意现在要先让克克露穿上衣服。

    纸袋里面有女性衣物,从衣服到贴身内衣一应俱全。我将纸袋交给克克露,问道:

    「就是这样,克克露,你知道怎么穿吗?」

    克克露摊开一件小短裤,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好,她果然不知道。

    我勉勉强强地开始教克克露穿法,而她也遵照我的指示穿上了。

    「不对啦,不是这样穿,前后相反了!」

    「我知道了。」

    「还有,别当场脱下来!会被别人看到啦!」

    于是,这样的对话重复了好几遍,我觉得教她比种田还疲累。在这番苦心之下,克克露终于换上了简便的衬衫和短裤,有了这样的室内便服后,房内纪律的指数也迅速攀升了上来。

    「她换好衣服了。」

    比起成就感,我其实更觉得疲惫。以平板的声调如此告知之后,立即引来了另一个灾难。

    我们还有一个麻烦的客人。

    「你们觉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呀!?学生宿舍可是从神圣的教导院延伸出来的地方!你们竟然在这里做、做那种淫乱的行为!这对国家、陛下、学生、教导院、所有的操铠士,还有其他诸多一切都是侮辱与亵渎!」

    那道喋喋不休的尖锐嗓音震得我脑中嗡嗡作响。原本打算冷静谈谈的,但这个念头瞬间就打消了。

    才刚起床就遇到这种狂涛怒浪迎面扑来,我的忍耐到了极限,也就大声回嘴道:

    「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话说回来,你又是什么人啊!?竟然未经允许就直接跑进别人房间!」

    闻言,来访者轻撩头发,「呵呵」地笑了出来,一脸自傲地挺胸说道:

    「我是蕾蒂西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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