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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4 其五 我与有马君与在医院的见面)

    那一天,我究竟为什么会前往那里呢,这一点,我自己也不清楚。

    我时不时会去古西早苗小姐经营的咖啡店里露下面,所以那天,也只是偶然兴起了吧。

    换而言之,就是丝毫没能预料到什么吧。

    「欢迎光临」

    然而那天的咖啡店和平常有些不同。

    在那里等着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妹妹,这实在是意料之外。

    「……狭雾,你为什么在这?」

    说是来做客的话倒不是不能理解,但刚才狭雾对我说了『欢迎光临』,也就是说,她成了这里的服务员。虽然不知道理由何在,但她的言行和服装明显证实了这一点。

    「早苗小姐雇我打工了」

    狭雾的说明实在是简洁明了。

    被店主雇佣了,除此之外别无他由。

    「……我想也是」

    但我果然还是有种没能完全接受的感觉,当然,雇不雇佣狭雾是古西小姐的自由,但仔细一想,这家店是不是,对我的熟人稍微有点雇佣过头了?

    虽然也许还有别人,但姑且来说,继有马君、绢川君之后,连妹妹狭雾也……这也未免太过凑巧了。

    我也并没有事先介绍他们和店主相互认识过,有马君本就不擅长这种事吧,绢川君想打工的话,总觉得也会事先和我提及一下。

    这样一来,为何狭雾会像这样在店里打工呢?我开始在意这一点。

    「怎么了,哥哥?」

    但狭雾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种事。

    「不,没什么……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打工的?」

    于是我也放弃思索原由。

    「上周开始的哦,今天是第三天呢」

    「是么」

    也就是说知道我上次差不多就是这会来的,所以猜到我今天也会来的样子。

    「虽然听说绢川先生只有在别人都不来的那天才会来,所以还没在店里见到就是了」

    「……绢川先生?」

    对狭雾口中吐出的人名,我感到奇怪,为什么狭雾会知道这个名字呢。

    「是哥哥的朋友吧?」

    「是那样没错,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见过好几次了哦,第一次看到时他是和九条君在一块的,第二次他是和大海小姐在一起」

    「是、是这样啊」

    听狭雾的语气好像和绢川君挺熟悉的?不过从绢川君那完全没听到过这件事。

    「好像吓到你了呢,刻也君,真的很抱歉」

    这么说着走过来的人是古西小姐。

    「啊,不会,只是我自己惊讶过头了而已」

    我觉得让古西小姐担心我是没道理的事情。

    「说到吓到,哥哥」

    然而狭雾似乎觉得这还不够似的,又开始说道。

    「母亲又住院了」

    狭雾好似在闲聊一般,道出这样的事。

    「……母亲她?」

    然而我自然无法心平气静地消化这件事。

    我回想起去年这个时候的事。那时,本就体弱多病的母亲住院了,甚至被口头上作了死亡通知。

    母亲每年临冬的时候,身体就会变得特别差,然后今年这个时候也快到了。这种事,我应该早就能知道的。

    然而我察觉到自己现在的境遇无疑和堵住了双耳一般。

    我离家出走了,并且住在了家里的联络难以到达的地方。导致我到这时才知晓这件事的人不是狭雾,而是我自己。

    「那,母亲她情况怎样?」

    现在不是责备狭雾的时候,想知道的事情有许多。

    「……状况不太好的样子」

    狭雾低头想了想,这么答道。刚刚还是一副开朗的表情,现在突然变得十分严肃。

    对什么事都坦然看待的狭雾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真的非常罕见,于是,我意识到母亲的病情绝非小事。

    「在、在哪住院的?」

    已经不是该悠闲地喝咖啡的时候了。

    我的内心溢满了想尽快去见母亲一面的心情。

    「和去年一样的病房号哦」

    「是吗」

    仅凭这句话我就明白了,自己不得不前往的地方何在。

    母亲入住的是朴东医院,病房是几层的几号,我清楚地记着。

    1302,这对我而言,也是一个难以忘却的数字。

    〇

    朴东医院位于步行的话稍显远的地方。

    于是我一飞奔出咖啡店后就走在街上四处寻找公交停靠站。

    虽然运气好的是,公交马上就来了,但行车速度实在不能说快,我知道这是因为在傍晚的时间段路况很堵,对此感到焦躁。

    应该坐出租才好吗?我这么考虑到,但又发觉路况这么堵,所以大概同样没有太大的差别。

    只是,我焦急到连乘客上下车的时间都感到浪费,这实在是自私的想法。

    「……母亲」

    母亲名叫桔梗,是被称为秋之七草之一的植物的名字。(译注:秋之七草,是日本“物哀”文学的表现之一。其说法首见于日本文学《万叶集》中山上忆良的《秋之七草歌》:芽之花 乎花 葛花 瞿麦之花 姫部志 又藤袴 朝皃之花,分别是:萩、葛花、抚子花、尾花、女郎花、藤袴、朝颜(或译为是桔梗或朱槿)。)

    青紫色的花朵会在秋天绽开,随后在冬天凋零。然后,是因为名字的由来也是这样么,母亲正是一个每每临冬的时候会病重到卧床不起的人。

    不,不仅仅是母亲,八云家的女性代代似乎都无法活得很长。恐怕是遗传病还是别的什么吧,年幼的时候没有丝毫症状,但一到二十岁左右就会发病,然后在四十岁之前逝去。

    所以在我的印象里,母亲一直是个病弱的人,而且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还只是时不时去医院看病的程度,但自我升上初中之后,住院的时间就开始一点点延长。

    去年甚至直接昏睡下去,连医生都说可能就那样无法恢复意识了。

    然而我和父亲争吵、随后离家出走的时候,却没有记起这件事。

    母亲在这个时期,身体状况会变得格外地差,我明明是深切了解着这件事,然后一点一点长大的。

    「真是个薄情的孩子啊,我」

    就在我好好地回想起了这件事的时候,朴东医院的一角已经可以看到了,是栋不管是谁从远处看都会觉得非常高大的建筑。

    共有十五层,在这一片显得尤其高。母亲就在这里住院。

    我足足花费了半个多小时才抵达1302号病房。医院本就与公交站口有一段距离,再加上医院太大了,明明自己知道目的地在哪的,对迟迟抵达不了的自己生出了不耐。

    「母亲!」

    对只是小跑了一下就气喘吁吁的这副身体也是。

    「啊啦?」

    但是在病房里的母亲明显一副很精神的模样。

    「……母亲?」

    因为想象和现实的巨大差异,我的思维似乎都停滞了。

    这是到底怎么一回事?——这么一想,就察觉答案很简单,和我想象的不同罢了。眼前的母亲能这么精神,比什么都重要。

    「怎么了?那么慌张的样子」

    在母亲看来此时的我应该相当奇怪吧。于是,何止是精神,她还向我露出了神采奕奕的笑容。

    「没什么,那个……我从狭雾那听说母亲您又住院了所以」

    这么回答母亲的同时,我理解到自己是被狭雾给骗了。

    「看你的样子,听到的是我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吧」

    (P9)

    然后母亲理解到了我的状况。不过,明明是自己的事,真亏她能这么爽快且开朗地说出来呢。

    反过来说,母亲精神到能这样和我开玩笑的程度,但作为住院的病人,说这样的话果然还是不太合适吧?

    「……大概就是那样」

    但我无法作出反驳。

    「如果我真的情况不妙了的话,小狭雾不会不在这里的吧?」

    「……您说的没错」

    母亲的话一针见血,不提狭雾是在等到我的时候才说这件事的,就说她自己都还在店里悠闲地打工,这个状况下狭雾的言行已经有足够的疑点,和证明其可疑的证据了,然而却我完全没察觉到这些事。

    「刻君真是个大马虎呢」

    所以对母亲笑着说出的这句话我也反驳不了。

    「如您所说……」

    母亲喜欢叫我『刻君』,从我很小的时候就这么叫我,就算是我,对这个称呼也差不多会觉得害羞了,虽然想这么说,但估计只会让母亲笑得更开心吧。然后,虽然对现在这个状况也感到有些困扰,但和刚才十万火急地心牵母亲的安危比起来,实在是非常平和的烦恼了。

    「不过我好高兴——」

    忽然母亲以一副认真的表情说道。

    「因为不管理由怎么样,我能这样和刻君见到面了嘛」

    这大概是母亲此时最真实的想法吧,如同要证实这一点般,母亲的脸上再一次绽开了笑容。

    但这句话在我听来的同时,也有种被责备的感觉。我有这样的感觉。

    「……真的非常对不起」

    所以我说出了道歉的话。

    「真是的,刻君真的是死脑筋呢」

    母亲对这样的我皱起脸来。

    「因为制造出不能见面的状况的就是我啊」

    即使如此我还是明白,这是我的错。

    如果没有和父亲吵架并离家出走的话,我就不会像这样,只能从妹妹口中听到母亲住院的消息,然后变得张皇失措了。

    「……刻君一直都是这样呢」

    母亲似乎和我有不同的意见。这么说完后,她稍稍移开了视线。

    我追逐着母亲视线的前方,映入眼中的是装着水果的篮框,是谁送过来的慰问品吧。

    「刻君,接下来有时间吗?」

    母亲的视线从篮框回到我身上,这么问道。

    「今天……相比来说,比较有时间」

    今天不是打工的日子,这样一来就算再耗费一些时光,也只是稍微减少睡眠时间而已,我在心里这么计算到。

    「那,先坐下吧」

    母亲指向椅子说道。

    「啊,是」

    这么说来从刚来开始就一直是在站着说话。我听从母亲的话,坐在了椅子上,随后重新端详四周。

    似乎真的是和一年前相同的房间。一尘不染的病房被完美地砌成白色,缺乏生活感,让我无法找出和一年前有什么不同。

    因此,我有种奇妙地陷入到一年前的时间里的错觉。

    「苹果可以吗,刻君?」

    母亲的话将我拉回现实,看着眼前的母亲,我感觉到,果然是有着去年所不能相比的精神。

    「嗯……」

    我没有察觉母亲的话的意图就作答了,拜此所赐,直到母亲用手拿起苹果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苹果的话就让我来削…」

    终于理解到状况的我坐不住了,站起来,慌慌张张地去找水果刀。

    「不用啦,刻君明明只要坐着就好的」

    母亲对着这样的我露出一副失落的表情,但就我来说怎么也没法照母亲说的那样做。

    「不,请务必让我来做」

    「是么?」

    母亲看着自己手中的苹果,随后又看了看我手上的水果刀。

    苹果在这个房间里有好几个,但水果刀只有一把。所以如果母亲闹别扭不肯的话,我只要取来其它的苹果就好。

    或许是明白了这一点,母亲依依不舍地把苹果递给了我。

    「给,刻君」

    「您能理解比什么都好」

    之后我又找到了一块小型砧板,拿着砧板回到椅子上的我第一件事就是把苹果切成了两半,又分成了四瓣,然后我将其中一瓣拿在手上,为了去掉苹果籽把水果刀插进果肉里。

    一年前的我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吧,在一个人生活之前连菜刀都没怎么握过。如果要让那时的我削苹果的话,我大概会折腾得不成样子。

    「……唔呣」

    但对现在的我来说绝不是什么难事,说起来,这把水果刀似乎是相当的好货,用起来好像真的只削除了皮似的,削得十分漂亮。

    「刻君,非常上手呢」

    母亲接过剥好的苹果,发出感叹。

    「削苹果这种事谁都做得到的」

    我说着,开始削起第二瓣苹果的皮。

    「只是削的话确实谁都可以,但要削得这么漂亮的话挺不简单吧?」

    「我觉得,狭雾能削得更好」

    或许比起母亲的话,我更专注于手头的工作也说不定,所以把那样的思绪直接说出口了。

    「是呢,小狭雾的话不管什么事都能顺利完成的样子,所以也许会做得更好吧」

    母亲的话语染上了悲伤的色彩,察觉到这一点,我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她。

    「狭雾她没有这样给您削过苹果吗?」

    「因为小狭雾是很聪慧的孩子啊」

    对我的疑问而言,母亲的回答是令人费解的。

    「……我不懂」

    我老实说道,但母亲只是对我露出温柔的笑容。

    「没事啦,刻君保持这样就好」

    「就算您这么说,我心底的疑惑还是无法解开」

    说完,我又把意识集中在苹果上。保持皮削到一半的状态跟人说话,总觉得冷静不下来。

    「不用这么担心我也可以喔?」

    是因为这样么,于是母亲转变了话题。

    「……担心您、吗?」

    我又削完了一瓣苹果,对母亲的话作出反应。

    「这次也只是为了确认病情状况而进行的入院检查而已」

    「……这样啊」

    如果母亲说的是真的的话,何止与去年相比,简直是至今为止迎来的最安稳的冬天。

    「而且,虽然没说会痊愈,但也说了只要勤加注意的话,病情就不会再恶化了哦」

    母亲说完,将手上削好的苹果又递到我嘴边。

    「真的吗……」

    「虽然刻君或许是因为八云家的女性代代都活得不长,所以非常担心我,但时代已经不同了喔」

    「时代不同了,是什么意思?」

    「一方面是,隐藏八云家代代遗传的病的秘密这件事,已经没有必要了」

    「隐藏秘密?」

    我感到十分诧异。

    「另一方面的原因是,医学的发展已经与日俱进了」

    然而母亲没有解答我新的疑惑,而是道出了上一个问题的答案。

    「意思是,治好母亲的病已经成为可能了吗?」

    于是我先对被解开的这件事加以确认。

    「嗯,我的情况是因为治疗得太晚了,所以已经没办法完全痊愈了,但如果以后还有相同症状的人出现的话,几乎就能被根治了喔」

    「是吗……」

    我这么说着,开始思考母亲这段话的含义。

    至少,母亲因为治疗晚了,所以没办法再变得和以前一样精神和健康了。

    「所以,即使不那么担心我,我也不会有事的喔?」

    但是母亲想表达的似乎不是那种事。

    「也就是说,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吗?」

    从先前对狭雾的评价来看,母亲似乎觉得我是个不够机灵的孩子。

    「……也许是的吧」

    母亲想了想,这么说道。

    「非常抱歉」

    「并不是要责怪刻君哦?只是想说我刚才想帮你削苹果的事」

    「然而我没有注意到您的想法,自己擅自代您削了,被责怪也是自然」

    「所以我说了不是在责备刻君啦」

    母亲露出困扰的神色,于是我又一次察觉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

    「真的很对不起,明明难得见面的,我却净是在做些多余的担心」

    「没关系啦——」

    不过母亲似乎觉得这样的我很好笑。

    「因为我最喜欢这样的刻君了」

    「……我还是不懂」

    我没法体会到母亲的感受。

    「虽然这么说刻君可能会生气,但果然,刻君是一君的孩子啊」

    「……这样啊」

    一君指的是父亲,母亲似乎觉得我和父亲很像,所以很喜欢这样的我。

    不过母亲自己也明白,这个说法我并不是太能够接受。

    「男人的话,都会喜欢能坦率地表达好感的女生吧」

    「也许是对那方面缺乏抵抗力」

    但那也只是拿女生来说,我有种没法认同的感觉。

    「所以与我的意识无关,自己去削苹果的刻君也不错哦」

    「但是,还是让母亲来自己削会比较高兴不是吗?」

    也不错的意思就是说,还有更好的选项吧,我想。

    「是吗?」

    对母亲来说,好像并不是这样。

    「不会吗?」

    那么究竟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呢,我开始思考。

    「并不是什么事都跟自己想的一样就是最好的吧?」

    然而母亲的回答与我期待的答案有些不同。

    「……虽然也许确实是那样」

    「我可能是想要自己削苹果,但那样的话,我就没办法像这样吃到刻君为我削的苹果,也不会和刻君聊起这样的话题了吧?」

    「大概吧」

    但这么一来,母亲又为什么会想要自己削苹果呢?我又陷入了思索。

    「矛盾了呢」

    对这一点,母亲有所自觉的样子。

    「确实感觉矛盾了呢」

    「但是,世界上有不矛盾着的事情吗?」

    不过母亲似乎对矛盾这件事本身不抱有疑问。

    「……嘛,也许确实没有」

    现实中的任何事物或许都存在着矛盾。

    但是,要问我能不能忽视这么显而易见的矛盾的话,我个人大概没办法老实接受。

    「刻君也好小狭雾也好,都完全没给我添过麻烦,真是帮大忙了」

    「哈……」

    「对此我确实感到高兴,但是反过来,也觉得有点寂寞啊。越能添麻烦的孩子越可爱,有这么一句俗话吧?」

    「是有呢……」

    「添麻烦这话本身并不是好的意思,但却说很可爱呢」

    「这也是矛盾的一种的意思么」

    「对哦」

    母亲得到我的认同,满足地笑了。

    「也许是这样没错」

    但是我还是感觉有点云里雾里。

    「剩下的苹果,让我来削吧?」

    母亲饶了一圈,随后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母亲您希望如此的话」

    因为聊了这么多,我也变得没法坚持说自己来削完了。

    「那刻君你是怎么希望的?」

    母亲转而这么问我,但是她是了解我的性格的,所以应该很清楚我被这么问会作出怎样的回答。

    「老实说的话,我还是想自己来削」

    于是我坦率地说道。

    「那就刻君来削吧」

    母亲突然一副很开心的样子遂了我的愿。

    「……我明白了」

    因为我已经削了一半了,所以另一半就由母亲来——难道不是这样的展开吗?虽然我这么想着,但还是开始削起剩下两瓣苹果的皮。

    「……」

    期间,母亲什么话也没说。于是病房里忽然变得很安静。

    与其他楼层相比,这一层有的全是较大的单间病房,所以没有如前厅一般的嘈杂感。明明是同一家医院,却有如此大的差别,我不禁这般想到。

    「请用」

    将这份安静当作好事,我削完了剩下的两瓣,然后将其中一瓣递给了母亲。

    「谢谢你呢,刻君」

    母亲接过苹果,仔细看了看。

    「没有的事」

    那副样子好像在确认我完成的作品似的,令我感到突兀地害羞。

    「刻君你,料理也变得很拿手了?」

    在这期间,母亲似乎是想到了这样的问题。

    「料理吗?自己能吃的程度的话,倒是能做出来」

    「是嘛,那就没事了呢」

    「您是指什么?」

    「刻君是自己做饭的吧?还是说是买便当之类的?」

    「现在是同一栋公寓的朋友给我做饭的时候比较多」

    「是这样吗?」

    母亲相当意外。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因为我觉得刻君,即使身边有料理上手的人,也会自己做自己的份的」

    「……我并没打算逞强到那种地步的」

    但是,被说到这个地步也是自然,我有这个自觉。就在刚才我还固持己见,削了原本母亲想削的苹果。

    「不过,有时也会自己做饭吧?」

    所以母亲没有一下子就相信我说的话。

    「……不,料理相关的事,全都拜托给了那些朋友们」

    「朋友们?」

    母亲在意起我这句话。

    「因为不止一个人」

    「是那么回事啊」

    随后母亲好像接受了我的说法,小声低语道。

    「那么回事?」

    「我只是想,如果只有一个朋友的话,在那么多次里,刻君一定至少会做一两次吧」

    「但是不止一个人的话即使不做也不奇怪了?」

    因为事实上已经变成这样了,所以我自己也许不会觉得奇怪。但母亲的这个理解我还是不太懂。

    「因为大家一起吃饭会比较开心嘛」

    「……虽然不太明白」

    对母亲的这句话本身我并没有什么异议,但我不明白这与我不做饭又有怎样的联系。

    「一定有四个人左右吧」

    「……是呢」

    「有这么多人的话,就可以互相之间撑担起各自擅长的部分了呢」

    母亲没有切实回答我的问题,不过,我感到确实如此。

    感觉自从有马君来了以后,我对自己做料理这件事就已经完全不拘泥了。

    「刻君也渐渐成长得像个大人了呢」

    然后,明明该是在说料理的话题,母亲又突然说起这样的话。

    「……那是指什么?」

    「是指我虽然有担心你,但好像是多余了,这件事呢」

    「让您担心了么……」

    「因为刻君特别不愿意依靠别人啊,所以一定会拼命地自己一个人努力吧……但是,看起来交到了一群很棒的朋友呢」

    「是呢,我也觉得是对区区我来说太过浪费的朋友们」

    「所以我感觉在这方面刻君啊……变得像个大人了呢」

    母亲这次又不知为何,语气变得有些悲伤。

    「不变得像大人会比较好?」

    所以我不由地问道。

    「这也矛盾了呐」

    母亲对自己的话也表现出惊讶的样子。

    「又是矛盾啊」

    「对,是矛盾哦。刻君变得像大人了这点,我虽然也觉得高兴,但那也有已经不再需要我了的意思吧?」

    「所以会觉得寂寞吗?」

    「是呢,刻君,我跟你老实说噢」

    母亲又忽然一副认真的神情看着我。

    「是,您想说什么?」

    「我有想过,刻君也许会因为受不了,再也不会回来家里了呢」

    「……真的很对不起」

    实际上,或许还是回家比较好吧。今天也是,母亲像这样超出预料之外地精神倒是还没问题,但是,会像去年那样病危的可能性也非常地高。狭雾的谎言变成现实,也相当有可能的事。

    「但是现在这样和刻君聊过之后,我又感觉那是自己在任性了」

    然而母亲似乎在考虑着相反的事情。

    「是吗?」

    「放可爱的孩子出去旅行吧——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

    「旅行、么」

    离开父母一个人生活,确实有点像旅行也说不定。

    「旅行,很辛苦?」

    母亲似乎对这个比喻中意起来。

    「不,我一点也没觉得很辛苦,因为这是我自己所期望的旅行」

    「是嘛,刻君真是坚强呢」

    母亲抿嘴作出微笑,但却给我一种没能坦率地觉得高兴的感觉。这也是一种矛盾么。

    「苹果,我再多削一个吧?」

    我假装没有发现这件事,看着母亲,试着把话题转向已经吃完的苹果那边。

    「呐,刻君?」

    然而,母亲露出有些捉弄的笑容。

    「怎么了?」

    虽然没能理解到这个有点坏心眼的表情的含义,但我姑且作出倾听的准备。

    「这次让我来削苹果吧?」

    不过,母亲的提案并没到值得诧异的程度。

    「倒是没关系」

    「倒是没关系?」

    「没,刚才您有说过自己要削,结果还是让我来削了吧」

    「是呢」

    「所以我在想,这次会不会也还是这样」

    而且,我也很在意母亲刚才的表情,以为母亲可能会说出让我惊讶的话。

    「我呐,也想做些母亲会做的事啊」

    就在我认定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母亲又真的说出了那样的话。

    「我觉得那样的事情您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是吗?」

    「能像这样原谅我的任性,已经非常足够了」

    这是我真实的感情。

    能默默守望着和父亲吵架后离家出走的我的背影,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刻君是这么想的啊」

    但从母亲的回答和表情中,我察觉到,她似乎对我的话并不怎么感到开心。

    「我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所以我对此寻求起答案。

    「没事的,刻君保持这样就好」

    母亲的这句回答,之前也有听到。意思是,体谅了和狭雾的做法不一样的我吗?

    「我还是不懂」

    「不存在完全正确的事,而且,正确的定义也是会随时间改变的吧?因为是刻君自己决定的旅行,我守望刻君这件事才会是正确的吧。但也可能其实是错的也说不定呢」

    「也许是那样没错,但是,我让母亲伤心了,要和我说即使这样可以的话,我只会感到困惑」

    「是我的任性而已啦,自顾自地认定刻君很优秀,所以觉得有点失望罢了」

    「我很优秀、么……」

    「应该说是优秀过头了吧」

    「过犹不及——的意思吗?」

    虽然不明白我到底哪里优秀了,但母亲想表达的事情我清楚地知道了。

    母亲大概一直期待着,我能更小孩子气地向她撒娇哭诉吧,而狭雾一定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在母亲面前那么做了吧。

    「刻君没有怨恨我,没能多做些母亲会做的事吗?我有这么想。但这也是我自作自受呢」

    「我从没有这么想过」

    我想,原因不在母亲身上,而在于我自己吧。但母亲似乎认为是她的错,这一点,或许母子二人很像也说不定。

    而父亲则是绝不会说自己错了的人,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打心底这么想的,但表面上总是如此。

    「不过,要是我住院就能像现在这样,经常跟刻君能说说话的话,或许一直住院也不坏呢」

    在我想着父亲的事的时候,母亲又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即使是玩笑话,您这么说我也还是佩服不起来」

    如果真的是考虑着种事情而故意住院的话,我可能就不会去看望了吧。

    「在家静养的话,刻君就不会这样来看我了吧?」

    「虽然确实如此……但我并不是不想和母亲说话」

    「所以我说了住院也不坏啊,在医院的话也不用在意一君,刻君就能常常来见我了吧?」

    「……虽然确实如此」

    我无法理解开朗地说着这些话的母亲的心情。

    在医院的话不用在意父亲,这是因为父亲绝对不会来医院看望母亲,虽然父亲没有明言说过这件事,但以我的经验来看就是这样。

    但母亲却因此欢迎我的到来。

    「对一君有怨恨吗?」

    也许是我把想的事情显露在了脸上,母亲一语中的地问道。

    「并没有憎恨父亲,只是,感觉有些格格不入」

    我接连否定着母亲的话。结果,我还是没能说出母亲所期望的话。

    「是呢,但是,这也是因为我呢,一君很认真,所以他只是做了我期望的事而已哦」

    「……理解不了」

    如果和我想的一样,母亲对父亲说不要来看望的话,意思是母亲的愿望就是不要去看望她?我丝毫想不出这个愿望的理由何在。

    「刻君再变得更成熟一点的话,可能就会明白了吧」

    然而这次母亲的话貌似又否定了她刚才说过的内容。

    因为我还是孩子所以不明白,似乎就是这样。

    「是么……」

    这样的话,我就也只能老老实实接受这个答案吧。

    「不过,刻君要是感到寂寞了的话,随时回家也行哦」

    然后,母亲终于说出了,大概,她一直想说的这句话。

    「谢谢,不过我做不到」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果然,刻君现在生活的地方并不是你的家,我和一君还有小狭雾在的那个家才是喔」

    「这我明白——」

    母亲深深地理解了我的现状,我想。

    那栋公寓的十三层,本质上说到底只是暂时的居所,这我从一开始就明白,我会在不是太久的某一天离开那栋大楼,回到家里,最近对这件事有了些许现实感。

    「但果然,现在我还不会回去」

    等那个时候来临——我会再重新思考。

    即使讨厌,但我总有一天必须回到那个家,在明白这件事的基础上,我不想保持着这份讨厌的心情回去。

    我也明白,自己总有一天不得不离开那个十三层,所以我思考了。

    ——要怎样,才能让十三层认同我的离开,并与它告别呢?

    「我只要等着就行了?」

    母亲连我心底的这个答案都猜到了的样子,我不由地对这样的母亲萌发敬意,并不是因为她理解了我的心情。

    只是因为不是别人,是眼前这个住院的人说的话。去年,母亲病重得险些撒手人寰,今年虽然没什么大碍,但谁也不知道来年会不会也相安无事。这样摸不清未来的母亲,却对自己的儿子抱以无限的信任,说了会在未来等他。

    不是对我的事无所谓,而是殷切地盼望着我能回家。

    但是,母亲却选择了『等着我』。

    「那样便足够了」

    我还能在此之上奢求更多吗?

    「果然,这么说了呢」

    「……是的」

    我从心底感觉非常对不起母亲,但只有这份任性,不被允许不行。

    所以,我非常感激这样允许了我的母亲。

    「啊啦,刻也君?」

    这时,突然来了另一位来看望母亲的人。

    「……美佐枝小姐」

    是有马君的母亲,她和我的母亲似乎是在医院认识的旧友。

    「太好了呢」

    是因为这样么,确认了我的存在后,她先朝母亲搭话了。

    「嗯,小狭雾好好地抓到他并把他骗过来了」

    「啊啦,是这样啊」

    话题似乎是我。

    「晚上好呢,刻也君」

    好像才察觉到要问候似的,美佐枝小姐对我说道。

    「晚上好」

    「我也有在找刻也君哦,但好像还是被小狭雾抢先了呢」

    「那么说有点不太正确,我只是偶尔是去了狭雾打工的地方而已,然后在那里听到的」

    「也就是说,是刻也君自己去找小狭雾的呢」

    「那也有些不对……」

    这么聊着的时候,我开始思考美佐枝小姐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明白她是来看望母亲的,但仅仅因此就来医院了吗?是不是有别的原因,比如说和有马君相关的事,我这么担心到。

    「顺便一提,今天只是在工作前来见一见桔梗小姐而已哦」

    是从我忧虑的表情猜出了我所想么,美佐枝小姐打消了我这份不安。

    「对了对了,刚才的苹果就是美佐枝小姐送来的哦」

    而母亲似乎没有察觉到美佐枝小姐的话的含义。

    「那真是非常感谢,先前,和母亲一起美味地品尝了」

    所以我接过母亲的话,向美佐枝小姐道谢。

    「没有的事,对桔梗小姐来说,刻也君为她削苹果这件事,远比我送的苹果本身更让她高兴呢」

    「不,真的非常美味。而且,之前也受您照顾了,托您的福,真是帮了大忙」

    感觉是没必要在母亲面前说的事,所以我并未明言是哪件事,但我知道美佐枝小姐一定能听懂。

    「那种事情是举手之劳而已,话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解决了的样子呢」

    然后美佐枝小姐立马就想到了,我是在说那次协力为绫小姐买电视的事。

    「……似乎是那样呢。非常抱歉,那时就应该好好向您道谢的」

    「不不,我即使在那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直到最后也只是为事情解决了而松了一口气而已」

    美佐枝小姐笑着回答。我不知道她有几分是认真的,但我姑且明白了,她的回答是为了让我不作多余的担心。

    「在说什么事?」

    母亲对我们的对话产生了兴趣。

    「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刻也君好像在和年长而且很富有的女性一起生活的样子哦」

    美佐枝小姐这次却没有蒙混过去。虽然回到刚才的话题会远比现在好得多,但那也有种不妥的感觉。

    「啊啦,是这样吗?」

    母亲立马就相信了。

    「当然不是这样,只是住在同一栋公寓里,因为是稍微有点不修边幅的女性,所以帮了她一些忙而已」

    于是我果断地否定道。

    「只是住在同一栋公寓,就会帮到那个地步吗?」

    但美佐枝小姐似乎仍打算把这个话题拉长。

    「我觉得,必要的话也有需要那么做的时候」

    因为这段对话,我开始后悔,那时让绫小姐以正常的穿着出门或许是错误的,像平常一样……那虽然也很不妙,但果然不应该太过显眼。

    「美佐枝小姐见到那位女性了吗?」

    像是印证了我的不安似的,母亲缠着这个话题不放。

    「嗯,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呢,不过比刻也君稍微年长吧」

    「啊啦啊啦」

    母亲一副感到很有趣的表情,脸上笑眯眯的。

    「所以说,只是和我住在同一栋公寓的稍微不修边幅的女性而已」

    虽然不明白母亲这个表情的含义,但我不由地感到自己应该否定这件事比较好。

    「但是感情好到对方困扰了就会出力去帮助的程度吧?」

    美佐枝小姐再次作出煽动的言论,明明平时很成熟,其实是一碰到这类话题就刹不住车的人么。

    「虽然是那样没错……但就只是这样的关系而已,在此之上或之下都不是」

    「是吗?明明身体很纤细,胸部却格外地大,感觉是非常能让男人生起保护欲的女孩子呢」

    「我已经说过了……」

    「还是说那个女孩子有其他正在交往的人吗?」

    「没有在交往的人,不过……」

    「那就是单身了?」

    「她有喜欢的人的,然后那个人不是我!所以我和那个人之间没有任何特殊的关系」

    「听起来总觉得像是第三者的发言呢」

    「我就说了……」

    美佐枝小姐似乎无论如何都想把我和绫小姐凑在一起,不论我说什么话都会被曲解成那样,我维持着不安的心情,看向母亲。

    「并不是这样的吧,刻君?」

    然后母亲笑眯眯地否定了到现在为止的话。

    「……是的」

    援军的登场对我来说实在是如同及时雨一般,但在美佐枝小姐眼中貌似是让她诧异的展开。

    「但是,关系真的很好吧?」

    然而母亲又提出纠正。

    「我只是因为刻君如字面意思上正困扰着,所以才帮你说话的——」

    母亲丝毫没有听我辩解的意思,大概是因为有相当的确信吧。

    「因为,刻君已经有小铃璃了啊」

    然后母亲说出了让她确信的理由。

    「……说的是呢」

    母亲的话实在是正确无比,但被这么直接地当面说出来,有种不太好作肯定的感觉。

    「小铃璃指的是?」

    美佐枝小姐的兴趣转向了那里。

    「九条家的女儿,也是刻君从小四开始就一直在交往的女朋友哦」

    母亲一副非常自豪的表情说道,作为当事人,我自然觉得异常害羞,但母亲似乎没有在这方面体谅我的意思。

    「从小学四年级开始?真是相当地早熟呢,刻也君」

    「之前听你说了,小冴子的初恋差不多也是在那个时候?」

    「初恋和真正交往,是有很大差别的哦?」

    「说的、倒也对呢」

    「说起来,桔梗小姐的初恋是在什么时候?」

    「我啊,和那种事情无缘呢,别看我这样,以前也是个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呢」

    「说起来确实听你这么说过……」

    「那美佐枝小姐你是在什么时候?」

    「我是什么时候来着?我记得好像是——」

    然后两人完全把我忘在一边,自顾自聊得火热。我一边想着自己该作何反应,一边从旁观望。

    〇

    结果,由于母亲大约还要住院三天,我被要求再去看望她一两次。

    「看到她很精神的样子,放心了?」

    直到后来过了探病时间,于是回公寓的途中,和美佐枝小姐一起了。话虽这么说,因为美佐枝小姐接下来还有工作,所以真的只是中途。

    「放心了。狭雾的谎话真的让我担心得不得了」

    「于是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结果发现精神的很,然后就感到脱力了?」

    「……就是那样」

    美佐枝小姐明明看起来很年轻,但只要沉默不说话,就会让人感觉有一股成熟女性的气息。而在她的内里也有与此相反的,在某些方面有些孩子气的地方。

    特别是对恋爱相关的话题,会展现出连班上的女生都望尘莫及的兴趣。

    「最近,冴子她还好吗?」

    但是,只有说到冴子的事的时候,完全像是变了个人。这大概就是世人常说的为人母的一面吧,然而,那表情又似乎在哪隐藏着痛苦。

    「和以前相比,要精神许多」

    所以,我无法作出美佐枝小姐期望以外的回答。幸运的是,现在我还能毫不心虚地说出这个眼下尚为真实的答案,但我并没有办法为以后做保证。

    「那就、好呢……」

    这样说着的美佐枝小姐,果然还是一副母亲的样子。

    嘴上回答着那就好,却能感觉到她心里其实没办法完全认同某些事情,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那毫无疑问就是她表情中藏着痛苦的原由。

    「开始打工后,真的变得很精神了」

    所以我不忍继续追问。

    美佐枝小姐并没有要找我倾诉的意思,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很不擅长接受别人的商谈、被人征求意见。

    以这样的理由拒绝别人的商量,或许是很卑鄙的,但是,真正的理由绝不是我的笨拙之故。

    但凡重要的事情找我商量的话,基本上最后都不会得出什么好结果。就算给出正确无比的常识性意见,也只会发生不好的事,最终向坏的方向发展。

    要说把这当作是偶然抛在脑后,倒也不是做不到,如果仅限于自己的事的话,这么做倒也可以。

    但是,接受别人的商谈,就等于介入了对方的人生。将别人的人生扭曲向坏的方向,然后只说成是偶然让自己轻松,这种事我做不到。

    「冴子她开始打工了啊」

    然而我的这个观点无法引起任何人的共鸣,小学的时候,便理解了这件事。所以对美佐枝小姐,我没有作出想听她说说的发言。

    「是的,狭雾也和她在同一家店打工」

    我再次作出无懈可击的回答,拜这所赐,美佐枝小姐回到了平时的样子。

    「啊啦?」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然后,就是在那听说了桔梗小姐的事?」

    「是的」

    因为这话我又察觉到,似乎也不是无懈可击的。

    「……现在想来,我应该拜托你帮我跟冴子带些话才好的」

    如果,有马君是处在普通的家庭的话,美佐枝小姐的这句话,是十分适当的吧。然而,就像美佐枝小姐自己也如同刚刚才察觉到这一点般,实在是缺乏实践性的提案。

    「虽然是这样,不过现在是在聊我家的事情呢」

    所以我只是如此回答。

    「说的对呢,是在说刻也君家的话题呢」

    美佐枝小姐却再次露出了之前那副母亲般的神情。

    于是我理解到,美佐枝小姐虽然嘴上说着是我家的话题,但心中想的一定是自己家的事。

    「……」

    「……」

    因此,会话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那我因为还有工作,就先失礼了」

    直到走到公交站台为止,这段沉默才终于被打破,被美佐枝小姐。

    我什么也没能说出口,没能再提出哪怕一个合适的话题。

    「那就,再见了」

    我对此感到十分歉意,但最后,美佐枝小姐还是对我开朗地笑了笑。

    〇

    明明是在公交站台分别的,结果我却决定徒步走回公寓。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想在走回去的途中考虑些事情。凭经验我知道,在这种时候不坐公交或电车会比较好。

    因为回过神来往往自己已经坐过站很久,最后在陌生的站口下车——会变成这样的窘境。

    「果然,我应该问的吗?」

    美佐枝小姐毫无疑问没有这样的愿望,我这么认定,当然,不是因为我希望理当如此。

    既然如此就没有丝毫迷茫的必要了吧,然而,想到今天和母亲的谈话,我又陷入迷茫。

    那迷茫便是——一切都如人所愿或许不一定是完全正确的事。

    美佐枝小姐也许确实不喜欢也说不定,但为了能确认她真实的心情,我能做的事情,确实地增加了。虽然还不能确信,那其中是否存在着能帮到美佐枝小姐和有马君的选项,但我确实并非一无所知。

    如果像现在这样发展下去,是不存在可能性的。虽说如此,但就这样赌上可能性、问出美佐枝小姐不曾期望的问题,真的会让情况变好吗?——我对自己的这个行为,我没有自信到能回答『是』的程度。

    这果然是因为,我想到了以前的有马君。

    那时,她眼中映出的绝望色彩,如果现在已经消失殆尽了的话,那么,我或许还有力所能及的事。

    然而,我却没办法这么确信。只是那绝望之上又涂上了别的颜色所以掩盖掉了而已,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拭去这种感觉。

    只要有马君好好谈谈的话,也许就会想并没有这种事吧。但真是那样的话,美佐枝小姐为何又总会露出那副表情呢?

    有马君将那层绝望的颜色隐藏起来了。然而,真的只有这样吗?我的这份疑惑无法消除。

    「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最初见到有马君的时候,她只是一个病人。

    由于要看望母亲而频繁地前往医院的我,偶尔会见到一位不知名的少女。虽然,那时候没有认真观察过也说不定。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能确信,那时的她与之后的她有着极大的区别。

    毋庸置疑,她是生了什么重病,纤细的身躯上是青白色的皮肤,显得弱不禁风。但即使是那样的有马君,那时她的眼中,也依然闪烁着希冀的光彩。

    『就算现在生病了,也要保持精神』——能感受这样的意志。那个时候的有马君,看起来很想一直黏在美佐枝小姐的身边。

    但在那之后,我所见到的有马君的身边,已经没有美佐枝小姐的身影了。然后,有马君眼中闪烁的富有生气的火焰,也完全熄灭了。

    身体的状况不如说应该是变好了,她看起来和最初见到时相比已经健康了不少。

    然而,她的眼睛完全死去了。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至今仍未知晓。

    因为那件事,有马君和美佐枝小姐之间有了隔阂,我能明白的就只有这个,以及那件事和有马君的病情无关。

    从护士们的态度看来,有马君似乎怀着相当绝望的病症,但我认为和这个无关。

    因为有马君明明身体开始变好了,眼中的绝望却没有丝毫褪色。

    「……美佐枝小姐她,到底做了什么事」

    我无法想像,将有马君的心伤得那样体无完肤的究竟是什么事。

    她比我更加成熟。不是说外表,是指她的言行。

    不过,那或许只是在我面前而已。就像美佐枝小姐只有在提到有马君的时候才会露出那副表情一样,对有马君而言,美佐枝小姐或许也是重要无比、无可替代的特别的存在。

    也许,正因为是那样重要而特别的存在,有马君才会被伤得那么深。

    「这样的话,就真的没有我插手的余地啊」

    我明白的。这是有马君和美佐枝小姐两人之间的问题。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由地感到,这是一种命运。

    那个病弱的少女作为同学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也些微地这么感觉到了,我本没有在这里就读高中的预定,有马君应该也是如此,听说她是因为病情搬到了比良井这边。

    原本不会再相遇的我们在那所学校再次见面了,说出来的话,也只是这种程度的事。这样的事找找的话还有很多吧。

    但是,和她在十三层再次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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