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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暗黑信赖 第三章 银环)

    1

    早晨。

    一觉醒来,慢慢从被窝爬出来的佐治˙雪莉嘉,在上完厕所、刷好牙、洗完脸之后,直接穿着睡衣在厨房里做早餐。

    她把油倒进平底锅,在热锅的同时,眼睛……应该说脑袋会比较贴切,也缓缓随之清醒。

    早晨。

    一如往常的早晨。

    玛提亚跟马纳伽昨晚似乎没有回家,因为昨晚的地板底下并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也就是说雪莉嘉并没有睡得很熟,浅眠到可以清楚地察觉到楼下整晚都没人在家的这件事。

    这也难怪。

    怎么可能睡得着。

    毕竟自己成了凶杀案的嫌疑犯……

    她在充分温热的平底锅中打了两颗蛋。

    趁蛋正在煎煮时,她又把两块摆了起司的厚片吐司放进电烤箱里。

    「话说回来——」雪莉嘉心想着。

    自从搬进这栋公寓后,已经过了三个多月。

    有时候雪莉嘉会请玛提亚跟马纳伽吃饭,而他们俩也曾经请她吃过饭。

    要是学校放假的当天刚好碰上玛提亚休假,两个人还会外出买些东西。

    甚至也有过三更半夜没事跑去敲三楼的门,只说了一些话就回来了的经验。

    不过——

    关于玛提亚……他们两人的工作态度究竟如何,雪莉嘉并不清楚——关于两年前的那件案子,自己也只能袖手旁观、静待事件解决而已。

    虽然在那之后,他们偶尔会叙述部分工作的事情给她听,但那终究只是「部分」。

    譬如说,马纳伽总是提在手上的皮箱是有个叫夏德亚尼的精灵同事送的啦、他们参加了脸上有雀斑的女警的婚礼啦、马纳伽的车子跟那位女警的先生开的是同一款车啦……诸如此类的事情。

    毕竟自己是个普通百姓,当然也只能听到这些事而已。

    直到昨晚,自己终于参与了两人的工作。

    不,昨晚的雪莉嘉,算是他们两人工作中的「一部分」。

    而且是以最糟的形式呈现。

    这时候蛋正好煎熟了,烤箱也发出「铃」的声音。

    她将荷包蛋放在铺了浓稠起司的吐司上面——大功告成!

    雪莉嘉接着用纸将这份餐点包起来放进纸袋里,这就是今天的便当。

    她回到寝室换上制服,并把装有教科书、参考书跟便当的书包斜背在身上,然后拿着安全帽走出房间。

    这里是廉价公寓的四楼。

    是自己独居的房间。

    而且没有电梯。

    往下走到一楼,是虽然名为「大厅」但是非常狭窄的玄关。她隔着管理员室的柜台窗口,跟可怕的管理员四目相接。

    刹那间,她紧张得喘不过气。

    不过雪莉嘉还是硬吸了口气,开口说道:

    「早安,伯母!」

    好极了,做得很好!

    「谁是伯母啊,你这个臭丫头!」

    玻璃窗后的管理员一面吐出纯白的香烟烟雾,那张脸颊下垂的圆脸一面露出满满的笑容如此说道。看到那张笑脸,雪莉嘉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被对方全部看透了。

    看来再怎么掩饰也没用,所以她把憋在心里面的事情直接说了出来。

    「昨晚没有回来呢。」

    管理员也知道她在指谁,只见她忽然皱着脸说:

    「我已经交代过好几次,不要老是让玛提亚工作到很晚,但是那个小鬼都没有听进去。」

    「嗯毕竟是工作。」

    「我的意思是『这世上还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物!』真是的,那个小鬼都没学到教训!」比工作更重要的事物。

    没错,是有的。

    应该是存在的。

    不过雪莉嘉认为那句话应该是针对有工作的人,而非对没有工作的人说的。

    譬如说,像自己这样的人。

    「那么,我去上课罗!」

    「小心别撞到罗。」

    「知道了!」

    接着,雪莉嘉便冲出玄关。

    不过她忽然缩回脚步。

    ——因为刚好有一辆车正滑驶至公寓的正前方。

    是黑色涂装的大型车体,匡塔˙克鲁格4WD。

    「唔喔喔喔‘」

    驾驶座那边的车门伴随着怪声打开,只见车顶的另一侧冒出了一张粗犷的脸孔。

    紧接在黑色大衣的壮汉后面,靠人行道这边的车门也打开了。

    轻盈地跳下车的,是披着黑色斗蓬的少女。

    「……啊!」

    趁着雪莉嘉吓了一跳,一瞬间没有出声的空档——

    「喔!早安!」

    马纳伽在此时先行向她打了声招呼。

    「啊,早安!」

    她好不容易回以笑容,然后以背部拚命脱离玄关的气势,直冲下通往人行道的阶梯。

    「早安。」

    这次打招呼的是玛提亚。

    她还是浅浅地笑着,不过脸上露出了些许倦容。

    「你们熬夜工作啊?」

    「嗯,有各种事情要处理。」

    「努力归努力,也不要太硬撑喔。」

    「谢谢你的关心。雪莉嘉要去上课了吗?」

    「没错,我要去充实知识罗——」

    「加油喔。」

    「我会的!」

    当雪莉嘉背对两人的那一瞬间,笑容随即从脸上消失不见。

    她佷厌恶这样的自己,但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因为这不是真正的笑容。

    她心想着「可恶!」。

    心想着「可恶!可恶!」。

    雪莉嘉的小绵羊就停在公寓旁边的巷子里。

    「再见罗!」

    她再次挂上笑容经过两人前面,并往巷子的方向走去。

    就在此时,雪莉嘉没有拿安全帽的另一只手忽然被抓住。

    纤细的手指——是玛提亚。

    「雪莉嘉。」

    「什么事?」

    表情紧绷的她回头一看,发现玛提亚与自己的距离近得吓人。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虽然她不自觉地如此反问着,但存在于其心中的并非疑问,而是其他想法。

    可恶!

    她很清楚玛提亚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同时也气自己居然让她说了这句话。

    然而玛提亚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疲惫的脸上露出微笑,然后直接环住雪莉嘉的颈部。

    「哇!」

    玛提亚在惊慌接受拥抱的雪莉嘉耳畔轻轻地说着:

    「今天晚上可以去你家吗?」

    雪莉嘉的心脏「噗通」地跳着。

    「嗯。」

    她如此回答:

    「你来吧。」

    不过光是要回答这句话便费了她很大的劲。

    玛提亚笑着放开雪莉嘉,在跑回于阶梯前等待的马纳伽身边后回头说:

    「路上小心。」

    虽然是同于往常的轻声细语,但语气却格外坚定。

    「嗯,我走罗!」

    雪莉嘉将小绵羊从巷子里牵出来,并跨上它。

    引擎不知为何无法顺利发动,结果她踩了好几次启动杆。

    好不容易引擎发动了,雪莉嘉又再一次回头,发现他们俩还站在那儿。她一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夸张地举起手说:

    「我走罗!」

    由于她直接骑车离开,因此没听到两人回应的声音。

    接着,雪莉嘉察觉到自己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2

    把浴缸的水装得满满的,并浸泡到肩膀的高度——除非累到非直接上床睡觉不可,或是早上十点出门、下午五点回家时,否则这是玛提亚一向的习惯。

    一回到家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先冲掉身上的脏污。之所以让玛提亚先洗,是因为如果马纳伽先洗的话,浴缸的水将会所剩无几。

    她打算洗完澡以后先稍微睡一会儿。

    等睡醒以后再跟马纳伽讨论接下来的搜查方针,还有为明天做准备。

    这是今天之后的预定计划。

    当然在「讨论」与「明天」之间,还安插了一个「敲四楼房门」这种魅力满点的预定计划。

    玛提亚用双手掬起洗澡水,发出「哗啦」的水声。

    抚摸脸颊,感觉稍微清爽了些。

    毕竟已经持续工作了二十四个小时以上。

    送雪莉嘉回公寓以后,他们俩照例到「雷欧劳汉堡」吃时间格外晚的晚餐,然后回警署整理所有的证词。

    当然,也一一处理了必要的文件。

    留在案发现场的雅买加制单人乐团的监识报告已经出来了。这份报告依照玛提亚的指示,在专家的见证下将它分解、确认内部状况。

    玛提亚心想「应该没有任何线索吧」。

    这几乎是确信。

    那组单人乐团并不是凶器。

    凶器是乌兹涅带去的那组理蓝德的单人乐团。

    但是朝这个方向思考,还是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只不过,她还是想不透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好累喔……」

    她在浴缸里伸直手脚。

    然后背部一滑,慢慢沉入洗澡水里。

    当她连头部也沉入水里,水泡便突然从她的嘴角冒出、浮上水面。

    她感觉到头发在水里整个散开。

    黑色的头发。

    长长的头发。

    从那一天起,玛提亚便不曾再剪过头发。

    她从浴缸里起身,洗澡水「哗啦啦」地响着。

    黑色长发紧贴在玛提亚的肩膀、背部跟胸部。

    她草草地把头发擦乾后,用毛巾包起来,身体也裹上浴巾,然后穿上拖鞋走到客厅。

    那是厨房与玄关兼用的客厅。

    马纳伽正坐在厨房的吧台。

    「抱歉我先洗了。」

    「嗯。」

    脱下大衣跟夹克的马纳伽,手臂支在吧台上。

    他的手上拿着一张便条纸。

    「那是什么?」

    「你洗澡的时候有联络来了。」

    从警署来的联络。

    两人住的房间并没有电话,外来的电话全都直接打到管理员室,然后再叫受话人过来接听。

    「那组单人乐团的监识报告似乎出来了喔。」

    「是吗?」

    玛提亚从里面的厨房冰箱拿出装着西打的瓶子,将西打倒进杯子以后又走回吧台,在马纳伽的帮忙下也坐上吧台椅。

    「然后呢?」

    「嗯,全都如你所说的。」

    马纳伽用潦草的文字在递过来的纸条上面这么写着:

    指纹被害人/其他四种

    回路损伤·无

    电池损伤无/充电是「满」的状态。

    零件过度不足˙无

    「果真如此?」

    玛提亚用双手捧着玻璃杯喝着西打。

    充斥着微微刺激感的液体缓缓滑入喉咙里。

    「是啊,果然没错。」

    确信成了事实。

    「那是一定的,因为凶器从案发现场消失了。」

    「然后两名嫌疑犯都没有藏匿它的理由。」

    玛提亚敏感地察觉到马纳伽使用「嫌疑犯」这个名词的意思。

    没错。

    是嫌疑犯。

    不论对方是谁,都不能让判断因此失准。钻牛角尖只会蒙蔽自己的眼睛,让真相越离越远而已。

    不过,内心的刺痛感却一直挥之不去。

    不是将雪莉嘉当作「嫌疑犯」看待的这件事。

    而是想到被用「嫌疑犯」这个名词称呼的雪莉嘉的心情——这样的感受变成玛提亚内心的痛。

    没错。

    不管是谁……无论是精灵或是人类,都拥有一颗心,也因此拥有各式各样的感受。遭到怀疑的痛苦感受与怀疑别人的痛苦感受,基本上是相同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玛提亚心想。

    只要拥有心,这些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那么,现在怎么办?」

    「嗯……」

    她想起许多眼前应该做的事情。

    首先是跟案情相关者再次见面。根据单人乐团遭人替换的这个事实,有必要再重新进行侦讯。

    而且,还要搜索下落不明的凶器。即使无法前往案发现场的第三大厅搜索,也应该从它的周边开始找。

    不过有一个问题。

    ——不管怎么样,如果像这样一直待在屋里的话,什么也无法开始。

    玛提亚把剩下的西打喝光,然后「喀咚」地放下玻璃杯。

    「要走罗?」

    「现在吗?」

    「嗯,不好吗?」

    「没有啦……」

    马纳伽盯着少女看。

    「没问题喔!」

    玛提亚也正面回应他:

    「如果觉得撑不住,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是吗?」

    然后马纳伽用他大如拳套的手「啪」地抚摸着玛提亚包着毛巾的头:

    「等头发吹乾再走吧。」

    「嗯……」

    「我也要利用这段时间洗个澡。」

    「知道了。」

    三十分钟后,两人再次坐上匡塔˙克鲁格。

    「天鹅唱片/地下乐团音乐祭」是以马不停蹄(onn-stop)的方式连续举办四十个小时。第一天是晚间九点开演,而活动预定在两天后的下午一点结束。

    开场与闭幕各占一个小时,剩余的三十八个小时中将有二十五组的非主流歌手与地下乐团——中间夹着每三十分钟一次的休息时间——依序上台表演。

    包括工读生在内,工作人员分成三班制,每六个小时换两班。

    但是也有工作人员并不包含在这套轮班体制里。

    舞台导演,乌兹涅﹒雷比尼洛就是其中之一。

    「导演!」

    说话的人没有敲门就把门打开。

    使得浅眠的他轻易地被吵醒。

    「喔!」

    从沙发弹起来的乌兹涅并没有睡着的感觉。

    当上一组乐团退场、进入休息时间后,自己便马上来到位于灯控室旁的休息室——这是平常拿来当作会议室使用的小房间——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不过心里正这么打算着,却又瞬间被

    挖起来。

    只有墙上的时钟能够证明时间恰好过了二十五分钟。

    「开始前五分钟亡

    脖子挂着耳麦的年轻男子是工读生——负责跑腿的。

    「知道了,谢谢你。」

    乌兹涅忍住哈欠走回灯控室。

    设置了无数开关的控制台横摆在俯瞰舞台正面的玻璃窗前。

    该处的正中央是乌兹涅固定坐的位置。

    原本堆满烟蒂的烟灰缸已经清干净了,但是在下一次的休息时间来临以前,大概又会堆了高高的烟蒂吧。

    乌兹涅点燃第一根烟。

    他察觉到灯控室的气氛变紧绷了。

    是因为自己坐镇在这里的关系。

    这是一场演出。

    乌兹涅˙雷比尼洛把自己这份「舞台导演」的职业视为一份贩卖安心的工作。

    他向演出的来宾、工作人员,以及所有舞台相关者贩卖安心。

    只要让众人觉得只要乌兹涅来了就没问题,只要有乌兹涅在就不会失败,如此一来,当这次的工作结束以后,便还会有下一个工作可接,而导演乌兹涅˙雷比尼洛的名声亦将会持续散播下

    去。

    而一个小时左右的打盹,与回到灯控室抽的这一根烟,全都是为了完成这个目的所做的演出。

    让别人觉得自己很有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实际上是否真的具备能力倒是其次,主要是要让对方相信乌兹涅˙雷比尼洛是优秀的,如此而已。

    「发生在这世上的所有事情都有办法表演出来」还是乌兹湖一文的主张。

    只要演出不出任何差错,便能使对方如自己所预期地相信自己。

    ——好比现在这整座大厅正让乌兹涅随心所欲地控制一般。

    「表演前一分钟。」

    他对计时员「喔」了一声。

    舞台的模样,与事件发生当晚的景况截然不同。

    沿着舞台外围竖立了好几根银色的薄金属制支柱,相同设计的支柱同时也支撑着天花板。

    舞台两边则设有如狗屋一般大小的扬声器,无数的照明器具装置则嵌在金属组合支架上,围绕在扬声器四周。

    设置在舞台内的巨型电视墙也是表演用的。

    而本届音乐祭的吉祥物标章,则化成金属雕刻高高挂在电视墙上方的中央——是民谣吉他与电吉他两把交叉的模样。

    要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将这些东西组合起来,并且在正式表演前进行彩排,真的很了不起。

    乌兹涅把手往前伸,拿起散放在桌上的一捆流程表。

    下一组乐团是「HollyGrail」。

    他戴起耳机,并把麦克风移到嘴边:

    「舞台右侧,听得见我说话吗?」

    马上有人口应乌兹涅的话。

    「这里是舞台右侧。」

    「『HollyGrail』准备好了吗?」

    「OK!」

    「很好,准时让他们上场。」

    「知道了。」

    接着他确认玻璃窗上的时钟。

    流程非常准确。就在秒针来到三十秒前的时候——

    「观众席场灯。」

    在乌兹涅的指示下——

    「观众席场灯转暗。」

    右侧的灯光组慢慢把观众席的灯光转暗。

    「BG。」

    「调降BG。」

    在左侧的音响组回应后,原本于观众席播放的背景音乐慢慢转小声。剩下的是变暗的观众席,以及观众们充满期待的吵杂声。

    乌兹涅抬头看着时钟。

    十秒前。

    他高举右手并竖起食指,盯着秒针看。

    五秒前。

    四秒前。

    三、二、一……

    「Cue!」

    当乌兹涅用右手指向舞台的同时,灯控室的全体人员也一起动了起来。

    舞台瞬间亮了起来,设置在后方的大型萤幕则有文字打在上面——

    「HollyGrail!」

    然后立刻切换成乐团成员的团体照,同时随着吉他演奏的破音(distortion)BGM,六个年轻人从舞台右侧出现在舞台上。

    全体成员都穿着皮背心,因为他们是摇滚乐团。

    全场响起掌声、欢呼声。

    六个人拿着乐器到各自表演的位置就定位。

    「BG!」

    「调降BG!」

    原本在会场播放的音乐慢慢地转小声,然后呈现一片寂静的状态。

    站在中央的队长先是看了一下身后的成员,接着用拨片敲打吉他——数拍子。

    一!

    二!

    一、二、三、四!

    当吉他声「嗄——」地响起、台上的乐团开始演奏后,乌兹涅叹了口气,整个人靠在椅子上。

    他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几乎没有工作了,一切都照着流程表进行,只要两名音响组与三名灯光组的成员确实把工作做好就可以了。

    而他之所以坐在这里,不过是为了保障有什么万一发生。

    也就是应付紧急状况的处理,以及担负责任。

    乌兹涅雷比尼洛将变长的烟灰点在烟灰缸里,然后又深深吸了一口烟。

    真无聊——他心想着。

    看来这支乐团已经吸引到一些固定粉丝了。只见观众从第一首曲子开始就兴奋得不得了,演奏与欢呼声混杂在一块,从灯控室的扬声器听到的几乎是噪音。

    与他们的音乐相较之下—〡

    史奇纳演奏的曲子虽然既生涩又肤浅,但似乎能看见某种事物。

    耿直到有些笨拙的……某种事物。

    如果他还活着并顺利踏上舞台的话,或许真的能实现梦想也说不定。

    不过这毕竟只是假设。

    「地下乐团吗……」

    也可以说是门外汉。

    他们拥有职业艺人所欠缺的新鲜感,同时也具备职业艺人不会显露而出的自我主张;说得明白一点,这就是「兴趣」与「工作」的界线。

    这世上说不定失去了一个令人惋惜的男人吧。

    乌兹涅将只抽了两口的香烟捻熄。

    「乌兹涅先生。」

    背后传来了语气有点过意不去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是刚刚叫醒自己的工读生。

    「什么事?」

    「那个,有你的访客。」

    「什么?」

    他不知不觉地皱起眉头﹒几乎是反射性的动作,但这样子似乎让眼前的这个负责跑腿的工读生更加畏缩。

    「啊,对不起。可是……」

    接着他只用眼睛环顾四周,然后把脸凑近乌兹涅的耳边。

    而乌兹涅也摘下耳麦听他说话。

    「是警方。」

    警察?

    「难不成……」

    乌兹涅一面这么说着,一面让五指并拢的手掌与地板呈水平姿势,并将那只手往正上方举高。

    工读生点点头,并且做出同样的举动。

    这是在表示访客的身高。

    是那家伙。

    「请他等我。」

    乌兹涅如此表示。

    「请他到我的休息室,等下一轮休息时间我就过去。」

    乌兹涅只这么交代,然后又把视线移回舞台那边。

    演出自己很有才能的样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因此他决定让调查凶杀案的搜查官等待,专心做自己的工作。

    眼前最重要的,是把自己有才能的样子展现出来,即使多让一个人看见也好。

    没错,这也是表演。

    是在诠释乌兹涅﹒雷比尼洛这个人物。

    虽然他一瞬间心想着「一个好好的休息时间毁了一但也只是当下有这种想法而已。

    下一秒钟,他便把那个叫做马纳伽的壮汉的事抛在脑后。

    还有史奇纳的事情也是。

    3

    跟教室的朋友在一块儿并不痛苦。

    反之,一个人独处也不寂寞。

    之所以会偶然体会到这些事,是因为自己从没有认真想过的缘故。

    对佐治˙雪莉嘉来说,那两年的时间并不只是「痛苦的经验℉

    无论是在当时所得到、失去的,都确确实实是现在这个叫做「佐治雪莉嘉」的少女部分的人生。对雪莉嘉本身来说,那与是不是该欢迎的事物无关。

    好比说这种感觉——无论是「独处」或是「大伙儿聚在一块」皆无差异的这种感觉,或是明白「自我存在」的这种感觉。

    究竟是要一个人独处或是众人群聚,这种问题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问题在于「跟谁在一起」,以及「有谁不在」。

    唯一明白的只有一件事——即使现况如此,自己仍受到了很好的特别待遇。

    今天早上看到玛提亚的笑容、稍微思考过后,她才终于了解。

    仔细想想,打从一开始,自己便受到了特别待遇,只是雪莉嘉并没有察觉到这个事实而已。

    在得知自己被列入嫌疑犯名单的时候,的确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因为自己面临跟爸爸同样的遭遇。

    雪莉嘉的父亲……佐治˙戴尔威兹。

    因为强盗伤害的罪名被判入狱。

    服监长达两年。

    若没有遇到玛提亚跟马纳伽,他一定还待在牢里,然后雪莉嘉也铁定仍在街上的某个地方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

    或者早已曝尸街头……

    所以昨晚的状况真的让她很害怕。

    就算上床就寝也几乎睡不着。

    但是天一亮,在看到玛提亚的笑容后,她明白了一件事。

    玛提亚跟马纳伽都相信她并不是嫌犯。

    接着,自己终于察觉到——

    像是对雪莉嘉的「侦讯」是在马纳伽的车上进行的,那段期间玛提亚不是一直紧握着自己的手吗?那么做不正是特别顾虑到雪莉嘉的感受吗?

    而且他们还再三叮咛不要跟别人说这件事,表示平常他们是不会那么做的。

    尤其是对嫌疑犯。

    了解这些事以后,雪莉嘉的恐惧感就消失了。

    就算在学校也能够保持平常心。

    虽然偶尔会因为想起史奇纳˙塞德鲁金的事而感到心痛,但还是有办法忍耐。

    所以——

    「雪莉嘉……」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时居然会感到开心,连她都打从心底感到意外。

    「我在这里喔,雪莉嘉。」

    这里是午休时间的屋顶。

    今天她自己一个人吃午餐。

    应该是因为天气比昨天还冷的关系吧,除了雪莉嘉以外,上来屋顶的只有两团三人组而已。

    雪莉嘉一面看着他们,一面靠在铁丝网上。就在她解开今天早上做的鸡蛋吐司的包装纸时——

    「呀呵~」

    她回头一看,只见一柱精灵正轻飘飘地滑了过来。

    是德拉榭丽雅˙雪罗˙玛尼帖罗伊达。

    「打扰你一下,没关系吧?」

    是打工的伙伴。

    「没关系,没有打扰到我。」

    「不好意思。」

    她轻飘飘地坐在雪莉嘉旁边。

    而且还微微散发着像花一般的香味。

    「怎么?工作吗?」

    「嗯,我是出来交货的。」

    虽然她这么表示,不过玛雷欧米乐器行跟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并没有合作关系,这只是意味着讲师之中有人向她们的乐器行订购商品而已。

    譬如说订购新的单人乐团,透过神曲公社向合作的厂商订购会比较便宜,而且交易也较为确实妥当;但是像零星的……特别是只需要少许的琴弦或簧片这类消耗品时,直接向街头的小店订购

    则会快速许多。

    不过即使有客户订购商品,也无法构成德拉榭丽雅特地来见雪莉嘉的理由,因为玛雷欧米店长不是会允许店员绕道摸鱼的人。

    不过,今天的状况似乎比较特别。

    「店长她啊,特地交代我过来看一下状况。」

    指的是雪莉嘉的状况。

    「这样啊~」

    「店长很担心你喔。」

    「是吗?」

    「我也是喔。」

    这句话让雪莉嘉不禁回头,只见德拉榭丽雅以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盯着雪莉嘉。

    「我没事喔。」

    「是吗?」

    「嗯。」

    「太好了。」

    「要吃吗?」

    她指的是鸡蛋吐司。

    「谢谢,但是不用了。」

    「是吗?」

    她「嘻」地露出的笑容,并不是客套式的微笑。

    接着,雪莉嘉咬了一口自己做的鸡蛋吐司。

    OK,很好吃!

    德拉榭丽雅温柔地看着开心咬吐司的雪莉嘉。

    正当她吃到一半左右的时候——

    「谢啦,德丽。」

    雪莉嘉伸手拿起在校内的自动贩卖机买的盒装果汁。

    「谢什么?」

    「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没用吗?」

    「不……」

    然后——

    「不过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多操不必要的心。」

    伤脑筋——雪莉嘉心想。

    被看穿了。

    「是吗,不过我没事啦。」

    「是吗?」

    「嗯。」

    雪莉嘉没用吸管,直接从纸盒喝。

    她平常都会准备两盒果汁。今天则是先喝苹果汁。

    「我打扰到你了吗……?」

    哎呀!

    她变沮丧了。

    不过,这样的她还是很美,因为是精灵的关系吗?

    「给你!」

    雪莉嘉把还没开封的果汁递给她:

    「喝吧。」

    「谢谢。」

    这一盒是柳橙汁。

    德拉榭丽雅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学雪莉嘉把纸盒打开,没有插吸管就直接喝。「好好喝喔。」

    「好喝吧?」

    然后美丽的精灵拿着盒装果汁喃喃地说:

    「对于这世上的事情,我还不是很了解呢……」

    她用那双漂亮的粉红色眼睛遥望着远方。

    「总觉得自己常常做出判断错误的事情,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话说回来,德丽你出生在什么时候啊?资历还很浅吗?」

    「是的。」

    转头看向雪莉嘉的精灵,脸上露出带点难为情又带点自豪的表情:「十八年。」

    「才这么短啊?」

    「嗯。」

    「天哪~」

    「什么?」

    「没什么。」

    雪莉嘉摇摇头,咬着她的鸡蛋吐司。

    她一面回答「难怪……」一面嚼着吐司。

    「你的发育会那么好呢~」

    「讨厌,真受不了你!」

    德拉榭丽雅用双手遮住伟大的胸部并「呵呵」地笑着。

    精灵的「肉体」虽然成长的方式与人类并不相同,但「心」的成长却跟人类无异。以精灵的情况来说,德拉榭丽雅算是还在吃奶的孩子呢。

    「不过……不过,雪莉嘉!」

    德拉榭丽雅平常总是下垂的八字眉,这时候却突然往上扬。

    还是头一次看到她的表情如此认真。

    「我喜欢你喔,非常喜欢!」

    「哇,这也未免太突然了吧?」

    「我喜欢你喜欢到等你成为神曲乐士后,希望能与你缔结契约的程度。」

    「不是啦,那个……我还无法演奏神曲呢。」

    德拉榭丽雅直盯着这么回答的雪莉嘉,用力摇着头说:

    「可以的,如果是雪莉嘉就一定办得到!」

    「是……吗?」

    「嗯,没错喔!」

    接着,德拉榭丽雅忽然变得垂头丧气的。

    整齐的眉毛沮丧地往下垂。

    「我说雪莉嘉……」

    「什么事?」

    「我能够明白为了保护重要的人而不惜弄骿自己双手的心情嗯。」

    ……咦?

    什么?

    你刚刚说了什么?

    不由得回头的雪莉嘉,绝对露出了一副讶异地瞪大眼睛的样子没错。

    「难不成德丽你……!」

    是她?

    难不成她……?

    但是雪莉嘉的反应反倒吓到了德拉榭丽雅。

    「啊,不是的!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连忙在脸前挥手。

    由于她手上还拿着盒装柳橙汁,果汁就这样喷了一些出来。

    「不是那样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想……也是呢。」

    雪莉嘉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

    「不是那个意思嘛……」

    她似乎想寻找适当的言词重新进行话题,但是德拉榭丽雅却突然站起来:

    「对不起,还是到这里就好。」

    她脸上挂着笑容。

    然后——

    「谢谢你的果汁。」

    就这样忽然消失了。

    由于她手上原本还拿着果汁,以至于不可能随之消失的盒装果汁就这样垂直掉在地上。伤脑筋。

    也就是说,她所谓的「添麻烦」应该就是指这种事情吧?

    雪莉嘉拾起洒出一半的盒装果汁,苦笑道:

    「挺可爱的嘛。」

    在这之后,雪莉嘉将剩下的鸡蛋吐司吃完,回到教室里。

    德拉榭丽雅没喝完的果汁盒上,残留着些许花香。

    4

    当乌兹涅回到休息室时,其实早就将先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他一边想着「在下一场表演以前稍微打个盹」一边把门打开的那一瞬间——

    「嗨,乌兹涅先生。」

    自己差不多快累坏的身体勉强还能忍受这道发自丹田的浑厚嗓音。

    「真是不好意思,在你工作中还跑来打扰。」

    坐在室内沙发上的巨大身躯一瞬间起身。

    对了,他在等我。

    不过乌兹涅的这份心思丝毫没有显露于形。他笑脸盈盈地走近对方:

    「不,我才不好意思,让你等那么久。」

    他伸出手来。

    迎上前的马纳伽刑警回握的手彷佛拳套一般,大得吓人。

    「怎么样?搜查有什么进展吗?」

    「哎呀,谢谢你的关心。啊,我可以坐下来吗?」

    「请坐。」

    马纳伽巨大的身躯就这样在乌兹涅用来代替床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巨体的重量让沙发咯咯作响。

    乌兹涅在此时才发现那个娇小的少女早就已经坐在同一张沙发上。

    「我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还请你们长话短说。」

    乌兹涅边说边在沙发旁边的箱型椅上坐了下来,跟马纳伽之间隔着把手。

    「我们当然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

    乌兹涅把「其实早就影响到了」这句话咽了下去。

    「只不过我们有一点请求,不晓得是否能请你帮忙……」

    马纳伽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不安地说道。

    「什么请求?」

    「没有啦,其实在来这里以前,我们曾与久富˙雷吉亚德先生见过面|

    他是这座音乐巨蛋的管理负责人,虽然有一串冗长的正式头衔之类的,不过乌兹涅已经不记得了。

    这是因为他对舞台以外的事情一概都不关心的缘故。

    只记得久富˙雷吉亚德是个对进度格外罗唆、器量狭小的男人。

    「不晓得是否可以让我们进行现场蒐证?」

    「现场蒐证?」

    「是的,进行舞台上的蒐证。」

    「等音乐祭结束后不就可以进行了吗?」

    但是壮汉左右摇晃他那张有如岩块的脸庞:

    「啊啊,不不不,不是那样,而是指现在进行蒐证。」

    「现在?」

    「是的,就算是舞台后方也好,我们会悄悄进行的。」

    「这是不可能的喔。」

    「久富先生也是这么说。不过啊,他说如果身为导演的乌兹涅先生出面说话,搞不好就可以了呢。」

    真不敢相信!

    这个男人竟然想在正式节目表演中的舞台上进行现场蒐证这种事!

    「不,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不可能的喔。」

    「即使只是在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进行也没关系。」

    「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

    「不然召唤勃来或吉姆提尔呢?它们的体型较小,就算从观众席看得见也不引人注目,要让精灵警官解除物质化工作也无所谓。」

    「我说马纳伽先生……」

    乌兹涅整个人压在把手上:

    「眼前的问题并不是『休息时间』或是『不引人注目』之类的。所谓的舞台工作,是参与的来宾及工作人员全部化成一个个齿轮,然后合力推动的巨型时钟!」

    「……这样啊……」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混进一根毛发都可能导致故障;而一点点的故障若不断累积、产生影响,将会爆发出无法挽救的问题亡

    「喔,原来是这样啊?」

    「一点也没错。」

    乌兹涅刻意地闭上眼睛并用力点头:

    「关于你的这个请求,请恕我无法答应。就算是久富先生亲自拜托,我也一样会拒绝喔。」

    「是吗?这真是伤脑筋耶……」

    马纳伽刑警虽然以一如往常、发自丹目的浑厚嗓音说道,但仍露出了打从心底感到困扰的表情。

    「怎么了吗?」

    「这个嘛……其实我们还满困扰的,因为毫无与嫌犯相关的线索。」

    你说什么?

    「完全没有吗?」

    「是的,目前毫无头绪。」

    乌兹涅不禁想咂舌,因为他没想到警方会这么笨。

    「你们不是见过所有跟案情有关的人了吗?」

    「是的,一点也没错,主要的人物都见过了。」

    「史奇纳打工的地方也去过了?」

    「是的。」

    「然后也侦讯过了吧?」

    「那当然,还问得很详细呢。」

    「即使如此……?」

    马纳伽只是难为情地耸了耸肩。

    天哪!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乌兹涅不自觉地如此间道。不管怎么说,这么问都有些狠毒。

    但是马纳伽只是抓着头如此说道:

    「这个嘛……首先可以请你把案发当晚的事情再说一遍吗?」

    什么?

    「内容只会跟当时所说的一样喔?」

    「是的,我们当然很清楚。」

    虽然马纳伽脸上堆满苦笑如此说道,但是似乎没有退让的意思。

    「不过呢,由于案情变得如此复杂,如果无法重新进行现场蒐证,那我们也只能把一切回到原点重新思考。」

    闻言,乌兹涅下意识地想抽根烟。

    如果能抽根烟的话,铁定能稍微平抚现在这不耐烦的情绪;然而很不巧的是,香烟摆在灯控室里。

    「我明白了。」

    乌兹涅点头回应——因为他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之后才能稍微闭目养神一下。

    「那么,是谈那天晚上的事情吧?」

    「是的,没错。麻烦你了。」

    把超大手肘搁在超大膝盖上的壮汉,将身子用力往前探。

    「首先,我抵达这座音乐巨蛋是在晚上九点半左右……」

    接着,乌兹涅再次重述了当时离开医院后曾在车上讲过的话。

    马纳伽刑警跟玛提亚刑警皆一语不发地听他描述。

    直到——

    「抱歉,不好意思打断你一下。」

    当他讲到把史奇纳留在第三大厅,自己往警卫休息室移动的部分时,才突然被打断。

    「那个时候,你有特别叮咛他吧?」

    「没错。」

    「你曾说『不要搞错而拿我的单人乐团用喔』。」

    「是的,我曾那么说过。」

    「那是理蓝德的单人乐团。」

    「是的。」

    「是你的没错吧?」

    这个男人到底想确认什么啊?

    「没错,是我的。」

    「太好了。」

    粗壮的手「啪」地互击。

    「跟金田先生说的一模一样呢亡

    「金田?」

    指的是金田˙伊库冯林特。

    「嗯。因为听到说要等一个小时,我们刚刚就先去警卫室找他。那个人并没有被炒鱿鱼呢!」

    「啊,没错,不过等到这场活动结束后,就不确定会怎么样了。」

    「哎呀,是吗?」

    「是的,其实我也一样。确切而言,现阶段音乐巨蛋还无法中止与我的契约,因此金田的部分也处于保留状态喔。」

    「喔,原来如此,毕竟是你们俩一起做的事情嘛。」

    「一点也没错。」

    乌兹涅瞄了一眼手表。

    已经过了七分钟。

    就算这两个家伙在这时候立刻离开,能睡的时间也不到二十分钟,而且这个壮硕的精灵警官似乎还不打算抬起大屁股走人。

    「不过这样的话,有一件事我搞不懂……」

    马纳伽用粗壮的手指抚着他的粗眉说道。

    「什么事?」

    「既然你没有打算借史奇纳先生用,为什么特地把自己的单人乐团带来呢?」

    「啊啊,你是说那件事啊?」

    无聊。

    真是太无聊了!

    「其实我是在开玩笑喔。」

    「开玩笑?」

    「指的是『不要拿我的单人乐团用』的那句话。我本来就是打算借他才带过去的。」

    「可是史奇纳先生不是带着他自己的单人乐团吗?」

    「但要是在练习的时候故障了该怎么办?」

    「啊啊。」

    马纳伽瞪大眼睛,似乎终于明白了的样子。

    「原来如此。」

    「万一他的单人乐团在练习时出现故障的状况,将会害他错失难得上台表演的机会,因此为了以防万一,就带了一组过来当做备用。」

    「是因为主控制乐器都是吉他型的嘛?」

    「一点也没错。」

    「那么,是你……?」

    「你想问是我主动提出的吗?」

    一瞬间……真的是一瞬间,乌兹涅觉得自己应该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另眼相看。

    「如果这是乌兹涅主动提出的意见的话……」马纳伽的心里铁定这么想着。

    但是他似乎忽略了一件重大的事情——

    也就是知道真相的另一个男人已经死了。

    「是那家伙主动提出的。」

    乌兹涅如此回答:

    「史奇纳他主动说『为了以防万一,请帮我准备备用的单人乐团』。」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若真是如此,你还真的很好运呢~」

    「什么?」

    「你看,史奇纳先生的单人乐团并没有故障;也就是说,被害人不知为何突然……演奏乌兹涅先生的单人乐团,结果触电身亡。」

    「没错,的确如此。」

    乌兹涅低头的时候又再次确认手表的时间。

    时间又过了一分钟。

    「若不是史奇纳先生的牺牲,搞不好你哪一天会因此丧命呢!更重要的是,在这件事情发生以前,你并没有演奏那组单人乐团,不觉得这算是一种奇迹吗?」

    「是啊。」

    他越来越明白一件事——

    这男人似乎是认为回覆的话若没有多于自己所应答的话一倍以上,会很尴尬。

    碰上了这种人,这一轮的休息大概连一分钟都没得睡吧?可是下一轮的休息时间还要再等一

    个钟头耶……!

    「你想问的就只有这些吗?」

    乌兹涅巴不得快点结束这场对话。

    「啊啊,不,还有后面的事情……」

    我想得太天真了!

    于是乌兹涅在尽可能不说废话的情况下说明案发当晚的过程。

    当马纳伽结束他执着的「确认」以后,叙述直接进行到乌兹涅前往警卫休息室的部分。

    他在那儿跟金田混了一个小时左右,在那段时间当中,一步也没有离开房间——乌兹涅还补上了「金田可以作为证人」的这句话。

    好不容易回到第三大厅时却发现到尸体……正当他讲到这个部分的时候——

    「哎呀,关于这个部分啊……」

    话又被打断了。

    看看手表,又浪费了二分钟。

    「你回到大厅的时候,史奇纳先生已经倒在地上了吧?」

    「没错。」

    打从一开始,只要被问到这点,他都是这么回答的。

    「他倒在舞台上吗?」

    「是的。」

    「当时是什么样子?」

    「就是整个人倒地不起的样子罗亡

    「当时你觉得他死掉了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总之,我只看到他倒在地上。」

    「然后你就跑回警卫休息室?」

    「是的。」

    「那个时候——」

    由于出声的并不是马纳伽,让乌兹涅吓了一跳。

    传来的并不是发自丹田的浑厚嗓音,而是突如其来的纤细透明声。发话者是坐在壮汉旁边,始终不发一语地盯着自己看的黑衣少女。

    「你人在哪里?」

    她用冷漠的眼神直盯着乌兹涅看。

    「咦?」

    「你是从哪里看到那个景象的?」

    「一进大厅就看到了|

    「是在舞台上吗?」

    乌兹涅觉得背脊突然窜上一股凉意。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马纳伽刑警唠唠叨叨的言词几乎快把自己给搞烦了,这是事实。

    但是这名少女的询问却完全不一样。

    「不是的。」

    「你并没有走上舞台吗?」

    「是的。」

    「你是从观众席看的吗?」

    「不是的。」

    她的质问彷佛连续砍来的刀刃一般——

    直接而零碎,毫不留情。

    「是在……」

    他打断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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