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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章 面对无法阻止的分歧竭力嘶吼)

    巴黎西方,过了塞纳河之后。

    距离市郊占地宽广的布洛涅森林不远,就是阿尔蒂尔.里格瓦尔的宅邸所在之处。位在奢华建筑随处可见的帕西区中心地带。

    根据亨丽事前告诉自己的情报,帕西区是一个高级住宅区,有许多资产阶级定居于此,而据说他们所要参加的宴会,规模也相当可观,所以慧太郎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肯定会见到一座规格非凡的豪宅。

    但是,自己的想像实在太贫乏了。

    他完全不知道,真正的有钱人究竟是何等存在。

    时间来到傍晚,坐在特地到旅馆接送的蒸汽巴士上头,慧太郎和圣歌队的成员们眼中所见的壮阔景象,完全打破了他们心中对于私人宅邸的印象。

    城堡。

    只能这样形容了。

    不管是高耸入云的宅邸主体、宽阔到似乎能举办魔女扫帚竞赛的庭院,以及四处林立的分栋数量及豪奢的程度,绝非一般的豪宅所能比拟。整座宅邸宛如一项巨型的艺术品,甚至让人怀疑,将其称之为私人住宅是否妥当。

    想当然耳,除了外观壮丽,内部装潢也十分惊人。据说是商请了著名建筑师参考哥德样式来设计,而且大胆地融入了屋主自身的独特想法,宅邸内的各项用品设备以及诸多美术品,不但格调高雅,也形成一种强烈的风格。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身处于玛丽.安东尼的珠宝箱之中。突然间和一大堆金银珠宝摆在一起,任谁都会被闪到头昏眼花吧。

    而让人感受最为深刻的就是宴会的会场了。

    在里格瓦尔的盛情款待下,大家换上了他替圣歌队所准备的晚礼服──不但款式一致,而且看起来贵得不像话──之后,圣歌队一行人在受宠若惊之下被带往的场所,简直像是个天大的玩笑,那竟是一座「剧场」。

    再强调一次,那是一座剧场。

    在私人宅邸之中,为什么会出现一座剧场呢?

    挑高四层楼,宽阔无比的圆形大厅。厅内摆著井然有序的桌椅,中央则是一座沐浴在水晶吊灯下的舞台。而环绕在大厅周围的回廊,似乎也是「宴会会场的一部分」,里头摆满了自助餐桌,一道道刚出炉的料理,正络绎不绝地送到桌上。这副充满感官刺激的光景,让人光是站在一旁看著,就觉得五感快要忙不过来了。

    这时候,慧太郎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部僵硬了。对方摆出的阵仗,让他深切体认到「我们居住的世界有何不同」。

    圣歌队的同学们反应也和自己差不多。或许是想到待会儿自己就要在这里献唱吧,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陶醉,又有些畏惧。而蔻依也许是感受到未婚夫的实力有多么雄厚,表情变得十分复杂,眼神也益发险恶起来。

    而反应最激烈的人就是亨丽了。不,那已经不能称为激烈,而是令人胆寒。

    由于老家经济并不宽裕,很早就开始分担家计,恨不得把每分钱都用在刀口上的她,早在宅邸大门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开始,双眸便泛起了杀气,不但心情越来越差,嘴里还嘀咕个不停。最后当他们来到大厅时,甚至可以看到她一面微笑一面说著「真是宽广啊,很适合拿来办营火晚会呢」还有「啊,好大的天窗喔,应该开个几枪通风才对」或是「地震、地震♪」这种吓死人的话。「里格瓦尔先生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她的无礼之举吧!」慧太郎在心中拚命地向那名青年企业家祈求。

    不知不觉,其他宾客也接连出现在会场中,而圣歌队此行最重要的一场演出也即将登场了。

    在主办人里格瓦尔致词后,以歌声拉开宴会的序幕,便是今晚受邀来此的圣凯萨琳学园圣歌队所负责的工作。

    从结果来说──嗯,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吧。

    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失误,也充分发挥练习的成果,却也没有成功到令人眼睛为之一亮。大概是因为大家都被绚烂的会场氛围震慑住了吧。和两天前在皮勒耶音乐厅那场超水准演出比较起来,的确有些相形见绌。

    即使如此,里格瓦尔似乎已经相当满足了,而身穿华服的宾客们──根据事后得知的消息,在场人数接近两千人──也报以热烈的掌声与赞誉。

    之后,接替完成工作的圣歌队登台的著名乐团,在舞台上奏起悠扬的音乐,而从压力中得到解放的女学生们,也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以一介受邀宾客的身分,开始享受这场难得的宴会。

    不过──

    「咦?亨丽她们跑到哪儿去了……?」

    才和大家一起参与宴会没多久,慧太郎就迷失在人群中了。

    无意间和大家走散了。明明刚才自己和亨丽、蔻依及玛蒂娜这三名好友,还在一起大快朵颐,但不知何时她们全都消失在视野当中了。环顾四周,完全没看到任何熟人,就连其他的圣歌队成员或教师也是。

    毕竟现场人数实在太多了,而且场地又是如此宽广。要是和同伴走散了,就很难在茫茫人海中再次找到对方。

    而这时他唯一看见的熟人就是米蕾优修女,但是──

    「喔呵呵~这个好好吃喔~啊,那边的炖煮料理也让人食指大动呢~讨厌啦~再这样下去~老师会变胖呢~不过管他的~」

    当慧太郎听见这慵懒的欢呼声时,就决定放弃找这个人帮忙了。

    接下来他又在会场中边走边找,可是没有遇见任何熟人,而且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成为许多宾客的注目焦点,频频被人拦下攀谈。

    「呵呵,这位小姐是日本人吧?身穿男装虽然有些古怪,不过却相当适合你呢。」

    「哎呀,真是一位英姿焕发的小姐呀。能不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呢?」

    「哈啰,那位小姐!要不要过来和我们一起坐坐?」

    「莫非你是日本人?喔,若是如此,务必要请你赐教啊。前阵子,我从古董商那里买了一尊伊万里的壶,但是到现在还是担心自己有没有花了冤枉钱啊……」

    「这位迷人的男装丽人。不知我能否有这个荣幸,邀你共舞一曲?」

    诸如此类。看来自己的容貌果然还是太引人注目了,来找自己搭讪的人多到不可思议。而光是要一一慎重婉拒,就是件苦差事。

    「……选择穿男装,还是不太恰当的样子呢。」

    毫无疑问地,这身打扮不但低调不起来,反而让自己更加显眼了。起因来自于亨丽随口的一句话。单纯只是想恶作剧呢,还是想看看慧太郎窘迫的反应呢?亨丽在更衣室向里格瓦尔介绍慧太郎时,冷不防地说出「这孩子的兴趣是女扮男装喔」,而更教人意外的是,对方竟然回了句「真有趣啊!」。结果只有自己拿到了一套绅士服。

    基于方便行动的理由,慧太郎一开始也表示同意。但是经历了一连串的注目礼之后,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可能是一项错误的决定。

    此外,自己的背上依旧背著装有无垢娘矩安的刀袋。因为他主动询问里格瓦尔,希望能够刀不离身,而对方也同意了,不过──总觉得像今天这样的状况,似乎应该暂时把刀寄在别处才好。

    「算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太迟了……」

    「没错没错,既然木已成舟,就别后悔了。不如好好享受一下吧。」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开朗的声音。看来是因为对方混在人群中慢慢靠近的缘故,所以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回头一看,果然就是那个善于作弄慧太郎,令人头疼不已的友人。

    「──你很开心的样子嘛,亨丽。不过真亏你找得到我耶。」

    「哼哼,我是一路追著其他人的叹息声找过来的呀。好多人都在说『虽然她不近人情,但这也是吸引人的地方啊』。你居然毫不留情地把那群死有钱人的邀请统统回绝了,满厉害的嘛,慧太郎。」

    过奖了,慧太郎苦笑著回答,同时重新打量起身穿晚礼服的亨丽。

    兴许是为了配合她们身为学生的身分,所以设计上便没有过分讲究华美,却仍旧透出高贵气息,确实是一套十分出色的礼服。而穿上这件礼服的她,看起来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成熟。拜此之赐,慧太郎的心律不整,今晚也像祭典一样热闹。

    亨丽一手拿著红酒杯,一手端著盛有料理的餐盘。杯中还有一半的酒,但是看她双颊微微泛红的模样,想必这并不是她的第一杯。虽然常听到「法国人把红酒当水喝」这样的说法,但是亨丽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啊,你在喝什么?这不是葡萄汁吗?」

    「当然。葡萄汁怎么了吗?」

    「真是的,你多少也喝点酒嘛,喝酒!红酒!参加宴会却没喝酒,太奇怪了!」

    「你明明知道吧?我酒量很差,光是一杯红酒就会醉倒了。」

    「那你有吃到什么好吃的吗?」

    「我觉得那边的法式酱糜和杂香肠,很合我的口味。」

    「我喜欢这个──橙汁鸭胸。你要不要来一口?」

    亨丽在向自己推荐盘中料理的同时,还不忘喝光手中的红酒,又从经过身旁的侍者手上拿了杯新的。令人惊讶的是,身穿女仆服的女服务生,其实是个自动人偶。除了表情略微冰冷之外,动作非常流畅,完全不输给真正的人类。

    会场中另外还有许多身著女仆装束的侍者,其中近半数都是机械人偶。每一具都是最新款式,又是一项令人摇头的实力展现。

    「不过,真的让我很惊讶耶。先前只知道他是学园的出资者之一,但看来并不是个半吊子的暴发户呢。因为你看那些来宾,随便抓一个出来都是名声响亮的人物呢。」

    「哦,是这样啊?」

    虽然亨丽说现场有许多名声响亮的人物,可惜的是,慧太郎一个也不认识。

    「是啊。」亨丽耐心地点点头,伸手指著围绕大厅的回廊二楼说:

    「你看那边。那位是诗人热拉尔.德.内瓦尔,他可是法国浪漫主义的领头者喔。还有,正在和他交谈的两人之一,大概就是泰奥菲尔.哥提耶。这位还只是新锐的创作者而已……原来如此,有传闻说这两人出于同一所学校,看来是真的呢。而另一位则是作曲家埃克托.白辽士,又是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呢──……咦?咦!等、等一下!现在那个正在走向白辽士的人!」

    「?嗯,我也有看到。有个人踏著小碎步走了过去。」

    「那不是萧邦吗!」

    打从认识以来,曾经听见她发出这么癫狂的声音过吗?看著亨丽如此失常的反应,对方应该是个相当不简单的人物。慧太郎用手抚著下巴,沉吟了一下说道:

    「……那是谁?总觉得看起来不怎么起眼。」

    「不要逼我揍你喔!那是萧邦,萧邦耶!弗雷德里克.法兰索瓦.萧邦!人称『钢琴诗人』!天才中的天才!就算孤陋寡闻也要有个限度吧!」

    「可、可是,就算你这么说我也……」

    突如其来的一顿数落让慧太郎支支吾吾起来,但亨丽却像完全没听到一样,接著甚至双手抱头,当场哀号起来:

    「啊啊啊啊……真是让人不敢相信!我竟然在萧邦的面前,把管风琴弹得那么差劲!我好想去找他签名喔,可是这样我怎么敢去呢!」

    「达尔文先生之前送我一张签名,我把那个送给你,不要难过了。」

    「我才不要!谁要那个变态的签名啊!就算给我,我也只会马上拿去当掉!」

    真是太狠心了。话虽如此,正如亨丽所言,既然有这么多知名人士出席这场宴会,阿尔蒂尔.里格瓦尔恐怕不只是个普通的资产家。

    「……蔻依的未婚夫吗?」

    轻轻念出口之后,感觉情绪有些复杂,难以言喻。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自己也搞不清楚。

    因为那是她的双亲独断决定的婚约对象,所以自己才难以接受吗?还是说,因为今天早上看见了蔻依魂不守舍的模样,所以心中郁结不顺吗?或者,还有其他的原因?

    总之,自己的心情不怎么愉快就是了。

    刚才虽然只是短短交谈几句,明明让他对里格瓦尔产生不错的印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和蔻依的关系,眉头就会自然而然皱了起来。

    没错,仔细想想,自从早上那番谈话之后,慧太郎就没有和蔻依好好谈过了。

    虽然中间聊过几句话,但双方都有意识地避重就轻,内容也流于表面。老实说,慧太郎自己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谈起才好。

    而这一点,也适用于玛蒂娜身上。

    玛蒂娜的一举一动和平时没有两样,反观慧太郎,大概是受到在圣母院那番谈话的影响,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她。

    刚才蔻依和玛蒂娜还在身边的时候,常常会聊著聊著就冷场了,甚至严重到每次都要靠亨丽出来救场的程度。

    而完全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的亨丽,也显得十分疑惑。

    这时候,好不容易从懊悔当中解脱的她,突然提起这方面的话题:

    「喂,我问你喔。虽然我知道你从今天早上开始跟蔻依之间就有点尴尬啦,不过你跟玛蒂娜之间是不是也发生了什么事?白天的时候,好像有看到你们一起出门。」

    「呃,这个……要说有也是有啦,要说没有,好像也没有……」

    亨丽带著质疑的目光望著自己。但是,就算会受到怀疑,自己也说不出其他答案了。

    「──感觉上,不像是在敷衍我的样子。所以,你自己也搞不清楚吗?」

    「嗯,完全没有头绪。她问了我一些问题,我就把心中的想法讲出来,只是这样而已。」

    可是,自从听了玛蒂娜唱的那首歌以后,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不安便挥之不去。没有办法当成错觉一笑置之,有种近似于焦躁的东西,不停地在胸中熊熊燃烧。不过慧太郎也心知肚明,就算直接询问本人,她也不会老老实实地正面回应。

    她总是这样。玛蒂娜总是不让别人知道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无论是慧太郎自己也好,蔻依也好,总觉得在这个小圈子里,大家还是对彼此有所隐瞒。不过,并不是因为秘密随著时间越来越多的关系,而是各自藏在心底的那些秘密,随著彼此关系的进展而浮出水面。感觉上,也是一种想要更加了解对方的欲求表现。

    「真是的,拜托你们不要把气氛搞得那么凝重好吗?光是〈烈日幻雾〉就让人头痛到不行了。我希望至少在跟自己人相处的时候,不要有那么多的束缚。」

    「……说得也是,对不起。我也觉得对你有些不好意思。」

    亨丽双手抱胸,静静地凝视著这边好一会儿,随后又宽容地叹了口气说:

    「唉,真拿你没办法……好啦,蔻依那边由我想办法处理。但是相对的,你要去找玛蒂娜好好谈一谈,把问题彻底解决喔。」

    「?你说蔻依那边由你想办法,你究竟打算怎么做啊?」

    「谁知道呢?嗯,好一点的话就是吵一架吧,坏一点就是打一架喽。」

    我会好好痛扁她一顿──亨丽说出的话让人捏一把冷汗。慧太郎自然也慌了起来。

    「等、等一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也没有别的办法啦。那家伙的烦恼,在我看来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嘛。虽然说蔻依肯定有自己为难的地方,不过像是贵族的想法啊、喜欢的人是哪种类型什么的,我个人完全无法理解。既然无法理解,那就只能拋开一切的小手段,从正面进攻了吧?……嗯,这就是所谓的送盐予敌,我还真是个大好人呢。」

    送盐予敌?喔,是关于胸部方面的竞争吗?不过究竟哪一方是胜利者,想必已经很清楚了。

    「所以呢,你现在只要专心思考玛蒂娜的事情就好。那孩子话不多,所以外人很难了解她,可是她有时候还满亲近你的,所以我想,要是你去找她好好谈一谈,她也会愿意向你坦白吧。」

    「……是这样吗?」

    「当然喽。你要相信姊姊说的话。」

    姊姊──听到这个词,慧太郎不禁笑了起来。

    「亨丽你啊,与其说是『我的』姊姊,反倒更像是『大家的』姊姊呢。」

    古道热肠的亨丽,总是给人这样的感觉。到最后,每一个朋友都成了她要操心的对象。

    亨丽闻言微微睁大眼睛,接著双颊泛红起来,鼓著脸说:

    「我说你啊,怎么可以老是安于弟弟的立场向我撒娇呢?偶尔也要表现出更有男子气概的一面才行呀。」

    「咦?可、可是……虽然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但是怎么样才叫做更有男子气概啊?」

    「这个嘛。比方说──」

    亨丽忽然将手伸了出来。慧太郎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动作代表什么意义。可是正因为他明白,才会浑身微微冒起冷汗。

    「…………你在开玩笑吧?」

    「嗯?你是怎样?就这么不喜欢当我的护花使者吗?」

    「没、没有啦。我是不介意当你的护花使者,可是……」

    他越讲越含糊,同时偷偷瞄著大厅中央。那里有许多男女,正配合著乐团演奏的音乐翩翩起舞。亨丽的言下之意,就是想要加入那些跳舞者的行列吧。

    「我、我从来没跳过舞耶!」

    「没关系啦,这种舞我也没跳过几次。不过康康舞我倒是跳得不错喔。」

    「在这种社交场合跳康康舞太奇怪了……不对啦,这不是重点!就算我愿意下场跳舞,也只会丑态百出喔,而且搞不好会踩到你的脚!」

    「那也没关系。就算你踩到,我也不会生气喔。因为我马上就会踩回去。」

    「这哪叫不会生气啊!」

    亨丽咯咯笑了起来。用一种偶尔会见到的,极为优雅的笑法。

    「那就当作你答应喽。」

    「?」

    但是这个表情转瞬即逝。随后她脸上所浮现的恶童般笑容,才是亨丽埃塔.法布尔真正的本性。慧太郎按著心跳加速的胸膛,深有感触。

    「──就让我们痛痛快快地互踩脚丫子,把周围那些装模作样的家伙统统拖下水吧!啊哈哈,他们肯定会吓坏吧?」

    「你、你这个人实在是……!」

    实在是个令人困扰的小姐啊。真的困扰到了极点呢。

    而更让人困扰的是,慧太郎完全拿她没辙,而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他也阻止不了对方了。

    「……可恶,我知道了啦!等著看吧,你这个性格扭曲的小姐!我会好好扮演护花使者的角色,绅士到让你痛哭流涕!」

    「很棒很棒♪我很期待喔,慧、太、郎、先、生?」

    慧太郎牵起爱虫女孩的手,怀著跳下悬崖的觉悟,走向大厅的正中央。

    ○

    和慧她们走散了一小段时间之后,独自一人漫步在二楼回廊的蔻依,忽然听见楼下一阵骚动,让她不禁挑了挑眉头。

    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又有什么新奇的表演吗?

    她抱著疑问走到护栏旁往下一望,才发现在一楼的大厅中,有一对不同凡响的男女,成为全场注目的焦点。不是别人,正是蔻依所熟识的两名友人。

    「……慧。还有,亨丽埃塔……」

    真是让人看不下去。不,这里说的是──那两人的舞姿。

    蔻依还住在老家时,为了履行贵族的职责,经常得在社交圈中露面,所以自然必须精通上流阶层的礼仪,而跳舞也是她的必修课程之一。从她的眼光来评断,慧与亨丽埃塔根本不是在跳舞,只是在胡闹而已。

    慧看起来对跳舞完全一窍不通,然而亨丽的舞蹈造诣也没有高到能够引导舞伴的程度。由于两人各跳各的,难免会有碰撞,只见两人嘴上吵个不停,脚下也互相踩来踩去,根本是一团混乱。

    「……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不可思议的是,两人的默契却浑然一体,比在场的每一对搭档跳得更加生动。

    蔻依不自觉地开始羡慕起这样的两人。

    真好啊,她心中不禁涌起如此直率的感想。

    还有,为什么不是自己呢?

    因为,看到慧与亨丽埃塔那样的表现,任谁都会认为她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

    现在整个会场当中的人,肯定都有这样的感触吧。因为虽然看见有些人哑口无言,有些人出声鼓噪,却没见到任何人轻蔑失笑,或是大声痛斥。

    真好啊。看起来真是开心。真是一对完美的情侣档呢。

    心中涌起这般难以掩饰的感想之际,同时也产生了难以忍受的心痛。蔻依不由得紧咬下唇──唉唉,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此刻待在慧身旁的人,不是我呢?」

    恍惚间,自己甚至说出这样懦弱的话来。

    而就在此时──

    自己不经意地与亨丽埃塔四目相交。

    一面跳著舞,一面隔著慧的肩膀抬头望了过来的她,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似乎忘却了外界的一切,神情变得极为认真。而在这一刻,蔻依觉得自己最丢人的一面,竟然被最不想被看见的人看见了,羞愧到甚至想要一死了之。

    可是,接下来亨丽埃塔脸上所浮现的表情,却完全超出她的预料。

    「……」

    她一改方才的认真严肃,脸上泛起一抹坏笑,眼角也露出带有挑衅意味的笑意。

    她的意思很明显──我不会看轻你,也不会同情你,更不会玩什么廉价的友情游戏,对你用上俗套的激将法。但是,自己主动停下脚步认输的家伙,就只能落在后头看著我的背影乾瞪眼喽。

    ──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看著吧,丧家之犬蔻依。我跟慧太郎就是这么亲密喔!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你能够介入的空间呢。唉,真是遗憾啊。节哀顺变喔。不对,应该是说,真是让人失望呀?总之呢,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差距。

    ──……不过嘛,要是被我这么两三句话就吓到打退堂鼓的话,去找那个不怎么喜欢的未婚夫共度一生,搞不好才是最适合你的归宿呢。那就祝你们百年好合喽~

    蔻依觉得她耳边的确听见了亨丽的声音。

    亨丽一个转身,就再也没有看向这边了。彷佛刻意朝自己炫耀一般,只是专心地与慧跳著舞。迟了半晌以后,蔻依不自觉地发出了笑声。

    「呵、呵呵呵……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

    宛如从地狱复活的撒旦那般,极为痛快的一阵大笑。

    「……真不愧是亨丽埃塔。嗯,真不愧是本校的问题儿童呢。」

    真的很懂得如何挑起别人的怒火呢。过去蔻依也曾经被那种「我早已看穿一切了哟?」的眼神激怒过好几次。虽然最近两人偃旗息鼓了,但是自己与亨丽埃塔的关系,本来不就是这个样子才对吗?

    打退堂鼓?受到这种挑衅,有谁会打退堂鼓呢!

    「等著看吧,亨丽埃塔……!」

    可敬的宿敌。如此称呼她也不为过吧。

    自己终于察觉到了。

    现在才真正地察觉到。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从相遇的那一刻起,自己便一直想要待在慧的身边,而自已也同样强烈地希望不被亨丽埃塔拋在后头。希望能与那两人站在对等的地位。希望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想法,不愿意就此认输。

    堂堂正正战胜敌人,是骑士的铁则,无所畏惧地与情敌正面交锋,才是少女的正义。

    看来,无论是剑、女人,或是朋友,自己都无法舍弃呢。

    这是何等任性的想法啊。就连自己也被自己思考出来的结论稍微吓到了呢。如果对象不是慧和亨丽埃塔的话,自己肯定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吧。

    即使这是一条可能危及家族存续的道路,但是在心中怀抱的这份心意没有决出胜负之前,自己的心中无法容下其他人。

    就算慧不是男性,大概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自己的这份心意已经恣意奔放了。这都多亏了亨丽埃塔。所以──

    「喔,原来你在这里啊!蔻依小姐!」

    声音是从非常近的地方传来。转头往声源的方向一看,有一名精悍的青年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中,从回廊朝这里走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阿尔蒂尔.里格瓦尔。

    蔻依心里明白,该来的时刻终于来了,于是她也大大方方与他正面相对。因为自己已经找出答案了,即使那是个可能为许多人带来不幸的答案。

    「里格瓦尔先生,你来得正好。我也正巧要去找你呢。」

    「哎呀,这可真是荣幸。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的。有些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听见蔻依以坚定的语气立即回答后,里格瓦尔沉默了片刻。

    乐曲结束了。旋即响起盛大的掌声。不知从何处响起了轻佻的口哨声,甚至还能听见有人喊著「两位跳得真是好啊!」,不停起哄,照这样看来,应该是送给慧和亨丽埃塔的欢呼吧。蔻依的脑中也浮现出那两人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后逃之夭夭的模样。

    从刚才到现在,蔻依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里格瓦尔身上。

    「……看来会是个我不太喜欢的话题吧。」

    里格瓦尔似乎猜到了蔻依想谈些什么,说完之后便叹了口气。蔻依只是默默地点头。

    接著,他慢慢走到蔻依身旁,靠著护栏低头望向一楼。那张宛如贵妇般的秀丽面容,似乎充满了难以形容的哀愁。

    「希望你能够原谅,只能采用如此卑劣言词的我──」

    「?」

    「那么,事关你我两家前景的责任,你打算如何承担呢?」

    蔻依忍不住别开视线。明明早有觉悟会被指责到这一点。

    「我应该告诉过你。我们之间的婚约,受到罗休杰克朗与里格瓦尔两家许多人的期待。你觉得违背家族的期待,是一种正确的选择吗?」

    「……里格瓦尔先生,你不是说过希望能得到我的心吗?」

    「嗯,没错。正因如此,我才会不惜颜面也要拿家族的未来当作盾牌,消磨掉你的决心。说来确实相当难堪,但是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能夺取你的芳心了。」

    对方的心意就是认真到这样的地步。如此认真看待这样的自己,这样任性的女人。

    心好痛。自己无情地践踏了这份诚意,真的打从心底感到愧疚。

    但即使如此,自己的决心也不容动摇。既然已经选择了任性妄为的道路,至少要将这份决心贯彻到最后才行。否则,自己今后哪有脸再去面对其他人。

    「抱歉,里格瓦尔先生。我早已心有所属了。」

    蔻依说的十分明白。只为了毁去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毁去他所依靠的些微希望。

    两人之间陷入无比沉重的静默。里格瓦尔默默地持续望著楼下。

    过了一秒钟,还是一分钟,或是更久呢?感觉上过了十分漫长的时间。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随后,响起短短的一句话。

    「我好歹也是一个受到诸多女性追求的男士,但是苦苦追求我唯一爱上的女性,却落得被甩的下场……唉,世事果然无法尽如人意。」

    他的语气中并没有责难,只是明明白白地将事情划下句点。言谈间感受得到他的悲伤,以及洒脱的态度。

    「真的非常对不起。」

    蔻依再次致歉。因为除了道歉,她什么也做不到。

    「别这样。同情败者的话,可能会造成反效果喔!我的心情只会变得更凄惨呢。蔻依小姐,请你务必要果决一点喔。」

    「可、可是……」

    「还有啊,其实我多少也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里格瓦尔转身面向蔻依。但他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蔻依脑中浮起问号。

    「因为耿直而容易受伤,有时却又爱强出头。虽然身上汇集了各种长处和短处,却总是不计较自身得失,因此意外地颇有人望。没错,若非如此……」

    「?那个,里格瓦尔先生……?」

    「哈哈,别这么困惑嘛,其实很简单。蔻依,你和那个人非常相似。」

    相似?到底是像谁?在她把疑问说出口之前,里格瓦尔便说出了答案。

    不知为何,只见他在这个瞬间──脸上浮起了令人胆寒的微笑。

    「我说的那个人,当然就是亨利.德.拉.罗休杰克朗喽。」

    「…………………………什么?」

    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那是祖父的全名。多年以前篆刻在墓碑上的那个名字。

    远在自己出生之前便已死去,使罗休杰克朗家背负恶名的元凶。

    过去同时做出正确及错误的选择,也是间接影响了蔻依人生态度的人。不对,应该算是半强制性地被决定了吧。所以蔻依尊敬他,却也在心中的某处怀有憎恨。

    但是,蔻依早就不知对自己说了多少次。祖父已经不在人世了,早在近半个世纪之前便撒手人寰。

    可是他却说很相似?

    自己和祖父?

    他为何能够如此笃定地这么说呢?今年才刚满三十的里格瓦尔,怎么能用好像与祖父相当熟识的语气,说出那样的话呢?这不是很奇怪吗?

    「你、你怎么……」

    她从极度的混乱中稍稍回神,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来。

    里格瓦尔又露出微笑,轻轻歪著头好像在问「怎么啦?」。

    就在这瞬间,「砰!」地凭空响起一声。

    蔻依先是一阵茫然,接著又在半义务性的责任感驱使下,将目光投向声音来源的大厅一楼。有个人站在舞台上,逼著乐团成员往后退,那个人手里拿著一个小铁块,前端对准这个方向。

    「???」

    一时间摸不著头绪,彷佛一切事物都在不知不觉中拋下了自己,继续前进的感觉。最近总是遇上一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即使如此,蔻依仍然在某种使命感的催促下,再次将目光移向伫立于一旁的里格瓦尔身上。

    他的脸上依旧带著淡淡的微笑。

    即使胸口缓缓晕开一片红渍,但始终保持著微笑。

    ○

    出了个大丑,而且脚好痛。

    明明是亨丽主动提议,事后却觉得这项举动十分愚蠢,于是她就把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稍微反驳一两句还得挨上一顿拳头。真是有理也说不清。

    不过,感觉很开心。

    途中看到其他宾客呆滞的神情,其中还夹杂著些许称羡的眼神。

    最后甚至得到了掌声肯定。想到这里,嘴角便不自觉地上扬。亨丽大概也有相同的感受吧。虽然一脸正经,却看得出嘴角在微微颤抖。

    在各种意义上,这都算是一项贵重的体验吧。想必会成为人生中一道美妙的回忆。

    不过,也正因如此──

    「晚安。两位好久不见。」

    慧太郎和亨丽逃到没什么人的角落后,突然从旁边响起一道声音。慧太郎认出对方是谁后,难得的好心情也跟著化为乌有。

    飘飘然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反射性地绷紧全身肌肉。

    「是、是你?」

    亨丽惊愕大喊。四名疑似护卫的男子,将她的大叫当成试图攻击的表现,正要走上前来。但是受到保护的对象却抬起手,制止了他们。

    「哎呀,真是一场有趣的表演呢。明明只是单纯的交际舞,却被你们跳出惊险万分的感觉,让我也跟著雀跃起来了。你们搞不好很有表演的天赋呢。」

    这个喋喋不休的男人,身材颇为丰腴,打扮十分华丽,甚至挂上了一大堆闪闪发光的饰品。那张瓜子脸显得十分柔和,彷佛没有其他表情一样,但是态度实在平和过头了,反而显得有些可疑。最重要的是,慧太郎和亨丽深知此人是何方神圣。

    「……梯也尔首相。」

    慧太郎叫出对方的名讳。叫出那个自从三个月前曾在伊苏见过面,贵为法兰西王国首相的名讳。随后,对方晃著突出的肚腩随口回道:

    「没错。正是被世人批为毫无威严可言,两位也早已熟知的阿道夫.梯也尔。」

    「不、不要装傻!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真是奇怪的问题啊。既然收到了邀请,自然应该出席,这可是绅士的礼仪。」

    不过是一场私人主办的宴会,竟然能够邀请到首相?不,的确有可能。毕竟从亨丽刚才说的那些话来判断,应邀前来的宾客几乎都是举足轻重的名流。

    「话说,只不过是与我不期而遇,你们竟然会这么吃惊,真是让我有些意外啊。法布尔小姐,以及……秋津先生?」

    「连、连我们的名字也……!」

    「当然。在伊苏的时候,都让我掌握了那么多的情报,难道你们以为自己的身分还瞒得住吗?你们应该也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是吗?」

    慧太郎的喉咙就像被卡住了一样。因为亨丽早就和自己说过,自己的身分有可能会曝光。

    「……你有什么目的?是来抓我们的吗?」

    「抓你们?嗯,这个提议还不错。能够一次逮到勒克莱尔号沉没事件的犯人,以及前程似锦的准军队魔法师,真是不错。虽然这提议不错……但这么做就一点乐趣也没有了。」

    没有乐趣?听到这句回问,梯也尔只是耸耸肩,悠然自得地说了下去:

    「嗯,其实我刚刚才抵达会场呢。本来还一直在烦恼该怎么向里格瓦尔先生致歉才好,不过,幸好没有错过这场戏剧性的转折啊。」

    「等一下!你所谓的戏剧性……」

    「那可是今晚的重头戏啊,马上就要开始了。所以呢,虽然我们都想找彼此谈一谈,还是暂且往后延吧。总之,要是把注意力放在次要的事情上,搞不好会受重伤喔。」

    梯也尔说完之后,便伸手指了指两人的背后。

    回头一看,他所指的方向是慧太郎和亨丽刚刚才离开的大厅中央。只见乐团成员正准备演奏下一首乐曲,却突然有一名宾客冲上舞台,从怀中掏出某种物体。

    是短铳。

    仰起的枪口对准了半空中。

    「这……!」

    慧太郎终究来不及阻止。就在下个瞬间,短铳爆出枪口焰,传出一声平淡无奇的枪响。慧太郎立刻顺著弹道望向二楼,看见蔻依呆呆站在回廊上。

    这一刻,慧太郎浑身寒毛都要炸起来了。但他随即发现枪击目标另有其人。因为他看见待在蔻依身旁,站在护栏附近的阿尔蒂尔.里格瓦尔,胸口缓缓染成鲜红色。

    遭到枪击的里格瓦尔身子一晃,就这么翻过护栏摔落到一楼。落地时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可怕声响。「啊……」不知是哪名看傻眼的宾客,发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低呼。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半点动静。惨剧来得太过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

    但就在片刻之后,一道宏亮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出声的人正是那个开枪行凶的宾客,不对,或许称之为伪装成宾客的刺客比较适合吧。那名男子站在舞台上,高声宣扬自己的主张:

    「知道后果了吧,你这个叛徒!这便是正义的铁锤!用来制裁你这个勾结〈烈日幻雾〉,谋杀路易.拿破仑的叛徒!」

    「……!」

    里格瓦尔先生与〈烈日幻雾〉有所勾结?

    虽然不知道路易.拿破仑是何方神圣,但从姓名来推断,大概是拿破仑.波拿巴的族人吧。那么,为了复仇而开枪的那名男子也是──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闲工夫慢慢思考这个问题了。

    因为,随后会场四处都开始传出枪响。看来还有其他歹徒像射杀里格瓦尔的男子一样,伪装成宾客混入宴会之中。他们亮出预藏的枪械,一齐对空鸣枪向众人显示自己的存在。

    「我等乃是继承拿破仑皇帝遗志的追随者!」「此时此刻便是大革命的第一步!」「为了复辟帝政!为了让法兰西帝国再次称霸欧洲!」「聚集在会场中的奥尔良走狗们!擦亮你们的眼睛!彻底颤抖吧!」「正义是属于我们的!」

    这群男子高呼口号的吼声,似乎成了展开行动的讯号,随即又有一批持枪歹徒出现在通道上,还看见一些歹徒踹破窗户闯入室内。

    怎么可能!警卫到底在干什么!慧太郎在心中吶喊。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场中的宾客也终于回过神来,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以一名女性刺耳的尖叫为契机,恐慌的情绪在一瞬间感染了所有人,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外逃窜。而这时候仍然不断响起枪声。看来波拿巴一族──此时他们的身分已经无庸置疑──预定下手的目标,除了里格瓦尔以外,还包含了某些出席宴会的宾客。

    但现场大批人群四处逃窜,若要射杀目标,肯定会伤及无辜。

    但是这些人明知道后果,却刻意现身向群众大肆示威,可见他们本来就打算滥杀无辜了。慧太郎想到此处,不禁怒发冲冠。

    「喂,找到了!梯也尔就在那里!」

    「绝对不能让那个混帐溜走!我等必须藉此彰显初代皇帝的权威!」

    口中喊这这些话语,一群袭击者持枪冲了过来。

    慧太郎无可奈何地从刀袋中取出无垢娘矩安,亨丽也从裙子里抽出一把短铳,而面临生命危险的梯也尔躲在他们两人身后,露出胆怯的模样。

    「啊,真是太可怕了。我这条誓言奉献给祖国的高贵生命,难道就要葬送在这些贱民手里吗?嗯,这果然教人无法接受吧。」

    「你这家伙……!」

    亨丽面露不耐,回头看著梯也尔。慧太郎则是死死盯著敌人,头也不回地发出质问:

    「……梯也尔首相,这是你策划的计谋吗?」

    「怎么会呢,难道我会找人来谋害自己吗?我也是受害者啊。」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吗!」

    也是啦──梯也尔十分乾脆地推翻前言。

    「不过嘛,首先我们得活下去才行,之后我就会把一切真相说出来──好啦,既然在伊苏有过一次护卫的经验,想必驾轻就熟了吧?你们就乖乖听命,好好地保护我的安全吧。」

    这番话实在欺人太甚,就连慧太郎听了也忍不住想发火,偏偏这时候连抽空还嘴的时间也没有。敌人已经来到眼前,不仅如此,蔻依、玛蒂娜、圣歌队的成员们,以及所有的宾客都面临威胁。为了把牺牲降到最低,现在慧太郎也只能把满腹牢骚放下,心无旁鹜挥刀制敌。

    「……可恶!」

    慧太郎忍不住骂了一句,同时脑中冒出一个念头──又来了,又是这种感觉。

    就像是身子随著蒸汽机关车不住摇晃的那种感觉。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操纵,而前途未卜的阴霾也挥之不去,只能怀著惶惶不安的心情,任由列车将自己载往未知的目的地。

    来到法国之后,一次又一次遇上麻烦,心中的焦躁就一次比一次更加强烈,而这一次,更是觉得情绪浓烈到彷佛化为实体一般。直到这一刻,慧太郎才明确地察觉到,除了亨丽和自己之外,恐怕还有很多很多人的脚下,也铺著一条前途未明的巨大铁轨。

    ○

    「哼,该死!他们竟然真的动手了!」

    预感是对的。虽然证明了自己的才能确实很惊人,但这时候实在高兴不起来啊。

    帕西区某旅馆的四楼,在露台上以双筒望远镜监视里格瓦尔宅邸的维多克,一发现宅邸内部有异状,便立刻朝夜空中打了一发曳光弹。

    由博梅斯尼率领的国家宪兵队,保持在不会被警卫察觉的距离下,围在宅邸周围待命。一见到曳光弹的信号,立即攻入宅邸之中。由于里格瓦尔是一名在上流阶层和政治家圈子里颇有人望的重量级人物,再加上今晚的宴会规模太过盛大,无法轻易取消,所以即使维多克他们知道有可能出事,还是不得不等到状况发生之后,才能采取行动。

    先前在罗浮宫美术馆,从博梅斯尼口中问出宴会主要嘉宾的名字时,维多克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本来还开玩笑说猜中了就来点掌声,结果根本是说一个就中一个。

    包含抱持革命思想的人、反奥尔良派的人,甚至还有波拿巴派的协力人士。虽然博梅斯尼透过自行调查也追查到了几个可疑人士,但是对照维多克的黑名单一看,数量实在多到让人心惊胆跳。结果这次换成对方主动请求帮忙,所以现在维多克与宪兵队才会像这样通力合作。

    「话虽如此,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清楚谁是幕后黑手,谁又是台前的小丑啊……」

    主办人里格瓦尔并不在维多克锁定的名单中。这名先生的大名虽然时有所闻,却几乎没有传出负面消息。不过,既然能够邀请到这么多恣意妄为的人物参加宴会,要说他背后有多乾净,维多克自己都不相信。

    那栋豪宅里现在究竟出了什么事?开枪的人又是属于哪一方的势力呢?

    假设是某个派阀的刺客假扮宾客混入宴会中滋事,那么刺客真的是靠自己的力量顺利潜入宴会当中的吗?

    「……真是蠢到不行。既然有这么多来宾,好歹会搜身检查一下吧,结果竟然有这么多枪没被查出来,这怎么可能啊……」

    就在维多克不停抱怨的时候,宪兵队终于抵达宅邸的门前。

    从望远镜圆形的视野中,可以看见博梅斯尼他们押著狼狈不堪的门卫,迅速进入宅邸的领地当中。但就在此时,某种异样的声响掠过维多克耳边。

    「这、这是什么声音?从哪里传来──呜喔喔!」

    放下望远镜抬头查看的那瞬间,某种黑色的团块飞速冲过上空。而且不只一个,接连从旅馆正上方低空掠过。数量约有十来个,全都朝著里格瓦尔的宅邸飞去。手忙脚乱地重新拿起望远镜一看,那些黑色团块的轮廓像是某种生物,上头还载著疑似人类的身影。

    不,不用想也知道那玩意儿是什么。

    能够载著人类飞行的生物,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物种办得到。

    「〈虫〉!能够操纵〈虫〉的人?那些人难道是……!」

    答案很明显了。虽然因光线昏暗而难以仔细辨认,不过还是看得到那些〈虫〉大多一飞到宅邸上空,就从窗户冲进内部。只有其中一只〈虫〉没有飞向主栋,而是来到领地中的另一栋建筑──大概是车库吧──的屋顶上,等骑乘者下来之后,便自行飞向远方了。

    问题就在于留在屋顶上的那个人,即使隔了这么远,还是看得出是一名极为壮硕的大汉。

    「……是那家伙!之前出现在巴黎大学的那个大块头!」

    既然看到这个人,那么答案便呼之欲出了。这代表著法国最为恶名昭彰的恐怖组织〈烈日幻雾〉,做好万全的准备投身于这场大赌局之中。

    ○

    「唔,怎么回事?」

    带著约莫一个中队的部下,冲进里格瓦尔宅邸的博梅斯尼,突然听见奇怪的声响而抬头望向夜空。在满月的衬托下,全长约四、五公尺的苍蝇型〈虫〉急速划过天际,无视于自己这些人的存在,直接撞破宅邸的天窗,紧跟在后的十余只〈虫〉也跟著飞入屋内。

    最后只剩一只留在外头,先是在上空徐徐盘旋,接著便降落在疑似车库的建筑物屋顶上。这时候,博梅斯尼才发现苍蝇型的〈虫〉身上竟然载了人,而看见从它背上下来的巨人之后,更是瞠目结舌。光看那身超乎常人的肌肉就知道了,他绝不会认错。

    「那个人,是那时候的……!」

    在巴黎大学交手时没见到对方的真面目,然而此刻现身的巨人并未穿著当时的大衣。铁灰色的金属面罩以及向前举起的右臂,都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起光辉。

    「?那只右手,是自动义肢吗?不对,可是……这是什么玩意儿?」

    说话的人是博梅斯尼的部下。不过那名壮汉装在右臂上的东西,的确只能用「这是什么玩意儿」来形容。而站在屋顶上的壮汉,此时将「这玩意儿」的前端对准了这里。

    车库距离这边约三十公尺。而能够从这种距离使用的道具──

    「全体各自尽速寻找遮蔽物!」

    在博梅斯尼一声令下,部队迅速反应。有人躲到树木后方、有人躲进设有屋顶的室外休憩所──凉亭底下,宪兵们手脚俐落地纷纷躲藏起来。

    就在下一秒。

    壮汉固定在半空中的右臂,闪现足以烧毁视网膜的枪焰。

    密集到几乎连成一线的枪声,带来一场每秒高达上百发子弹,远远超乎想像的枪林弹雨洗礼。宽阔的草坪瞬间犁成一道道沟渠,凡是位于弹道上的树木和煤气灯全都化为粉尘。实在是令人寒毛直竖的光景。

    「可恶……想不到真的是连发式的火铳!」

    现在军方好不容易才开始著手设计,而且还是预定装设在飞船或战斗机上的那种武器,竟然已经被他们缩小成人类可以随身携带的尺寸,投入实战中使用了。虽然对方是一名拥有超人般怪力的男子,依旧令人难以置信。不仅是法国,就连全世界任何国家,都还没将这项武器发展到实战水准。

    「这是何等高超的技术力!已经超越世界水准一大截了……!」

    这完全就是下个世代的武器。虽然早就知道〈烈日幻雾〉实力雄厚,也听说他们并非单纯的恐怖组织,但没想到竟然强大到这种地步。

    总之,情势相当不利。在这种地形开阔的场所,若是贸然往前冲也只会成为箭靶,可是一直躲在遮蔽物后面,就无法阻止宅邸中的骚乱。此刻,博梅斯尼当机立断──

    「吾……起死、回、生──!」

    他发动了魔法。透过博梅斯尼家秘传的炼金术,将暗藏在军装底下的块块分明的特殊合金,恢复成预先设定好的形状,化为武装全身的铠甲,随后又以包著护甲的拳头全力砸向地面。魔法阵再次显现,瞬间就将泥土分解成大量土尘。

    趁著对方看不见这边的空档,博梅斯尼借用了身旁部下背在背上的防弹大盾,接著飞速向整个部队下达指示:

    「接下来由吾负责压制对方!你们先去宅邸里面!」

    「可、可是!我们怎么能拋下少校,自己先走呢!」

    「不需要!民众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懂了吗!」

    博梅斯尼甩出这句话,也不等部下的回答就冲了出去。

    眼见博梅斯尼舍弃遮蔽物,从土尘中现身,敌人也立刻将右臂的大型机关枪对准他。巨人对博梅斯尼手上的大盾毫不在意,大概是觉得那种东西一点用处也没有吧。当然,博梅斯尼自己也很清楚。

    这张大盾并不是用来防御,而是用来攻击的。

    「吾,反、击!」

    在大吼的同时,他朝著盾牌内侧轰了一拳。从这个角度展开魔法阵,对手也无法看见。盾牌中央突然尖锐化,旋即变成一根铁桩飞了过来,完全出乎敌人的预想。这就是「盾牌不过是一种护身道具」的刻板印象所形成的一大盲点。

    「唔……!」

    巨人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遭到穿刺的命运,不过博梅斯尼抓住这个射击中断的空档,又对著身旁的煤气灯出了一拳,随手变出一道道飞石射了过去,不让对方有机会重整态势。

    博梅斯尼转眼间便冲过了这三十公尺的距离,利用魔法将地面拱起,藉著隆起的力道弹射出去,一口气跳上车库屋顶,将自豪的铁臂轰向巨人。他所瞄准的目标,自然就是那支令人头疼的机关枪。

    敌人当机立断将武器从右臂卸下,还在半空中就被博梅斯尼的左钩拳咬中。机关枪像个纸团一样扭曲变形,划出一道拋物线飞向远方。

    「……不错的判断。吾本来想一次收下整条右手的。」

    「那可……不行……这是,按照我的体格……打造的……特制品。」

    巨人断断续续地回答之后,动手卸下缠绕在身上的弹链。

    博梅斯尼战意高昂,架起双拳随时准备开打。而这时部下们已经遵照他的命令,抵达了宅邸的玄关处。但是敌人似乎完全没有阻饶他们的意思。

    「你就这么轻易放他们走,没问题吗?」

    「……只要能……把你这个人,留在这里……就够了……」

    「是吗?多谢你如此看重吾啊。不过,吾可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啊!」

    博梅斯尼上半身呈8字形摆动,一方面使对方难以下手,一方面则伺机寻找冲入敌人怀中的机会。毕竟双方的臂展差太多,必须把握每一分扭转劣势的机会。

    「那么──举世罕见的肌肉汉子,准备接招吧!仔细听听吾这双肱二头肌的怒吼吧!」

    「我叫……米哈伊尔……钢铁男爵……阁下……你引以为傲的铁拳,能够贯穿……我的大胸肌吗……?」

    下一刻,博梅斯尼挥拳将车库屋顶化为散弹,用来牵制对方,接著双臂护头俯身向前突进。米哈伊尔则是从背上取出新的武装,装备在右臂上。

    已经不再需要言语交锋。现场只剩下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重声响。浓烈的雄性气息与汗水及火花四处迸散。月下的肌肉对决就此展开。

    ○

    蔻依终于回过神来,说来惭愧,她几乎是在场当中最慢清醒过来的人。

    「……对、对了!里格瓦尔先生呢!」

    她第一时间关心的当然就是里格瓦尔的安危。不过,说是第一时间,其实也有点晚了。

    宴会会场已然陷入哀号与怒吼的漩涡之中,蔻依从二楼栅栏探出身子,寻找摔到楼下的里格瓦尔在哪里。她从四处逃窜的人群缝隙中,找到了倒在地上的他,手脚还微微地在动著。

    「还、还活著!」

    心里有底之后,蔻依迅速采取行动。规规矩矩沿著回廊下楼太花时间了,她毫不犹豫地翻过栅栏直接跃下一楼。一落地便做了个前滚翻抵销冲击力,立即起身跑向里格瓦尔身边。蔻依抱起对方的身体仔细查看,不但还有呼吸,意识也还算清楚。看来子弹并未击中要害。

    「里格瓦尔先生,你振作一点!」

    「……啊、啊啊……蔻依小姐。我这是……唔,何等失态……」

    「你在说什么蠢话呀!来,你站得起来吗?」

    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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